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展逸之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夜唯只依稀记得,好像说什么,必晴是遇水而生的人。
见必晴重又低头不语,夜唯不安的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盯着必晴,那美丽的眼睛低垂着眼帘,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夜唯心一横,回头对侍女说“拿杯水来。”说完又有些犹豫“小杯点儿。”
不一会,侍女端来的水,夜唯原想亲自送过去,不想必晴却说“让女孩子送进来。”夜唯无法,只得让侍女将水送去。
接过侍女手中的水,必晴拿在手里,却并不急着喝,手指轻划,一滴鲜血由指尖滑落,滴入杯中。
夜唯一惊,心道不好,急忙抢上前来,终是慢了一步。
小小水杯,在必晴手中砰然炸裂。
杯中水,化为水雾,将必晴全身罩住。
夜唯大叫“不要出来,会受伤,不要出来!”
必晴那会理他,自顾自的往外走,口中喃喃吟唱着咒语。
夜唯伸手欲拉住必晴,耳边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王府东角骑楼应声坍塌,宁静的夜里,这样的响动甚是惊人。
其他人都不觉得什么,只有必晴清楚的感觉到,困住自己的结界有了裂缝。
避过夜唯的手,必晴左手扣住水镜,右手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结界的裂缝逐渐加大,龟裂,粉碎……
必晴全力粉碎结界的时候,夜唯又欺身而上,抓住必晴的手腕,一把制住必晴。
脉门被扣,必晴挣脱不出,指尖微弹,一点红光一闪,没入夜唯肩头。
夜唯只觉肩头剧痛,浑身一颤,不自觉的松开了必晴。
这时,伴着吱吱几声怒叫,一道金影扑过来,抱住夜唯的脖子,用力咬下。
王府东南西北四角的楼宇一座接一座的倒塌,必晴禁制全失,一笑“好了,老实,咱们走。”
老实收起獠牙,一跃,安然立在必晴肩头。
必晴带着老实,径自往门口走去。
夜唯大急“不要,不要出去……”
必晴那会理他,抬脚跨过门槛,脚还未落地,就觉心中剧痛,忍耐不住,“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四肢百脉如刀割一般,全身穴道生生溢出血丝来。
原来,展逸之布下阵法后,又担心必晴逃脱,便在阵外多加了一层,用的是让玉妍弄来的必晴的头发,专对必晴一人的杀招。
必晴不闯到这里还好,如闯到了这里,怕夜唯已是被放倒了。
展逸之一心为夜唯,怎会坐视夜唯吃亏,便在这儿设下夺命法术,为夜唯报仇。
又怕夜唯对必晴心软,不忍要必晴的性命,便对夜唯谎称,必晴只会受伤,无大碍的。
所以,夜唯才会允许这外围禁制的存在。
必晴脚一软,险些跌倒,好在墨和青搞完破坏,已经赶了过来。
青伸手扶住必晴,血腥味扑鼻而来,大骇“少主,怎么了?”
墨一听说,看见必晴雪白的衣服渗出点点血痕,心疼得哇哇大叫,提起夜唯,一通狠揍。夜唯被必晴的蛊虫击中,如今只有躲闪的份。
墨很是生气,这小子可恶,竟让少主在自己兄弟眼前丢了。还把他藏的这么好,若不是老实,自己二人还不知在那儿摸瞎找人呢。
现今少主受了伤,回去怎么向主人交待,一想到颜素,墨生生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手指在水镜上滑动,成云那里的景象让必晴吓了好大一跳,挣扎着起来,叫住打人的墨“墨叔,快带我到郊外去,成云在那里。”
啊,墨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望向青,见青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劝必晴“少主,你受了伤,郊外有我和墨去就行了,我们……”青不放心必晴,少主这伤有些古怪,这说话的功夫,血迹越染越大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必晴打断青,“墨叔,快带我去。”
那展逸之,怕是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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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墨的背上,见到成云被定字诀定住,必晴的心快跳了出来。
还好,还好自己来了。
第二十八章:定风波11
一阵狂风,吹散了迷雾,伴随着数声清亮的鹰鸣在上空出现。
展逸之回头一看,又一阵风,卷着碎砂石,直冲他来。
展逸之掩面避过,向旁边掠开。
看清楚来人,展逸之大惊……
成云等人的身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鹰,油亮的羽毛,双翅不停的扇动,坚硬如铁的利喙中发出短促的喉音,铮铮钢爪,牢牢抓住地面,留下深深的爪痕。
