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应该是考完了,刘远进美术大楼的时候看见教员室有几个助理在整理卷子。
素描室在三楼,一共有四个,刘远逐一找过去,才最终在第四个里看见了叶子临。那人正对着一个石膏像行注目礼了
,见刘远来了,立刻起身迎过来要给他脱帽子摘围巾。
刘远下意识的躲了过去,自己动手把武装都卸了。然后才咕哝:“今天不都考完了么,你还画啥?”
“这是选修课作业。”叶子临给画板上换上张新纸。
“选修课不是早结了么?”刘远奇怪,这向来比考试科目早考察的啊。
“呃,我这是补交。”
刘远嘴角抽搐:“你压根儿把选过那课的事儿都忘后脑勺了吧。”
“哪那么多废话,坐好,别动。”叶子临脸上发窘,重重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描描写写。
刘远身上不动,可嘴也没闲着:“记得把我画好看点,尤其是这羽绒服,别把质感给我画没了。”
“一羽绒服有什么质感!”叶子临想把铅笔当暗器飞过去。
刘远却还真努力的思索一番,最后给出描述:“就是不软不硬不紧密但也不能过于蓬松,呃,介于席梦思床垫和棉花
糖之间的那个感觉吧……”
叶子临觉得对刘远问出这种问题的自己才是抽了!于是他埋头苦画不再言语,只留元神飘荡在素描室迎风流泪。
画到一半的时候刘远有些无聊,就给叶子临讲了上午的不和谐会面。讲那个郭东凯怎么怎么有味道怎么怎么身材好怎
么怎么保养有道。听得叶子临直搓火,后来直接丢了句那你还回来干啥,直接奔席梦思呗。结果刘远居然没反驳这句
,而是可怜兮兮的扁扁嘴,说人家没看上我。弄得叶子临牙根儿痒痒恨不得把画板给吃了。
刘远其实在郭东凯那儿是受了很大挫折的,之前没意识到,这会儿越说越想不通:“叶子,你说咱哥们儿差哪儿啊,
盘亮条顺又懂事儿,打着灯笼都够不着。”
叶子临懒得和他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没看上最好,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相不中这家伙,那样他……呃,他想做什
么呢。叶子临画笔一顿,又被自己困扰了。他最近总这样,刘远的GAY是很明显的,外人可能只觉得他娘,但在同道中
人眼里这身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打第一眼看见刘远他就心痒痒,要不隔着年级又跨着院系的,他和刘远八竿子也
打不着。而现在,这种心痒越来越难耐。要不是碍着有陆梵,他早说了。可一想到和陆梵这么多年的情分,叶子临又
不忍心,反正啊,这人生就是无数个纠结的集合。
两人各自心绪翻滚呢,叶子临的电话响了。那是陆梵的专用铃声,刘远暧昧的笑笑,叶子临也不避讳,直接接了电话
。刘远本来以为俩人得聊上一阵子,可就听叶子临嗯啊了几声,然后颇为为难的说了句“周末恐怕不行,对,有事儿
”之后,便挂了电话。
“怎么,约你周末出去?”刘远纯属好奇宝宝。
叶子临耸耸肩,不大热衷的嗯了声。
刘远微微皱眉:“这阵子期末考,你俩挺长时间没见了吧。有啥事儿比欢度春宵还要紧?”
