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个交易日里,除了第一天缩量小跌,剩下三天真的像李津京预料的一样温和放量。每天涨那么一点点儿,不疼不痒的偷偷儿蹿到三十二块五毛六,累计涨幅接近5%。
时值周末,哼着小调儿换上件儿蓝白条儿的海魂衫,洗的特透亮的白裤子,再兜上那件儿深蓝色的布料小西装,“你说我要是再带顶大檐帽是不是就跟个水手似的?”
陈家和一笑:“很帅的水手啊,看起来很清爽,你要出去玩?”
“不啊,回家过周末而已。”李津京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想说“也给你留点儿私人空间”,但一想这话酸不溜丢的,也不知道实情呢就瞎猜瞎说,太小心眼儿了。
“京京,你还记得我的秘书董煜吗?”
心里咯噔一下,“记得啊,中文系高材生嘛。我说,给你当秘书是不是亏了点儿啊?你知道吗?我也雇了个高材生,外语学院的,叫……”
“董煜对我表示了好感。”
这孙子!
“嗯?然后呢?”
“我没有回应他。”
“真是太遗憾了,小伙子长得不错吧?”
陈家和走过来握住李津京的手腕:“这些不重要。我需要告诉你的是,有董煜这个人,有他表示好感这件事,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李津京手腕一翻转而握住陈家和的手:“我也告诉你,有一个人叫古剑,是我聘的德语翻译,现在晋升成好哥们儿,办事儿特别靠谱,唯一不完美的是他喜欢小妞儿。”
“京京,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您这儿跟我汇报,我也得投桃报李吧?”掐着他的手推回去:“别弄得这么正式,咱俩什么关系?没必要的。”
陈家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看李津京收拾停当,拿了车钥匙回头冲他一笑就走了。
慢慢的坐回沙发里,见茶几上扔着半包烟,拿出一支点燃。看着烟气袅袅的腾起,陈家和伸手去抓,摊开掌心,空的……
草!什么叫“我没有回应他”?你要是真不惦记就应该说“我决绝!”,不回应算是怎么回事儿?对我有交代,还能抻着那孩子,一箭双雕啊!果然是流氓有文化,警察都害怕!
李津京既不想回家也不想找人倾诉,最后竟然开到市立图书馆去了。
这地方好,所有人都是安静的,宁静的,和平的,不吭声儿的。高大的书架子上摆着的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要是往哲学书籍那边儿溜达随便拎一本儿下来,只要能踏踏实实看进去,立马个人修养就能提高一个档次。
但李津京现在需要的可不是什么素质修养,于是果断的奔向小说区,抓了两本儿金庸的武侠。看哲学能入迷的都是鸟儿人!都是陈家和那种鸟儿人!
横眉立目的进去,舒眉展眼的出来,天儿都黑了。
李津京还沉浸在张无忌的狗屎运里,武当派老老小小多少帅哥帅叔呢?明教还有那么多帅大爷,这小子真有艳福!
于是金大侠的“乾坤大挪移”不仅仅让张无忌在书里横行霸道,还把李津京破破烂烂的心情给医治了……
陈家和不是流氓,也不是鸟儿人,李津京否定了刚才自己气愤之下的评语。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得意的说他们这种你情我愿互不干涉的同居方式“特飒,倍儿潇洒”,结果现在他到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小媳妇儿一样唧唧歪歪,还潇洒个屁啊?
开车回家的路上李津京有点儿小沮丧,这人在一起处的久了还真能发生点儿感情,他其实还是挺在意陈家和的,但是他也从来没想过得到陈家和的爱情。
自己对陈家和到底在意到什么程度呢?当初听他说起飞羽的事儿也没觉得怎么着啊?为什么这次听说董煜的事儿就反应这么大呢?
妈的,说不清这种感觉,酸不酸苦不苦的,太烦人!
每次回家他的车都是停在离大院儿两站地的一个公共停车场里的,平时赶上公交就坐两站,没赶上就慢慢儿走回家。
今天停好车正走着呢突然被人叫住:“京京!”
抬头一看,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张文,“文哥,怎么这阵子没见着你啊?”
“一直耗在Y省,我们不是招了一发明家吗?他弄了个实验工程。你是不是要回家?上来,我给你带回去。”
上了车李津京拍了拍座椅,“行啊,进口的吧?”
“什么进口,走私的。就为了这车我们家老爷子都盘查我好几回了,说现在风声儿越来越什么的,殊不知我们早就不干这个了。这是通过别的大院儿的孩子弄的,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联系一辆?”
