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数百年来幻魔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不但亲自将他迎入魔域,奉为座上嘉宾,就连寝宫也给他准备的是最
华美的。根本不用他开口,便送了一堆魔侍前来服侍他——虽然他并不需要。
起初容琛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获得如此高的礼遇。虽然幻魔口口声声说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巩固自己在魔
域的地位,可是他在万虚宫住了几百年了,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除了时不时过来找他喝个酒,说些无聊的,类似于调戏他的话语之外,幻魔压根儿就没表现出想要借助他力量的模样
。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那个活了几千年的魔物,太寂寞了点。
而这种所谓享受着极乐的生活,他过了几百年,依旧觉得无聊而空虚。好像心里已经缺了一个大洞,每一天,不过是
活着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
他现在很累。
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控制自己在大殿之上不至于发狂。他以为成了魔物之后,对那人的执念应当已经消失了,即使再
见到他,也能够漠然相对了。可是在他看到晏止淮踏入大殿的刹那,看到那人顶着张惨白的面孔,毫无生气的站在凌
华仙君背后,他瞬间觉得自己连骨子里都在泛疼。如果不是极力垂下眼,不去看他,他一定会扑上去,如果手上有根
锁链什么的,他只怕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死死锁起来。
原来就算入了魔,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容琛的嘴角挑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晏止淮,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在他的
心底扎了根,不管他把自己变成什么东西,都无法将他忘记。
魔物,原本就是因执念而入魔。
良久才终于稍微平复下来了情绪,他睁开了眼。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见他睁着眼,似乎小小惊吓了一下,
立即便露出了个柔媚的笑容,靠了过来,低声道:“您醒来了?”
容琛皱了皱眉:“你去哪里了?”
“魔尊吩咐我去办了点别的事。”男子回答得异常温顺,同时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看容琛。
可是显然,容琛并不关心他的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用异常疲惫的神情,注视着床帐发呆。隔了许久,才
注意到那名魔侍还跪在自己床前,等待着他的吩咐。
容琛略微抬起手,挥了挥:“你下去吧。”
“龙君大人……”那名魔侍怔了一下,似有些不甘心,“您看起来神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容琛不由得冷冷笑了一声。一个魔物,竟然会身体不舒服?这是什么蠢问题?
“没事,我累了,想要休息。”
话音未落,视线里突然横现出一张脸,那名魔侍伸手便欲来解他的衣扣,被容琛一把擒住了手腕,声音陡然变得冷厉
:“你干什么?”
魔侍吓一大跳,哆哆嗦嗦的开口:“我……我不过是想伺候龙君更衣就寝……”
“不要碰我。”如寒冰般的声音响起,容琛缓缓松开了他的双手,“出去。”
魔侍紧紧咬住唇,慢慢的退了出去。直到退出了房门,眼底的那一层恨意和不甘,才一点点的浮现了出来。
虽然他方才在大殿之上,对着那名男子说自己独得龙君宠幸,可是实际上,龙君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问都没问过一
声。
服侍龙君这么多年,见惯的是那张冷冰冰的面孔。身为魔物,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魔,顺从和迎逢,是他们的天性。
如果能够得以交合,便能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所以在万虚宫内,几乎所有的魔侍都想爬上魔尊的床。
龙君同样拥有着强大的魔气,神龙而入魔,与他们这些下等魔物比起来,那是何等令人颤抖的强悍。他被龙君殿内的
其他魔侍们嫉妒着,以为他一定早就上了龙君的床,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龙君连碰都没有碰过他。
看着他的眼神,从来没有一丝温度。会选择让他留下,或许只是因为龙君,更加厌恶其他那些魔侍们的面孔而已。
是的,厌恶。
即使是面对着魔尊,龙君也从未掩饰过他对这魔域之地的厌恶之色。只怕他连自己也是厌恶着的,每当魔尊开口唤他
龙君时,那种冰冷而嘲讽般的笑容,便会浮现在他的唇边。
“我早已不是什么龙君了。如今,不过是个魔物而已。”
那冰冷到极点的声音,那毫无感情的话语,他只听过一次。龙君几乎很少开口说话,就算呆在他身边,自己也不过是
一团空气。
在他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视线中,似乎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
等到容琛再次见到魔尊的时候,对方似乎心情很好,斜躺在软榻上,不住的把玩着凌华仙君送来的那颗夜明珠。
似乎……已经察觉不到凌华仙君身上那股凛然强烈的仙气了。难道是,已经离开了么?
