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西莫尔和强纳森各自坐在浴缸的两端，尽管这座浴缸已经是特别加大的型号，要塞下两名高于平均男性身高的人仍稍显拥挤，两个人的腿交错而放，折起的膝盖在流动的热水中忽隐忽现。

薛西莫尔透过皮肤感觉到强纳森的腿的位置与温度，可是两人却都没有碰到对方，如此微妙距离反倒比实际接触更能察觉到另一人的存在。

这让他被一股满足感给包围，冲散了晚餐时累积的不满，放松身体斜靠在浴缸上轻声道：「你明明承诺过不会再离开我……」

强纳森停下调整水流力道的手问：「什么？」

「你在红森林时，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结果还不到一周就食言了。」

「食言……啊，你是说我决定去偷袭耶稣山的事？」

「要不然还有什么事？」

薛西莫尔反问，将落下的发丝盘回头上，皱着眉担忧地细数：「一名领主加上『目标』的女王，此外对方一定会另外聘请保镳，八成还会事先布下防护与攻击用的魔法阵，太危险了，你一定要去吗？」

强纳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说真的，我还真不想去，和你分开有多难熬，我这半个月可是充分体验到了。」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放着你的养子不管。」

强纳森抓抓棕色短发，指指自己的眼睛道：「那种眼神的人我在队上看过好几个，在挚友或恋人战死或意外身亡后没有发飙，反而异常冷静的继续作战，如果最后有成功干掉敌人或熬过任务倒是还好，但有超过一半的人中途就失控了。」

薛西莫尔明明泡在热水中却感到寒冷，前倾身子关切地问：「你觉得威尔逊也会吗？」

「不知道，但是以我的经验，最好盯紧他。」

强纳森将手放到薛西莫尔的膝盖上，凝视爱人的双眼认真地道：「我知道我说过不会再离开你，我也完全不想离开，可是我想照顾你和你在意的人，所以我挑了四科科长绝对会去的地方。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决定太轻率，我现在就把话收回，你想要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薛西莫尔紧绷的嘴角缓缓放松，凝望着强纳森片刻，垂下长睫将自己的手盖上爱人地手道：「我再帮你做一只翼龙让你带着。」

强纳森瞪大眼睛讶异地道：「你同意我去？真的同意？不是在迁就我吧！」

「我同意你去。」

薛西莫尔稍稍收紧手指，握住爱人的双手平静地道：「我不能说我高兴，但是的确要有个人陪着威尔逊，而你是个适宜的人选，你们年龄相近，而且都是人类。」

强纳森翻过手反抓住薛西莫尔承诺：「我会代替你顾好他。」

「还要顾好你自己。」

薛西莫尔由坐改跪，一手撑着浴缸底部，一手拉起强纳森的手印下一吻道：「答应我，你会像过去每一次分离时一样，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强纳森将薛西莫尔拉进自己怀中，让爱人侧躺在胸前，低下头亲吻光滑白皙的额头道：「只有有你的地方，才是我能安心居住的场所。」

薛西莫尔攀住强纳森的肩头，两个人都待在同一端使空间变得拥挤，然而他却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只想融化在滚动的水流与爱人的怀抱中。

「……薛西莫尔。」

「嗯？」

「其实……其实我没有嘴巴上讲的那么光明正大，我决定打突袭战一部分原因是想接近你的养子，一想到你们曾经共同生活，就让我又好奇又嫉妒。」

「我知道。」

薛西莫尔拉下强纳森的头送出亲吻，在水雾里露出柔和如月的笑靥道：「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别有用心。」

「什么别有用心，这是正常男人该有的警觉。」

「好好好，是正常男人的警觉。」

＊＊＊＊＊＊

为了让一周后的对决能获得胜利，众人需要做许多准备，装备、情报搜集和身体状态的调整都是必要的工作，不过还有一项更是必要中的必要——队友必须了解彼此并培养默契。

黑王宅邸的地下格斗练习场响起金属碰撞声，但不同的是灰色的墙面、地板与天花板纷纷印上代表翼魔主的蓝色图腾，张开的领地牢牢地保护建筑物和场边的围观者，以免他们被场中交锋的两人伤到。

曼努埃尔穿着入侵星辰乐园时的装束，手持深蓝色的弯刀绕着练习场的护栏疾走，双眼直直盯着场中的敌手，猛然改变前进的方向，于眨眼间做出九十度转弯，瞬间就来到练习场正中央，挥动弯刀劈向薛西莫尔的颈部。

