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江文宇拉住刑海。
“你……”刑海本想拒绝,但看到江文宇坚定的眼神,只能妥协,“走吧,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的。”
刑海叹了口气,刚才江文宇的表情似乎在说:如果你不让我去,大不了自己打车去。
算了,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眼前会比较安心。
第二十四章:遗失的拼图(十四)
李仁和刑海开着车,飞速的奔向白源小区。
刑海的车里只有他和江文宇两个人,刑海一直没有说话,全副心神似乎都用在了盯着李仁那辆车前进的方向,江文宇也是默不作声的转头看向街道两边飞快向后跑去的街灯,心里却不免有一丝浮躁。
终于到了白源小区,亮过证件之后物管人员连忙带着他们一起到了1栋302室,这个小区注重住客的隐私性,物管方是没有备用钥匙的,在他敲了几下门却没有回应之后,刑海一行人注意到了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一个狠心踹开了房间的大门。
“啊!”跟随而来的物管工作人员看到屋内的情景之后,跌坐在了原地,几秒后才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白色的客厅里张灯结彩的挂着很多彩带和小灯笼,桌上摆着两个鲜血淋淋的盘子,与其他凶案现场不同的只是旁边餐桌上那个还完整的生日蛋糕,和……抱着小女孩坐在沙发旁的那个男人。
几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枪朝着沙发前的那个男人,他的脸他们都不陌生。
而刑海也下意识的挡在了江文宇身前,将人护住。
“陈钢,放下你手里的刀,你被捕了。”李仁面无表情的说。
终究……他们还是来晚了。
小女孩乖巧的躺在陈钢怀里,似乎像是睡着了,刑海注意到陈钢的身上没有被染上太大量的鲜血,也就是说小女孩背后的皮肤现在还是完整的。
会不会……她还活着?只是吃了安眠药?
刑海给李仁递了个眼色,李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本想让江文宇试试能不能从心理上打开陈钢的防线,但是在看到刑海护着江文宇的动作时,不由得叹了口气。
似乎理解到了李仁的意思,江文宇在刑海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声说:“让我来吧。”
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就算大的已经没救了,能救下小的也好。
江文宇坐着轮椅出现在陈钢面前,只这一瞬间,陈钢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而这一点的情感波动没有逃过江文宇的眼睛。
对方以为和他谈判的是个残疾人,就更容易放松警惕,江文宇没有去纠正对方的错误,相反,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陈钢,你好,我叫江文宇,我是来帮你的。”
陈钢只看着江文宇没有说话。
“你很难过是吗?我明白你的感受,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陈钢嘴唇动了动,但是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佳佳还好吗?”江文宇用他温和的表情和声音问道。
看过陈钢资料的众人都知道,陈佳佳就是陈钢最疼爱的女儿。
“嘘……别这么大声,佳佳睡着了,别吵醒她。”
江文宇连忙笑了笑,压低声音:“好,我们不吵她,你这样抱着她说话也不方便,要不你把她放回房间去,我们聊聊?”
“不……我要抱着她,谁也不能把她从我手里抢走,谁也不能。”
眼看着陈钢的情绪快要崩溃,江文宇俩忙举起两只手:“好好好,我们不会抢走她的,你看,我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陈钢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李仁一个眼神示意大家都将枪藏在了身后。
江文宇这才笑了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陈钢点点头。
“你还没有吹蜡烛许愿吧?”
“许愿……”陈钢的眼神迷离了起来,“对啊,我还没有许愿……不对,许愿?为什么要许愿?”
只是一瞬间,陈钢看着江文宇的眼神突然狠戾了起来:“许愿?我有什么资格许愿!我女儿被那个变态带走的那天,是因为傍晚跑出去给我买生日礼物!那天是我的生日,是我害死她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许愿!”
糟糕,江文宇暗叫不好,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忽略的是什么了。
陈钢不仅仅是被刺激得想要用其他人的性命来祭奠自己曾经的幸福,可能还有歉疚想要赎罪的心理,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要劝他放下刀自首似乎不太可能了。因为江文宇怀疑,陈钢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活着离开这里,他打算再自己生日这一天把自己一起了结,不管警察有没有找到这里,结果都是一样。
但是他们还是想要从他手里救下小女孩,应该怎么做?
