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尧很不喜欢李放在自己面前摆出这样的脸孔,所以他一手端过餐盘,对着李放说:“正好我也饿了,这面分我一半。”
李放没吱声,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不情愿。
沈君尧装作没看见,取出盘子将炒面分成了两半。
李放下面时分量抓得挺准,装上盘后正好够一份。
现在被沈君尧强行分成两半,盘子里的东西怎么看着都少得可怜。
别说是饿肚子的李放,就连沈君尧自己看着也觉得好像吃不饱。
于是他飞快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烟熏培根,做成荷包蛋,夹着微微煎热培根肉放到一个餐盘中,随后递给了李放,“连点荤腥都没有,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李放像看怪物似地望着他,似乎是不相信沈君尧会亲自下厨。
沈君尧情不自禁生出丝骄傲,说话的口气却像是有些不满,“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好歹也住过两年学生宿舍,不是那种没人做饭就会饿死的废物。”
坐在厨房的小餐桌上吃宵夜,两人都吃得十分斯文。没人说话,没人吸溜面条。
沈君尧用叉子绕了几根面条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李放。
李放吃东西非常快,那只荷包蛋两三口就没了踪影,让沈君尧觉得很高兴。
因为面条并不算太多,即使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沈君尧也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连丝洋葱都没剩下。
洗干净餐具和炒锅,两人一前一后往三楼走。
沈君尧的卧室离着楼梯口略近一些。
握着门把手,他冲着准备开门的李放轻说了声“晚安。”
“晚安。”李放推门进去前也礼貌地回答
不知是不是腹中有食、心头不慌的缘故,那一夜,沈君尧睡得很香。
27.李放请假日
从那顿宵夜后,李放就觉得沈君尧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前段日子那么剑拔弩张。
在人际关系方面,李放是个十分懂得知足的人。
他只求沈君尧对自己别再敌视就行,所以这几天过得很舒心。
酒醉后的第二天,杜新泽就来取车钥匙,李放在恒泰大厦楼下和他见了一面。
这一次杜新泽想再约李放吃饭,说是对昨夜失礼的赔罪。
李放态度坚定地推辞了,一方面他算是领教了杜新泽喝醉后的疯狂,暗中觉得不妥;另一方面他最近没有出去玩乐的心情。
杜新泽的积极性显然没有被这次的失败打倒,反而一天一个电话找李放聊天。
李放算是彻底服了他的“热情”,也答应了只要有时间就和他再出去吃顿饭。
这天早上,大家都在饭厅里用早餐。
沈君尧对着桌边的人溜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人。
“范队长,李放呢?今天不是该他当值吗?”
范家栋刚把半个羊角面包塞到嘴里,见他问起,忙用力吞咽了两下说:“他今天请假了,我让陆杰顶班。”
沈君尧皱了皱眉,“请假?我怎么事先不知道?”
“呃……”范家栋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按习惯来说,换人执勤的事情不归雇主管,而且在范家栋的印象中沈君尧很少关心这类安排,所以真有人请假调班他也从不向沈君尧汇报;但从合同上的条列来说,雇主有权利知道他们的所有安排,所以沈君尧今天的问题并不算过分。
见范家栋有些吱唔,沈君尧也懒得计较。
他的本意并不是想插手人手安排这样的琐事。
只不过李放做二休一,沈君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律,突然一连两天都没见到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绷着张脸来到公司,沈君尧刚出电梯就听戴安娜汇报说,市场部周总监有急事找他,正在办公室里等他。
周总监名叫周宏,是个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从市场部助理算起他已经在唐和集团工作了近二十年,是沈君尧非常得力的帮手。
见沈君尧进来,周宏忙站起身,说:“沈总,最近建邺的总经理来找我,说倒楼事件他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该赔钱的赔钱、该负责的负责,基本上消除了社会上的不良影响,想问问是不是还能给个机会,让他们继续参与城西区开发项目的事?”
“你说什么?”
看到沈君尧冲着自己瞪眼,周宏才察觉到沈君尧的脸色并不怎么好,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做了无用功。
果然,沈君尧提问并不是因为他没听明白,而是不敢相信周宏竟会一大早和找自己说这样的问题。
沈君尧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周总,论资历你是个老员工,见过识广经验丰富,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不如你来告诉我,像建邺这样的公司我该不该再给它一次机会?”