“一边儿去。”叶子临没好气的白刘远一眼,“啥啥都没体验过呢别跟这儿给我冒充熟男。”
“切,我教学片儿看得多呀。”脸红对于刘远来讲似乎总处于绝缘状态,无论什么事儿到他嘴里都跟说太阳天空照花
儿对我笑没什么区别。
叶子临就不成了,赶紧举手投降:“之前不是答应了周末请你吃海鲜嘛。”
刘远一愣,他倒早把这茬给忘了,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的。
心里有点不得劲,刘远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换上副欢快的口气:“那有啥,人多更好啊。你让陆梵哥也过来,这顿你
出钱,可得算我请啊。”
叶子临心里是不大愿意的,可对上刘远眨巴的大眼睛,最终只能遵命。
刘远轻轻呼出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有根毛毛儿从羽绒服的面料里钻出了头,他拿手轻轻一拽,一根绒毛儿就
停在了手心,刘远拿嘴轻轻一吹,便飞开了。刘远心里苦笑,要是给爹看见他这样,又得对着列祖列宗哀号家门不幸
,好容易出来棵独苗还半男不女的不争气。
“叶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刘远忽然幽幽的开口,“你早就出柜了不说,你爹妈还挺喜欢陆梵,咱们这样的人做
梦都不见得能梦见的,跟你这儿全实现了。”
叶子临动动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出口。
刘远咧开嘴:“我要是出柜啊,家里恐怕就锅碗瓢盆儿横飞喽,到时候你早点来,兴许还能捡块完整的瓦片儿。”
“我要瓦片儿干啥?”
“防身啊,万一你哪天出轨了陆梵想灭了你,也好保条命。”
“滚蛋。”
“嘿嘿。”
叶子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最后一句,刘远是在心里和叶子临说的。
第 3 章
周末那天三个人约的是晚饭时间。刘远是踩着点儿到的,结果陆梵和叶子临早在那儿不知道坐多久了。
“定了时间就得遵守,你俩这总是早到弄得我忒有压力。”刘远说着脱羽绒服,顺便看了下久未见面的陆梵。
陆梵学的是金融,夏天刚毕业这会儿在家证券公司工作。可即使工作了,刘远觉得这人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挺文静的
,话不多,特温和,有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知道和自己还有叶子临完全不是一类,坐在身边儿哪怕不说话,都能让
人心里很安宁。最主要的是脾气好,记忆里刘远就没见他发过火,呃,好像也没说过脏话,反正刘远一直以陆梵为楷
模鞭策自己来着,因此虽然陆梵只大了他三岁,但刘远喜欢叫他哥,而且叫得特顺溜。
“没早多少,也刚来。”陆梵笑着,给刘远倒了杯热茶。
叶子临则把菜单推了过来:“想吃什么,随便点。”
刘远低头抿了口茶水,眼睛盯着菜单,可心里有点别扭。他本来就一电灯泡,结果弄得好像太阳似的,卫星都围着他
转。叶子临大少爷估计压根儿没有避嫌的意识,可刘远怕陆梵多想。
好容易硬着头皮点了菜,又容易等菜端上来了,陆梵忽然说想喝啤酒。刘远有点意外,他很少见陆梵喝酒的。结果碰
杯的时候才知道,今儿是这俩人相恋七周年。操的,刘远钻地缝的心都有。他当时就想把酒杯砸叶子临脑袋上,没猪
头这么办事儿的!要不是他非得三人行,合着这七周年纪念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让他搅和黄了?
菜过五味,刘远为了纾解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和愧疚,特意郑重的给叶子临和陆梵敬了杯酒,祝他俩白头偕老天长地
久云云。陆梵笑得很好看,还摸了摸刘远的头发。刘远被摸得很舒服,他似乎能体会给家里的妞妞挠肚子的时候那小
家伙四仰八叉一动不动舒服的直哼哼的感觉了。
趁陆梵去洗手间的空档,刘远和叶子临说,你他妈找了个天使。叶子临笑,说那我怎么没见到翅膀。刘远想也没想就
