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得伤心+番外——天因
天因  发于:2011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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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季宣晃晃悠悠离开咖啡厅,顶着狂风暴尘回到步行只需要几分钟的酒店。

和俞敏见面两次,每次不超过半小时,但却似乎耗完了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累得很,累得连自杀都不行。

混混噩噩地在床上过了两天,第三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人生已过去五分之二,自己仍然两手空空,孑然一身,不知前路如何。

那天晚上,季宣买了三十根生日蜡烛,一根接一根地在房间里点,只有蜡烛,没蛋糕。

它们一共燃了两个小时。

当最后一根蜡烛无声地熄灭,黑暗中的季宣想,我要回家。

他想等身上那点余钱用完了就去找钟林,既然不能和他死而同墓,那还不如回家乡去死。

那时候的季宣绝对想不到,一个那样不幸的开头,竟会变成这样幸运的结局。

他不但仍然活着,似乎活得还很开心。

虽然不富有,但是有工作,有房住,身边还有个一起生活的人。

他喜欢他,对方应该也喜欢自己。

人生最值得珍惜的事大概也就是如此。

当然,前提是不要有闲人闲事来破坏这种平静的生活。

比如眼前这个。

二十七

“钱全输了?”

“……”

“包括钟林那笔意外身亡保险金?”

“……”

和俞敏那越垂越低的脑袋呈明显对比,季宣的血压被气得节节攀升——钟林那笔保险金和自己留给她的钱,加起来帮

顾冬藏还双倍债还有多,自己当时好心留给她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谁知道她转头就把孩子打掉了,现在甚至还跑来

说钱全部输光!

一把拽住女人的衣领,把她从沙发上提起来,季宣暴怒地盯着她。

实在是太生气,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宣很少发怒,平时清冷秀气的脸整个扭曲起来,如果俞敏有特异功能,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身上蒸腾着的红色斗气。

仙人瞬间变修罗,把俞敏吓得够呛。

加上衣领被对方攥得死紧,阻碍了呼吸,她只能边挣扎边咳嗽。

双手乱挥时,长长的指甲在季宣脖子上划出两道血痕。

顾冬藏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去。

他从不知道季宣的力气会这么大,还真费了一点劲才把两个人分开。

“季宣……”扶好还喘着粗气的人,顾冬藏小心地检查他的脖子。

伤口很浅,血渗了一点就干了,虽然如此,顾冬藏还是不放心,拿来创口贴给他贴上,边贴边唠叨,“有什么事不能

好好说非得动手?大过年的伤到什么地方都不好啊……”

话是说给两个人听的,季宣没吭声,俞敏则白了他们一眼,“他先动手。”

顾冬藏沉吟了一会儿,说:“俞小姐,太晚了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俞敏有些惊讶,“你不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屋主都叫你回去了,还不滚?!”

眼看季宣又要炸开来,顾冬藏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保护的意思将他揽到一边,然后对俞敏说:“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

怨,但是这里是我家,我不希望大半夜吵得左邻右舍不安宁,所以……俞小姐请回吧,我们还没吃晚饭,不好再接待

你了。”

季宣站在顾冬藏的身侧,半垂着眼,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顾冬藏按在他肩上的手暗暗施力。

镇定,他在心里说,季宣,镇定点。

三个人静默了十来秒钟,俞敏看着对面两个人,总觉得有些微妙。

虽然没能从季宣那里拿到钱,还落得个差点被勒死的下场,但她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她在离开之前回头说:“季宣,我不想和你闹上法庭,那笔钱,该是我的。”

季宣已经平静下来,神情很疲惫,半靠着顾冬藏看了她一眼,“那笔钱曾经该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俞敏问。

季宣闭上眼,“张律师从来不关心娱乐新闻,他不知道你打掉了孩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俞敏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还不明白吗?”季宣说,“那笔钱,是钟林留给你们孩子的教育基金,如果孩子顺利出生,今年你就能拿到钱,但

如果孩子在出生前有了什么意外,就……”

俞敏突然觉得腿软。

她一手掌着门框,一手死死地抓着门把手,“就怎么样?”

