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看看孕妇，再看看辰星，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那孕妇一副死人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才听她肚子，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说有两个人，还不如一个人。

这个人就不同了，他看起来精神好，一定可以陪他玩很久……

“我要一点一点的玩，你能坚持很久吗？”疯子天真的问，“我们可以从手指开始，一根一根慢慢来……你要是答应，我就选你了。”

“……我答应。”辰星心头一阵一阵的发毛，竭力控制压抑不住的恐惧感，“你先让她出去。”至于其他人期待的眼光，他选择垂下眼无视。

疯子点头，“她看起来快没用了，留着没意思。喂，你们不准走，万一他不好玩，我还可以选。”

那些人发出绝望的低叫，辰星冷笑。他们还真的以为选出一个人来就安全了？

他轻声问孕妇，“你还可以走吗？”

这孕妇显然精神十分坚强，脸色青白得和死人有得一拼，仍保持着清醒。她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自己扶着墙壁慢慢走出了门。

辰星默默的看着她艰难的移动。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初她被绑架，生命受到威胁，孤立无援时，如果有人能帮她一把，或许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

母亲不会死，他不会漂流在外，不会十年后与生父相逢，不会在十七岁时才得知真正的身份，更不会对父亲产生悖论的感情……

也许……他可能会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只是也许……

“解决了！”疯子拍着手，迫不及待的抓着辰星一只手，“我们快点来玩吧。”

那手冰凉粘腻，像被一条蛇缠上，辰星不由打了个哆嗦，飞离的思绪被拉回。

疯子拿出一个小东西，就要往辰星手上贴，“这是我的最新发明哦，让我看看，能不能把威力刚好控制在一根手指上呢……”

……辰星闭上了眼睛。

默默念叨着，萧烨——

“住手！”

预期的东西没有被贴上来，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惊讶的转头，“咦，又来一个？”

明知道萧烨就在门口，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时，辰星的心仍然狠狠的颤动一下。

他睁开眼，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的视线，对上他的。

他看见了那双深沉的黑眸里包含的不赞成、担忧、无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那眼眸转向疯子时，闪过嗜血的杀意。

你在怪我吗？怪我不该冲动？不该强出头？不该任性？

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可是，我真的想任性一次。

二十年来，从小到大，我做得最多的，便是隐忍。但在这一刻，我只想遵循最本身的想法来。

萧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看到那个孕妇，我忽然发现，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有怨愤的。

我怪你没有没有保护好我的母亲，我怪你让我颠沛流离，我怪你给我冠上了抬不起头的身份，无论是否好心。我怪你身为父亲，不但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还掌控了不该属于父亲的感情……

我心里，原来一直是有怨愤的。

我也会不甘心。

我想救那个孕妇，她让我想起从未谋面的母亲。同时我也想看看，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重。我想知道，你口里的爱，究竟能让你做到何种地步。

你在外面，我在里面，让我一直等一直等，我不想再等了。

结果，你单枪匹马进来了。

辰星深深的看着萧烨。他用眼神安抚他，用嘴型说：别怕。

我不怕，真的不怕。

旁边忽然骚动起来，他看见萧烨脸色一变，飞快的向他扑来。

耳边似乎听到不到任何声音，他想，原来，我才是最任性的人。

第 69 章

辰星坐在病房里削苹果。

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灵巧，漂亮，赏心悦目。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但和女子的相比，多了突出的骨节，不但不影响美观，反而减少了阴柔之气。

这双手，最擅长的，便是在小提琴上带起音符的跳跃。这双手，承载了他的梦想和希望。

粉嫩的苹果衬得皮肤晶莹洁白。

苹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断，削好一个苹果之后，辰星将它放到一边的盘中。

盘子里已有了三个苹果，削得圆润无比。

削好的苹果没人吃，辰星看着它们，再看看手中的水果刀，莫非我也疯了？

疯子，疯子。

是疯了吧，差一点点，这双手，就再也不能按揉心爱的小提琴琴弦。也许，连削苹果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再做到。

现在再来后怕，再来不断的削苹果，似乎有些可笑了。

他看向病床。

床上男人正在沉睡，气色看起来不差。

现在离超市疯子事件已是两天后。

那天怀着复杂的心思，他难得任性一回，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被萧烨扑倒后，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失聪，什么也听不到，只看见萧烨扑在他上方，嘴唇不断开合。

接着又不知怎么的被抱起来，感觉强健的手臂拥着他，然后忽然又被扑倒……

等他回过神来时，萧烨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头垂在他肩上。

这时他才感到了心慌心乱。

虽然之前的每次遇险，男人都不在他身边，但辰星却从来都认为，他的强大，无需置疑。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认为萧烨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你说爱我，可我需要你的时候，却总不在。你明明可以在的，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保护我的。