来了句,那是你心灵不够纯净所以瞧不见。弄得后面叶子临一个劲儿追着刘远描述,差点没给刘远郁闷死。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天全黑下来。叶子临似乎才来了兴致,非要去娱乐城HIGH一下。刘远不太想去,可架不住陆梵
也劝,说难得去玩玩。刘远心一软,就应了。叶子临他爹是市里公安局数得上号的头头之一,所以这少爷兜里有各式
各样的高档场所VIP卡。刘远基本没进过太高档的地方,今次也算借着叶子临的光开开眼。
叶子临选的地儿是“云端”,这个城市的顶级娱乐城也就三五家,云端算是其中一个。进门的时候刘远被服务生电着
了,个个挺拔俊俏不说,有一个笑起来还隐隐露了酒窝,刘远眼睛都没敢眨,就怕把什么美景给漏了。
叶子临因为想带刘远开开眼,所以没要包厢,而是在用屏风和隔断装饰的大厅里找了个视野好又挺僻静的角落,云端
的大厅也算演艺厅,打的是冰蓝色的柔光,暗暗的,却很有味道。这会儿台上有个两个女孩儿,一个在弹钢琴,一个
在拉小提琴,看起来都是学生模样,可刘远听得出功力很深。
可惜下面没多少人认真听着,喝酒划拳吹牛的居多,隔壁那桌都叫到十二个六了,刘远一脸黑线的很想过去帮他数数
你哪来那么多。
说是来玩,可叶子临和陆梵好像没什么话题,刘远欢实一会儿,也终于体力不支,再没法活跃气氛。这是个挺郁闷的
情况,刘远非常之后悔趟进这水池子了。后来实在烦得慌,刘远就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哪想吓跑了个以为自己进错地
方的中年大叔。结果不一会儿女厕所就传来尖叫了。
再回大厅时,忽然听见有一桌在不停的叫好,刘远纳闷的问叶子临,才知道原来是女孩儿正在演奏他们点的曲子,所
以才这么捧场。
“还能自己点歌儿?”刘远来了兴趣,“那借他们的琴演奏成不?”
叶子临看出来刘远是技痒了:“成啊,为嘛不成。可是我没还没见过他这儿有二胡呢。”
刘远扬起嘴角抛个飞眼儿:“谁说非要二胡了?”
正好台上女孩儿一曲结束,刘远直接窜了上去,也不知道跟那女孩儿耳边嘀咕了什么,只见女孩儿笑笑,优雅的把琴
递了过去。刘远先是把话筒往下压了压,然后透过麦克风让全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这首曲子送给陆梵哥哥,陆梵
哥,我可喜欢可喜欢你了,祝你幸福。”
全场鸦雀无声。摇骰子的也不摇了,吹牛的也不吹了,跟冷锋过境似的。刘远则好像还没过瘾,又挑着离台子最近的
一个长得挺有味道的男士眨了下眼,该男士很配合的酒杯脱手,估计连神经一块儿碎了。
下一秒,欢快的《赛马》乘着小提琴流畅的音色飞了出来,本是耳熟能详的二胡曲子,这会儿换成小提琴还真别有一
番味道。被雷倒的人们终于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一开始只觉得特别,后来便随着曲子打起了鼓点儿。
刘远拉得很HIGH,他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我就是我晶晶亮一度是刘远的座右铭,这个爱打扮是一个道理。他喜欢自
己闪闪的,做最亮的星。呃,好吧,虽然不想承认,可他偶尔就会人来疯。
郭东凯今晚在云端请人喝酒,云端里有郭东凯三分之一的股份,所以他也算老板。请的人倒不属于什么贵客,就是生
意上能相互照看点的朋友,所以来这里喝两杯。可这会儿外面的热闹吸引了酒桌上人的注意。
“郭总,你不说十二点以后才热闹嘛,我看这会儿就挺激烈啊。”挺个啤酒肚的王总乐呵呵的说着,酒估计都喝到十
里屯儿了,这会儿晕晕乎乎的。
郭东凯也纳闷儿,云端的艳舞绝对是十二点以后的戏码,可别他妈说今儿个破例提前了。用眼神示意助手孟鹤出去看
看,孟鹤心领神会,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报告了,说是一小孩儿在台上拉琴呢,挺有意思的。
王总一听非要出去看,东倒西歪的就那么出去了。郭东凯一脸黑线,想不明白那跟锯木头似的声儿有啥好听,无奈也
跟着出去了。结果刚进正厅,郭东凯就呆那儿了。他怀疑刘远是故意的,好么,前天刚恶心完他,今天又跑家门口来
继续恶心。这还夺命连环雷的!
