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拔腿就跑,并且我也这样做了。但刚迈出一条腿,身体就被抓住,对上的是安道林颇为挑衅和不屑

的面孔:“安小绿,你除了逃就会逃吗?”

我气急败坏,又羞又怒:“放开我!”

“我就不放呢?”

我软下声音说:“打扰你们的好事是我不对,我这就走,二位请继续。”不经意的抬眼,看到了月色下的爱丽丝。她的身

体靠在雕塑上,脸色沉寂,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恍然惊觉,此刻她看上去竟和安道林十分相像,连气质和神韵都颇为相似。再看面前的安道林,我产生一种两张脸交叠

在一起的错觉。

妖娆血腥的气息,在月色下弥漫。

不过我马上就想通了,相貌越趋于完美的人长的当然就越像,不外乎就是鼻梁高眼睛大嘴唇性感之类的。但是,我对她和

对他的感情完全是不同的,他们一个是我讨厌的人,一个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你这样一搅局,我们还有心情继续了吗?”安道林挑了挑眉,很不满的样子。

“你纯粹是不讲理!说吧,你想怎么样?让我跪地认错不成?”拜托,我心情够糟的了,求你别再招惹我。

拼命睁着眼睛瞪着他,为的是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一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安道林似乎愣住了。他看了我一

会,表情放松下来,“好吧,今天到此为止。”他扬起下巴对我说:“你,跟我回家。”又对爱丽丝:“你,留下来,准备结

婚。”

爱丽丝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此时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用很淡的口吻说:“遵命,阁下。”就径自离开了。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她也没朝我们这边多看一眼。

我莫名打了个寒战,觉得有些心寒。跟在安道林后面,忍不住问:“爱丽丝喜欢你吗?”

“没有谁不喜欢我。”停了一下,“似乎只除了你以外。”

“我是说,爱丽丝爱的人是你?”

“哦,也许吧。”他忽然回头微笑,“绿绮,不要吃这种醋,这事很平常。”

“我没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爱丽丝和你说了什么?

你们吵的好像很凶。”是她后悔了吗?不想嫁人了吗?求他带她离开吗?

安道林用很平常的叙事口吻说:“她说她爱我,为了我什么事都会去做。”

我的心揪成一团,隐隐作痛,这一刻对安道林是从未有过的嫉妒和恨意。他可以冷酷无情面不改色的对爱她的女人说出

让她和别的男人结婚的话,但是我不能。如果爱丽丝爱的人是我,我绝对不会把她拱手让人,即使背叛整个世界。

可惜,她选择的不是我。我亦知道我配她不起。

她爱的是安道林,那个不肯为儿女私情放弃名誉和地位的人,爱情对他而言不过是调剂品。

而这种冷酷决绝,能屈能伸,敢于割舍的人,方能成大器。

人人向往英雄,很少会有人渴望贫民的爱情。

爱丽丝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我很惊讶安道林居然在卡斯库伦也有房产,不知道他的住所是不是遍布世界各地。

我垂头坐在沙发上,犹如丧家之犬。安道林给自己倒了杯酒,透明深红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格外诱人。

我突然有种想要尝尝的冲动和欲望。

“给我一杯。”

安道林微怔,随手伸向另一瓶。我说:“我就要喝你喝的这种。”

“这瓶不行。”安道林说。

“为什么不行?”

“这酒太烈,不适合你喝。”他突然岔开话题,“你喜欢爱丽丝?”

我愣一下,鼓起勇气说:“没错,我是很喜欢她。”

安道林眉微蹙:“有多喜欢?”

“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到想要和她结婚,永远和她在一起,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这种话应该想清楚,不要轻易的说。”安道林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绿绮,不如我们定下个约定。”

“约定?没兴趣。”

“不,你会有兴趣的。听我说完。”

“你说。”

“如果你能保证在我同意你离开前一直留在我身边,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把爱丽丝给你。”

我疑惑的看着他,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耍我。

我冷笑:“某一天是哪一天,等到我死的那一天?”何况爱丽丝又不是物品,岂是说给就给的。

“不会等到你死,我保证只要你信守承诺,她就是你的。”他又补充一句,“你们会在一起,结婚也没问题。”

我有些犹豫:“可是爱丽丝会同意吗?她爱的人是你。”

安道林说:“她只听我的。”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但不可否认我动心了。

“不用立刻答复我,你可以考虑一下,明天再告诉我。”安道林转身离开,又在半路停住,回头:“不要想着逃跑,否则的

话,不但我们的协议作废,而且你会非常后悔。”

