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无踪 上——长清
长清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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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同城硝烟起

(四)

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各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停过,为了城池,为了称谓,为了金银,为了尊严,为了宏图伟志,为了男人女人……这样混乱的局势已经持续了三百年了,并且愈演愈烈,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路有遗骨,利益家大笑,百姓大哭。

男子十二便要上战场,一旦离家就再不回来。妇女再嫁的多,再嫁又嫁的更多,办完丧事办喜事。小孩子改姓又改姓,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就习惯了不称姓,只称氏。以出生地为氏,代表了我是这里人,打起仗来我参这里的军,同时也方便记录。比如说我叫巫子岐,但我其实姓……咦,我好像并不知道我姓什么。那就说师父,他其实姓姬,听说很久以前是王族的姓。

而名字,往往代表了并不长寿的人们对子女的美好愿望和祝福。所以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是不是贪心。比如华衣的父母就贪心,不过愿望也算实现了;无患的父母就很朴实,不过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无患;长安说过他娘亲生他时难产,刚出生时又多病,所以盼望他能一世平安。也有附庸风雅的,比如南风比如我。

我们来到医馆,大夫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叫有医。住在郊外想必是求清静。

长安冲他大吼:“有医大夫!你看看他额上怎么了?”

有医更大声:“啊?什么?和尚?”

长安无奈,把我拎过去,指着我额头说:“印!”

“硬?肿了?”然后有医敲了我脑门一记,“没肿啊!”

长安汗都急出来了。他灵机一动,开始在我额上画画,我想他是在描那块印记的形状。他描一遍回头看有医一会儿,终于在描了三遍后,有医一拍脑袋,“哦,印嘛!”

无患忍笑不成功,终于笑出声来。我和长安一起回头瞪他一眼。

有医诊了诊我的脉,翻了翻我的眼皮,看了看我的舌头,因为眼神不好还拿指甲刮了刮我的舌苔,我险些吐出来。一番折腾后,他得出了结论,“……”他还没说话,长安抢先问道:“是不是中毒?”有医摇头说道:“胎记!!!”

长安愣了,我边摇头边吼:“我没有胎记啊!”

有医大声说:“对对对,胎记!”

好吧。反正不是中毒不是生病就好了。

走出医馆,无患在远处牵马等着,长安抱着我啰嗦地叮嘱着,“路上千万小心,要跟无患寸步不离。回去以后……”“长安,你会回来吧?”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当然会。”我也看着他,“山上的生活不单调吗?”他笑笑,“傻瓜,有你在啊。”我说:“回去以后把你以前的故事讲给我听吧,我想了解你。”他顿了顿,“好啊,不过没有你的故事我几乎都忘了。”

我很自然地把最后一句话理解成“他不愿意告诉我”,于是又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中。其实我该自信一些,该聪明一些,就会明白这是一句甜言蜜语,是在表示“我只在乎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一些想象不到的黑暗。但可惜此时的我只是一味地自轻自贱,告诉自己“他不可能在乎你,没有人会在乎你”。

依依不舍还是要分别。长安越晚回去越危险。于是各自上马。但虽然马头对准了各自要走的方向,两人还是扭着脖子在对望。“长安……”“子岐……”

他让我先走,我不肯。他是个果断的人,深深望我一眼,一拍马屁股走了。

我望着他远去,又一次看到他从视线里消失不见。然后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无患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他见我闷闷不乐,也不搭理我。走了半天,路边出现一家茶馆。他才开口说话,“歇息一会儿再走吧,顺便吃点东西。”我点点头,把马交给他去栓,自己坐到屋里靠窗的位子上。

确实饿了,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呢。点了两个菜,一壶茶,慢慢吃起来。

无患问我:“会喝酒吗?”我摇头。他也就没提议喝酒了。

我考虑再三,不知道问这问题合适不合适。但必须问:“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长安处境很危险吗?”

无患倒也坦诚,给我讲到:“是这样,几年前,王就把除大王子和三王子以为的各王子都遣到封地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也不说立谁为储,害得大王子恨三王子恨得牙痒。几年前,就是你救三王子的那年,有人在朝上诬陷三王子谋逆,被太傅,就是南风的父亲担了罪名才免于一难。三王子为躲避暗箭上疏请求外出游学,王准了,没想到路上却遇了埋伏,情急之下南风的哥哥穿上三王子的衣服代他死去,还亲手划花了脸不让人认出来。但毕竟弑弟不义,大王子并未上报三王子死讯。”

我皱眉到:“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怕。我曾经跟那个承天离得那么近。

无患接着说:“这次王重病,召三王子回来。知道他在哪的只有南风。我也没想到他还活着。大王子可是大吃一惊。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借故杀了许多三王子的门客,除去了不少依然忠于三王子的朝臣。”

这些话哪里不对,怪怪的。我问他:“五年前三王子随行的人里有你吗?”

