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文用了五六天的时间逛了好几个区的楼市,最中意的是南湖附近的一套。上次过年的时候他和向青云来,就看中了南湖旁的一个小区,那里一出门就能看见南湖,风景好,而且小区造的也好,虽然是在热闹的地方,但是叶佳文溜进去走过一圈,很幽静,一点也不吵闹,小区里面的各种设施也都不错。但是叶佳文打听了一下,住在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房价先不说,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他还有点失望。不过年初的时候附近又开始造新小区了,走到南湖也就五分钟,买高点的楼层就能眺望到南湖的景色,也很不错。叶佳文赶紧去打听了一下,楼盘预计明年竣工,他跟人探听一下价钱,预售价大概是一个户型九十五平米二十万,首付六万。
叶佳文回到宾馆就开始筹划。他自己按照记忆列了一个未来十五年的房价走势表,不是很准确,但是大体上差不多,每年房价平均涨20%左右。前阵子叶世清给他的那套房子已经找到租户了,租户的钱已经打到他卡里,半年租金加押金,一共三千块,加上这笔钱,他私人存款又有七八千了,但是要凑到六万还是很远。麻辣烫今年涨价了,荤菜一块钱一串,素菜五毛钱一串,每个月差不多都能赚七八千,一半存进家庭账户,一半存进私人账户;他自己税后工资一个月三千五左右,其中两千都往小金库里划拉。但是小金库还要供一套房的贷款,怎么算要瞒着向青云攒够首付都很困难。而且他往小金库里划钱的手笔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向青云难免会发现端倪的。
叶佳文光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快速赚钱,于是出门吃饭,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顾尚学。
顾尚学看到叶佳文非常惊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盯着叶佳文看了半天,不确定地叫道:“小文?”
叶佳文闻声望过去,愣了一下,干笑道:“尚学哥。”
顾尚学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
叶佳文想了想,说:“我生病了,老板放了我几天假,我养的差不多了,假还没用完,就来H市看看爸。刚到,才在宾馆里放下东西,正准备出去吃饭。”
顾尚学说:“住什么宾馆,家里有地方给你睡。走,去你的宾馆,我帮你拿东西,我们回家去。”
于是叶佳文只好悻悻回头,提上行李跟顾尚学走。路上,顾尚学问他:“你生了什么病?”
叶佳文说:“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
顾尚学说:“你过年那会带回来的那个姓向的朋友,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到家里,问你有没有回来,我们不知道你的安排,就说没有。”
叶佳文淡然地说:“哦,我跟他闹翻了,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还是告诉他我没回来过。我不想理他。”
顾尚学停下脚步,用揣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耸肩说:“好。”
第三十九章
向青云那里被张远新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给打发了,满世界打电话找叶佳文,满世界都找不到,谁都说没看见过他,向青云差点没急疯了。叶佳文消失前的那个白天两个人还如常的打了电话说早安,叶佳文还在电话里暧昧地跟他说昨天晚上想着他自渎了一次,让他快点结束快点回来,他还叮嘱叶佳文天冷了加件衣服,明明是很平常很温暖的一个早晨,怎么到了晚上,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向青云心里想着这件事,哪里还有精力工作,草草完结了在外地的事情,比预计的提前三天回到S市。他一到S市,立刻急匆匆地回了家,家里的地板都有灰尘了,是热爱擦地板的叶佳文不可能容忍的事情——这个地方,叶佳文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向青云失魂落魄地下楼翻信箱,在信箱里找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件,疑惑地拿回了家。他到了楼上,拆开信件,只见里面有一副磁带和一卷胶片,他把磁带先放到一边,打开胶卷举到头顶上仔细打量胶卷上的图案,隐隐约约看出了一张人脸,往后扯,好几张似乎都是人脸。
向青云突然脸色一变,拿上胶卷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他去了冲印店。
冲印店洗照片不是马上就能拿的,老板让他后天再来。向青云哪里能等到后天,再三央求老板,老板说如果加钱可以给他快点洗,向青云立马掏钱给老板,于是老板让他两个小时以后再来拿照片。
送完胶卷,向青云饭也顾不上吃,赶紧找出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磁带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嘈杂,但是还是能够听清楚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海平的声音。
“对对,他叫叶佳文,照片俺已经给你们了。拜托了,斌哥,揍他一顿,狠狠给他点教训,别把人打死了就成。”“两百块钱是俺孝敬斌哥和毛哥的,事成之后,俺再孝敬两条烟。”“记得警告他,让他以后少管闲事,别他妈拿自己当个玩意儿!”