宽大的鹰背上,俏生生的坐着一人,身上红衣似血,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雪白的肌肤,无双眼眉魅色天成,额前一点殷红,衬着一身红衣,竟无半分凡尘之色。
“必晴!”成云惊喜的道。
略回首,给成云一个安心的微笑后,必晴对展逸之道“阁下千算万算,算不到有功败垂成的这一刻吗?”说着,朝成云一挥衣袖,微风一过,解了展逸之的定字诀。
展逸之一声怒吼,背后数把飞剑急出,朝必晴射来。挥舞着手中的太乙坤还旗,口中念念,催动飞剑,发出隐隐灵光,以雷霆之势攻向必晴。
明明在这妖孽身边设下禁制,他还是逃脱了,那守在他身边的夜唯……
展逸之从小,就以夜唯为天,事事皆为他考虑,夜唯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夜唯想要必晴,展逸之明知不可为,却为了让夜唯高兴而费尽心力。
如今,本应该被夜唯守着,囚禁在安王府的人却出现了,那夜唯,夜唯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夜唯,展逸之心中对必晴恨意难以言语,手中那会留情,执意要取必晴性命,给夜唯报仇。
一时间,飞剑蕴合着展逸之毕生法力,攻向必晴。
随着太乙坤还旗的动作,众人身边的空气立时冷了下来。
丝丝寒意在空中凝结,迅速聚集成一张张鬼面,张着怨恨不忿的大口,无声咆哮着。
必晴面色凝重,跳下鹰背,他一离开,巨大的黑鹰身形骤变,化成墨的模样。墨一化人形,就按原先说好的,疾步走到成云等身前,拉住欲抢到必晴身边的成云,不让他添乱,好让必晴无后顾之忧。
不过,墨看了一眼必晴,摸摸脑袋,少主什么时候换了装束?来时明明不是这件衣服。
必晴右手微扬,指间现出一串彩色的铃铛,手指轻晃,彩铃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一声声,轻,重,缓,急。
左手水镜,正面对着展逸之,华光四射,镜中水波无限,圈圈层层的水纹竟漫出镜面,在必晴等人身前蕴开。
飞剑射来,便如溺入河中,霎时,沉没。
展逸之右手结印蓄力,欲召回飞剑,可剑入大河,起沉随波,半分不由他做主。
一咬牙,太乙坤还旗金光流动,天空中的鬼面们也躁动不安起来。
不知觉中,脚下大地无声无息的下沉,等众人发现时,下半身已没入黑暗。
必晴心中一肃,又来了,上次就是为了巧意一时大意,被他这样抓了去。
一直安立一旁的谢子安面色一变,白色的衣袍蓄风鼓胀,膨胀数倍,发丝飘动,如手一般朝展逸之卷去。
展逸之完全无视谢子安,头都没回,太乙坤还旗往身后一卷,口中喝道“收!”
旗风一到,谢子安的身体变得如纸一般,扭曲着,被收进旗里。
就在这一刻,坤还旗旗力一滞,空中鬼面有了一丝模糊。
必晴抓住空隙,水镜中银光暴涨,莹白的光华包住了坤还旗的熠熠金光。
金光越来越弱,而手中的旗杆却越来越烫手几乎脱手,展逸之知道自己快顶不住了,不说必晴难对付,就连他身后,那个化身黑鹰的男子,一直张狂的释放压力,迫使自己分心。
还有明王,没了定字诀的约束,他武力超群,自己一人之力硬碰硬的对上他们……
走?念头一起,就被展逸之压下,为了夜唯,怎么也不能走。
不走?那么目标只有一个……
展逸之咬破舌尖,口腔一股腥甜,太乙坤还旗金光一振,火光苒苒,展逸之顺势而上。
必晴本就是在强撑着,原以为展逸之败式已现,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便觉身上酸软,腹中痛楚,千种不适,皆涌了出来。
不想,这时,展逸之倾全身之力做困兽之击。
躲不了!灼人热浪逼住必晴的呼吸,似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必晴,使他连彩铃水镜都催动不了。
眼睁睁,展逸之几近身前。
“啊!”墨一声爆喝,与成云同时飞身抢上。
墨挥拳直奔展逸之,而成云伸手将必晴扯进怀里,回身紧紧护住。
无视墨铁一般的拳头,展逸之只管攻向必晴,“砰!”的一声被墨一拳击中面部。
展逸之应声倒下,手中坤还旗却脱手而出,继续射向必晴。
成云原本算好,一挡在必晴身前,就拉着他退开,可手一拥住必晴,心中大骇,霎时失了方寸。
太乙坤还旗只离成云背部数寸,成云却只悲伤的看着必晴,不知躲避。
水镜里,必晴瞧见旗尖已触到成云的衣物,不……
眼见成云毙命旗下已成定局,忽然!旗子在刺破成云衣物时定住,展开的旗帜剧烈抖动,流光溢彩的旗面隐隐出现裂痕,断裂的面积逐渐加大,加深……
嘶嘶声响中,谢子安由裂缝中里钻了出来。
完了。见谢子安将太乙坤还旗拿在手里,展逸之任命的闭上了眼睛。在墨充满恨意,贯注全身发力的捶打下,闭上了眼睛。
“必晴。”成云悲咽着叫着必晴的名字,搂着必晴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他一搂到必晴,只觉触手湿滑血腥扑鼻,一细看,必晴身上哪是什么红衣,竟然,竟然是鲜血将衣服染红了,还一滴滴的,滴落地面,滴在成云的鞋上。
全身衣物尽是是红色,那要用多少血啊……
不安在成云心中扩散,前世,必晴亡时的情景在脑中纷沓而来。
一幕幕,与眼前景象重叠。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成云。
“必晴……”看着浑身浴血的必晴,成云心都快痛麻木了“必晴,你怎么了?”
