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很想去喜欢一个人。
始终一只脚跨进浴室一只脚站在外面的赵书言眨眨眼:“我干嘛要嫌弃你,只不过,你们交往了多久?”
“才开始没几天。”傅晓春扁扁嘴,“我只是来跟您汇报一下。陈凌说,你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提前告诉你。”
赵书言讷讷的回应了一声,傅晓春见他还在震惊中,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推开门就出了房间。
徒留一室死寂。
“我去洗澡。”下巴还有些合不上的赵书言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又推开门,“都是那家伙害我差点忘了,我也给你带了个礼物。”
崔宁乐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玻璃罐头。
“里面没有多少,我自己学着腌的不好吃,就把奶奶以前腌的带点过来给你了。”赵书言像是在说着一件很普通的事,可是崔宁乐猛地抬头,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脑袋给盯透。
这瓶腌豆角,根本就是老人家的遗物。赵书言你这个大迟钝,知道把家人的遗物送个别人到底是什么意义么?
可迟钝王转身就进了浴室,丝毫不让他有任何质问的机会。
直到里面传出水声,崔宁乐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早就跳得扑通乱响。
啧,这只芦花鸡,难道就没有让他在自己面前垂下尾巴的时候么?凭什么先喜欢上的人,就一定要承受这种折磨?
大二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模型制作课程。
赵书言以前不是没玩过航模,可真正做起建筑模型,发现又是一番天地,结果,身为准OTAKU的赵书言,很自然的掉入了模型的陷阱。
就连刘冬过来找他打篮球,那个戴着眼镜摆弄着材料的少年头也不抬的就拒绝。
“女王殿下你都快长蘑菇了!”刘冬痛心疾首。
“长哪里了?帮我摘下来,我好打汤。”把U胶涂抹在斜边上,沾好,建筑外部构造就出来了。赵书言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像个称职的工匠,左右审视着有无缺憾。
“……校级篮球赛快开始了,拜托一下啦。”刘冬只能说出事实。
“找宁乐不就好了嘛?”
“骑士大人早被学生会那帮兔崽子抢走了!”想到这个不由咬牙切齿,“而且只要女王您一出马,骑士大人一定会推掉学生会的活动,到时候我们建筑系还不天下无敌?”
小心地放下模型,他狐疑的扫了眼刘冬:“为什么我一出马宁乐就会跟上?”
难道他俩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这么暧昧么?
刘冬眨眨眼:“一直以来不是这样吗?”
赵书言垂下眼。“才不是。”他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却总是对人生缺乏计划性,想到什么才去做什么,也不考虑从此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障碍。结果,总是自己单独留在原地,崔宁乐抽身向前。
他想起崔宁乐在暑假时曾抱怨自己不愿意自我鞭策,便扁了扁嘴,抬头去看刘冬:“你说我活得怎么样?潇洒吗?”
“……干嘛?你想炫耀啊?”刘冬不爽的瞪他。要是他不潇洒,还有谁潇洒?!
“比起宁乐呢?”
“哎哟,人家崔大少爷怎么跟你这个宅男比?人家一天到晚参加无数的社团活动,你这家伙连篮球赛都不肯参加!没有兄弟爱!”趁机激将。
赵书言才不吃他这一套,可回头,看看崔宁乐桌上那堆摆放整齐却高耸如山的书本,他忽然想做些什么。
就算做一头斑马,可看着同伴渐渐远行,他怎么还能安心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家伙,为什么会喜欢上懒惰的自己?
刘冬见他发愣,又趁热打铁的说:“来吧来吧,一等奖三千,二等奖一千,三等奖五百,冲着这笔钱咱都要努力一把呀!”
“我们班男生总共十五人,五百顶多能吃顿饭。”他瞟他。
“什么时候说要拿三等奖了!谁敢跟我们抢三千,我们就跟他拼命!”阳光帅哥顿时变张飞。
……刘冬那匹马前面似乎吊了个萝卜。
赵书言虽然对钱并不感兴趣,可是,他想念跟同伴并肩作战的日子了——虽然以前他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游离在团体之外。可现在,这个班级的人从未把自己当作异类,甚至把自己拱上了女王的宝座。
他想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那个认真的少年。突然间他也想像他这样,去认真做一件事。为了别人。
赵书言点头:“我参加,如果你能说动宁乐的话。”
欣喜若狂的刘冬一点都没怀疑自己能不能请到骑士大人,就手脚并用的跳出了房间,狂笑着向门外蹲守了许久的兄弟们转报这一好消息。赵书言在房间内就听到了外头的欢呼上,不由轻笑。
又做了一会模型,刚刚忙完学生会事务的崔宁乐就回来了。他还没踏入房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刘冬一把捞了过去。赵书言伸头,穿过房门,看着走廊外叽叽咕咕的刘冬,以及先是挑眉后是皱眉的崔宁乐,
刘冬正在挤眉弄眼的劝说着骑士大人,赵书言则远远的看着崔宁乐的表情,忽然,正垂着眼眸听刘东说话的崔宁乐抬眼,不歪不斜,正好对上赵书言的。
恰好刘冬正说道:“女王殿下发话了,如果您不去,他也不去。少了你们俩主力,我们班要拿到那三千块钱简直就是蜀道难啊!”
