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我让电梯等了我一下,希望没有耽误您的事情。”那是一个典型的北欧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柔软服帖的金色头发,窄而高的鼻子。有米开朗基罗雕塑作品的味道,当然他穿着衣服。
这张脸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公爵!在这里遇到他实在是危险,整个欧洲还拥有公爵头衔的人并不多,他不确定这个公爵认不认识教皇内侍。“我不介意,阁下。”他硬着头皮回答。
电梯门关上,却仍然没有下行。公爵先生说道,“这样的脸真的不配你,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那张脸。”
林熠一愣,几秒钟就被拆穿了?这张脸怎么说也是cincilie的杰作,怎么会……
显然他的小动作引起了对面人的注意,他补充道:“不用担心,这张脸做得很好,其他人认不出来,只不过我记得这一层除了我只有另一位住户。”
该死的,林熠心说,怎么就忘了这个。
“其实你和我一起出现,可信度会更高。”林熠抬头看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对方是一个身高超过190cm的人,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差了十公分的他只能仰着头。“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下去吗?”公爵问,像是在邀请一位女士出席酒会。
“当然。”林熠咬牙切齿地说,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熠的表情似乎逗乐了公爵先生,他嘴角略微翘起。而后电梯神奇的开始正常运营。
如第一次所见,在他们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林熠就发现了职业保镖的身影。六个,这是贴身保镖的数量,外围或许更多。“你来带路。”公爵先生似乎完全不在意林熠审视他的安保人员的举动,十分绅士的请求到。
林熠没有客气,率先向酒店大门走去。路上他敏锐地感觉到几道追着自己身影的视线,心里暗笑计划成功。
出了酒店大门,林熠继续向着停车场走去。在经过第一辆车的时候突然矮下身,摘掉假发,弄掉脸上的填充物,脱外套,换上运动鞋。不到五分钟,他出现在这一排停在停车场上的车的另一头。当林熠站起身时,发现公爵先生在他刚才“消失”的地方,笑着给他鼓掌。
我又不是表演给你看的。林熠想。不过很快俩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们步履匆匆,上了一台明显加装过防弹系统的车。这辆车刚才还停在自己身边不远。这可不是住在酒店的游客该有的装扮。林熠知道这就是他的目标——那些把他当目标的人。于是闪身上了cincilie留给自己的车,却没有着急追上去。
刚才他在每个经过的车上都安装了磁性的微型定位装置,时限只有四个小时,之后自动脱落。不过这四个小时足够了,他们不会离开布拉格地区。林熠打开车上的笔记本电脑,连入answers的网络,很快这辆车的位置信息就传送过来。
如林熠所料他们停在了市区。追上来的林熠把车停在了一个街区之外,自己走路靠近那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他们一定已经用电话或者别的什么方式确认过教皇内侍的位置了,自己穿帮是一定的。不过这样正好,这些人现在大概正纠结于不知道这个假扮者属于哪一方势力。也因此,这个他们来见的一定是有决定权的人物。
看似闲庭信步的路过临街的窗口,林熠感谢他们住在二层而不是三层以上。隐约的俄语传过来,好了,自己的猜想证实了。还没等他进一步研究,一个身穿黑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向他走来。这人林熠认识,某位公爵的保镖。那男人在他面前停下,说:“公爵阁下想见您。”
“你们一直跟踪我?”林熠冷冷的反问。
保镖没有否认,他抬手指了一指几步外停着的一辆宾利轿车,“公爵在等您,请跟我来。”
虽然心里不甘愿,林熠还是跟着走到了车前。不过那位公爵并不在车里。看出了林熠的疑惑,保镖先生很贴心的解释道:“我们只是来接您,公爵阁下在酒店的房间里等您。”
车行平稳,林熠几乎是被押着被带到一间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很多文艺复兴时期风格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油画。林熠对绘画知之甚少,但是一些颇有名气的还是知道的,比如面前这幅波提切利的《诽谤》。
“你喜欢这幅画?”一个优雅如低音提琴般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不用回头林熠都知道,是那位公爵大人。
第三章:冒险旅程开始
“我只是以为这幅画应该在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里。”
“你为什么相信这个不是赝品?”