向青云听到两百块钱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声“X的”,听到后面就跳了起来,气的整个人不停哆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砸东西又拼命克制。磁带很快就放完了,三分钟的对话对于向青云来说就像三天一样,听到最后的“再见”,向青云“啪”地用力拍了下录音机,录音机的播放键猛地跳了起来,嘈杂声结束了。
向青云哆嗦着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张远新接通以后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什么事,向青云颤声道:“我现在回S市了,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叶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还是冷冷淡淡的:“我不知道。”
向青云哀求道:“求你了,告诉我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帮你找找吧,如果有消息我打电话告诉你。”
向青云连声道谢。
挂了跟张远新的电话,向青云又打了个电话给海平,打过去旅馆说他早就搬地方了。
好容易捱过两小时,向青云急不可耐地跑到冲印店里去拿照片,照片还没印好,他长催短催在店里等了五分钟老板才把照片拿出来,脸色难看的很:“朋友,你哪里弄来的这种照片?”
向青云一把把照片抢过去,看到照片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一口冷气。照片上叶佳文歪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过去了,眼角是紫的,嘴角是青的,眼睛被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了,整个脸就像一张调色盘一样惨不忍睹。
冲印店老板看了他的脸色,问他:“朋友,要不要报警啊?”
向青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用了,谢谢你老板。”说完就匆匆收起照片和胶卷底片走了。
向青云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冷静思考。现在距离叶佳文开始不接他电话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礼拜,向青云是很想报警,但是也许叶佳文已经报过警了。而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根本找不到叶佳文的人,空有一卷录音磁带和一卷胶片。向青云真的是要急疯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亲眼看到了事情有多惨,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因为人的想象力是没有极限的,会拼命的自己吓自己,最后能吓破自己的胆。
此时叶佳文正坐在H市的家里吃冰激凌。家里电话响了,正在看电视的顾尚学伸长了手臂接起电话,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找谁。”
“是小向吗?你找佳文啊……”顾尚学看了眼叶佳文,叶佳文也放下了手里的冰激凌看着他,摇了摇头。顾尚学说:“佳文没有回来过啊。如果他回来了,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的。”
叶佳文凑过去一点,听见话筒里向青云说:“如果他给你们打电话,可以通知我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找他,找不到他,我很着急。”
顾尚学说:“好,如果他打回来,我会让他打给你的。”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缩回去继续吃冰激凌。顾尚学好笑地看着他:“干什么?想听你就说啊,我给你开免提。”叶佳文翻翻白眼:“谁要听。”
顾尚学问他:“怎么了?跟朋友吵架?要不要跟我说说?”
叶佳文恹恹地说:“没什么。”
顾尚学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不想说就算了。如果工作不开心,回H市来吧,S市竞争太激烈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回来,我也可以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多累。”
叶佳文黯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顾尚学伸手接起电话:“请问找谁?”停了几秒钟,“你找叶佳文?可是他没有来这里……你是他老板?”探寻的目光看向叶佳文。
叶佳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挪过去接起话筒,却没有马上开口。那边响起了陆清平平稳稳的声音:“佳文?”
叶佳文迟疑了几秒,开口了:“陆总……”
陆清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不在吗?”叶佳文有点尴尬,又听陆清用平淡的口味说:“你无故旷工一个礼拜,是真的觉得我不会辞退你?”
叶佳文忙说:“我……我生病了,陆总,真的很抱歉,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就当我现在用的是年假,我今年都不放假了,我以后周末加班一定给补回来。”
陆清说:“你下来说吧,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叶佳文傻眼了。
陆清还真的在叶佳文楼下等着。叶佳文看见他,心情很复杂,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陆清说:“这很好查,你这两天是不是在H市看房子?你去的楼市有人是我朋友,你留下的信息我都看到了。”气定神闲地从头到脚打量叶佳文,“你不是生病了么?请了假回来看房子?”
叶佳文哑然,羞愧地低下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陆清说:“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向青云。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已经打听到一点了。”
叶佳文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陆清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了,你不交假条,没有医院开的证明,就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假就玩失踪。你作为公司的职员,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种任性的行为实在不应该。等你回公司以后来销假,接下来用加班把你拉下的工作全部补上,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绩效全部扣光——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请你另谋高就。”
叶佳文局促地认错:“对不起陆总,真的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陆清卸下了公事公办的嘴脸,伸出手摸了摸叶佳文的头发:“你丢下一句生病了就挂了电话,我再打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几天我一直在查你的消息,你这种做法,未免太自私,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你。”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暧昧的有些过界了,叶佳文不禁向后躲了一躲,陆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秒钟就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耸肩微笑:“我来只是看看你到底病的怎么样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说:“陆总,我的事情……你能帮我保密吗?”