江文宇试着安抚陈钢的情绪:“我明白你的心情,真的,我很清楚你现在有多难受,你想跟我聊聊吗?说什么都可以的。”
“你……想听?”
“是的,我想帮你。”
陈钢一边梳理着怀里女孩的头发,一边说:“曾经我也有一个跟他们一样美满幸福的家,可是那个混蛋夺走了我的一切,佳佳死了,我老婆也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我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着。直到那一天,我在酒店里看到了她。她像极了佳佳,我就想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想把女儿还给我?我主动上前询问他们饭菜的味道,然后聊着觉得很投缘,甚至约定好了要去拜访他们。”
“我真的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所以当她的父母说想要庆祝孩子考试得了三个一百分的时候,我就自告奋勇的说上门帮他们准备一个像样的庆祝会。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布置着她的家,烘烤了她喜欢的蛋糕。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可是……”陈钢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带着残暴凶狠,“她却管其他男人叫爸爸!她叫别人爸爸!”
江文宇终于明白,第一个家庭遇害的经过了,“爸爸”这两个字,才是真正的催命符咒。
“你恨他们抢走了你的女儿,所以杀了两个大人还挖出了他们的内脏?”
“是的,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女儿,没有人可以!”
江文宇觉得用强迫症已经不能形容陈钢,他现在的状况更适合被称为“偏执”。
但是他不能说陈钢不对,只能将话题引向其他未知的疑点。
“为什么要剥掉她背后的皮肤?”
陈钢古怪的看了江文宇一眼,语气似乎恢复了平静:“她们不是我的女儿,都不是,我知道了,我的女儿不可能管别人叫爸爸!”
“陈钢,我们一步一步来,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好吗?”
“杀掉那个小女孩之后,我才突然记起来,那一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我又想到我们家所有最大的纪念日都在这一个月,我想要做点什么来纪念,就在这时,被我遇到了姓钱的那家人。”
“我已经很清楚了,她们都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佳佳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和她一起玩。可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些小女孩,想让她们留下点什么来作纪念。”
本想打断陈钢的刑海,还没有来得及有动作就被江文宇握住了手,他微微一愣,随后感觉到江文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是一个“抢”字。
江文宇继续引诱着陈钢说着案发的经过,和他们所猜测的基本差不多。而刑海则开始一步步慢慢的从后面接近陈钢。
江文宇问道:“所以,今天是你的生日,其实你根本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对不对?”
“我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活下去?是我害死了我的女儿,就算那个变态被判了死刑也换不回我的女儿了,如果不是因为给我买生日礼物,她根本不会出门,我的佳佳……”
“所以,你剥下来的那些皮肤,只是为了做送给你的女儿的礼物吗?”
陈钢楞了一下,看着江文宇问:“你到底是谁?”
江文宇笑了笑:“我说过了,我叫江文宇,是来帮你的。”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一个魔鬼……你可以看到我的心吗?”
江文宇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我看不到你的心,但是我可以读懂你被仇恨蒙蔽着的真实想法,其实,你不想伤害她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
“陈钢,放开她吧,其实你也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你怎么能忍心让其他人和你一样痛苦?”
陈钢的眼神迷离起来,怔怔的望着江文宇,而就在这时,刑海飞速冲到陈钢身边,将他怀里的女孩抢了下来。
几乎是立刻的,陈钢被一拥而上的李仁等人死死的按在地板上,戴上了手铐。
而刑海抱着小女孩跑到江文宇身边,着急的说:“你快看看她。”
江文宇接过小女孩,探了探鼻息,突然面色一变。然后迅速将小女孩平放在地上,自己也从轮椅上滑坐到地面。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江文宇一边说着,一边不顾自己受伤的腿,跪坐着对女孩施展着一些急救的措施。
在人工呼吸掌上压好几分钟之后,刑海终于摊坐在了地上,说:“她已经死了。”
江文宇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一直不断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江文宇,停止吧,她……已经死了。”
第二十五章:遗失的拼图(十五)
回到警局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闷的低气压覆盖着所有人。
小女孩始终没有救活。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是当结果真正摆在自己面前时,所有人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她们,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爱他们的父母和美好的人生。
可是,却因为另外一场悲剧,让她们陷入了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悲剧之中。
不久后接到了法医组来的电话,女孩的死因是服食过多安眠药再加上长时间的窒息。而在陈钢怀里找到了一包东西,经过证物组的鉴定证实是人皮,而且在上面雕刻着漂亮的花纹,还上了颜色。至于是不是那几个小女孩的皮肤,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其实不需要验证,他们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江文宇想起了自己和陈钢谈话的时候,陈钢死死抱着女孩按在胸前的样子,不由得脸色微变,然后一个人悄悄摇着轮椅出了办公室,独自到了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出神。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发呆?”不久后,江文宇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刑海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这是他第一次在江文宇面前抽烟。
对刑海递过来的烟,江文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才吸了第一口就被呛得流下眼泪。
“还给你,我真搞不懂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江文宇不解。
刑海接过烟来狠狠吸了一口,冲窗外吐着烟圈,说:“我也不懂,只是觉得烦躁的时候抽一口,可以舒缓身心。”
“你也有烦躁的时候?我以为你对什么都是不在意的。”
“什么都不在意?那恐怕连神仙都做不到,你看王母娘娘不也很在意牛郎和织女有奸情的事吗?”