“你会买赝品?”林熠回过头,看到公爵已经离自己不到三十公分了,“别离得这么近,我们没有那么熟识。”
“我也想欣赏一下这幅画,”公爵绕过他走到画的面前。
《诽谤》这个寓言故事,取材于古希腊画家阿贝列斯的一幅画中的文字记载,波提切利将之重新构思创作而成。
画面类似一幕舞台剧:在一座庄严而神圣的罗马建筑大厅里,视觉中心有三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正把一位果(原来是什么字你们知道的……)体男青年拖到国王面前审判。被黑色风衣包裹着的男子是“诽谤”,他的手势伸向国王,竭尽诽谤之能事;手持棍棒,揪着果体男子的正是“叛变”,她出卖了同伴,并把他交给国王;果体男青年是孤立无援的“无辜”,他合掌向上祈求真理能拯救他免遭诽谤的命运;后面两个女子,一是“虚伪”,另一是“欺骗”,也有说是“妒嫉”和“仇恨”,她们俩正在为“叛变”者梳理头发;在宝座上坐着一位长着两只驴耳朵的国王,昏庸无能,愚蠢无知到极点,听信诽谤,同时在他两边分别是“无知”和“轻信”,不断地向他的耳朵里灌输无知和轻信;画面的另一边站着一位被黑色长袍包裹着的“悔罪”,他正向着立在身后的全果女神,那就是“真理”,希望她能出面拯救“无辜”者。可是站立不稳的真理,手指上天,意思是说:“对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也无能为力,去找上帝吧。”
“喜欢这幅画吗?”公爵问。
“不喜欢,没有希望,人还靠什么活着?”林熠问,“难道你喜欢它?”
“其实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人间的一切罪恶都是用美丽的形象乔装打扮,不论我们扮演其中的那个角色,都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公爵狡黠的一笑,“多么深刻的警醒。”
“是吗?”林熠冷笑。
“1492年,佛罗伦萨发生政治巨变,劳伦佐去世,美第奇家族遭放逐,宗教极端主义的萨沃纳罗拉掌权。他是追随者之一,晚年却贫困潦倒,只能靠救济度日。这幅画大概反映了画家自己的际遇。可是谁又能说自己一定是‘无辜’?”公爵语气一转,“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吧。林先生喜欢吃小煎饼吗?”
林熠一时没反应过来,公爵已经向着窗边的小桌子走去,“卡尔做的小煎饼很好吃,或者你可以尝尝他做的乳酪蛋糕。”
应声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纯黑色燕尾服,推着银色餐车的人。餐车上放着茶壶茶杯,和传统的三层英式点心塔。“抱歉,”公爵说,“我应该让卡尔先问问你喜欢哪一种茶,据说中国人喝茶也很有讲究。不过我这里只有大吉岭红茶。”
“是我的疏忽,阁下。”来人深鞠一躬,说。
林熠已经走过来在公爵对面的橡木椅子上坐下,“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由烟熏三明治、草莓蛋糕和松饼、蛋挞组成的三层点心塔被摆上桌。红茶的热气从杯子里袅袅升起。画面异常恬淡美好,可惜林熠没有享受的心情。“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雇主,把我弄到这么个地方来。”
“是。”公爵的心情似乎不错。
林熠也不想多言,“好吧。俄罗斯人绑架了教皇内侍,赎金我猜测是外交豁免权。虽然不算是完成任务,但是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结账了。由于我打探到的情况不完整,你可以只支付50%。”
相对于林熠的急切,公爵显得悠闲安然,“我以为我们的合作还没有结束。我愿意多付薪水,邀请你继续这次的旅程,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俄国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我可以拒绝吗?”林熠略带怒气地问。
似乎是被林熠的姿态娱乐到了,公爵先生端起茶杯,说:“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的上司。”
林熠不死心,拿起电话打给answers总部。与他想象的一样,没有拒绝的可能。看着他挫败的样子,公爵心情似乎更好了,他拿起一块草莓蛋糕放到林熠面前的盘子里,“吃甜食有益于改善心情。”
“如果我能马上离开,再也见不到你,我想我的心情会好起来的。”林熠没好气地说。他的说法似乎把对面的人逗乐了,他耸了耸肩膀,“可惜不行。”
“好吧,”林熠靠着椅背给自己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说,“至少我能问问雇主究竟是谁吧。”
“威廉姆斯,古斯塔夫,我不介意你直接称呼我为古斯塔夫,这样显得我们更加亲近。”古斯塔夫放下茶杯双手交握。
我介意,林熠想。他原来以为保镖们称呼他公爵不过是一种恭敬或是他的自恋,没想到这位公爵真的是贵族。威廉姆斯,古斯塔夫,现今仍然实行君主制(非君主立宪制)的国家瑞典的贵族,这个家族统治北欧的时间可以追溯至16世纪。不同于皇室的平民路线,经商和矿产开采让他们一直得以延续富足的生活。
至于今天,威廉姆斯,古斯塔夫是北欧甚至整个欧洲最大的地下军火商,传说他与美国最大的军火商洛克西德。马丁公司也有合作,是亚洲、南美和非洲的毒枭和反政府武装的‘亲密朋友’。怪不得answers不敢得罪,大概组织里的武器也有从他手里买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陪你喝茶聊天还是帮你把《诽谤》送回佛罗伦萨?”