男人全身密密实实的将他压在身下，然而，头却无力的垂了下来。

“爸爸！爸爸！萧烨！萧烨！萧烨……”暂时的失聪让辰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男人动了下，抬起头，还笑了一下，嘴唇蠕动，“星儿……你没事就好。”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头又垂下了。

“萧烨！萧烨！王八蛋！你混蛋，你抬起头来，抬起来啊！混蛋……”

那时辰星忽然想起初中时，班上一个男生出车祸死亡。男生是在放学途中出事的。他的座位离辰星的不远，临出门时，辰星刚好抬头和他视线撞在一起，他对辰星笑了一笑。

第二天上学后，辰星才知道，那男生在昨天放学途中出了车祸，据说肝脏碎裂，抢救无效，于晚上七点半死亡。

那个笑容，成为他留给辰星的最后印象。

铺天盖地的恐惧笼罩下来。

“混蛋，混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起来啊……”

你刚刚要我别怕的，可我现在怕了，我害怕了，你抬起头来看看这，让我别怕啊！我后悔了，我不胡思乱想了，我放弃抵抗了，我认命了……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要你对我笑，对我笑！

辰星怕得要命，哭着喊着。

有什么液体从眼里流出，流到耳廓，冰凉冰凉。

混蛋……

后来，他从齐书华嘴里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疯子是属于军部的一名研究员，不久前突然出现精神异常，便被送往医院治疗。疯子之前的异常症状主要是胡言乱语，大多数时一个人发呆，从未作出攻击其他人的行为，因此医院和军部便没有严加看管。谁知今天上午他忽然从医院失踪了，并从家里携带危险的物品出现在超市。

疯子是专门研究小型炸弹的，东西小，威力巨大，外面不清楚他身上究竟携带了多少，于是当做高危份子处理。

萧烨守在门口时，特警队出动，只等找到好位置便从两边阻击疯子的头部。室内人员的混乱正好拖延了时间，此时萧烨一旦有什么行为惊动疯子，便有可能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因为你在里面，少爷才这么瞻前顾后吧。”齐书华是这么说的。

然而辰星的举动逼得萧烨不得不闯入，打算用言语稳住疯子，借机击毙疯子或者带辰星远离危险地带。

可是疯子不高兴被人打断了，只停顿一下，没等萧烨完全近身，手里的东西便往辰星身上扔。萧烨来不及作出举措，只能扑到辰星身上挡住。这一枚炸弹是疯子用来炸手指的，威力小，萧烨只是背部受了点轻伤。

这时其余几个人受不了刺激，有人不要命的叫着往外跑。疯子本来就因为萧烨的出现而心神不稳，这下子犹如捅了马蜂窝，暂时忘了辰星和萧烨，手里的小东西乱扔一气，爆炸连连。

萧烨扑倒辰星，等第一轮爆炸过去，趁机一枪击毙疯子，抱起辰星往外冲。

疯子头部中枪当场死亡，但爆炸没有停止。

他早在之前便在超市四处贴了微型炸弹，只等着人最多的时候好好玩一场。辰星原本是可以避过这场祸事的，偏偏那劫匪无意中暴露了疯子的隐藏，使他的游戏提前到来。

多个小炸药一齐爆发的结果可想而知。

辰星距离门口的位置不近。萧烨抱着失神的他刚刚冲到门口，一轮大爆炸被引发。萧烨情急之下将辰星护在身下……

幸亏门口目标大，不利于疯子贴炸药，因此威力不大，可爆炸引起的震动却让一些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萧烨虽然被炸伤，但不严重，让他昏迷的是门上方掉下来的换气扇。

一米多长的换气扇结结实实的在头部砸出一个大口子！

辰星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直发抖。

那时泪眼模糊间，他看到鲜血流出，那滋味，真比一刀扎在胸口还难受。

他忽然恨起自己来。你还要怎么样呢？还要证明什么呢？

这个男人，对你来说，不是好父亲，不是好情人，缺点多，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但又怎么样？又怎么样？他把你的命，放在他的命之上，足够了……

萧烨的受伤非同小可，高官记者都被惊动。如果没有齐书华在，辰星连医院的大门都进不来。

周围的人紧张来回，看着萧烨被送进手术室，辰星浑浑噩噩的，似乎整个魂都飞了。

齐书华处理好一切事宜，才走到发呆的辰星面前安慰他，“放心，你爸没事，没有淤血，只是腿部和头上的伤口渣滓多，清理有困难点。”