魔尊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开口:“龙君见到了故人,久别重逢,感想如何?我还以为你会将人留住呢,似乎是
,就那么丢下他走了?你好狠的心哪,龙君。”
容琛的神色依旧冷漠:“他不过是个区区凡人,难道还妄想留在这魔域之地不成?自该是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那倒也是。”魔尊不紧不慢的道,“若没有我师兄的仙气护体,以他凡人之躯,多呆一刻也是承受不住的。所以我
那师兄啊,和我说不到两句话,便急急忙忙要赶着要去看他,呵呵,真是对我无情。”
容琛眸子微微一闪,道:“他们已经走了?”
魔尊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怎么,龙君又舍不得你那故人了?”
容琛声音冷淡:“我都说了不愿再见到他,又怎会舍不得?”顿了顿,迟疑道,“魔尊……可有取回那颗聚魂珠?”
“哈哈哈……”幻魔大笑起来,斜眼看了看他,慢悠悠的道,“我师兄拼死也要护着他,可真让我伤脑筋呢。”眸子
渐渐地沉了下去,面上却依旧微笑着,“所以我,也只好放他们走了。”
容琛没有说话,眸色暗沉,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幻魔微微的笑着,目光落在遥遥的大殿之外。
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师兄,我怎可能轻易就放你走呢?终于能找到牵制住你的法子了,呵呵,不过区区一颗聚魂珠罢
了,根本就没放在我眼内,更不消说那个人类了。
受制于人的滋味,很痛苦吧?仙体被缚的滋味,更痛苦吧?
为了这一刻,我可是等了几千年啊,师兄。
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呢?
41
幻魔慢慢的啜饮完杯中最后一滴酒,貌似不经意般的向着容琛笑道:“我寝殿内还有个美人在等着我,就不多陪龙君
了。”
容琛素知他放荡淫靡,侍寝者多不胜数,略不在意:“魔尊请自便。”
幻魔呵呵一笑,悠然起身,离开大殿后慢悠悠来到自己寝殿前。守立在门口的两名魔卒见了他,慌忙行礼,被他随意
的挥了挥手,踏入了房中。
盈盈暗香浮动在空气之中,背对他而坐的身影,并未因他的脚步声而回头。
“师兄。”幻魔走到他身边,执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放到唇边略沾了沾,微笑着开口道,“今日想得如何了
,肯说了吗?”
凌华一声不吭,微垂着双眼,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苦。
“哎呀,我没和你说么?”幻魔故作惊讶的挑眉,伸手按住了凌华的肩,“师兄已经魔气入体,越是抗拒便越是痛苦
。这万虚宫可比不得你在天庭之上,魔气无处不在,师兄还是省点力气吧,不然只会耗尽你每一分仙气呢……”他意
味深长的一笑,“如此痛苦,也没有离开,师兄,难道当真打算在师弟我的万虚宫长住下去么?”
凌华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你将临虚关在了何处?”
幻魔抿唇一笑,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方才开口:“放心,他安全得很。不过凡人之躯,能经受得住多久的魔气侵体
,我可就不敢说了。”笑吟吟的看向凌华,“我可没有食言,那颗聚魂珠,在他断气之前,是绝不会取回的。师兄,
依你之见,你那位好友,还能撑多久呢?”
凌华眸内波光一闪,抬头看向幻魔时,已是满面疲惫之色,倦声道:“不是我不肯实言相告,只是我怕师弟一旦从我
口中套出了想知道的一切,便是我和临虚同时命毙之时了。”
幻魔柔声笑道:“怎么会呢,师兄,我是那么狠心的人么?只要师兄肯说了,我自然会将你们毫发无伤的送出去。再
说了,师兄法力高强,师弟我就算想要师兄的命,也没那么容易吧?”
凌华也淡淡笑了笑,道:“是啊,你要是有本事能早一日杀我,也不会容我活到今日了。同门师兄弟中,你最恨的不
就是我吗?”
幻魔神色瞬变,按在凌华肩上的手猛然一压,凌华顿时闷哼了一声,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啧啧,仙骨都被我锁住了,还能这么嘴硬啊。”幻魔瞬间又恢复了一张笑脸,低下头,紧盯着凌华因痛苦而变得苍
白的脸,“要杀你是没那么容易,要折磨你的法子可多的是。师兄,当年就因为你一句话,我被活生生困在降魔阵内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师弟这数千年来,日日夜夜,可没有一刻忘记过师兄啊。”眸子内陡然迸射出浓浓的恨意,一
把将凌华的头发揪住,硬逼着他抬头,“我知道师兄骨头硬,想要撬开你的嘴没那么容易。只是,你当真不担心你那
好友吗?他可不比师兄,恐怕熬不过多久了呢。”
凌华沉默了良久,最后终于开口:“就算我肯说……那人也未必愿意见你。”
幻魔陡然暴怒,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神色狰狞:“怎么会不愿见我?我找了他数千年,他怎会不愿见我?是不是你
已经将他给杀了!”微微喘了口气,平复下来,冷笑道,“不会的,他说过自己是修仙之人,怎会轻易被你杀死。说
,他到底在哪里?!”