薛西莫尔以长剑架住刀子，速度快到像剑原本就放在该处，是弯刀自己闷头闷脑的撞上去，并且一下子就被剑身巧妙地泄去力量勾向天花板，露出致命的空隙让长剑反攻。

剑尖掠过曼努埃尔的胸口，但原因不是薛西莫尔刺得不够深，而是翼魔主及时拉开两人的距离，在避开长剑后瞬间将左臂石化、尖化，捅向薛西莫尔的胸口。

手臂掠过薛西莫尔的残影，然而曼努埃尔并没有因此而停顿或吃惊，他马上旋身架起弯刀，接下对准背后的突刺。

围观者——强纳森、威尔逊、卡洛琳、玛丽亚、地精兄妹、麦瑟、阿方索和迪亚娜——站在护栏外看着两名领主级夜血者比划，除了麦瑟外，众人都至少对其中一方的实力有个底，因此也更加惊讶。

「闪开了……又靠近了……开翼了！」

迪亚娜卷着自己的头发凝视场中交错分合的人影，难掩讶异地轻语：「都已经十几回合了，居然没让兄长大人砍到一根头发，我还以为龙主大人的专长应该是黑魔法。」

强纳森趴在护栏上紧紧盯着倚剑飞舞的恋人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和薛西莫尔打近战打这么久，以往都是两三招内就收工了。」

「他本来就是剑术大师，只是碰不到对手，没机会在你面前表现。」

威尔逊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捕捉夜血者们的动作与魔力流动，稍稍眯起蓝瞳孔赞美道：「曼努埃尔对魔力的控制相当厉害呢……一般来说能做到隐匿气息就算高手了，他居然能让魔力变化与实际行动脱钩，让对手误判自己的下一步。」

阿方索挺起胸膛自豪地道：「魔力控制是我们蓝晶窟的特技，不过熟练到能在战斗中误导敌人的只有曼努埃尔大人，如果是迪亚娜大人的话，只能做到模仿他人的魔力波……好痛！」

迪亚娜以高跟鞋重踩阿方索，左右旋转两圈才收腿撇开头道：「不相干的话就别说了。」

「是……」阿方索蹲在角落揉自己的脚。

「他们现在算出全力了吗？」

麦瑟一句话引起所有人的注目，前二科科员、蓝晶窟的血民通通瞪着他，沉默两秒后同时围上前冲着警官大骂。

汉赛尔与葛丽特合力踹向麦瑟的小腿道：「克罗德警官是大笨蛋！」

迪亚娜在麦瑟摔倒前把人提起来，近距离瞪着警官的脸怒喊：「你把我们蓝晶窟当成什么了！这一看就知道不是兄长大人的全力吧！」

「这也不是吾主的全力！如果吾主真的出全力，我早就被攻击波及瞬间死亡了！」玛丽亚再度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大吼。

卡洛琳摇摇头搭上强纳森的肩膀道：「薛西莫尔只有在强纳森唉呦唉呦时才会出全力，平常时他不管对谁都很温柔。」

「薛西莫尔出全力的话里约会毁灭。」

强纳森沉着脸纠正，斜眼瞄向卡洛琳低声问：「对了，我怎么觉得你的『唉呦唉呦』不单纯。」

「咦？你们『唉呦唉呦』时没有出全力吗？」

「我……」

「够了别回她，话题会越来越偏。」

威尔逊帮强纳森踩下煞车，伸手把警官从女夜血者手中救下来，像带小学生出游的老师般，烦恼又头痛地解释：「他们只是在试探彼此的能力和专长，不可能出全力。」

麦瑟稍稍睁大眼失望地道：「所以我现在收集的数据有经过人为修正与保留，仅能在最表面了解夜血者的能力，不具备参考价值？」

「你想要参考什么啊？」

威尔逊一开口就后悔了，不给麦瑟回答的机会就朗声道：「好了，大家也差不多看够了，该到第二练习场了解彼此了。」

0708

曼努埃尔的领地涵盖整个地下设施，因此即使众人转进到隔壁的练习场，仍能在墙面上瞧见翼魔主的图腾。

第二练习场比第一练习场小上一号，且没有用护栏围出观众席，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的训练器材，重量训练、有氧、持久力、柔软度等基础器材一样也没少，甚至有还有训练魔力的工具，无论是人类或非人都能在此地了解自己的极限。

强纳森一看到基础器材就开始手痒，将手搭在举重器的横杠上问：「我们要直接打，还是先测测看自己的数据？」

麦瑟直接投影出一个写满数字的小萤幕道：「我的运转资料都在上面。」

「很好，你到墙边站着。」

威尔逊将麦瑟推到一边，看看满屋子的非人族群皱眉问：「这些器材够坚固吗？」

「他们都经过狼人的蛮力测试，可以承受超过正常范围的压力。」

迪亚娜靠在举重床，单手拎起沉重的杠片问：「我也需要做测试吗？」

「不用。」

威尔逊和强纳森同时回答，做为和夜血者长期生活过的人类或前人类，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群苍白生物纤细的外表下藏着多可怕的怪力。

最后，需要基础器材测试极限的人只有强纳森和威尔逊，两名夜血者是不用测就知道数据肯定爆表，梦魔、地精兄妹和麦瑟一样自报资料，而玛丽亚则是因为鬼魂没有身体无法使用器材。

