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雷恩没有彻底不可理喻，亚岱尔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知道不是我，魔王陛下这么做的用意我就彻底不明白了，难道不担心整个意识世界的崩塌？”这是从侧面在提醒雷恩，目前他们都还在名为“亚岱尔”这个人的意识之中，他的不测便会带来这个虚幻世界的全面崩毁。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找来的帮手。”雷恩的脸上绽出笑容，他的脸也堪称俊美，所以笑容也一样招人喜欢。然而可惜亚岱尔欣赏不起来，从魔王的笑容之中，他清楚明白这一关无法轻易闯过，雷恩一定会彻底的利用他。

雷恩重新面对他的对手，这一次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手中的剑正架在亚岱尔的脖颈之间，有了这样的人质在手，他便没有道理在担心战斗。眼前的灵魂碎片，既然是从修·格连身上所分离出来，他自然不会不管亚岱尔死活。

从魔王的动作中，亚岱尔终于明白自己被突然召唤至此是为了什么理由。然而，事情真能如雷恩所想的那般顺利吗？

“修·格连，”也不管灰影是不是该叫这个名字，雷恩只是图个省事。“我知道你在这里藏了什么，把东西交出来，我便放过亚岱尔。”不愧是魔王，处于劣势的明明是他，依然还是具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气势。

“亚岱尔？”灰影重复了这个名字，是那种亚岱尔听过的，带有无机质感的特殊声线。

雷恩心里大喜，终于有反应了是吗？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前不管他说什么，灰影都一声不吭。果然，将亚岱尔召来是正确的决断。世人皆知，他是修·格连最重要的人，看来他对于其灵魂碎片具有同样深切的影响力。

“亚岱尔……”灰影第二次叫了这个名字。

这一下，连亚岱尔本人都有些疑惑了，难道他真能认出自己是谁？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诅咒井之下的碎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看来，这一回正让雷恩碰运气给碰对了，就在他想法产生动摇之时，形势骤变。

“敌人！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是敌人！消灭，全部消灭！”用那种古怪的没有生机的腔调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更添一股恐怖之感。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话音未落，影子便发动了攻击，提起复制的魔剑，疯狂的向着两名闯入者横扫而来。

修·格连的灵魂碎片为何会攻击亚岱尔，难道他不是他最重要的人吗？雷恩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以最快的速度后撤。同时，放下了威胁亚岱尔生命的长剑，改为揽住他的腰肢，带着他一并退往安全地带。

并非是在乎亚岱尔的生命，而是理智在告诫雷恩，倘若让亚岱尔葬身此地，他也只能剩下殉葬一途。

“怎么回事？”雷恩语气不善的问道，他着实没有办法在维持冷静，方才的后撤如果慢上万分之一秒，后果就将不容设想。

灰影魔剑扫过的地方，不仅石板尽碎，在那条被硬生生划开的沟壑之中，隐隐还可以看到遗留的闪电。亚岱尔不由的苦笑起来，还真是不留情面的攻击啊。

终于明白当初他要进入门扉之时，索格里千方百计加以阻拦的理由。只是，就算索格里大概也不会想到，今日他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进到门中，到底还是遇上了这场危险。

或许，这就叫做劫难，怎么躲也躲不过。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雷恩一脸狐疑的盯着他。亚岱尔本是一个相当内敛的人，几乎不会将想法放在脸上，而刚才他确实看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一丝诧异，这让雷恩不得不心生疑窦。

既然被发现异样，继续遮掩也就没有了意义，亚岱尔索性开口，只要注意措辞，将最重要的东西隐瞒下来就可以了。“这条影子，没有任何情感。”知道了这一点，他也就不愿意再也“碎片”相称，既然不具备修的感情，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承认这是修的一部分。

“看出来了。”虽然雷恩也同意这个判断，然而语气相当不善。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让他预先留下的后招完全无法来到作用。亚岱尔不仅不能起到保护他的作用，很有可能还成为他的拖累，为了保护自己就必须保护他——这个结果让雷恩万分头痛。

“下面我们该怎么应付？”为了避免葬身此处，雷恩也不得不放下了身为魔王的自尊，向亚岱尔求救。“这是你的意识，你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亚岱尔苦笑，如果有办法他自然会想。现在已经不是设计雷恩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被牵连进来的他，如果不想和雷恩死在一块，就只能和他一起解决这个难题。只是，目前他也同样的束手无策。

“虽然是我的意识，但是却是连我自己都不知晓的角落，除非是精神系的巫师，对这种情况谁也没有解决办法。”与其说这是他的意识，倒不如说是属于修·格连的部分还恰当一些。

亚岱尔所说是实情没错，然而雷恩依然不愿放弃，“你不是学过各类的魔法吗？精神系应该也是其中一部分吧。”