他摇摇头,“没有,我也是最近才听南风讲的。”

还是不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奇怪。算了不想了,这么痛苦的经历,真是心疼长安。

我又问道:“为什么都告诉我?我不是平国人。”

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是一看到你的眼睛就想要对你说真话。”说完他尴尬地笑笑,低下头去。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百遍:他不是喜欢我,他不是喜欢我,他不是喜欢我……还是尴尬,“那个,我们走吧。”

他抬起头,点点头,“嗯。”然后就起身牵马去了。我付了钱,拿起行李和他落在桌上的剑走出去,怎么就把剑忘下了呢?……他不是喜欢我不是喜欢我不是的……

又走了半日,傍晚时分投宿了驿站。吃饱喝足,洗澡睡觉。各睡各屋。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起床。无患早已在他自己的屋里等我很久了。我们索性吃饱了再走,中午就直接赶路了。

越靠近边境环境就越荒凉。都城的歌舞升平都是不堪一击的幻像,这一路上看到焦土片片,流民成灾,真是触目惊心的惨象。这让我想起两年前,平与巫大战,山下一时尸横遍野,寸草不生,那一年不仅颗粒无收,饥荒成灾,还闹起了瘟疫。我记得我嚷着要去帮忙救人,长安苦口婆心劝我说我帮不上忙的,自己染上病也指不定,别去了。我大骂他怕死,没善心。他一把抱住我,不让我动,喊着“我不许你去!不许你去!非要救人不可的话,我去!”喊到最后他竟然流下泪来了。于是我又笑骂他没出息。

骑马果然比搭车快很多。第四日午后就到边界了。来时我留意过,我家那座山就在边界附近,应该半日就能到达。

我和无患下马告别。“将军留步吧。”

“嗯,”他拱手行礼,“千万小心,还有,别去同城了,危险。”

“多谢。”

在我转身之际,一人快马加鞭赶来,在无患面前下马行礼,喘着粗气说:“禀将军,岚关开战了,巫国和商越国联军在攻城。王命你速速赶往前线,副将已帅兵马先行了,等你会和。”

无患考虑了一会儿,转身对我说:“打仗了,你快回去,晚了恐怕就过不了边界了。记住,别回同城。”

我点点头,对他说:“将军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于是他上马疾驰而去。

其实我已经过不了界了,城门已关,驻兵又增加了许多,我也没有巫国身份文书。况且我还不能回巫国,首先,打仗了,我要回去看看长安的境况,不知道朝中是否会因乱起变;其次,我的琴还在承天手里,师父嘱咐过的“故人来”,我当然不可以告诉长安琴丢了,我已经给他添很多麻烦了。

于是我又原路返回。这一回用了最快的速度,除了住宿不敢稍作停留。到达以后我直奔东郊,想从密道进入三王子府,不料东郊不仅巡兵大增,还临时建了营地,应该是调集了一些封地的兵马在此。没办法了,先进城打探情况吧。

城门也是严查,进出的人很少。我不敢徘徊,看到远处有一个小铺子,进去一看,是个简单的供人喝茶歇脚的铺子。现在并无客人。店主人四十多,寻常问我一句:“您需要什么?”我说:“现在进不了城吗?”“是啊,基本上封了。”

“你要进城吗?”这时从后院进来一个少年,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比我高一点,长得眉清目秀,穿粗布衣服,袖子挽起,提着两大袋东西。

我点点头:“嗯。”

他对店主人说:“大叔,钱记在我们家账上,还是月底结。”看到店主人点点头后,他微笑一下,回头对我说:“你跟我走吧。”

我帮他提着一袋东西,跟着他向城门走去。他走两步停下来,端详我一会儿。我被他看得毛毛的,但我不怕他!我回看回去,并用挑起的眉毛问他“怎么了?”他放下袋子,双手抓我的头发。我吓得往后一跳,瞪他。

“你太白了,会惹人注意的,拿头发遮一遮。”他又走过来抓我的头发。

“哦……”原来如此呀。也是,城里大王子的人肯定不少,也不知道他现在放过我没有。还是小心为妙。

“一会儿别说话啊。”他嘱咐我一句。我点点头。

到城门下,似乎守城的兵认得他。他们看看我手中的袋子,没说什么就让我们进去了。这么容易啊?“他们其实才懒得挨个检查呢,记性也一般。我天天出城取茶叶,虽说他们天天换班但也都认识得差不多了。”说着,他回头看看我,“我是风烟,住在城西锦瑟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子岐。”

都城依旧是都城,边关都告急了,这里还是繁华景象。人们一定觉得无论如何是打不到王城脚下的,不过一旦打到这里,也就该国破家亡,山河易主了。

锦瑟楼有两层,高大宽敞,飞檐上卧鬼兽,以震八方妖魔。楼里装饰古朴,满是木材清香。一楼挂满历朝名琴,还有几张琴桌,供人坐弹。二楼好像是休闲茶座。

风烟把两袋茶叶往地下一放,叫到:“师父,茶叶到!”里间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一袭白衣,风度不凡,他看到我,“这是?”风烟看看我,“哦,他是子岐,帮我提茶叶回来的。”

男子走到我跟前,微笑着说:“多谢公子。你随意坐吧,跟风烟是朋友的话,随时找他来玩儿。”

我连忙道谢,坐到了角落一个座位上。我想,出去也见不了长安,不如在这里打听点情况。等风烟忙完过来,我就问他:“岚关开战了是吗?”

