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少年(出书版)上 BY 明仔
  发于:201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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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眼睛的赵书言忽然笑了。

“笑个屁!给我安静点!”声音愤怒,动作温柔。轻轻抬起他的头,看清眼睛上方那条长达七八厘米的伤口后,崔宁乐忽然松开赵书言,大步走到正要被带走的男人的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这块的片警和流氓我都认识,你他妈的再敢出现在这里,老子会让你永世都没法翻身!”

男人嘴硬地想要嘲笑这个刚成年的纸老虎,可没过多久就被冲进店里的几个巡警给拖了出去,领头那人还朝崔宁乐打了个招呼,这才算把男人给镇住。

看完这一幕的赵书言又想笑,可记起崔宁乐的警告,只能咬着嘴巴憋住。

傅晓春早就憋不住了,拨开前来慰问的众人,眼里含着大泡的眼泪,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危险的时候,他只想到了赵书言。却忘了这也会让赵书言进入危险之中。

可对方却抬头,拍了下他的腰,得意的笑:“哭什么,不是让他再也不敢跟踪你了么?我很帅吧?”说完,又赶紧收敛笑容,等待崔少爷过来检视。

傅晓春愣愣地看着崔宁乐骂骂咧咧的回来,接手对赵书言的紧急治疗。刚才还气势非凡的女王殿下,此刻回到骑士大人的手心里,却乖得叫人讶异。

店长过来问要不要叫救护车,赵书言抢在崔宁乐前面拒绝了他的好意,用一块沾了酒精的纱布捂着伤口就站了起来,拉着傅晓春就要往外走。也有人过来问要不要开车送他们回去,赵书言摇头,只是拉着傅晓春,默默地走出了酒吧。

崔宁乐则跟在他们后面,盯着赵书言紧绷的后背。

叫了辆的士,司机疑惑的看了一眼赵书言的伤,忍不住问要不要去医院,崔宁乐这回抢了先:“去。”

赵书言看他,他也瞪回去:“我可不想半夜去叫救护车。”还想说“我没事”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巴。

送到医院,护士给他做了紧急处理后,说了些宽慰的话,因为伤口不太深,三人很快就从医院里出来了。此时街上连的士都已罕见。

始终一脸难过的傅晓春终于忍不住开口:“书言,我……再也不去那里了。”

“想去就去,只是你最好还是带上伙伴一起去。毕竟那里不是一般的地方。”赵书言把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安慰道,却不去看他。这时候四目相对,只会让难过的人更想流泪。

傅晓春忽然拽着他的手,不肯往前走:“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吧?”

赵书言看了眼始终沉默的崔宁乐,然后点头:“宁乐带我去过。”

傅晓春的手抓得更紧,双眼带了些希冀:“你,你也是?”

是什么?

那三个字似乎像是一道魔咒,说出来就定了人终身死刑。

赵书言看他紧张得似乎只要一碰就会崩断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脑袋拉进怀里,手搭上他肩膀,很肯定的回答:“不是。我不是同性恋。”

明明是否定的答案,可搭在肩膀上的温度却让傅晓春忍不住激动得大颗大颗地掉了眼泪。“唔……我,我也不知道……可我不喜欢女生……呜呜……”千辛万苦从嘴巴里挤出来的话语,有种抹不去的绝望。

赵书言的回答就是把他往自己这边搂得更紧。“谁也没说这是错,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权利,哭什么哭。师傅又没说不收喜欢男人的徒弟。”

傅晓春哭得更加厉害,可已经不是内疚,也不是难过,只是混杂了太多感情的发泄。

虽然早就发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性取向,可至今为止他从未敢跟任何人提起。终于忍不住去一次GAY吧,却遇到了变态的跟踪。他知道当同性恋是个多么绝望的事情,所以他不愿承认,就像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脸蛋太过女气,自己的力量也比不上同龄的男生。

如果不是赵书言的存在,他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愿面对。因为没有什么能比自我厌恶更让人绝望。

“如果不想让自己更糟糕下去,就努力去锻炼自己,拥有熊一样的力气,再拥有老虎一样的气魄,谁都打不倒你的时候,看谁敢再来欺负你。”赵书言搂着他,教导他人生道理,说完,还侧头去看崔宁乐一眼,“对不对,宁乐?”