崔宁乐看向那家伙带着些探视又带些孩子气的眼神,还有因为被发现,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表情。过了一会,收回视线,点头:“无所谓。”
刘冬继续像个跳大神的巫婆,手脚并用的跳去其他男生那边再次宣告好消息了。
赵书言连忙捧起自己的模型,装模作样的继续折腾,耳朵却清晰地接收着那家伙回到屋里的一切声音。
放下书包,拿出干净的衣服,开门,进浴室,然后洗澡。
啧,这时候洗什么澡!先聊会天不行么?!赵书言皱着眉头往模型上粘了个多啦A梦的贴纸作为壁画。估计模型老师看到,又是气得吹鼻子瞪眼。
崔宁乐出来后,走到他身旁,拿起其中一个已经做好的建筑,语气虽然淡,却还是难掩里面的惊叹:“你想这门课拿满分?”
“玩模拟城市玩多了,手痒。”
“……你要参加篮球赛?”
话题终于转到正点上了,赵书言抬看他:“他们说,如果我不去,你也不去。”
“怎么跟对我说的一模一样?刘冬这个混蛋。”说是这么说,却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
赵书言开始笑。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尖酸刻薄的嘴巴,总是扔出一个又一个的语言炸弹,却从来不去造成生理伤害。到底是因为太善良还是太聪明?
眼镜蛇的毒液,毒性原来不过如此,险些被他的尖牙给骗了。
“我觉得我这么懒,确实有点浪费天赋。”他坦白告知自己的想法。对于崔宁乐,他不觉得自己有拿布遮掩的必要。
“嗯?不是良心发现?”崔宁乐挑眉。
“我良心从来都压在箱底。”
“那何来感慨?”
“……因为你跑得太快,我身为你的顶头上司偷懒不跑,有点说不过去。”脸蛋有些红,于是干脆低下头继续装作做模型。
崔宁乐盯着他,突然伸脚,踩踏上他的背部:“其实你大可以做个好吃懒做满脑肥肠行动迟缓蛮横无理的女王殿下,反正我也不会那么容易辞职不干。”
“你形容词加太多了啊混蛋!”
“好吧,那就愚蠢的女王殿下?”
“不。”芦花鸡适时认输。
“光是打篮球你还是追不上我,”崔宁乐嘴角是难以掩饰的笑意,踩踏着他后背的脚趾在蹂躏着他的肉体:“你要不要加入学生会?或者帮我打杂?过两天有个高峰论坛,你可以去当……”“我就打篮球!”赵书言连忙打断他,“这就够了,绝对够了。”
“可是太浪费天赋了啊殿下……我想想,如果怕累,你可以帮我洗衣服,洗内裤……”
“要不要帮你暖床啊!”赵书言羞恼地瞪他。
话才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这个天赋更加不能浪费……”崔宁乐说着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低下头……
枕头挡在了他的脸上。
赵书言满面通红。他知道明明是自己说错了话,所以也不能怪眼镜蛇顺着杆子往上爬。
崔宁乐淡定地拿开枕头,表情不变:“明天我推了学生会的工作再跟你去篮球场练习?”他想了想行程,再跟赵书言确认。
“学生会的人会杀了我吧?”他睁大无辜的双眼。
“你认为他们有你重要么?”崔宁乐斜眼看他。
那个纯情少年,果然红了脸。
啧,迟钝王。不咬死你,我也要毒死你。
学校的球场向来是固定人群的集散地,如果没有比赛,篮球场依旧能如此热闹的话,多半是某些校园明星出现了。
崔宁乐扫了眼四周绯红着脸闪烁着双眼的女生们,朝开始皱眉的赵书言道:“你不妨换一个黑框运动眼镜,上身穿件背心,然后再穿个斑马条纹足球袜,脚踩一双帆布白球鞋,这样球场边上的人就会少很多。”
赵书言手上的球掉到了地上:“……为什么我必须牺牲自己的形象?”虽然讨厌被注视,但是,穿成那副模样更让人无法忍受。
“要赶走苍蝇,自然要扔掉诱饵,或者,你去交个女朋友,杀虫剂自然就来了。”崔宁乐捞过他的球,以完美的姿势投了个两分球,却不想那个向来对这种事情迟钝的家伙却在自己背后不高不低的说了句:“你舍得么?”
队友们都在另一边喝水休息,四周只有他俩。
刚刚要落地的人差点没扭到脚。
崔宁乐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回头,说话的人却已经转身,回到了场边休息。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那家伙的脑袋拧过来,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到底是戏谑还是单纯?