辰星神不守舍的点头。

齐书华又说，“别这样了，小星。这种伤对你爸来说不算什么，缝几针就行，愈合起来比枪伤快多了。”

“枪伤？”

“你应该知道，少爷的生活并不太平。”齐书华点点头，看着这个孩子。他相信，小星能明白。过了一会，才犹疑的道，“小星，我有话和你说。”

辰星回望他。

齐书华说，“别再让你爸担心了，回来吧。”

辰星低下头，“不是我回来，是他，他从来没打算认我。”这是他曾经无法解开的心结，只是过了今天，这些事忽然变得不重要了。

“怎么会？”齐书华吃惊无比，“他找到你的第一天就在做认回你的准备。只是……唉，我以前就不赞成他的隐瞒，也许是关心则乱吧，少爷却坚持把事情瞒了下来。现在看来，他的决定应该是对的。”

“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敌人太多。小星，你有这么大了，有些事也应该理解。回来吧，不然你总是单独行动，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辰星却是越听越糊涂。敌人？什么敌人？既然有敌人，当初为什么不让他进家门？反而现在又让他回去了？

齐书华干脆把心一横，“我直说了吧，当年，你母亲的死，和你爷爷萧禀然有关，可以说，是他造成的……小星，我知道一下子不能接受，少爷就是因为如此，才连着你一起隐瞒，不然你问起他原因，让他怎么说？”说你爷爷是你的杀母仇人？说你父亲无能，保护不了你母亲？

辰星愣愣的呆坐着，齐书华传递力量似的拍拍他的肩，“这就是萧家，作为萧家人，你必须面对……你爸当初不想让你回来，一是你那时状态不好，少爷不想给你更大的打击，第二，则是为了你的安全。一旦你身份公开，立刻会有强大的敌人针对你，这敌人，有白利大将军，或许还有你爷爷萧议员。”

“白利……”辰星想起那次在宴会羞辱自己的人，难怪，难怪总觉得他针对自己……

“是的，白利是你弟弟的外公，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你弟弟继承人的身份。”

“可我根本没想过什么继承人。”辰星震惊。

“我明白，但他不会这么想。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只有威胁不存在世上，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齐书华严肃的说，“你是少爷的长子，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我直说了吧，这次的疯子是从军部出来的，表面上看似乎都是意外，但我们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辰星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这是白利做的？”

齐书华点头，“不过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等少爷醒来再说。”

“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没说完，辰星就闭了嘴，这些话根本就没必要说。不择手段的人，是不会在乎这几条人命的。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齐书华的神情带着无奈。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让小星接触这些黑暗的东西。只是，白利已经采取行动，他们这方的准备离最后阶段还差一点，毕竟，萧家内部还有着萧禀然的势力。

假如小星能够配合，少爷就可以少分很多心。事情就快白热化了。

“小星，别怪你爸。为了你，少爷忍了很多。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一个人好，他对你的态度过于小心，什么都想对你藏着掖着，生怕伤害到你，结果反而让你们关系越来越糟。他现在每天守着你，耽误了很多事的进度，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小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书华哥哥……”

齐书华柔声道，“假如你不愿意走进我们的保护圈，至少答应书华哥哥，下次别再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安危。我知道你善良，但是，假如你出了事，你让少爷怎么办？让书华哥哥怎么办？让关心和爱护你的其他朋友怎么办？人各有命，你只要顾着自己就行。”

齐书华不清楚萧烨和辰星之间的纠葛，只以为辰星单纯的为了萧烨的隐瞒而闹别扭，当然，他更不知道，辰星当时站出来的原因，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救人。

不然他恐怕会失控的提着对方衣领大声吼叫。

“书华哥哥，对不起，我错了。”辰星想到当时的情形，声音颤抖双目含泪，“我以后不会了。只是，只是她是个孕妇，让我想起了妈妈……”

青青？原来是想起了妈妈。

看到齐书华眼中的心疼，辰星又是后怕又是愧疚又是心虚，“书华哥哥，我回来，我愿意回来。”

回忆告一段落，辰星敲敲脑袋。该打。

唉，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任性，差点就闯出让自己终身后悔的大祸。

“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抚摸着完整无缺的修长手指，辰星笑了笑，“还好没事。”接着望向病床咕哝。

“真是的，怎么还不醒来。”

还有好多账要和你算呢。

第 70 章

萧烨躺下了，齐书华似乎特别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每次来了，先是问问医生和看护关于萧烨的情况，再简单和辰星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