那副嬉笑的模样,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来”的赵书言。

崔宁乐忽然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从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等说出口的时候,三人都愣了。崔宁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提起来。就算想问,也该在俩人的时候,这样即使他不愿回答,留下的沉默也不会如此难以化解。

事后崔宁乐才觉得,自己是否就希望在这里逼问出他的答案,因为当着这样的傅晓春的面,赵书言绝对不会说谎。

更加不会对自己隐瞒。

赵书言居然笑了,看着崔宁乐,眼神里有被人看穿的狼狈与无奈,还有坚强:“对。”

崔宁乐居然没有感到太惊讶。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讨厌的家伙,那时候没人帮忙,只能自己逃,长大了,会打架了,打不过人家就去学习如何用气势压倒对方。纸老虎么,虽然是纸做的,可还是能吓跑人。”他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回忆,“我奶奶说,人家想不到这么好看的小猫还会咬人,以为遇到老虎了,自然就会逃跑。”他顿了顿。

“所以,就算再怎么落魄,也绝对不能认输。”

把傅晓春送进宿舍后,安抚下万分担忧的刘冬,两人才回到自己的宿舍。赵书言拿东西比划了半天,口中喃喃道:“这伤口让我怎么洗脸洗头啊?”

“我帮你洗头。脸蛋就用毛巾来擦。”崔宁乐换下已经染上了烟酒味的衣服,在他身后,好像毫不在意的说道。

“受伤还有专人伺候?”赵书言乐开了笑脸。

“每次五十元,按次收费,接受分期付款。”崔宁乐帮他拿出干净的衣服,砸在他的笑脸上,“快去洗澡,臭死了。”

“好贵!难道没有熟人特惠价么?!”被推进浴室的人忍不住讨价还价。

“女王自然是皇室价,平凡人还享受不到这个价格呢。”换上短裤,崔宁乐也走进了浴室,把他推到里面,“坐凳子上,仰着头,脸蛋朝我,……啧,头再往上抬点!你想让水冲进你鼻孔啊!”

“……宁乐你今天的表情好严肃。”

正在给他打洗发水的手顿了一下。“被你气的。”

“……今天,谢谢了。”

“你要再他妈给我客气,我马上拿喷头直接灌水到你鼻孔里。”

脸色稍稍僵硬了一会,赵书言又笑。“我今天其实是想揍死那家伙。”

“不要把你经年累月的怨气发泄在路人甲身上。”开始给他冲水,崔宁乐的眼神很专注,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赵书言盯着崔宁乐的下巴,干干净净,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连一点胡渣都看不到。这家伙连刮胡子都这么认真么?

“我讨厌那些混蛋,早就想干一场了,可惜长大以后,很少再遇到那些人。”

“谁敢玷污女王殿下?”

“我又不是女人!为什么不是男王?”

“男国王代表好事和愚蠢,女国王代表智慧和高傲,你选择哪个?”

“谁下的定义啊!太偏颇了吧!”“给我动静小点!水都要冲进伤口了!”

“那我做女王,反正有你做骑士保护我。”

“轮不到我出场,你早砍死敌人了。”

“……那就等我累了的时候,你来击退敌人,骑士的作用不就是这个么?”赵书言笑着,眼眸弯得像一轮新月。

崔宁乐一愣。帮他打上护发素,揉了一会,才恼怒的说了一个经典的字。

“滚。”

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成了剥落他硬壳的凶手。那家伙掉落的硬壳已经太多,多得让自己已经能从那些隙缝中看到那家伙真实的模样。

可偏偏双手仍是忍不住继续拨开他的壳,就像剥开鸡蛋壳一样,等待着从里面出来的绒毛小鸡,对着自己轻轻的叫一声。

结果,自己就成了那家伙的……

……母鸡么?

崔宁乐又呆住了,完全没注意到手下的人早已舒服地睡熟了过去。

女王殿下受伤的事震惊了建筑系,前来慰问的人络绎不绝。尽管赵书言无数次解释自己伤得不重,可眼睛上那块刺眼的白纱布又怎么能让人安心?

卷着袖子就要找凶手算账的人不少,可赵书言总是笑着拒绝,死活不肯透露凶手的身份。“你以为我会乖乖的挨打?早就十倍奉还了。”扔出这句话的女王殿下,挑着下巴冷笑。

因为受伤的缘故,刘冬担心他不能过两星期就要进行的新生春季运动会,可赵书言反问:“眼睛受伤关腿什么事?我要参加接力、跳高、还有跳远。都帮我报上。”

身兼体育委员的刘冬不由松了口气。

崔宁乐没有阻止,依旧是每天晚上给他洗头,盯着他不让吃影响伤口愈合的食物,还特地让家里人给他带了瓶军队里特制的愈合贴剂。

终于有一天,有个不知死活的男生开玩笑道:“这骑士大人真是再称职不过了。”

当时崔宁乐没觉得什么,赵书言哈哈大笑地搂着他,说:“那是当然。我的骑士难道还会效忠别人不成?“

可到了只剩两人的时候,崔宁乐就发现了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改变。

赵书言自己买了块防水帖布,自己进浴室把头发洗了。就连向来让崔宁乐帮忙的换贴剂的活,也都自己完成得漂漂亮亮。

母鸡看着小鸡开始自食其力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可崔宁乐不爽的地方并不仅仅因为这个,赵书言开始独立的模样,让他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就好像即将出壳的小鸡,又被人拿水泥硬是涂上了鸡蛋壳的细缝。