季宣突然笑了,“就全额捐给希望工程。”

电影里常常会有这样的场景,某个角色说了一句比较轰动或者比较真相的话,于是周围的人全体沉默,连带影响观众

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然后一秒,两秒,两秒半,在不到三秒的时候,突然爆发个什么。

看电影的人都会比较期待这个爆发点,但是只有拍电影的人才知道,不容易把握好啊。

那种节奏刚好的爆发,是经过计算和演习的,放在现实生活中往往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

不是爆发得太快,就是太慢。

比如此刻,俞敏一听到季宣那句话,立刻就爆发了。

是眼泪的爆发。

季宣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哭得那样快,心想这比她拍片的时候快多了,根本不需要时间酝酿。

俞敏靠着门流眼泪,不停地说着“我完了”,“我死定了”之类的话,表情之凄楚,声音之颤抖,估计和当年哭长城

的孟姜女有一拼。

搞得顾冬藏这个想送客的都不知道现在该送不该送。

季宣冷着一张脸说:“有什么完了死了的?不就是借了钱嘛,还上不就行了?少在那装可怜。”

俞敏全身都在哆嗦,眼泪不要钱一样淌了一脸,“那么大一笔数,要还到什么时候……他们会杀了我,一定会杀了我

的!”

“什么杀不杀的,还在这演戏呢?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地下钱庄都洗白了,会给你制订还钱的那什么什么套餐,

一个月还多少,多少年就能还完。”季宣说着专门看了顾冬藏一眼,顾冬藏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可是公司雪藏我……”俞敏可怜巴巴地看着季宣。

季宣按着额角说:“俞敏,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个成年人一点?我不是慈善家,我这里也没有开圣母院,你们公司雪藏

你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哭给我看做什么?别,千万别说我们是朋友,我可当不起。那,这个人,”边说边

把顾冬藏推到前面去一点,“这个人的困难比你麻烦多了,就算我要做好事,我也先帮他。废话,他当然不是普通的

朋友,没他我早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看你哭?”

顾冬藏不知道话头怎么转到自己身上了,红着脸看向季宣,“诶,你别说了,她……她都哭成那样了。”

“自作自受,怨得了谁?”季宣对顾冬藏说,“她的车在楼下,你去叫个人上来把她弄走,保镖司机都行,越快越好

,快去!”

顾冬藏有些不忍心,便对俞敏说:“俞小姐,我,我送你下去吧。”

季宣插嘴,“俞敏,你还有点骨气没?有手有脚你怕什么?”

俞敏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钟林如果泉下有知,你猜他会说什么?” 季宣哼了一声,“我真不想看不起你。”

俞敏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事情没有回旋余地,用手一抹脸,“我用不着你来看得起!”

“那好啊,回去把瘾戒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过两年看你能拿个什么最佳女主角不。不过我看难度大,你都这把年纪

了。”

俞敏说:“真正的好演员,实力是和年龄成正比的。”

季宣挑衅地抬起下巴,“好,我拭目以待……”

俞敏狠狠地瞪着他,眼神喷火,“你好好看着吧!老娘就不信了!”说完转身开门,重重地踏着步子离开。

季宣上前两步走到门口,“俞敏……”

女人顿了一下。

“我想钟林很喜欢你。”

俞敏没回头,“废话!”

她重重地跺着脚,消失在消防梯的转角。

季宣靠在门框上,疲惫笑了笑,好象自言自语一般低喃道:“他最喜欢不服输的人……”

关上门,转身看见顾冬藏还木木地站在客厅中间,季宣又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她……”

“是你以前同事的妻子。”顾冬藏接话,说完摸着鼻子补充道,“她说的。”

季宣点点头,“事情有些复杂,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再给你讲给你听。你明天不是要回酒店复工吗?吃了早点休息。

菜都冷了吧,得热热。”

说完自己先走到饭桌旁,然后去拉顾冬藏。

顾冬藏没动,表情有些僵,只是问:“刚才你们说……呃,你同事……叫钟林?”

季宣又点点头,“与其说是同事,不如说是搭档,我们一起开工作室的。去年他出车祸去世了,所以……”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

季宣下意识地闭上眼,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被顾冬藏抱住了。

他有些疑惑,却也没推开对方,只是问:“怎么……”

顾冬藏收了收手,将季宣抱得更紧,“抱歉,抱歉……季宣,借,借我一下……”

高大的身躯有些发抖。

季宣心口软软的,心想大个子这是怎么了?

是饿了还是冷了?

反常啊。

但又不方便问,于是反手环上他的背,轻轻地拍了几下,“借了记得还。”

二十八

大年三十顾冬藏回酒店复工,发现酒店给自己安排的工作时间有了些变化。

以前他那个岗位是他站白天班,晚上由两个没有编制的合同工轮流,节前酒店把那两个合同工都转了正,另外又招了

一个合同工,顾冬藏岗位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顾冬藏还在A市的时候大堂经理给酒店写了份报告,想把顾冬藏调到办公室,可酒店体系庞大,报告打上去了一时半会