周宏听得出话语里浓浓的讽刺意味,顾不得额头沁出的冷汗,“哈哈”干笑两声,说:“沈总别说笑了,这种事我怎么好拿主意。但如果您问我的个人意见,我觉得这件事还需慎重考虑,毕竟有利有弊,需照顾到方方面面。虽然建邺的事目前已经被压了下去,但也算是有过劣迹,信誉度较低;可沈总,你也知道,建邺在出事前,在建筑业内是数一数二的企业,资历雄厚,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他们合作。而目前城西项目进展缓慢,有他们的帮助应该可以加快不少进度。两害相较取其轻,不知沈总觉得如何?”
看上去周宏把事件的两面性做了个粗略分析,但沈君尧仍从中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宏手腕上那块簇新的江诗丹顿,沈君尧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你先出去。”
见沈君尧似乎是被自己说动了,周宏悬在喉咙口的一颗心可算是落了地。
“那我先出去了,沈总。”周宏面带微笑,礼貌地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眼看着房门被无声地关上,沈君尧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Albert,帮我查点事情。”
挂上电话,沈君尧开始看戴安娜堆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其实周宏方才说的并无道理,自从建邺退出城西区的项目后,唐和找到的合作者不是规模太小就是名不副实,整个开发进度放缓了很多。
只不过沈君尧当初就预估到了这一情况,所以尽管有担忧但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通过今天这件事,沈君尧知道,有人快忍不住了。
签完五份文件上的字,沈君尧拿起了最后那份。
一翻开,沈君尧就愣住了。
显然戴安娜犯粗心的毛病又犯了──她把当初亚龙的职员资料当成需签字的文件送了进来。
这要是在平时,沈君尧定会好好训斥戴安娜一番,但今天他却没有做。
因为沈君尧翻到了李放的资料。
照片上那名男子依旧是纯洁高中生的模样,但沈君尧知道那个活生生的人比照片要好看上一百倍、一千倍,似乎怎么看着都不腻味……
伸出手指在那张照片上摩挲了几下,沈君尧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今天是李放的生日!
盯着资料上的日期,沈君尧像是被人招走了魂魄,傻呆呆看了足有三分钟。
然后又像是回了魂,沈君尧丢开资料飞快点开手机上的通讯录,按下了李放的名字。
嘟……
嘟……
也不知是怎么了,沈君尧觉自己和李放的手机八字不合,除了在美国的那次,好像李放从没接过他的电话。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沈君尧连着播了五个电话,当他想再拨第六个的时候,猛然想起件事,又慌忙把电话给按掉了。
他怕再打下去又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李放的手机被他打得没电关机。
沈君尧安慰自己,现在他和李放的关系很和睦,他看到自己的呼叫后一定会回电话,自己安心等着就是。
然后他把手机丢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忍不住又会拨打李放的电话。
接着同往常一样,沈君尧开会、听汇报、查资料、会见客户、喝杯咖啡小憩,忙碌的工作日总是一成不变。
说来也奇怪,整整四个小时内往日总吵到他心烦的手机没有一点动静,以至于沈君尧开始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
数次开关机,然后又用桌上的电话拨了两次自己的号码,沈君尧总算确定了手机一切正常。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沈君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或许是等待得实在太久,沈君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当悦耳的铃声响了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以饿虎扑食之态拿起了手机。
28.Happy Birthday
沈君尧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盼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接通电话,陶霖波轻快的声音立刻从那头传了过来。
“君尧,晚上来豪爵吃饭,有人送了我一条300多斤的龙趸。”
“不去了,今天忙了一天,有点累。”
“喂,你找的理由也太敷衍了吧。谁听说过堂堂沈二少出来玩说过自己累?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来,上午拜托我的那件事也别想有个结果。”
“你……”沈君尧双眼瞪着很大,憋了半天气却也只能答应。
陶霖波是世上少数几个敢于威胁沈君尧的人,他也是世上少数几个沈君尧愿意受他威胁的人。
虽然年龄上差了些,陶霖波、杜新泽加上沈君尧是真真正正的铁三角好朋友。
下班后,沈君尧乖乖来到豪爵酒店二楼包厢。
陶霖波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他赴约呵呵一笑,忙叫人上菜。
龙趸扣、颈骨、龙趸皮、下巴、鱼翅……凡事能吃的部分都被端了上来,七大盆八大碗摆了一满桌。那气势沈君尧一看就快半饱了。
“Albert,你不是打算就我们两个人把一条龙趸都吃完吧?”沈君尧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误上贼船的后悔想法。
“当然不是。”陶霖波吞下嘴里的鱼脯后才开口,“龙趸最可口的部分基本都在这儿了,随意吃两口就行。就那条巨物,别说我们两个,就是再来十个人也不一定能吃完。”
沈君尧无声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夹了块颈骨往嘴里送,眼光不断往桌上的手机上瞟。
过了一会儿,陶霖波发现了沈君尧的异样,摆出了一脸哀怨的表情,说:“你们兄弟两个也真够可以的。好容易找你们吃顿饭,一个不愿来,一个来了人魂儿却没带。我这是欠你们的啊?”
