雪葬黄花+番外——月夜桥下闻水声
月夜桥下闻水声  发于:201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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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早该告诉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银票,锦释的眼眶开始湿润。

“我……我不敢……”琅嬛握紧了拳头,肩头开始微微颤抖。

“我不敢,我不愿叫您再想他……他害的您还不够吗?我为什么还要您记着他的好?为什么还要你去想他!”琅嬛猛的转过身子,脸上早已被泪水湿透。

“起先,我是害怕你离开,害怕你走了之后我在这儿的日子会过不下去……可是后来……后来……”琅嬛说着,站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比划着屋子。

“你看看这儿!看看这屋子!我留着你在时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件东西我都保持着原样!你照过的镜子,你坐过的椅子,你翻过的柜子,你用过的梳子……看看这些!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别人皆道我是讨厌你,所以成名之后尽和你作对,挑你的刺,揭你的短……其实我是……”琅嬛哽咽了,泪水如绝了提的洪,倾泻在他年轻美丽的脸庞上,“其实我是怕别人看出来……我……我喜欢你啊……”

一颗泪珠悄悄地划过了锦释的脸庞。他伸手拉过了琅嬛,轻轻的拥入怀里:

“苦了你了,孩子。师傅不怪你,真的……”

“师傅——”在心爱的人的怀里,琅嬛终于放声大哭。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侍画端着热乎乎的小米粥站在房门口:

“哟,想不到你这种人也会为师傅哭上两声啊……”

07.山风满楼

七天之后,后院的小倌们又迎回了一个活蹦乱跳的锦释。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无异于一场浩劫。

这不,这天阳光正好。锦释正站在后院的池塘边,一脸神气活现的冲着一众小倌指手画脚:

“哎哎哎!那边的!走好了走好了!一个个站没站相,走没走姿……还有你!刚刚的弹清平调都走音走到姥姥家去了!你这让你的搭档怎么跟着跳啊?喂喂!柴房边的那个!别趁我没注意就偷懒!让你画的百鸟图这都第几天了?你才画了几只小鸡小鸭上去?”锦释一边说着,一边嗑着手中瓜子,瓜子壳并着唾沫四处横飞。值得一提的是,这回这瓜子可不是从哪儿顺的,而是从库房的一帮墙头草那儿大大方方拿的。

这几日,大家伙的心情都很好。据说,那平时脾气乖戾的凝雨相公因为下毒的事儿被陈婆子打了一通,正在这大好的天光里,窝在床上养病呢。

二楼的窗台旁,琅嬛捧着一杯清茶坐着,就着窗外投进来的温暖的午阳,细细研读着几案上的一本诗册。不时笑盈盈地望一眼院中上蹿下跳的锦释,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后院的小倌们都感到很奇怪:这二楼的窗户,什么时候这样大开过?

终于,锦释喊累了,也蹦累了,靠着池塘边的假山石合眼休息。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双手,将他猛地往池塘里一推——

“哗啦——”锦释瞬间从头到脚湿成一片。

“他奶奶的!又是哪个小王八羔子害我?”锦释一双眉头拧得死紧,撑着身子坐在水池里。池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滴答答的淌着……

“噗——”一直在窗边看戏的琅嬛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分明是那被训斥了将百鸟图画成“小鸡小鸭图”的小子使的坏。这孩子趁锦释不注意,偷偷溜到他身边,推了他一把,然后飞快的跑开。琅嬛探出头去,正准备开口——

“你们等着,等我抓到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锦释扶着腰,卖力的从水池子里往外爬。

琅嬛稍稍定了定神,突然坏心眼地觉得,还是不揭穿的好。

“阿嚏!”在小木屋里换着衣服,锦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又是谁在骂我?这帮小兔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锦释师傅!锦释师傅!”屋外有人敲门。听声音,倒是个稀客。

锦释赶忙匆匆系好了里衣,打开了门:“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霖儿相公!霖儿相公,近来可好啊?”

屋外的小霖儿羞红了一张脸,啐道:“呸!什么相公不相公的?也不怕笑死人……”

“呵,刚接上客人,就敢啐你祖师爷了!”锦释说着,轻轻地揪住了他的耳朵:“说,是谁教的?是侍画那小崽子不是?嗯?”

“哎哟,哎哟!您轻点儿!”小霖儿假惺惺的直叫唤,“谁也没教,谁也没教!我错了还不行?”

“哼,这还差不多!”锦释得意地放开了手,“说吧!有什么事儿?”