止不住,全身穴道不住的溢血,必晴的手指连窝住水镜的力气都没有了,依在成云怀里,必晴只觉得冷,好冷。想摸摸成云的脸,给他一个安慰,让他放心,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碰触心爱的人都成了奢望。
血,怕是要流尽了吧……
“必晴,必晴。”这时,必晴的耳后又汇集出了一滴血滴,成云伸手才将它抹去,那里脖子上又滴了出来,哪里抹得完。
“必晴,你说过的,今生不会离开我的……”成云声声诉说以前的誓言,不断提醒必晴,今生相守,你答应了的。
你答应了的!
第二十九章:尾声
站在安王府的正堂,成云冷眼环视了周围林立的御林军,“动手!”语调寒森森的,听得人心头乱跳。
御林军们得到号令,迅速散开,满府乱窜。
安王府的总管见这阵势,忙带着府内人等阻拦,口中连呼“怎么了,怎么了,这儿可是御赐的亲王府第,那由得你们乱来……”
对着这些虎狼一般的皇帝亲卫,那是一个老公公和几个侍卫能拦得住的,只得回过头,哀求成云“明王殿下,我家王爷病着,这是……”
还没靠近成云,就被成云身边的侍卫拿刀架着脖子推开了。
看了看堂前的匾额,成云微眯了一下眼睛“病?今儿可是父皇,让我来带哥哥进宫的。”一字一句,透着刻骨的恨意。
病?夜唯,你在我心里死不足惜!
成云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心就抽疼得无法自己……
必晴躺在自己怀里,血一滴滴的溢满雪白的肌肤,自己只能看着血珠滑落,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难道他将再一次在自己怀里离去?
前世那锥心刻骨的痛,自己又要体会一次?
必晴,必晴,这回说好相守到老的,你不能食言!
那边,墨最后一拳,打爆了展逸之的头颅,确定了展逸之咽了气,嘿嘿一笑,回头想向必晴邀功,一见这情景,吓得头发都直了,一边叫着少主,一边跑过来。
在成云的悲咽声中,一支苍白的半透明的手按在了必晴的肩上,谢子安看着这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一对情人,死别在即。
成云连眼都没抬,在他的眼里此刻只有必晴,慢慢流失生气的必晴,再一次失去必晴的悲伤将他彻底击倒。
成云,成云……
必晴微微颤抖着,美丽的眼角滑落颗颗泪水,冲淡面颊上的血迹,却也阻止不了新的鲜血溢出来。
纵有满心的话,却一个字都无力说出来,只能看着成云悲伤欲绝的脸,只能流泪……
对不起,这次,又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对不起……
成云瞪大眼睛,看着必晴额前殷红如血的符文一点点的褪色,原先艳过世间一切,如今,慢慢的只残留一抹淡红。
千怕万怕的事情确实在眼前,成云心中却镇定了,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紧了紧拥着必晴的双手,将嘴凑在必晴耳边“别怕,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走,黄泉路上,你只需等我一刻。”
若你真的不留魂魄,那我,也随你一般,什么都不留下……
谢子安见成云连陪死的话都说了,咬牙对墨吼道“就真没办法了?”
墨一直搓手转着圈圈,听见谢子安的话,“若有时间,还可以求求主人,可如今,这镇魂印都散了。”
谢子安一听“这符文不散,就有希望吗?”
“只要有水,少主就能找到主人……”墨的话才到一半,就看见谢子安将手覆在必晴额间。
青影浮动,必晴额前的符文竟制住了褪色,而谢子安的身影却越来越淡,慢慢不见,只声音萦绕“我能让这符文再撑上一刻钟,抓紧时间,去吧……”
成云抱着必晴,心中原舍去了生念,面对这忽然而来的转机,一时茫然。
墨立时化出原型,巨大的黑鹰口吐人言“快,快上来,找到水就有救了。”
足尖一点,成云带着必晴稳稳坐上鹰背。
就在墨展翅离地的时候,成云身边的一个侍卫大喊“往南走,南边有湖泊……”
眼不错的盯着必晴额前的符文,成云心急如焚,说实话,墨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成云还是觉得慢。
等好不容易看见湖泊,成云不等墨停稳,就抱着必晴一跃而下,站在水里时,谢子安争取的时间已经到了,必晴的镇魂印又开始褪散。
“大祭司!”成云大叫“颜素,颜素……”
颜素,你听没听见,快来,必晴要死了……
镇魂印越来越淡了,只留一抹隐隐红影。
成云的心再次绝望。
这时,前方的水面,无风而泛起涟漪,水纹圈圈层层扩散。
墨一见,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伴着水波乍起,成云和必晴映在湖面的倒影也起了变化,收敛出一个人影,逐渐清晰的面孔让成云心中一喜。
冷冷的注视着成云,与必晴七分相似的人出现在水中倒影里,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朝成云伸出双手“给我!”缥缈的声音,由水中传来。
成云实在是不舍得放手,可也知道,若不交给颜素,必晴就不得活。
一咬牙,松手将必晴放在了水中颜素虚幻的倒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