这是威胁我?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怕威胁的?除了……再也不能见到爱丽丝。可看情形,安道林似乎完全可以办到。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我确实是个懦弱的人,连爱情都要靠别人施舍。

抬眼间就看到那瓶酒,夜色下闪着宝石一样的光泽。

深红色的宝石。

回想起,爱丽丝说过她最喜欢的宝石就是红宝石。

着了魔似的,站起身向那瓶酒走过去,拔掉瓶盖,在鼻前嗅了嗅,馥郁而奇特的芬芳,就像她擦了唇膏的唇。

拿过杯子,满满倒了一杯,轻轻旋转着,看着它流动的光泽。

就要仰头一饮而尽,忽然“啪”地一声,脸颊重重的挨了一掌。杯子应声而落,摔成一地碎片,鲜红色的液体就像流淌的

血液。

我愕然抬头,看见安道林愤怒的脸。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旁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动它了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我微垂下眼睫,脸颊火辣辣的作痛。“不过是一瓶酒……”有些委屈。

“一瓶酒又怎么样!安绿绮,这里是我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动我的东西!”

安道林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我诧异的望了他一眼,重复道:“哦,这里是你家……我知道了。”转身就走。

安道林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的吓人,他声色俱厉:“你又要走是不是?我说过你不许走!是不是非得让我把你的腿打

断,用绳子绑住你,你才不会到处乱跑?!”

我直视着他,眼里无喜无悲,过了良久,我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去睡觉。”推开他抓住我的手,我颓败的走开,能感觉到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背上,但那无关紧要。

早晨六点钟,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爬起来做早餐。

我习惯做中式菜肴,早饭尤其喜欢做面条,因为很省事还好咽,不过安道林不喜欢,不止一次的抱怨过。但是我今天心情

不好,没工夫侍候他。

推门出去,发现安道林居然已经起来了,真是奇迹。他正坐在门槛上,望着晨曦中的庭院发愣。他垂着头,我看到他白皙

纤细的后颈,有些脆弱的样子,联想到曲颈的天鹅。我没打算理他,就要径直走开,他却叫住了我。

“干嘛?”我有些恶声恶气的问。

“绿绮,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到什么地方散散心?”

“不需要。”

“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让美貌高贵的表哥压迫了十多年,昨晚还被无缘无故的甩了一巴掌,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真是

谢谢你的恩赐啊。”

他怔愣了一下,“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别这样,绿绮,有些事你根本不明白……”

我点头:“对,我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现在要去做饭,别妨碍我干活,除非你想自己做。”

安道林没再说什么。我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煮面条时心不在焉,把醋当成是酱油,还撒了两回盐,手忙脚的添水,又不小心把胡椒瓶碰落在锅里……我是吃什么都没

问题,又懒得再做一遍,何况浪费粮食是很可耻的行为,于是我把那锅惨不忍睹的面条端上了餐桌。

安道林皱着眉看着摆在他面前那份煮的很烂颜色很可疑的食物,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我边大口吃着边回答:“面条。”

他蹙眉挑起一根送进嘴里,随后就很不雅观的吐出来,用手帕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绿绮,你的味觉没有问题

吧?还是你故意使坏,我们吃的不是一样的?”他从我的碗里夹了一筷,还没嚼就吐了。“别吃了!”

“你干嘛?还给我!”正吃的来劲,却突然被抢走食物,绝对是件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我怀疑安道林那家伙是不是存心

和我作对,自己不吃就不吃呗,干嘛还不让别人吃?长了张高级嘴,挑三拣四,就嫉妒别人,真是败类。

安道林抓住我的肩,痛心的看着我,神经兮兮的说:“绿绮!绿绮!!你不会就这么轻易疯掉了吧?别吓唬我!”

我气急败坏:“妈的!你才疯掉了呐!”一大早就咒我,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安道林怔然:“你……还好吧?”

“老子好的很!你要是滚远点,我会变得更好!”