“杂而不精。”亚岱尔淡淡说了一句。对于自身的实力，他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评价。想想，涉猎了各个方面的魔法，也是当年修的意思。对于他的教授，修可以说是完全选择了一条违背常理的道路。以前，对此亚岱尔只是不理解，如今却变得疑惑起来。

“难道我们只能硬拼？”以往的魔王一定不会有如此欠缺自信的发言，可是在经过之前的一场大战之后，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对手的难缠，就算是他也免不了心生退意，对他来说，能避免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当然是最好的情况，而如今看来竟是不可能。

亚岱尔轻轻哼了一声，“你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条灰影没有感情，应该是以抛弃所有多余的部分以达到至高的战斗力，他已经将所有闯入这里的人当成了敌人，如果不能打倒他，那么被消灭的自然就成了我们。”

PART 17

亚岱尔真是哭笑不得，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去，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而且还是给魔王雷恩陪葬。

雷恩手中的魔剑已经出现了缺口，他不得不承认，此生还没有经过如此一场恶战。比起性命来说，什么魔法手札都是无比次要的东西，他此刻甚至有些后悔，怎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亚岱尔，如果让你回归现实世界，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我出去？”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魔王开始和人类谈起了交易。或许亚岱尔不是精神系巫师，但是雷恩相信他的精神力量绝不会太弱，这一点从他过人的意志力之中就可以看出来。以雷恩的立场来说，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助亚岱尔离开，不过那似乎是唯一的希望。

而且，如果亚岱尔的精神在这里烟消云散，那么这个意识世界马上便会面临全面的毁灭，那才是最为糟糕的结果。

“就算我出去了，也不见得有办法把你弄出去。”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亚岱尔违背一贯的原则，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了实话。

雷恩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本来以为就算亚岱尔做不到，也一定会先承诺他，以便得到脱险的机会。所以这个决定也是他耗费多番思索才做出来的，实属无奈的决定。

“这是你的意识之中，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影子排除？”亚岱尔难得的诚恳，让雷恩也暂时放松了戒备，开始考虑别的途径。“以前你或许做不到，然而现在既然已经意识到他是敌人，你的意识应该具有排除危险的本能不是吗？”

雷恩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不仅是危险，而且已经到了威胁生命的程度，正常状态下亚岱尔的确可以做到。事实上，就在他提出这个意见之前，他也已经尝试做过了。只可惜，结果实在不尽人意。而其中的理由，亚岱尔也渐渐开始想明白。

“魔王陛下，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为什么你会输给一条影子？”

完全是莫名到突兀的问题，雷恩甚至差点以为是亚岱尔在故意戏弄他，不过想想之前的态度，似乎这种可能性又不是太大。“技不如人，输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或许算是恶魔特有的一个优点，崇拜强者的同时，对于自己的实力也能客观的进行估算。

亚岱尔摇摇头，显然他并不赞同这个结论。“魔王陛下，我们之间有着协议，我允许你携带一半的力量进入意识空间。照理来说，具有一半实力的你已经少有对手，但是却出乎意料的败在这里。你不觉得这其中相当不合情理？”

“这个对手——”亚岱尔抬手指着对面几乎毫发无损的灰影，“是修的灵魂碎片所化。即使舍弃了感情之类多余的部分，将所有的能力都转化为武力，但是你认为他能具备多少修的力量，三分之一，五分之一？魔王陛下，如果让你和真正的修对战，谁胜谁负我并不能判断，然而若只是这么一条影子，你实在没有理由会输给他。”

雷恩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依然没能抓住关键。“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不是对手实力太过强悍，那么出问题的一方便是你自己。”亚岱尔看着雷恩，表情严肃。尽管他自己也明白这个结论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解释。“你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夺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我们之间不是有协议吗？你也确实让我携带了一半的力量进入意识世界。”这一点正是雷恩所迷惑的地方。

亚岱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结论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部分。“协议有效的范围只是我的意识世界，我能支配的也仅仅是我的意识世界。换言之，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意识范围之中。”

“不是你的意识世界，那会是哪里？”雷恩觉得自己的心脏掉入一潭冰水一般，对于未知的恐惧，不仅对于人类，对于恶魔也同样适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雷恩将身上所剩不多的魔力释放了一部分出去，经过彻底的感受，并没有身处真实世界的感觉。如果亚岱尔没有说谎，或者说如果亚岱尔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这里，是亚空间。”

从他人的意识深渊之中连接亚空间，有可能做到这样的事吗？况且做这一切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而他遗留下的魔力，不仅要维系连接的通道，还要维系这整个世界。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还是魔法的范畴吗？