凌华被他从地上一把拎起身子,嘴角渗着一丝血迹,发丝凌乱,神色苍凉。却仍是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
幻魔阴沉的盯着他,良久,慢慢的松开了手,缓缓一笑:“就算你今日不肯说,迟早也会说。没关系,师兄,我也会
让你见识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华面色一白,幻魔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微眯着眼,神情甚为愉悦。
晏止淮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倒吊在地牢之内。
不知道用何种妖兽的白骨铸成的牢狱,硕大的兽头便悬在牢门之上,一双死灰般的眼珠从眼眶内凸出,死死的盯着他
。
丝丝寒气入骨,晏止淮费力的扭过头,发觉空无一人的牢狱之内,只有一盏烛火在微弱的跳跃。
自己……是被关起来了吧?
认清了当前的处境后,霎时心内一紧,担心的是凌华,看来那幻魔显然是不怀好意,只怕凌华也……
因为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凌华身上那股凛然充沛的仙气了。
凌华绝不可能就这样丢下自己离开,一定是不知道被那幻魔使了何种手段,缚住了仙体,只怕也被禁锢在了这万虚宫
内。
不由得心内顿时懊悔万分,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来见容琛,凌华便不会陪着他身赴险境。他原以为这幻魔和凌华好歹曾
有过师兄弟情谊,即使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至于会为难凌华。
只是……为何却要将他困在此处呢?如果是想要取回聚魂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晏止淮皱起眉,忽然想起幻魔在
大殿之上,曾说过,愿以聚魂珠交换凌华口中的一个秘密。
原来……如此……
现在想来,只怕从幻魔肯借出聚魂珠开始,便是一个陷阱。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凌华骗来万虚宫,然后以他为人
质,要挟凌华说出那个保守了数千年之久的秘密吧?
苦笑了一声,晏止淮心底一片苦涩,自己一念之私,竟害得凌华落到如今地步,不知道他那师弟,会用些什么法子来
折磨他,逼他说出那个秘密。
耳边忽然听到牢门开动之声,晏止淮急忙凝息闭目,仍是一副昏迷中的模样。来者大概是个低等的魔卒,走到他身边
,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没有醒过来,凡人就是这么没用。”
一面说,一面抖动着锁链,将他的手腕抬起。
晏止淮一动不动的任凭他摆布,忽觉手腕一阵刺痛,竟是被割了一刀,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
这样要还能继续昏迷着,也太引人怀疑了。晏止淮微微掀动了下眼皮,呻吟了一声,模糊不清的道:“做……做什么
……”
那魔卒冷笑了一声:“闭嘴。不过要你一点血,真是麻烦,不过是个区区人类,直接弄死了不是更省事?也不知道魔
尊心里在想什么。”
晏止淮看到他捧着个容器,接满了自己的鲜血后,顺手给他止了血,便出去了。也不知道那幻魔吩咐他弄一罐自己的
血用来作甚。只是平白无故被放了那么多血,原本就无比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住,这次是真的又昏过去了。
那魔卒捧着装满了鲜血的容器从地牢内出来,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向着魔尊的寝殿而去。忽然被人从身后唤住:“等
等。”
魔卒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名神色冷漠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知道这是在万虚宫内地位仅次于魔尊的龙
君,不敢怠慢,只得停下脚步,恭敬的道:“龙君。”
“你手内拿的是何物?”
魔卒不由得一愣,心想这龙君平时从来不管万虚宫内的事,看到他们也跟看到团空气一般,怎今日突然多管闲事起来
?
虽然疑惑,也只得回答:“是……是魔尊吩咐属下送去寝殿之物,魔尊吩咐过不可多言,恕属下不能对龙君详说。”
容琛微皱起了眉,目光落在那容器之上,许久,声音冷淡的道:“是吗,我知道了,你去吧。”
魔卒心内悄悄松了口气,赶紧离去了,容琛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神色冰冷如初。
鲜血的味道,而且是属于凡人的鲜血之息。
这万虚宫内,怎会有凡人的存在?
眸色暗沉间,容琛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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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容琛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搅他,随即紧闭房门,和衣躺在了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片刻后,
一道淡黑色的雾影,如游蛇般紧贴着窗缝,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自他吞噬了魇魅后,便可将元神化为雾影,无处不可去。雾影来到了幻魔的寝殿前,悄悄绕过了守在门外的魔卒,顺
着门缝潜入,然后静静的与房内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之处,融为一体。
幻魔手内正托着那个容器,面带微笑,送到凌华的面前。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凌华瞬时面色一变。
“我知道师兄担心你那好友,故此特意令人取了些许他的血过来,让师兄尝尝,也好让你安心。”幻魔笑吟吟的,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