安道林松开我,重新坐直身子,点头:“嗯,你确实很好,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两眼望天,翻了个白眼。猫哭耗子,一大清早就在我面前做戏。我要是真疯了,也是他逼的。

“明天就跟我回伯拉姆吧,学校那边虽然帮你请了假,但是缺课太多,还是会被退学的。”

“嗯。”我抢过安道林的那份面条,又开始吃起来。我不想回去,那个充斥着黑暗和血腥的城市让我作呕,我是人类,我

讨厌吸血鬼,只除了她以外。

09

安道林给我讲了个故事。

天堂里有很多天使,上帝最宠爱的只有两个。后来这两个天使相爱了,但天堂里不可以有爱,所以他们的爱情不被允许。

上帝知道后要惩罚他们,可天使们并不后悔,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不要将他们分开。于是上帝折断了他们的翅膀

,让他们背靠着背降临到人间。因为看不到彼此的脸,开始的时候是会觉得痛苦,但渐渐的,他们学会从背后的温度感受

着彼此的存在,通过交谈的声音幻想着对方的面容,即使没有拥抱和亲吻来回应,他们依旧觉得幸福。

也就是说,如果你爱的够深,那么,即便不能和对方在一起也不重要。

身体的阻隔阻止不了心意的相通,这就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我猜安道林的意思是要说,他和爱丽丝之间的爱情很伟大,也劝我想开点。

不过后来的某一天我才知道我猜错了。

博拉姆的天空依旧阴沉,空气里全是灰,害我经常犯鼻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情更是糟糕。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旭。

别怪我惊讶,因为我回到学校时他已经退学了,而且不知所踪。

我留书出走,他也不辞而别,有点太巧了。

一个月不见他的外貌好像有点变化,似乎更年轻了些,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看着有点像羸弱的少年。不过鉴于他身高

和五官的缘故,说他像少年未免过于牵强,但是,他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了,尤其是……表情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有些陌生的笑容。

我突然打了个寒战,有种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的冲动。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虽然我的直觉一向不是很准。

不过我忍住没那样做。“是你啊,好久不见。”

“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客套了,一点都不像你啊。”

“没什么,只是突然看见你有点吃惊。怎么突然就退学了?”

“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个学校大半的学生都是吸血鬼,我怎么混的下去?我还不想提前死

掉啊!”

我硬邦邦的说:“那你就应该跑的彻底点,离开博拉姆市。”

“哎!你今天吃枪药了?怎么像个刺猬?”旭诧异的望着我。

我摇头:“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太好。对不起。”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我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和我道歉?这更不像是你的作为啊!”他像往常一样搭住我的肩:“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家。”

旭的家境不好,他的母亲是个寡妇,做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后来染了伤寒,没多久就死掉了。

我在学校第一次看到旭时他穿的很寒酸,虽然生的人高马大,却总被那些贵族崽子们合起伙来欺负。当时我觉得他和我

很像,有点惺惺相惜同命相连的感觉。于是,在那个乌黑华丽肮脏的鬼地方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比起安道林来,我更

把他看成是我的兄弟。虽然我们平时互贬互损,吵架拌嘴,但是,从道义上讲,哪怕是做了一点愧对于他的事,我都会觉得

对他不起,良心不安。

旭租的地方是个阁楼,环境完全可以用脏乱差三个字形容。房间自带家具,上面落了一层灰,好像几年没有打扫过。要不

是破板床上铺着被褥,很难想象这种地方正有人居住。

开门时扬起的灰尘又让我连打了两个喷嚏,我皱眉:“你怎么不找个好点的地方?”

旭耸肩:“有什么办法,我没钱啊。”

“要不要我接济你点?”

“好啊。”

我从口袋里翻出个硬币扔给他,“拿去买个扫帚打扫打扫灰。”

旭失望的叫:“什么嘛!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

“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钱没钱你还不知道。”

“哎,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房费我们均摊。”

“免了,我宁愿睡马路也不住你这,我对灰尘过敏。”突然想起一事,“你还做不做吸血鬼猎人了?”

旭说:“早就不干了,我有几条命够折腾的。”

“那你靠什么活啊。”

“我现在改行抢劫了。”

“开玩笑吧?强谁?吸血鬼?”

“对我来说,现在吃饭不是问题。”他突然打住了话头,眼睛瞄了一下我身后的柜子,“要不要喝点什么?对了,我这有好

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架子前面,从一堆瓶瓶罐罐后面拿出样东西。

是一支一看就不属于这里的酒瓶,里面盛有红色的液体。

旭见我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瓶子,解释道:“是我抢来的。来一杯吧。”

抢来的?不会是抢安道林的吧?

旭斟满了一杯递给我,深红色的液体从暗处拿到灯光下,在破烂肮脏满是怪味儿的地方,有一种时空倒错的错觉。

“这是什么?”无论是气味还是色泽,都很像在安道林那里看到过的那种酒。

“葡萄酒。”

隐隐约约诡异的熟悉感,似乎勾起了身心的全部饥渴,我不由自主将它贴近唇边。抬头正看见旭死死盯住我的双眼。

我又把酒杯放下了。

他的眼里明显露出失望之色:“你怎么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