“不用不用,我那小夏利挺好的。”李津京赶紧摆手,他那车就算被老爸知道了也可以说是同学的,手痒痒借着开两天,反正也是特普通的车型儿。但要是弄辆跟秦立东和张文他们开的这种高级越野,想折溜子都折不过去。
“对了,秦立东给你打电话总是打不通,正好儿交代我去你们家找你一趟,说是答应了送你一张邮票,让你有空儿给他打回去呢。”
“邮票?”李津京愣了一下儿才回想起来:“哎哟,这就是当时开的一玩笑,秦哥还真当真了。”
张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儿,李津京告诉他说就是当初他们要跟老美谈判,后来他爸爸给指点了一下让去找了个靠谱儿的叔叔,后来他跟秦立东开玩笑说不能亏了他们家老爷子,这才提起邮票这碴儿。
张文笑着说:“怪不得呢,我说秦立东怎么还联系上咱们院儿的人了?这刘总以前就是咱们院儿营房部的吧?好像是刘宇恒他爸?”
“对,没错儿。”
说这话已经到了院儿里,张文又嘱咐了一遍:“你赶紧给秦立东那边回一个,别忘了啊。”
回到家跟老爸老妈打了个招呼,换了衣裳才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没电了自动关机,找出充电器充上,用他们家的座机给秦立东打过去。
“怎么还关机了?”秦立东那边儿特暧昧,“忙着呢?”
“忙个屁,没电了而已。秦哥,当时我就是开一玩笑,你别当真,什么邮票不邮票的,就像你跟我说的,咱俩之间用不上这些虚的。”
“邮票可不是虚的,我是说你跟我谢来谢去的是虚的,别跟我这儿拧巴啊,我正好儿去你们大院儿那边办事儿,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行吧,就当哄我们家老爷子开心了,反正最近还真没准备什么像样儿的孝敬,就拿你的东西借花儿献爹了。”
“京京,”秦立东的口气一下变得特别正经:“以后你那点儿小心眼子搁肚里想想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拿嘴说出来,一片好心被你一说怎么就听着那么难受呢?”
“我不一直都这样儿吗?”
“小王八蛋,你就是欠顿打!我二十分钟后就到。”
“好,一会儿我就下楼等着去。”
话是这么说,但一转头李津京就出去告诉他爸,说秦立东为了感谢您的指点特意要送您一件儿集邮品当礼物,人家马上就给送过来了。
“嗯,算他懂事儿。”李四海端着老爷子的范儿,“正赶上饭点儿,叫他一起来吃个饭吧。”
“可能悬,他说是来这边儿办事儿的。”
“那我用不用加两个菜啊?”田青青打开冰箱瞧了瞧,“还有只扒鸡,秦立东要是来吃饭咱们就把鸡撕开。”
李津京看了看时间,“等他来了再弄也来得及,没事儿,他这人吃饭上没那么多讲究。”
瞧着儿子匆匆下楼,李四海转了转眼睛。看来这小子跟秦立东混的挺熟啊,人家吃饭什么讲究都门儿清……
算啦,男孩子们在一起不像大人顾及的东西那么多,部长的儿子和烧锅炉的儿子照样儿能玩到一块儿去。
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这么多啊?全是猴儿,黑乎乎的真丑。”
李津京你个二货!这是整版的八零版猴儿票!竟然嫌丑?秦立东也惆怅了,“给你爸的,他识货,肯定知道是好是坏。”
“行吧。”李津京合上装邮票的大夹子:“我爸邀请你一起吃个饭,去吗?没空就算啦。”
“嘿!你个臭小子,什么意思啊?不愿意我去你家?”
“我们家地方小,我妈炒菜的手艺也一般,到时候你那长胳膊长腿的伸不开又吃着不对口的饭,我是心疼你,懂吗?”
秦立东笑着点头:“京京真乖,就冲你这么疼我我也得去啊。”
“我草!别这么肉麻行吗?”
上楼的时候秦立东打了个电话,通知今天要跟他谈事儿的人改到明天上午。
“秦哥,别耽误正事儿,反正也是家常饭,有一个小时就能吃完。”
秦立东假装气喘吁吁一把拉住李津京的衬衫下摆,“快走快走,我没劲儿了,驾,驾!”
这种上楼拉大马的游戏是他们小时候都爱玩儿的,当头马的要是想使坏就猛蹿俩台阶儿,一般都能给后头的人带一跟头,所以做头马的就琢磨什么时候跳,被拉的就防备着抓紧对方的衣服,弄好了就是头马被拽回来。
“你怎么不跳啊?”秦立东笑着在后面抽了一下李津京的屁股。
“我是品德高尚,照顾伤员!你那胳膊怎么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早就把夹板儿拆了能行吗?”
“就是一骨裂,没事儿。”
“不是说骨折吗?”
“那医生二五眼。”
李津京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立东,“你就倔吧!落下残疾都是活该!”
李四海不淡定了。
猴儿票,整版的。
“小秦,你知道现在单张猴儿票多少钱吗?”
“不知道啊,我妹妹是八零年生的,当年我爸一老战友儿来给我妹妹过百天的时候儿一口气送了我们家两版。反正我们家也没人喜欢集邮,正好听京京说您喜欢,所谓宝剑赠英雄,叔叔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四海心说,当年猴儿票刚出来的时候特别不招集邮的人待见,都觉得丑,导致流通很少,所以现在才越来越值钱。就凭秦家老太爷的身份地位和秦立东他爸,谁会在八零年拿这玩意儿当礼物送给他们家?