江文宇被刑海一本正经的口吻逗得笑了出来。
刑海看到他笑了也算放下了心,这才真正的开始他自己想说的话:“我刚才专程打电话去问过法医,那个女孩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就是说,在我们赶到现场之前,其实陈钢已经抱着她坐了很久了。所以,她的死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因为你和陈钢说话的时间太久而造成的,你用不着内疚。”
江文宇抬起头看着刑海,满眼的复杂:“很奇怪啊你。”
“什么很奇怪?”
“为什么,你老是能够看出我在想什么?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得足够好了。”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刑海将抽得差不多的烟头按熄,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不过我也不是都能看的清,你心里藏着最深那团雾,我就看不到。”
江文宇身体微微一怔,他一直都知道刑海只是表面上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比谁都敏锐都细心。
看着没有说话的江文宇,刑海不由得叹气,他并没有想过要逼江文宇说什么。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不过,这样被动一向都不是江文宇的风格,他只用了几秒就恢复常态,看着刑海笑着说:“你刚才说,吸烟可以让烦躁的情绪平复,你在烦躁什么?”
刑海勾起嘴角:“你的反击还真是来得又快又准。”
江文宇想了想,说:“其实你在安慰我的同时,你心里也一样在自责的对不对?你在想,如果我们能更早一点找到线索知道陈钢挑选下手对象的方法,如果我们能更快的发现李庆就是他要动手的对象,说不定我们能赶在他之前阻止他,说不定可以救回这家人?”
刑海看着江文宇:“你说我能看得清你在想什么,那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去刻意掩饰罢了。而我刻意掩饰了之后你还能看得出,我都觉得你可怕了。”
江文宇笑了笑:“觉得我像魔鬼?”
“不……像天使。”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似乎,刚才还缠绕在心间的郁结被这一笑冲淡了不少。
案子很快了结了,陈钢并没有辩护的打算,甚至连送他上法庭的机会也不给警方。当天晚上十二点前就在关押他的牢房里撞墙自尽。这是一种不太容易成功的死法,从他头骨破碎的程度来看,就能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有时候,得到之后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要来的更伤人。
何况,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失去。
除了要继续完成的后续工作外,特别行动队的众人们总算能够松口气了,连续一个多星期的高强度工作也告一段落。
照例给了大家几天假期,这时候才想起几天前本就应该去医院复诊的江文宇,不止被刑海教育了一顿,还被他的主诊医生给教育了一番。
开着车将复诊完的江文宇送回家,极度疲倦的刑海没等到江文宇叫来的外卖送到,就已经偏着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文宇没有叫醒他,只是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轻轻盖在刑海身上,由于房间里不太方便轮椅行动,所以他是一只脚跳着完成全部动作的。
将外卖送来的东西用碗装好放在刑海身前的茶几上,江文宇吃掉自己那份之后也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他还真是从来没有做过,总算也体会了一把警察的辛苦。
最近,他们都太累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接近九点多,江文宇醒来后,发现室内已经全黑了。换上一套宽松的居家服,江文宇跳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传来一阵阵粥的香味。
厨房里的人听到响动,探出头来看了看,笑着说:“你醒了?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这样的场景让江文宇有点恍惚。
似乎曾经,也有一个女人这样温柔的看着他笑,对他说“快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