“是啊,突然就开战了。原本与商越还算交好,怎么就打我们呢。”他撅撅嘴表示想不通。

我又问:“你知道三王子现在什么情况吗?”我也不知道问得妥不妥,况且他怎么会清楚长安是什么情况呢,大概他就知道三王子在家这个情况。

但回答却令我大吃一惊,他说,“三王子亲征啊,听说他从小就英勇善战,说不定这回回来就是王让他来备战的。”

什么?亲征?上战场?我脑袋一下白了,王是他的父亲,召他回来面都不见就让他上战场?还是说,有人从中作祟?我现在该怎么办?城里应该没我认识的人了,我能做的,恐怕就是等,等他平安归来。

心里乱乱的。忽然看到身旁一张布满裂纹的老琴,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长安总是叫我弹《长清》给他听。

第5章:沙场惊

(五)

平国在南,很少下雪。我住的山在北,又在高处,每每冬天都是大雪纷飞。他常常看雪看傻,“好大的雪啊!”我在一旁嘲笑他见识短。

每逢下雪,他就不让我出门,因为他不喜欢白白的雪上有脚印,他喜欢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我才懒得理他,总是踩出一串串脚印。然后他就赌气不理我,我在一旁偷笑。

我喜欢枯树枝上压满雪的样子,阳光下一闪一闪晶莹剔透,微风吹来细细的雪粒就落在脸上,很舒服。他总是趁我不注意狠踹树干,边踹还边叫:“傻白!下雪了!”我打他一顿,还不解气,“哇”地就哭了,哭得特别委屈。他就急了,忙抱着我的脑袋说:“不哭不哭,跟你玩儿呢。……我把它们放回去好不好?”说着就抓一把雪爬上树去,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捏啊捏的裹着树枝捏成难看的小冰块,然后对我傻笑:“嘿嘿。”

《长清》好像是描绘雪景的曲子,是我从小弹得最好的曲子。他总喜欢让我弹《长清》给他听。我却喜欢他弹的《广陵散》,慷慨激昂,听得人热血沸腾。他总骂我笨蛋,说《长清》是许多人一生的求不得,我却喜欢有仇恨有杀伐的曲子。

如今,长安与我远隔千里,我们的“故人来”也丢了。

想着想着,我就走到了那张琴跟前,坐下,弹起了《长清》。悠悠扬扬,回忆深深。真是好琴,我默默感慨。

一曲终了,我才留意到屋子里的人都在看我,风烟在一旁张大了嘴巴看着我,风度不凡的店主人赞许地看着我,还有一人站在楼梯上鼓掌,身后跟着两个人。

我羞不敢当,低下头,却听到楼梯上的人说:“好琴艺。”这话是没问题,问题是这声音……好熟悉。我猛一抬头,对上他玩味的目光。是承天!

我起身就走,却被他身后的一个佩剑侍卫拦在门口。我进退不得。

这时承天对另一人说道:“你先走吧,确保万无一失。”那人应了一声,从我身边走过。我无意间瞥到他往腰带间插了一封信,信封有字的一面朝里,却因为袖子一带,往外翻了一下,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字:无……。

来不及多想,承天就走到了我跟前,“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就逃跑了?我可要重治你的罪。”然后他迈步出门,“望安,带走。”门外还有他的人,我又一次逃不掉。

我想,这次是真的完了,没人能救我了。然后我想,这次去,要不然偷琴出来,要不然我就抹脖子,免受凌辱。显然我想得过于简单。一进门他就命人把我双手双脚用粗铁链锁在了床柱上。我知道大事不好,扯着嗓子大喊到:“你放开我!你干什么!疯子!”其实我知道,我在同城无论喊多大声都没有用,他是大王子!唯一能救我的长安现在也不知在哪里。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没听说吗?平国大王子癖好龙阳,最爱美男子。”说着他就开始粗暴地扯我的衣服。我手脚不能动,只能扭动身体,拼命大喊大叫。一切挣扎都毫无作用,他的动作一刻不停,我浑身都被抓得生疼,我还在大叫,我知道没人能救我,但心里难受得就是想要大叫,叫破嗓子心还是痛!

被侵入的一刹那,我知道一切都难以挽回了,伤心地流下了泪。

他捏住我的脸,恶狠狠地说:“怎么?跟我很痛苦吗?我比你的长安丑是不是?我没你的长安温柔是不是?我不配是不是?”说着狠狠地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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