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该感恩戴德?”
“爱卿平身……”
夜深深,人静静,唯有两个少年的窃窃私语,像是晚风一样,吹得你心头痒痒。
也不知何时停了夜谈,第二天当傅晓春爬起来的时候,只看到赵书言像个蚕宝宝一般,把头窝在了崔宁乐胸前,而崔宁乐的头也侵占了赵书言的枕头,两人的耳朵上还挂了个耳机。
傅晓春脸一红。
偷偷的,拿了手机就拍下这张后来足以威胁赵书言的照片。
当天的实战练习,赵书言应邀成了崔少爷的对手。很快芦花鸡就领教到了为什么眼镜蛇会捏着自己的肌肉嘲笑。被狠狠摔到地上的少年盯着湛蓝的天空,有些沮丧地承认,如此快准狠的身手,就是自己的跆拳道教练也未必能打赢。
“可恶!我多少年没输过了!”赵书言在草地上赖着不肯起。
一开始有些担心的崔宁乐听到这句话,笑着踢了他一脚:“喂,你身下有条死掉的毛虫。”
看着一边喊着“你怎么不早说”一边从地上跳起来的美少年,崔宁乐笑得轻松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的你,我不介意住一起。
如何?赵书言,你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
军训第九天,有的人终于承受不了的病倒了。本来秋老虎就厉害,傍晚还要用冷水锻炼身心,体制稍弱的家伙当然承受不住,能撑到第九天,已经算是奇迹。
傅晓春这根嫩芽就在大太阳下,晃荡了一会,砰一声,倒在了刚去买水回来的赵书言身上。事后刘冬还挖苦说是不是非要死撑到看着赵书言后才晕倒?小兔子当然涨红了脸否认,一旁的崔宁乐嘲笑道,如果看到的是刘冬他也会倒——被他的体味熏倒。
赵书言接住小兔子的尸体时,立刻朝身旁的同学吼道:“快去找辅导员!”然后把刚买回来的矿泉水扔到别人手里,一把就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家伙背到身上。
“要不要我帮忙?”崔宁乐从后面扶着小兔子,以防他从赵书言不算宽阔的后背上滑下来,对方点头:“帮我把这家伙沉得要死的军靴给拔下来。”
虽然军训要求统一服装,鞋子却没要求统一穿军服配送的“迷彩咸鱼”,于是不少人为了让自己显得帅气挺拔,硬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时穿上了新买的军靴。傅晓春就是其中一个。
“就不怕拔下来熏死你?”崔宁乐笑。
“这家伙比谁都洁癖,脚臭肯定没有身上的汗臭味厉害。”因为一直睡在自己身旁,赵书言很清楚这家伙的习惯。
崔宁乐瞟了他一眼,一边把鞋子拔下来一边淡淡的说了句:“难怪他会这么依赖你。”明明不是与自己同住一宿舍的家伙,明明可以爱理不理,却还是把对方的细节放在了心上。
“这小子只是难得找到一个比他好看的家伙而已。”赵书言说得非常理所当然,好像他这种容貌本应属于稀有级别,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人趁机向教官请了假,又夺去刘冬照顾病号的权利,把傅晓春背回了营地。
此时绝大部分人都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平房里只有两三个身子骨单薄的孩子半躺在床上修养。当赵书言把人背进来的时候,正在休息的同学们纷纷贡献出自己的经验法宝,赵书言给傅晓春这里揉揉那里涂涂,又灌了一大瓶水,塞了几颗药丸后,惨白着脸的小兔子终于醒了过来。刚刚赶到的辅导员给他留下几瓶药水后,再度消失。
“还是房间里舒服……”脱下厚重的军服,赵书言把自己扔到床上,伸了个懒腰。
傅晓春红着脸对他说“谢谢”,他就把脑袋搁在小兔子的腹部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撑不住就不要撑,你以为你是我?”