陆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丝哂笑一闪而过,快的叶佳文几乎没有捕捉到。陆清说:“可以。叶佳文,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
叶佳文心虚地不敢有任何回应,又往后退了一步。陆清垂眼看看他往后退的脚,淡然地说:“我先走了,你尽快回公司销假。”
第四十章
向青云满世界找叶佳文,找到都要去警局报失踪案了,张远新知道了,连忙阻止了他,当天晚上叶佳文终于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两个人明明有一堆话要问要说,但是通了电话,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向青云屏息听着话筒对面叶佳文的呼吸声,生怕一出声对面的人就消失了。
叶佳文硬下心肠用冷淡的语气说:“你别找我了,我没事,暂时不想见你。”
向青云微微一哽,随后很慢很轻地问道:“宝宝,你没事吧?”
叶佳文心里很酸,他听不得向青云这样,但是他知道如果这次自己心不狠一点,自己以后能做的就只有无限的容忍和退让。他说:“我不太好,有人让我离你远一点,我的生命遭受到了威胁,我害怕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次向青云没有说对不起。过了很久,他说:“好,你慢慢想,我等你想清楚。”
叶佳文不知道的是,向青云已经跟海平见过面了。向青云到处找海平找不到,没想到海平居然又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原来海平被阿毛和小斌抢走了600块钱,越想越不甘心,得想个法把这损失嫁祸给别人。于是他又找上向青云哭穷,打算从向青云这里再抠回点钱来,顺便打探打探叶佳文有没有害怕的光屁股滚蛋。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出现,酝酿好的悲惨遭遇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向青云冲上来揪住他的领子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海平一口气没缓上来,向青云冲上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向青云的拳脚可比叶佳文厉害,更何况这大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晚上被叶佳文拉出去跑步、每个周末还要练空手道,他的拳头可是真材实料的,打得海平嗷嗷惨叫。海平想不通,叶佳文的毛病还不知道给他吓老实了没有,向青云怎么也被传染上莫名其妙就动手打人的毛病了?
海平一边逃一边怒喝:“干什么你!你疯了啊!”
向青云一把抓住他把他压在地上,拳头悬在半空中。海平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凶的向青云。“我就是疯了,我今天把你也打疯!”
“你他妈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
“你干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海平一愣,马上就想到是不是因为他搬地方躲起来阿毛和小斌找不到他就跑到向青云跟前把他卖了。那厢向青云的拳头又雨点般砸下来,海平实在受不住了,这时有人从旁边经过,海平马上放声大喊道:“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向青云置若罔闻,根本不在乎旁边有人在看。
周围聚拢的人渐渐多了,都开始指指点点,但是没人敢上来劝。有的街坊邻居认识向青云,也知道他的为人,就在旁边问:“小向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干什么了?”
海平现在的样子还没有照片上叶佳文百分之一惨,向青云看着他,就觉得又悲哀又愤怒。他自认脾气好,心眼也宽,待人总是尽量的好。海平天天拿着是他救命恩人的事情来说,说的他直腻歪,心里一点感激的念头也没了,但他什么也没说过。小孩子之间的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什么救了他,其实那天把牛逗急的鞭炮本来就是他和海平一起放的,说起来真相明明应该是他和海平一起跟受惊的老黄牛打了一架,海平的确有在他摔倒在地的时候帮衬一把,但是海平逢人就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向青云就被老黄牛顶的肠穿肚烂了。他这么说那么就算是这么回事好了,可向青云小时候给海平顶的黑锅也不少,明明是海平偷了人家的看门狗吃狗肉,向青云一口肉没吃到,就因为海平一句话,结果他被狗主打个半死。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向青云也都没拿出去说过。就因为海平救了他一命,从小什么好东西海平问他要他能给的都给了,长大以后海平还天天把小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说,伸手就问他讨钱讨饭,他不也都给了?不是看在海平所谓的恩情上,而是两个人小时候在一个村里一起长大的,向青云记小时候的恩情。结果呢,这人不感激他就算了,把他给的东西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居然嫌他给的少还怨他;怨他就算了,还拿着他给的钱找人去打叶佳文。归根结底,两百块钱是自己给的,说起来可以算是自己害了叶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