抬眼去看秦立东,眼神相接,那孩子一副心知肚明的坦荡,嘴角一勾眉梢儿一翘:“李叔叔,您不会嫌弃吧?京京刚才还埋怨我说这猴子太丑了。”
你收不收?
“怎么会嫌弃呢?你们不集邮的不知道,八零版猴儿票的艺术价值当年是被很多人误解了,来,你看这耳朵和爪子上的金粉,你看这猴儿脸,这眉毛(以下省略五百字)……”
收,当然收,就是告诉你,叔叔我懂得行市,让你这礼也送得明明白白。
“原来还这么多奥妙呢。”秦立东表现得恍然大悟,京京他们家老爷子真上路儿。
“小秦啊,叔叔是真的很喜欢,但是按现在这市价……”
“叔叔可别提钱,这东西到我们家的时候八分钱一张,一版八十张就是六块四,您还要把这点儿小钱还给我吗?再说没有您给指点,我也联系不上刘叔叔啊,联系不上刘叔叔跟老美就砍不下来价啊。一台设备差六万美元,两台就是十二万,按说我是应该按比例给您算提成儿才对,但我这人小气,拿六块四的东西糊弄您,您不跟我小孩儿一般见识就万幸了。”
李津京坐在旁边儿憋的这叫一个难受。难得看到老爸也有让人撅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儿,这个景儿应该录下来!
其实李四海不是说不过秦立东,只不过有些话得摆明了,他要的就是秦立东嘴里吐出来六块四这个数儿,现在行价一张猴儿票一千二,整版八十张就是小十万。十万块钱,真出事儿够判他十年的!
他是真爱集邮。找了个借口回书房,看着手里的夹子摩挲着,整版的猴儿票啊,可遇不可求!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整理邮票的手套和小镊子,翻开夹子轻轻的揭起保护膜仔细欣赏。
咦?怎么还有张纸?
抻出来一看,李四海摇着头笑了,这小子!
一张泛着黄的集邮公司收据,明明白白的写着邮票价格六元四角,日期八零年十一月六号。
头一次,老的没玩儿过小的。
“我们家老头儿让你收买了。”李津京和秦立东站在阳台上一人叼着一根儿烟。
“怎么说?”
“我爸一兴奋鼻孔就撑大,刚才都快能塞进去一鹌鹑蛋了,这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啊?”
秦立东掐着李津京的脸蛋儿:“有这么损老爸的吗?撑死了能塞一大蚕豆而已。”
李津京斜着眼看他:“你送的邮票特值钱吧?”
松开手发现这孩子真是皮儿嫩,竟然掐出红印子,秦立东一笑,揉着:“钱算什么?心意最重要。”
一歪头躲开大手,李津京想了想说:“反正你今天也没事儿了,吃完饭陪我溜达溜达吧,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聊聊。”
“没问题。股票走的不好?”
“不是,秦哥,我也忧愁了……”
第三十二章
李家人吃完晚饭之后向来是各有各的安排。
田青青为了保持身材和“青春的活力”必然是要出去扭秧歌,按李四海的话说那帮妇女就是群魔乱舞聚众闹事。
老爷子是饭后一手儿牌一年四季不间断,按田青青的话说是一天不摸牌浑身就痒痒。
秦立东跟着李津京一起下楼在大院儿里散步:“怎么不在家聊?反正也没人。”
“我怕我爸偷着装窃听器。”
秦立东大笑:“老爷子侦察兵出身?”
“不是,工程兵,但我总怀疑我爸当年是想去侦察连人家不要他。”
“怎么说?”
“脑袋太大目标太明显呗,我都听见好几次他的老战友儿叫他李大头来着。”
秦立东给了李津京一脑勺儿:“不许这么说当爹的。”
“切,我对我爸的尊重是放在心里的。”
“你就狡辩吧!口头儿上都做不到还提什么放在心里,以后不许跟外人这么说爸爸,知道吗?”
“知道啦,秦大妈。”
又走了一小段儿,李津京还是没想好怎么跟秦立东开口。他以前没遇见过这种问题,他也不是像席砚那种能轻易把心里话掏给别人听的人,尤其是这种个人问题。
你说一大老爷们儿跟哥们儿唧唧歪歪“那个人他讨厌,他找小三儿,他对不起我”靠谱吗?秦立东还不一耳刮子给他抽回来?
最关键是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心里这不痛快是怎么回事儿呢!是真的在意陈家和,还是相处久了就对某个人出现了占有意识,觉得冷不丁蹦跶出一个跟他抢的就不爽了?
要是后者还好说了,自己调整一下很快就能过去。要是前者……
“陈家和跟你怎么了?”
秦立东会读心术?李津京瞪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他的事儿还有什么能让你这碎嘴子张不开嘴的吗?”
李津京突然觉得很庆幸,能跟秦立东这种人说说烦恼最合适了。不用多废话就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也不用担心对方会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最关键是肯定能得到靠谱的建议或分析,有朋如此夫复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