好傲慢的一句话,这是给病人的安慰么?崔宁乐斜看他一眼。
看不见赵书言神情的傅晓春绷紧了身子,憋了半天,脑袋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上涨了些,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要辩解:“我……”
“躺下。”赵书言命令。
“我,我没有……”皱眉。
“啰嗦。”不容置疑地打断。
脑袋昏昏沉沉的少年只能躺下。
崔宁乐似乎看出了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脱了外套就坐在赵书言旁边,默默的喝水。
天花板上吊着个吱呀呀的旧风扇扇起一阵阵凉意,吹散了被太阳晒出来的暑气。
“只要不是中途落跑,我们不会看不起你。”赵书言说完这句话,才从撑起身子,从上面俯视着因为中暑而发红的脸,笑着问了句:“哥哥不是每天都赏你肉吃么?”
“谁要吃你的肉了!”病号恼火地反驳。
“啧,这肉都喂了猪吧?一点回报都没有,走,宁乐,我们去吃晚饭,扔这小子在这里饿上一天,到时候就算扔条烂青菜都会叫‘哥哥’了。”赵书言坏笑着,揽过一旁的崔宁乐的肩膀就下床。
“……书言你这个混蛋!”病号涨红了脸。
“喂,要是害人家在这里嗝屁,我可不要成为你的帮凶。”崔宁乐毫无顾忌地说着让病号体温继续上升的话,手上却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湿毛巾搭在了傅晓春的额头上。
留下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两个恶魔大摇大摆的趁着训练结束前,来到了人丁稀少的餐厅开始用晚饭。
崔宁乐在对方多点了一份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他的心事?”要不是赵书言亲口说出来,他也不会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傅晓春那比依赖更多的崇拜,也难怪这小子无论多么辛苦,也总是要跟在赵书言身后,努力的达成赵书言已经达成的目标。他们明明相处还才一个多星期。
“哈,他还嫩着呢,现在的他就是五年前的我,要看出来还不容易。”一边把多出来的那份饭菜打包好,赵书言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
傍晚,刚把饭菜带回去的俩人就遇到一头汗水跑回来的刘冬,对方手上拿着一个军营里面还没见有卖的西瓜。
“你从哪里飞回来的?”赵书言惊讶的瞪大了眼。
喘着粗气的刘冬笑开:“偷偷溜出去,在山下买的。这种天吃个西瓜最解暑了。”
崔宁乐跟赵书言对视了一眼。
将来这四年,似乎挺让人期待。
******
军训结束前一晚,照例要举行篝火晚会,一开始挺正经,到后来上了好些个厚脸皮又非要献丑的家伙,大家爆笑着就把好端端的晚会弄成了笑星大联盟。
笑得泪水都飙出来的赵书言扶着崔宁乐的肩膀,以防自己摔倒在地上,刘冬则在一旁怂恿傅晓春上场,对方死活不干,还紧紧搂着赵书言的胳膊不放。于是四人就像拔萝卜一般,牵扯成了一条线。
终于有人走过来,打破了这一奇妙的平衡。
“赵书言,能过来一下吗?”女孩子的声音在喧闹的时候,别有一番清凉的滋味。
借着营火的光线,四人看清来人的模样,刘冬竟吃惊的脱口而出:“许萧?”啧,赵书言这家伙第一个泡上的居然是建筑系系花?!
太人神共愤了吧?
许萧朝刘冬礼貌地笑笑,又把视线挪回赵书言身上。
赵书言只愣了下,就干脆地站起来,跟许萧去到了人少安静的地方。
刘冬扼腕。
崔宁乐轻笑着安慰他:“要是美女配野兽,你不是更受刺激?”
刘冬继续扼腕。自己不比赵书言好看,可又不比野兽难看,这半桶水的帅,果然还是无法得到美女的青睐啊!