小霖儿赶忙站直了身子,正了正神色,道:“陈妈妈那儿叫您过去一趟。”

“她?她叫我做什么?”

锦释垮下了脸,漫不经心的将小霖儿让进屋,然后走到床边,拿起外罩的衫子继续往身上套。

“貌似是晋王府那边又下了帖子。妈妈不敢怠慢,连忙随手抓了人四处告知……我就被派到这儿来了。”小霖儿答道。

锦释正在系衣带的手顿了顿:“知道了,你去跟她说,就说我一会儿过去。”

“哎,我这就去。”小霖儿应着,退了出去。

锦释穿好了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散开,拿篦子仔细的篦梳着,无奈天毕竟是凉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干不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认命的放下了篦子,披散着头发出了门。

出了后院,拐过一道抄手游廊,便到了藏香阁最繁华的主楼——沉香楼。像侍画、琅嬛那样的红牌,平素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所以他们的房间就被安排在靠近后院的怡香轩——讲究清静是第一位的。而其余的小倌大多都住在沉香楼,其实也不是久住,只是方便晚上迎客而已。

沉香楼的顶层是用来给舞坊的小倌们练舞用的大平台,乐坊的人有时也会上去排练。锦释年轻的时候经常在上面练舞。有时藏香阁有了大型的活动,就会把贵客安排在顶层上就坐,不过一般就是欣赏舞乐而已。锦释刚从怡香轩搬出来时,也曾到那里唱过几支曲子,高高的屏风遮挡住他了的身形,怪叫人觉得凄凉。

而老鸨陈妈妈的屋子则位于沉香楼的第一层,方便出门到隔壁的沁香院办事,也方便管理这上上下下百十来号小倌。

锦释撩开了房门口厚厚的棉帘子,抬脚跨了进去,就那么双手环抱着身子,柔若无骨的往门边一靠,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除开养伤在床的凝雨,人果然到的很齐。

和一如既往喜欢坐在桌边的琅嬛并排坐着的,是一名身材瘦小、二十出头的橙衣男子——舞坊那边现今最老练的调教师傅,名字唤做霓裳。此人正目瞪口呆的望着锦释,打翻了手边的茶而不自知。

而倚在床头半躺着,翘着二郎腿并着嘴里牙签瞬间掉落的浅绿色身影,是藏香阁乐坊现如今最红也是年纪最小的歌伎——曲灵儿。

此时,坐在窗边的侍画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朝着锦释绽开了甜甜的一笑。

琅嬛站起了身:

“师傅,您来了。”

“不敢,你坐着吧,我站在这儿挺好。”锦释说着,斜觑了一眼稳坐在太师椅上的老鸨子。

陈妈妈闻言,忙不迭儿的站起了身,上来拉锦释:“哎哟,你怎么才来啊,大伙可都在这儿等着你哪!”

锦释慢悠悠的在椅子上坐下,整了整被老鸨子拉皱的布衣,听见靠在床边的曲灵儿轻轻“哼”了一声。

陈妈妈站到了门边,将大伙重新慢慢的扫视了一遍,开口:

“好了,人总算是到齐了。接下来说正事儿。”

锦释感到侍画的脸又重新转向了窗外,心里不禁暗笑。

陈妈妈继续道:“晋王府才将又下了帖子。三天后是晋王妃二十二岁生辰,寿宴将在城郊的梅园举办。王府那边叫我们藏香阁挑几个年轻貌美又有才艺的人前去表演助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锦释淡淡的开口。

“哎哟我的亲祖宗,人家可是点了名儿让你去呢。”陈妈妈一双巴掌直拍自己膝盖。

“是吗?”锦释笑道:“是晋王?还是郡马爷?”

“额……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老鸨子一时语塞。

“我如果不想去呢?”锦释一挑眉,依旧摆着一张笑脸。

“你!”陈妈妈一瞬瞪大了眼睛,随即很快又软下语气:“你……怎么能不去呢?若是抗了旨,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哟……”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脸,又望去窗边,“侍画今年也有十七了,我一直想着,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可得许个好人家……绕是这么着……”

侍画冷不防听闻说起了自己,回过头来,冲着老鸨子就啐了一口。

“妈妈,”锦释再开口,这次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子,“那我就更不能去了。万一又像前些日子晋王府宴上那样,抢了侍画的风头,害他不能寻个好人家,可该如何是好?”