崔宁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赵书言是个可怕的家伙。
当天练习结束后,崔宁乐带着大喊肚子饿的家伙去了附近的饭馆,请他吃了顿全鸡宴,白切鸡、凉拌凤爪、爆炒鸡肚、毛(鸡)血旺、鸡杂粥、鸡骨汤,几乎能吃到的部位都给他点了上桌,也不管两人的肚子到底能不能装走这些饭菜。
吃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劲的迟钝王终于从盛宴中抬头,抿了抿嘴巴,略略犹豫地问他:“你在生气?”
骑士大人笑得和善:“要是生气怎么会请客呢?”说着喝了口鸡骨汤。
虽然迟钝,可女王殿下不笨。眨眨眼,主动地把大鸡腿夹到了对方的碗里。贿赂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手段。除非对方不受这一套。
啃着鸡腿的崔宁乐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观察了好久的赵书言还是放弃了猜度。如果说自己的智商有150,那么崔宁乐的肠子就拐了151个弯,再聪明,也绕不过他的花花肠子。
可崔宁乐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刚才在球场时他说那句话的表情。赵书言说话很少拐弯抹角,那时候多半是纯粹的好奇,并没有任何的暧昧情愫。
他盯着那家伙的发旋,忽然勾起唇角。
只是有一点很确定了。赵书言,你心里面已经深刻意识到我喜欢你了不是?
我们不是什么狗屁的好兄弟。
我们不做好兄弟。
要么做情人,要么,就分道扬镳。
我喜欢你,如果只能继续待在你身边而忍受无法忍受的绝望,那么,我宁愿从此都无法再碰触这个该死的伤口。这只高傲的芦花鸡,到底明不明白这有多么痛苦?
崔宁乐垂眸的一瞬间,赵书言却抬起眼帘,不小心碰上了他一闪而过的难过。
生活总有这么一瞬间,总有那么一个时刻,脑中突然闪过好多画面,不管是记得情节的画面,还是破碎的记忆中抽取出来的场景,呼啦啦的全部因为这一瞬间而涌到了脑袋里,毫无预警的,又无法做任何的抵挡。
谁都不可能对回忆无动于衷。更何况,那些回忆里满坑满谷的温暖与信赖,就像是一包盐,洒在了冰块上,盐又溶到了冰块里,让冰块迅速的消融。然后留在心里的,都是带着咸味的水分,再也冰封不起来。
赵书言不是因为同情而动摇了。而是他似乎终于发现,有些感情已经带上了他说不清的味道,夹在他口口声声的兄弟情义中间,被自己刻意或者不经意的忽略着。
就是因为自己把他们忽略得太彻底,所以那家伙才会一边表现得毫不在乎,一边又偷偷地惴不安么?
筷子停在爆炒鸡肚上面,赵书言顿了顿,忽然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崔宁乐奇怪的看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感慨。赵书言不免羞恼。难得坦白,他却这么不给面子的迷糊,实在是……
眼神落到旁边桌子的一个小口杯上,上面写着XX牌蛇胆酒,赵书言一下就乐了,指着杯子朝老板吼:“老板,来两杯这个!”
崔宁乐微愣。
“嘿,全鸡宴常有,蛇胆酒不常有。”赵书言挑衅地笑了笑,等老板把蛇胆酒的小口杯刚放到桌面上,他一下就拿过来咕咚一口就全下了肚子,崔宁乐连劝酒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看着那个好久不碰白酒的笨蛋没两分钟就涨红了脸。
“吃了鸡肉,喝了蛇酒,非常完美。”赵书言打了个饱嗝。
然后崔宁乐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白皙的脸蛋慢慢染红,后知后觉的芦花鸡扶着脑袋,干笑着说“这酒后劲怎么这么猛……”,刚说完,脑袋就撞到了桌子上。
“……完了,崔宁乐,嗝,完了……我起不来了……”最后一句话像是含在嘴里吐出来的,已经被酒精冲晕了头脑的人虽然意识还在,四肢却已不受控制。
崔宁乐认命地扛起那个瘫软的家伙:“这种自制的蛇胆酒,一般都是用高粱酒去酿,你居然也敢连喝两杯……”“你也不阻止我……”芦花鸡气若游丝地反驳。
“你给我时间了吗?”
“你就应该阻止我点……”
“你都兴在头上,我怎么阻止?”
“糟了……我这回……酒后乱性……”酒精刺激得芦花鸡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袋窝在崔宁乐的肩窝上,像个淘气的孩子不停地蹭啊蹭,“崔宁乐啊……你乖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崔宁乐哭笑不得,手却很自觉地摸上他的脑袋。
“你乖……你乖我就……嗝……我就喜欢你……”,l
崔宁乐的手一僵,
“可是你不乖……”赵书言坏心眼地笑开,清亮的眼神里哪儿有什么醉意。崔宁乐愣了一会才想起这家伙是出名了千杯不倒。
他猛地放开瘫软的那个人,就听他惨叫着要往地面上摔,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后面拎起他的裤腰带,又把整个人给捞了回来。
看着赵书言接近痴呆的模样,崔宁乐心里的闷火这才下去了些许。
他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说道:“玩弄感情的人,小心断子绝孙。”
丢了魂的人连一句话都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