孟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回过头来和郭东凯说:“别说,听小提琴版的二胡曲,还挺特别。”
郭东凯撇撇嘴,他承认自己这辈子是没啥艺术细胞了。抬眼再扫了下刘远,虽然不适感依旧存在,可得承认,灯光笼
罩下的这个小东西吧,确实挺好看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嘴唇形状漂亮且泛着珍珠光泽,睫毛一闪一闪的,把大眼睛
衬托的更诱人。咳,当然,郭东凯这是纯粹从客观角度出发,不代表他个人感性意见。
难得郭东凯中肯一把,结果就接住了刘远乱抛的飞眼。其实刘远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抛给的是谁,这东西又不要钱,属
于HIGH了之后的必然产物,可架不住人家郭东凯接得正啊,直直又被雷倒了。
没好气的哼了声,郭东凯转身就往回走,把王总都给忘后脑勺了。孟鹤见状奇怪,赶紧跟上:“东凯,怎么了?”
“知道我前天为嘛气儿不顺吗?”
“你不说是让姚毅介绍的男孩儿给恶心着了。”
“嗯哼,姚毅介绍的就是台上那主儿。”
孟鹤乐了:“这不挺招人的嘛。”
“一边凉快去。”郭东凯想到那飞眼儿浑身又是一激灵,“不行,晚上我得喝碗姜汤驱驱寒。”
孟鹤难得见郭东凯这么狼狈,笑着笑着,又似乎有了点感慨:“这粉啊,涂在脸上总比涂在心里强。”
刘远一连拉了三个曲子,都是挺欢快的,之后虽然台底下还再起哄,可他死活没再继续。
“怎么不拉了,我看你挺过瘾的。”陆梵笑,把果汁递过去。
刘远吸溜吸溜的一口气喝了半杯,才特舒坦的呼出一大口气:“也不是什么曲子都能用小提琴拉的,其他能记得清的
曲子都是慢的,小提琴出不来那个味儿。”
“你当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呢。”叶子临说着装模作样的来了句,“呼,就是这个味儿。”
刘远懒得理他,隔行如隔山,就像叶子临也从来不回答他“为什么越看不懂的画越值钱”。
“等一下,”叶子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如果没记错,你刚在台上告白来着吧。”
刘远很纯很天真的眨眨眼:“嗯那,怎么,想让我再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
叶子临立刻把陆梵搂自个儿怀里了:“你那一嘴的油彩可别乱蹭。”
刘远委屈得紧:“人家这是无色透明的,顶多就是有点珠光粉……”
陆梵被逗笑了,在叶子临的怀里笑得很好看。
刘远嘟着嘴,可眼睛却是愉快的眨啊眨。
三个人一直在云端泡到凌晨,叶子临也没见过艳舞,于是三个人一起开了把眼。舞娘在他们这桌蹭啊蹭的时候,叶子
临和陆梵那叫一个尴尬,唯有刘远那是相当自在,人家舞娘都扭腰摆臀的赶往下一桌了,他非给人拽回来,然后问,
姐姐你粉底哪个牌子的?弄得下一桌早就双眼放光的男人们恨不得用指甲刮沙发。
第 4 章
刘远家也在本市,虽然平日里他不太喜欢回家,可放假过年的,不回去他爹能把他腿给卸了。所以在马上快要过年的
时候,刘远把宿舍里的衣服捡巴捡巴收进包儿,又把睫毛膏粉底润肤霜啥的都塞好,最后背着二胡素面朝天的回家了
。
一进门儿,先扑过来的就是妞妞。那是刘远家养了六年多的西施狗,特乖,一点不闹腾,往你身上扑吧,也是那种小
爪子一挠一挠的,楚楚可怜的样儿。刘远一把把它抱起来,搂着亲了个够才对着厨房喊:“妈,我回来了。”
刘远妈在一家小学当音乐老师,据说从来没骂过学生一句,在那帮小孩儿眼里跟天使大姐似的,这会儿听见儿子深情
的呼唤立刻丢下大勺飞奔出来亲子相拥。刚才刘远怎么啃妞妞的,这会儿刘远妈就怎么啃刘远,那叫一爱不释手。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