听到陶霖波如是说,沈君尧这才注意到新泽今天竟没有出现。
“表哥今天值班吗?”沈君尧随意问道。
陶霖波吃了口滑溜溜的龙趸皮,煞有其事地摇摇头说:“没有。那小子据说要给人过生日,光是选礼物就忙了好几天。别说是条龙趸,就算是条真龙,他也未必有兴趣来。”
陶霖波边调侃,边吃着美味。浑然没发现沈君尧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虽然他并不清楚杜新泽是要给谁过生日,但总觉得有些事凑巧到令人起疑的地步。
甚至在某一秒钟,沈君尧认为那个人就是李放。
压抑着心头的不安和猜忌,沈君尧放下筷子,拿起了电话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陶霖波正忙着和龙趸战斗,眼皮也没抬一下。
走到包厢外,沈君尧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宽大的手机屏看了一会儿,这才拨下了通话键。
嘟……
嘟……
依然是他熟悉的节奏和声音,沈君尧的心情再度紧张了起来。
突然,响铃声断了,一个平静中透着疲惫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喂!”
沈君尧已经习惯了没有人接听电话,乍然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在接下来的5秒钟内,沈君尧略显粗重的呼吸通过电波传到了李放的耳朵里。
李放觉得奇怪,他看见电话是沈君尧打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说话,所以又狐疑地唤了声:“沈先生?”
突然,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同时温柔的呼唤声在他背后响起:“小放。”
李放被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杜新泽正满脸堆笑地站在他身后。
因为角度的关系,直到李放转身,杜新泽才发现他耳边贴着手机,忙收起了笑容说:“抱歉,你先忙。”说着话退开几步,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等到李放再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时,不期然发现电话竟然已经断了。
李放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应该打回去问问,一旁杜新泽见他放下了手机,便走了过来问:“打完了?”
被他一打岔,李放放弃了这一念头,轻“嗯”一声,把手机放回了背包中。
“哈,小放,最近找你可真难。”杜新泽大声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在抱怨,可眼里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幸亏我昨天约了你,今天打电话也没人听。后来问过范队长才,知道原来你今天请假了,这一整天忙什么去了?”
李放礼貌笑了笑,说:“昨天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找我什么事?”
“呵呵,不急。都过8点了,吃过晚饭了吗?如果没吃,我想请你吃饭;如果你吃过了,能不能陪我去吃些东西?我保证,今晚绝对不喝酒。”
听到两个没什么太大差别的选择,虽然并不情愿,但李放仍是答应了杜新泽的要求,随着他来到一家酒店。
进入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包间,一桌子五颜六色的菜快把李放给看懵了,不免怀疑地问:“这个,还有谁要来?”。
杜新泽解释说:“没别人,就我们两个。因为见面的时间太晚,我就自作主张把菜都点上了,你不会介意吧?”
李放轻轻摇头,安静入座。
给两人各倒一杯果汁,杜新泽举起杯,不自觉地绷住了神经,有些紧张地对着李放说:“小放,生日快乐!”
李放赫然抬头,目光中透着无比震惊,“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杜新泽温柔笑了笑,“你忘了,你们公司的介绍资料里有所有人的出生日期。”
李放收回视线,面色黯淡,捏着玻璃杯的手迟迟没有抬起。
如果说这一刻杜新泽还没察觉出李放情绪有异的话,那简直就是个瞎子。
笑容在杜新泽的脸上慢慢消失,他放下杯子,忐忑不安地问:“小放,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李放的头半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杜新泽愈发担心。
就在他快要绷不住想要触碰李放的时候,李放突然抬起头,微笑着说:“抱歉,杜先生。我今天出门办了点事,有些累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回去休息。”
礼貌的笑容、疏离的语气,杜新泽觉得原本燃在心头的热意顿时被熄了个干净。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但他明白,今天所有的安排已成了镜花倒影。
李放闷着不说话,包厢内的气氛逐渐压抑了起来。
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杜新泽不禁自嘲说:“本打算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只有惊没有喜,是我冒失了。”
“不管你的事。是我的问题。”李放抬起头,认真说,“我不知道你约我是为了给我过生日。我从不过生日,所以是我的问题。”
29.崩裂
杜新泽诧异不已,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从来不庆生。
下一瞬间,惊讶的感觉就立刻转为了淡淡的心酸。
一个从来不过生日的人!
如果说长大后不喜欢过生日的人不少,但几乎没有小孩子会不喜欢生日蛋糕、生日礼物和生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