“如果你愿意陪我聊天当然更好,不过我更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圣彼得堡。至于价钱,我们可以谈一谈”古斯塔夫说。林熠觉得他优美如天神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来自于地狱的召唤。可是他还不能不入地狱。
“我们什么时候走?”林熠问。
“明天一早。相信我这不会是一段无聊的旅程。”
“很好,我回去休息了。”林熠说完起身,看也不看古斯塔夫一眼,径直走出房间。
“阁下,何必一定要他。”卡尔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如是问。
“你不觉得他很迷人吗?”古斯塔夫显出带着跃跃欲试的迷醉神情,“像小动物一般,敏感、机灵,又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当他的眼睛像盯住猎物一般看着你的时候,怎么能不被那种专注吸引?当他虚张声势地拱起脊背的时候,更是可爱。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卡尔。我要他。”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林熠就醒了,他一直有着良好的生物钟,在陌生的环境里入睡他也不会睡得很沉。考虑到他的工作,一个闪失就可能毙命,随时警惕是很有必要的。他洗了个澡准备下楼吃早餐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古斯塔夫的管家卡尔文质彬彬地站在门前。
“早上好林先生,”他用对待客人的礼仪向林熠询问:“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公爵大人邀请您到餐厅里一同用餐,这样也可以节省出门前的等候时间。”
尽管林熠很想说自己会很准时,耽误时间的绝对不会是自己,可是他知道,面对那个“偷渡者”,争辩不会有用处的,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按照这个叫卡尔的管家说的去做。于是他点点头,“好。不过我的行李……”
“您的行李会有专人负责运送,您只要将东西收拾好就可以了。”
“谢谢。”林熠决定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下贵族式服务,走去餐厅。
古斯塔夫已经落座,而餐厅里的另一把椅子在那个十二人餐桌的另一头。这明显让人想起十七、十八世纪欧洲贵族家里男女主人的座次,客人通常是坐在桌子边上的。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更是刺激了林熠的神经,于是他用略带讽刺的语气说:“我猜书房的那些画是你随身携带的,但是别告诉我这张桌子也是搬过来的。”
“我来之前三天会有人帮我打扫一下房子。你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人很难放松下来。所以我比较喜欢用自己熟悉的物品。”古斯塔夫说道,语气轻松好像自己说的不过是手机之类的随身物品,而不是把整个家搬过来。
林熠决定不与有钱人计较,快速解决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坐着等古斯塔夫。
“进食的速度会影响食物的吸收,你以后可以考虑放慢一些。”古斯塔夫上下打量了林熠一会儿,似乎是在评价。“你太瘦了。”他最终得到这个结论。
“瘦?我身上都是长条型的肌肉,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块状肌肉。”林熠冷笑道。
“是吗?我真想看看。”古斯塔夫笑得意味深长。林熠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
好在古斯塔夫知道适可而止。他在林熠生气之前放下刀叉,说,“我们可以走了。”
由五辆加装装甲的宾利车组成的车队从酒店驶向布拉格南方一处私人机场。布拉格市内的机场自然也可以使用,但是不考虑租用机库的成本,漫长的等候空中调度的时间也是富豪们不愿意花费的。因而多数拥有私人飞机的富人习惯于把飞机放在一些规模不大的私人机场。在这些地方,他们只要提前三四个小时打招呼,跑道、空中线路就会有人安排妥当。
这令人生厌的奢侈的有钱人的生活。
第四章:圣彼得堡疑云
威廉姆。古斯塔夫的座驾是最经典的挑战者850型公务机,是商务机里较大的一款,飞行速度可达0.8马赫,最大巡航高度12000米以上,最大航程5206公里。这架客机原本设计为12座,不过古斯塔夫的这架明显做过了改造,只留有6个座位,飞机前端设置为包含酒吧的办公区域,后排放了一台跑步机和一套力量训练器械,俨然一个迷你健身房。
卡尔从飞机尾端推了他的银色手推车过来,里面放了点心、咖啡以及英文、法文、德文共六张报纸。
“我认为庞巴迪公司最贴心的设计就是机尾处带烤箱和冰箱的厨房,当你有一个会做甜点的管家的时候,旅途也可以很享受。”古斯塔夫说着举起咖啡杯向卡尔致意,卡尔恭敬的鞠躬,走回了厨房。
“卡尔有没有投诉过你虐待?”林熠问。他还是很难想象在现代社会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没有。不过你可以问问他,我猜他会说‘能为公爵效力是我的荣耀’。”古斯塔夫回答,“卡尔是在白金汉宫受训的。能请他来给我做管家我也很高兴。”
林熠不置可否。
“离圣彼得堡还有一段路程,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飞机上的。”林熠直接无视他的调笑,放平躺椅,侧过身子睡了。
古斯塔夫给他盖上毛毯,坐在一边拿出一本英文版的《死魂灵》。在圣彼得堡,有一段危险刺激的旅程在等着他们。
俄罗斯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