急转直下的情势让崔大少爷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终于在他独立洗头的第三天晚上,揉着眼睛的芦花鸡湿着脑袋就出来了,头发丝毫没有擦过的痕迹,水珠不断的落到身上,睡衣上湿了一大半。

“怎么不擦头发?”崔宁乐惊讶的看他。现在才四月份,这模样不感冒才有鬼。

“隐形眼镜……掉浴室里了。看不见。”没有了眼镜的芦花鸡就像被拔了尾巴上那几根最翘最引以为傲的毛,有些丧气。

崔宁乐马上站起来要去浴室,赵书言连忙拉住他:“不用,我戴上备用眼镜后就去……”

“少罗嗦!”忍不住怒了,“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你干嘛老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模样?跟我住一起,让你为难了吗?”

话才出口,崔宁乐就知道自己说重了。

对方呆在那里的模样,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在自我厌恶。在人前那副洒脱自如的神情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为难。”他在烦恼着敢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有些东西似乎又在阻挠着他把这些话轻易地说出口。

到底是什么东西阻挡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到底有什么是让他无法对崔宁乐说出那些真实的话语?

崔宁乐垂眸,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混乱的模样,干脆转身就进了浴室。

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寻找隐形眼镜是件难事。可崔宁乐现在觉得,比起跟外面那个家伙交流,找眼镜这事来得更为轻松。

胸口有一团怒火。又有一团憋闷的气。

“那我做女王,反正有你做骑士保护我。等我累了的时候,你就帮我击退敌人,骑士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

难道这些话说出来只是为了好玩?难道他不知道,这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么!

“宁乐……”浴室门口响起他的声音,崔宁乐恶声恶气的应:“没找到,你别进来!”

“不用找了,我再……”“闭嘴!”该死,这里怎么能铺乳白色的地砖!

赵书言扁了嘴。

盯着崔宁乐倔强的背影,他想起那家伙每次生气的原因似乎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明刚住一起的时候,不过是干涉了点他的私事,那家伙就黑着脸让自己离开,可如今却恼火着对自己吼“跟我住一起,让你为难了吗?”

为难?绝对不是为难。

他只是感觉,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改变了许多,剩下的三年,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依赖着他,要不是别人提醒,自己一定会没完没了的让他帮自己顶下无数的麻烦。他没烦之前,自己就已经害怕了。

害怕……有些东西习惯以后,就再也戒不掉。

“找到了。”那个清秀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手里拿着两片软软的东西。

盯着他那张被蒸汽熏得微微发红的脸蛋,赵书言再次感到了惧意。

自己可以放下感情就跑,不管他人的反应,可眼前这家伙,似乎会拿着自己的感情追上来,然后非要双倍奉还。

到时自己还能笑得洒脱么?

崔宁乐见他神色怪异,眉头皱得更紧了,把隐形眼镜往他手里一塞,看也不看他就走出了浴室。

直到睡觉前,崔宁乐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就好像当初第一次跟他闹矛盾时,两人也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直到别人点燃彼此间的战火。

那时候崔宁乐倔强着,赵书言高傲着。可如今,崔宁乐却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赵书言是不知如何捅破彼此的墙壁。

情况似乎比原来更加糟糕。

直到四月的一个晚上,赵书言接到一个电话,正在画图的他,脸蛋明显变了色。

“你,说什么?”灰白的脸蛋挂不住任何表情。

电话那头静了好久。隐隐听见了抽泣声。坐在旁边的崔宁乐一惊,担心地看向他。

赵书言僵硬地爬起来,也不管身上的马克笔和图纸哗啦啦地全掉到地上,就直接走向衣柜,抽出里面的背包,一边往里面塞东西一边哽咽着声音问:“阿姨,你再说清楚点。”

过了几秒钟,他的手开始发抖,手上的背包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我知道了……你先在那边看着爷爷,我马上坐飞机回去。”他抖着手,切断电话,又抖着手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可手实在太抖,连键盘都没能好好的按,过了好一会都没能打通电话。

崔宁乐默默地拿过他的手机,按下了订机票的电话,然后订要了张两小时后飞往到A市的机票。“记得拿上身份证,还有钱。如果钱不够,我帮你出。”他盯着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然后把手机慢慢的塞进他的手里。

“谢谢。”带着颤音的感谢让崔宁乐更不是滋味。他只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着:“别憋着。要不在飞机上会更难看……”这家伙,不是曾教过别人要狠狠哭出来么?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愿遵守这个规则。

芦花鸡也有垂下尾巴的权利,天黑的时候,无需强装出只是给别人看的坚强。

过了一会,崔宁乐感觉到手上有水滴下来。

赵书言的眼泪很安静。静得像是压抑了好多好多东西在里面。

崔宁乐当时就想:如果有一天,里面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爆发出来时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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