在两人正要把视线转回笑星比赛时,傅晓春皱着眉头说了句:“书言比她好看。”
“你……”刘冬正想说你不能盲目崇拜赵大爷的时候,又有声音插进来了。
“崔宁乐同学,你现在有空吗?”还是女孩子的声音。
刘冬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那是隔壁班的班花。
眼巴巴的看着第二号人物被带走,自认为还算帅哥的刘冬只能揪着傅晓春的领子,欲哭无泪的质问:“我就那么没女人缘么!”后者干笑。
拿那两人做标准,谁都不合格。一个有着最顶尖的相貌,一个有着最顶尖的头脑。
熊熊的营火,只照亮了少年们各自的侧脸。
好不容易等到赵书言回来,眼都绿了的刘冬盯着他,满脸的“坦白从宽”。赵书言笑笑,坐回原位,这才发现崔宁乐不在:“他去哪了?”
“同样被女生带走了。”傅晓春清脆的回答。
“咦?他也是被拜托加入学生会么?”赵书言一脸惊讶。
原来美女送上门,只是公务在身。刘冬狰狞的表情立刻恢复了正常,正欲与赵书言勾肩搭背嘲笑他的女人缘还是不足的时候,崔宁乐也回来了。
“嗯?她说想跟我交往啊。”坐回原位的崔宁乐发表核子弹宣言。
“你答应了?”三人呆滞。
“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答应谁?”崔宁乐微挑嘴角。
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崔少爷。没有赵书言惊艳完美,没有刘冬阳光健气,没有傅晓春娇小可爱,却中和了三人的优点。看来不那么高不可攀,而又比一般男生优秀得多的崔宁乐,当然是男朋友的首选。
这些都是女孩子们私下讨论出来的结果。等男生们听到这一评论时,已经过了好久。那时赵书言挑着眉角,上下打量了番崔宁乐,半天,才扭回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半天才吐了句:“虽然不是高不可攀,攀爬的时候却注定要被扎一手刺,谁还敢继续攀?”崔宁乐大笑,还故意拿过他的手掌,看了看,问:“你手上的刺呢?摘光了?”
营火晚会结束的时候,刘冬也被系花叫了出去,身兼数职的系花大人在经过一番考核,加上赵书言在背后的强力举荐,决定再次委任他为建筑设计系二班的男生负责人。
明明是个最累最打杂的工作,刘冬在看到系花大人的微笑后,火速的点了头。
第二天,久违了的军用大卡终于出现在营地,一些人欢呼着冲上了车,一些爱洒眼泪的女孩子们依依不舍的挥别了教官们才上车,而男生们则在车下跟教官们打闹够后,也上了车。为期两星期的身心锻炼,总算结束。
赵书言数数自己的战利品,子弹壳二十枚,旧军章四枚,军用水壶一个,钢盔一个,简直都可以摆个小军事博物馆了。刘冬羡嫉,直说教官偏心,崔宁乐只是笑。赵书言没有时下男孩惯有的骄躁和脾气,不属于这张脸蛋的男子气概也打动了这些军营里铁骨铮铮的汉子。要得到这些人的认同,他付出了多少汗水,也只有这些战利品能说明。
傅晓春凑过去,一样样拿过来看,也是羡慕,只是眼神里有些别的东西。
赵书言把东西一拨,子弹壳全给了他:“等你哪天合格出师了,我把剩下的都给你。”
傅晓春瞪大了圆滚滚的双眼,一脸惊喜:“出师?赵大人要收我了?”