修·格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彻底的绝望涌上雷恩心里，别说是无法打到灰影他们便无法离开这里，这样看来，就算他们击败了这个敌人，也不见得能够离开。既然设计这里的那个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很有可能连接亚空间的也是条单向通道。

“亚岱尔，你可知道，修·格连的手札到底记载了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进行保护？”

一直用尽手段想要从魔王口中套取类似的情报，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机下听他主动开口讲述。接触到他的眼眸，亚岱尔明白他并没有欺骗自己，此时他应该也已经没了欺骗的兴致和力气。“我哪里知道修的手札记载了什么，就连关于圣巫师的部分，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雷恩苦笑，倘若不是听说而来的内容不过惊人，太具有诱惑力，他又怎么会让自己掉入眼前的险境之中。“圣巫师的力量会扰乱各界平衡，而圣巫师本人，更是可以成为各界之王。”

没有一个王者没有称霸的梦想，在这样巨大的力量面前，没有谁还有抗拒的能力，而雷恩更是做梦都想得到传说中的力量。

“你说，修有能力称霸各界？！”亚岱尔骇然变色。修对于人间界，对于整个人间界的魔法世界具有超凡的影响力，这一点他知道，也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成为各界之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荒谬到这种程度？！

“修·格连？”这一下，变成雷恩脸露诧异了，即便并没有到亚岱尔那般骇然变色的地步，也确实因为他的话而吓了一跳。“我并没有说修·格连有这样的力量啊，他并不是圣巫师。”

修不是圣巫师——亚岱尔这一辈子大概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修不是圣巫师，那么谁是？不仅他一人这么认为，还有他的师兄卡维拉，还有魔法师协会，还有这个人类的魔法世界，难道所有人都发糊涂，记错了不成？

亚岱尔很想笑，然而却笑不出来。

小心所有的人。亚岱尔，谁也不能相信。如果你真的决定调查下去，便谁也不能相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这句留言？亚岱尔忽然头疼欲裂。也不管在旁边的人都是些谁，忽然抱住头颅，野兽一般的嘶喊起来。

谁也不可相信，难道连修，连他的师父，他的情人，他最最重要的人，也必须算在这个范围之中吗？

“啊！！！”近期的亚岱尔，连连失控，而这一次明显最为严重。他这一喊不要紧，立刻将他们的敌人给招惹而来。凄厉的叫声似乎刺激到了灰影体里的暴力因子，身体一下窜起。直接想这个正在喊叫的男人飞扑过来。

“搞什么鬼？”雷恩眉头大皱，身影侧滑，用了此刻体力所能支撑的最快速度，终于在最后一刻格挡下灰影手中的魔剑，挽救了亚岱尔被纵劈成两半的命运。

对于这生死一线的一幕，亚岱尔没有任何感觉。不仅没有感觉，他甚至都没有看见。剧烈的头痛完全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已经是全然本人的惨叫。如果他会在此刻陷入疯狂，那是丝毫也不意外的事情。

就这么疯了也好。

残余在亚岱尔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意识，也终于决定放弃。他已经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体温，自己的后背似乎靠在某个人身上，无法形容的舒适感觉从每一个毛孔钻入。最先开始，意识涣散的亚岱尔甚至无法感受出那股温暖，只是本能的觉得舒服，然后便靠了上去。

冷静点，亚岱尔。那个声音在他耳畔低语，抚慰了他所有全身所有的暴躁一般。逐渐恢复的神智泛起了第一个念头——

是谁？

PART 18

“索格里，你怎么会来这里？”生死对决的环境中，突然到来的人，让雷恩吓了一跳。不仅出乎意料，而且想不通他依靠了什么能力来到这个亚空间之中。

索格里看也不看魔王一眼，只是怀抱着亚岱尔以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雷恩心里也应该再明白不过，自己此行并非为了救他而来。既然如此，再尊称“吾王”，不是显得异常虚伪？

半昏迷状态的亚岱尔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强迫自己不能再睡下去。背后有了依靠的力量，也让他浑身的疲惫得到了暂时的缓解，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异常熟悉的体温与怀抱，就算不用回头，亚岱尔也明白了来的人是谁。以前或许并不明白，认为只要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能够容忍任何人的接近。知道这一回的经历，仅仅是与雷恩微小接触，便让他彻底明白并非如此。

比如眼下，他已经不得不承认，索格里的到来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不仅是内心的狂躁被安抚平静，就连力量也慢慢回到体内，想起了此时还是在对敌之中，亚岱尔便从索格里的怀里站直身体。灰影的厉害他之前已经充分体验过了，不过有了索格里的帮助，他也不认为会输。既然这样，那么就赶紧解决这个棘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