“这……”陈妈妈急了,“锦释你别——”

“妈妈可要知自己威胁的是谁,”琅嬛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插了进来,“可别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哼,一个过了气的小倌,还能怎么着?”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曲灵儿突然开口,“人家现在是图新鲜,难得待见他,等过了这阵子——”

“曲灵儿!”出乎意料的,这次居然是霓裳开口打断了他,“注意你的言辞。锦释师傅红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呵呵……”侍画放肆地笑出了声。

曲灵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干脆躺倒在床上,脸朝着内侧。

陈妈妈定了定心神:“锦释你是真不去?”

锦释稍稍得了意,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衣带,语带讽刺:“不敢——咱们这几条小命儿不还都攥在您手里呢不是?”

“额……哪能啊……”陈妈妈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得一脸尴尬,“不还得靠着你们几位小祖宗不是……”

“锦释师傅……”出了陈妈妈的房,锦释跟在琅嬛和侍画的后面,慢悠悠的挪着步子,准备回后院。冷不防,被人给叫住了。一回头,却是霓裳。

“有事儿?”锦释说着,打了个呵欠。

“我……您……”霓裳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句整话,忽然一跺脚,道:“您那天的生查子我看了,很美!”

“啊……谢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锦释的脸居然微微有些红了。

“锦释师傅……”霓裳继续说道:“以前您教过我的……您还记得吗?”

“啊?”这次锦释是完全糊涂了。

“呵呵……就知道您已经不记得了……”霓裳有些尴尬的笑笑,“那时的您好美啊……当然,我不是说您现在不美!只是……当时见到您的时候,您就跟九天上的天仙儿似的……”

“啊……谢谢……”除了道谢,锦释也找不到别的措辞。这下,他才总算知道了毓儿口中的“舞坊那边的教导师傅”是何许人也了。

“总之……您多保重!”霓裳冲锦释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迅速的往锦释手里塞了些什么,不等锦释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朝反方向跑走了。

锦释摊开了手掌,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被揉得皱巴巴的。

锦释当然知道这一百两银票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一个红牌小倌好几年的积蓄,而普通的小倌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些钱。更为重要的是,它意味着一种绝对的信任——藏私可是重罪,如果被抓到了,少不了被剥掉一层皮。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琅嬛发现锦释没跟上来,远远的朝他一挥手:

“师傅,快点儿!”

“就来……”锦释攥紧了手中的银票,匆匆往怀里一塞,小跑着跟了上去。

“霓裳跟你说些什么呢?”侍画开口问他。

“没什么,扯些闲话。”

“您跟他还有闲话扯?没想到那家伙也是个墙头草。”琅嬛哼哼。

“想哪儿去了……”锦释伸手摸摸琅嬛的头,“他只是向我请教了几个舞步上的问题而已。”

琅嬛别扭的偏过了脸,“我都多大的人了,您怎么还动不动就摸头啊……”

“哈哈!”侍画笑了,用手比划着二人的身高,“谁叫你比师傅矮来着!”

“你!”琅嬛一双水样的眸子恶狠狠的瞪向侍画,“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他和锦释一样,有着一双丹凤眼。不同的是,锦释的眼睛大而尾稍上挑,而琅嬛的眼睛则较狭而长,生气起来,不怒而自威。

“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来教训我呀?”侍画挑着一边的眉毛,坏笑道。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琅嬛丢下句狠话,伸手向着侍画而去。岂料那侍画也不是吃素的,已早他一步跑出了丈余远。

“来呀,你来呀!”侍画一边在前面跑着,一边挑逗着身后的琅嬛。

“别让我抓住你!”琅嬛在后面追着……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这两人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只把锦释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呵呵……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儿呢……”锦释笑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那年,我是不是也如这般任性着呢?弈书……”

08.雪霁未霁

车轱辘发出的“哗啦哗啦”响声催得人几欲入睡。藏香阁的一队车马终于在不停歇地行驶了两个多时辰时候,到达了城郊的梅园。

“侍画……侍画……快醒醒……”锦释耸了耸始终靠在他肩上的侍画。

侍画睁开眼,揉了揉眼眶,迷迷糊糊道:“嗯……?已经到了啊……”

没等侍画直起身来,坐在锦释另一侧的琅嬛飞快地冲出了马车,动作大得震得马车剧烈的上下起伏。

“哎哎哎……”侍画伸出双手在空中努力地保持着平衡,好容易才没从座位上摔下来,“干嘛呢这是?赶着去投胎啊!”

“呕——”琅嬛的声音从车窗外清晰的传了进来。

望着一脸委屈的侍画,锦释笑得挺无奈:“他不是赶着去投胎,他只是有点晕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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