“你觉得当我徒弟很光荣?”赵书言似笑非笑的反问。
“我觉得光荣就行。”傅晓春很诚恳的点头,又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这马屁拍得好,我喜欢。” 说着就往后背的行李一靠,朝他伸手:“徒儿,拿我的PSP来,终于可以解禁了……”
小兔子诚心奉上。刘冬大叹舍友没骨气的投诚,崔宁乐笑着也靠上赵书言身边。
与来时已经截然不同的友谊,渐渐滋生。
车子离开了军营,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到学校。车里的喧嚣顿时渐渐被铺天盖地的疲惫压了下去。大家靠着自己的行李,横七竖八的睡了过去。赵书言依旧带着耳机睡觉,而这次,耳机的另一边多了一个人。
回去有热水澡,回去有单人床,回去有肉吃,回去有网络。
回去,还有他们崭新的大学生活,时刻准备着。
第二章
你想象中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或者,你在读大学前,觉得大学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是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然后只要找同学帮忙顶替,就能混过一节课,是每天对着电脑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没人管,接着泡个小妞,是喝点小酒,谈谈国家谈谈未来,接着又去图书馆背上两句“鲁迅语录”去冒充愤青文艺青年?
不要嘲笑这个观点,至少这是很多从大学里出来的人所宣扬的生活。
赵书言现在体会的却是另一种生活。
开学的第一周,本来见识过课程表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的建筑学院大一新生们,在上了一周的课以后,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们忽然有点想念起军训生涯来。
学校的宗旨是:设计要从基本功抓起。素描课能画上一天,理论课能滔滔不绝的讲上四个小时,设计初步与画法几何的课能从周一横跨至周三。而剩下的时间,则被体育英语思想政治等等课程填了个饱满。
满心以为进了大学就等于进了内蒙古大草原的学生们,上课上得直恶心。
可是努力不代表就能前进,设计类的学科不是谁都能学的。虽然说大学的门槛只要高考分数够了谁都能进,可进了来,你能不能胜任还是个问题。设计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靠的只能是天分。有些人同样学设计,每天埋头就在那里苦画,画呀画,素描画都能拿来做标准范本了,可他就是没这天份,一旦开始做设计,出来的效果不是跟城乡结合部似的,就是规矩得连老师都不知道从何夸起。
所以第一年的设计初步课很重要。表现得好,直接留下来为剩下的三年,甚至一生继续奋斗;表现得不好,学长会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同学,今天先洗洗睡吧,明天咱去教务处,看看哪个系更适合你。
有了以上各种言论的铺垫,因此上第一堂素描课时,大家都很紧张。高考的时候,因为建筑科目是理工类,有的人从来没执过画笔也还是选了建筑设计,这类人铅笔用得最多的时候是高中画解析几何图那阵。有的人虽然画过,但印象中真正称得上素描的还是远在初中某个年代的作品。能像傅晓春这样轻松面对的人,实在稀少。
上素描课的老师是个颇有艺术家气息的老头——学校对建筑系学院的资源配置向来偏心。开课的第一天,老头颇为温和地对这堆嫩芽芽们问道:“你们是为什么选择了建筑设计?”
赵书言:“当设计师可以回家SOHO。”完全胸无大志的回答。
崔宁乐:“出国方便。”这算充分理由。
刘冬:“啊?看起来好找工作。”……真现实。
还是傅晓春的答案让人欣慰:“我喜欢建筑。”笑眯眯回答这个问题的小兔子很快就笼络了老头子的欢心,看得刘冬忍不住小声吐槽:“这家伙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当然喜欢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男孩子很少不喜欢建筑的——这行好歹是个看起来很风光很潇洒的职业,而女孩们呢,虽然觉得这一行里面女性优势不大,可是喜欢美丽的东西本来就是她们的天性。
听完各式答案,老头摸着胡子认真研究了一番,然后就让同学们先自己找石膏画一幅,至于素描的基本功什么的,随便扯了两句,便借口“第一堂先看潜能”,把大家放羊吃草了。
傅晓春想也不想就跑去挑战最艰难的大卫头像,本想跟着他邯郸学步的刘冬在看到大卫那鬼斧神工的脑袋后立刻放弃,转头就去寻找新的目标。赵书言晃晃悠悠的,找了个没啥人围观的眼睛,搬到灯光下,看了两眼,就开始刷刷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