儿批不下来,顾冬藏回来就只能暂时和同岗位的另外三个人轮三班倒。

工资没少,工作时间却少了,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

三十晚,从安排上来看该顾冬藏当夜班,得从下午六点站到第二天凌晨。

熬夜倒没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本来还打算和季宣一起守岁来着,这下连面对面吃个饭都不行。

其实春节期间酒店生意极差,特别是年末这几天,整楼整楼全是空房。

晚上九点后,附近居民区开始有人炸起鞭炮,隔着酒店的玻璃大门,只隐约听得到碎碎的闷响。

顾冬藏对面的门童年龄比他还大点,结了婚有老婆的,也不知道他老婆意见大不大。

接待台里的两个女生,年纪小点的那个去年刚从大专毕业,脸上的稚气仍未褪尽,看得出很想回家。

大厅里巡逻的保安来来回回,不时的看表,大概在等人接班。

泊车小弟大概觉得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车来,干脆窝在角落打瞌睡。

和外面的热闹比起来,这时候的酒店还真像座空城。

顾冬藏第一次觉得酒店该在春节时停业几天,好让每一个员工都能回家过年。

白天填完复工表以后他给乡下的舅舅打了个电话,母亲的病还是老样子。

舅舅在电话里平静地说,寄的钱已经收到,工作忙人就别来了,来了她也认不出你。

还说今年的钱比往年都多,小冬你越来越长进了。

虽然是买厨具后剩的奖金,却也比往年的多,顾冬藏一分没留全寄了过去。

顾妈妈的病从他初中开始就一直拖拖拉拉,因为穷,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只有眼睁睁看着她把周围的人事物全忘

个干净,最后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记得。

顾冬藏职高还没毕业,顾妈妈就不认得他了,时不时在家里闹一番,最严重的时候抄着热水瓶要打他出门。

顾冬藏的舅舅没办法,只好把她接到自己那去住。

一住就是好多年,到顾冬藏职高毕业,到他到大城市参加工作,到他报名念了个夜校……

老家的房子早拆了,公家给的那点钱全给母亲看病吃药,可惜一直不见好。

这些年顾冬藏回去得少,一来因为距离远,二来还是不想在母亲眼里看到陌生和排斥。

一个人在外漂泊,总会寂寞,寂寞的时候连可以想的家都没有,就太悲哀了吧。

都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都不认识他了,哪里还称得上是家?

以前借钱都要买房子,也不过是想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在自己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只是他脑袋小偏要戴大帽子,太急切地做了力所不能及的事,遭报应了啊。

碰到季宣,和他由生疏到熟识,然后被他承认是“朋友”的身份,对于顾冬藏来说简直像一场美梦。

最美的是,虽然没直接问过,但种种迹象表明,季宣似乎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顾冬藏因为这个设想暗爽了很久——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互相做伴的话,应该能够长久地在一起吧。

他不求别的,只希望现在的生活能尽可能长地延续下去。

喜欢季宣,同时又觉得同性恋这个身份太过沉重,为了维持现在这种平衡感,一直暗示自己要忽略,要淡化。

他没想过季宣有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也喜欢男人,直到他亲耳听季宣提到钟林,而根据俞敏的说法,钟林是季宣的同

事,是她的丈夫。

得知季宣之前的恋人也是个男人,顾冬藏本来应该觉得高兴的,可他当时一点也不轻松,心脏反而像被扔进搅肉机一

样难受——很心痛,特别是想起季宣那几次喝醉酒哭着叫钟林别离开的样子,心快被搅碎了。

且不说同性恋情本就比一般的爱情更难,单说钟林的死,也让季宣所受的痛苦不仅仅是失恋那么简单。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和他比起来,自己被女友抛弃算什么?

生离和死别比起来,算什么?

活人永远不可能赢过死人,顾冬藏想,季宣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钟林。

“哎……”顾冬藏一声叹息。

“哎……”对面的门童也叹。

接着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全部挨个叹了一遍。

酒店真的该在春节时停业几天。

顾冬藏严肃地想。

手机震动的时候顾冬藏正好有些精神恍惚,看看服务台后面挂的大种,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

顾冬藏向对面的同事点了个头,走开两步躲到盆栽植物后去看短信。

季宣发来的,说他晚饭吃的汤圆,还说春晚多么多么难看。

——但是广告很牛啊,连小品里都公开插广告了!

顾冬藏几乎能想象季宣当时的表情。

他一激动就会变得孩子气,多半是盘腿坐在沙发上发的短信,还抿着嘴,两眼放光。

“小品怎么插广告?演到一半播段广告再演?春晚不会这样吧。”顾冬藏回。

——小品里的道具就是形象广告啊,演员还把那玩意的名字念了出来,太明显了。看过《X腕》那电影没?其实春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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