这让大伙省了很多事，不只是因为人越少器材轮的越快，更是因为他们不用花时间学这个那个要怎么用，空闲的人还可以先进行魔力测试。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进行魔力测试的人上场。

「那么，换我罗。」

强纳森双手握住由数个透明水晶球、仪表板和药水瓶组合成的魔力仪，深吸一口气催动力量，半分钟后魔力仪的指针就掉到『0』上头，再也没有跳动过。

强纳森看看指针，再看看宛如石化的同伴，大感不妙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力量都没有？」

威尔逊迟了快一分钟才摇头，伸出手把强纳森拉离魔力仪道：「不，是你的力量太强，把整个魔力仪上的魔力通通洗掉，它现在只是个普通摆设。」

「……这个赔起来要多少钱？」

「天价。」

迪亚娜一面回答一面挽起强纳森的手，眨眨大眼娇声笑道：「放心，待会打赢我就不用赔。」

威尔逊插入两人之间问：「分两组打团体战可以吗？你和阿方索一组，我和强纳森一组。」

麦瑟举起手问：「请等一下，假如是以『人类与非人类』做为分组依据，我应该也能纳入威尔逊与强纳森先生这组，为什么将我排除？因为我的表现不超过一般人类应有的程度吗？如果是如此，请务必告诉我……」

「我只是单纯想二打二。」

威尔逊截断麦瑟过长的发言，转向迪亚娜与阿方索问：「你们有问题吗？」

阿方索眼睛一亮，单膝下跪捧起迪亚娜的手恳切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迪亚娜大人！大人，请安心的将您的背……不只！是将您的一切……噗！」

迪亚娜一脚踢歪阿方索的嘴，松开强纳森双手插腰厉声道：「顾好你自己！万一你又不小心搞出什么意外造成兄长大人的困扰，就算兄长大人不介意，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迪亚娜大人……对别人的挚血那么温柔，对我却……呜呜呜呜呜噗！」

当威尔逊回神时，自己已经再补上一脚把阿方索送去撞墙壁，眼角馀光还瞄到老朋友们呆愣的目光，只得僵硬地收腿干咳一声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拖太久好不容易热起来的身体会冷掉。」

尽管阿方索还晕头转向地倒在角落，不过比划还是迅速展开了。

迪亚娜悠悠哉哉地面对由人类与天使组成的队伍，举起白皙纤细的手甜笑道：「好了，不用客气更不用手下留情，有兄长的领地在，双方都不用担心会把屋子搞垮。」

强纳森与威尔逊没有动作，两人互看一眼，以只够彼此听闻的音量交谈。

强纳森问：「你的速度比我快吧？」

「稍微快一点，但是力气和耐力你优于我。」

「然后你对非人类的战斗经验远胜过我。」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以眼神确定自己与对方的想法是否一致，并在得到解答的同时开始行动。

威尔逊从袖子里滑出钢刀，身如飞箭地射向迪亚娜，刀尖命中女夜血者的手背，可是连对方一根毛发都没伤到，反而被魔力给卡住。

迪亚娜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问：「就这样？」

威尔逊没有回答，他猛力往前推，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刀子做一点突破，成功动摇了迪亚娜的封锁，让刀尖贴上敌人的皮肤。

不过就在两者相触的同时，迪亚娜挥手将威尔逊与刀子甩出去，让金勋骑士飞了三公尺才惊险落地——落在持枪对准女夜血者的强纳森面前。

强纳森扣下板机，藉由威尔逊以身制造的视觉死角射穿迪亚娜的大腿。

迪亚娜低头看着染上红晕的长腿，再望向威尔逊与强纳森，拍拍手意外地道：「太厉害了！你们之前有一起作战过吗？」

「没有，不过我们都打过团体战。」

强纳森将手伸向威尔逊，把蹲在地上的金勋骑士拉起来道：「毕竟人类没有爪子也没有獠牙，不会合作根本是找死。」

威尔逊站直身体，甩一甩还残留着酸痛的腿道：「正式上场时，你没有瞄准夜血者的胸口也是找死。」

「我会记住。」

强纳森看向角落——阿方索闻到迪亚娜的血味，瞬间弹起来扭头瞪人类方——道：「女士，你的骑士好像醒了，可以开始第二回合了吗？」

「他才不是我的骑士，不过随时可以开始第二回合——我的回合。」

迪亚娜抹去腿上的血痕，几秒前还淌血的伤口，此刻已经连一块破皮都不留，让她可以尽情的使力奔向两名猎物。

威尔逊本能的将强纳森撞开，横举钢刀卡住迪亚娜的贝齿，近距离看着能捅进岩石的刀子震动龟裂。

强纳森马上将手枪对准迪亚娜的脸颊，一面祈祷这不会让夜血者破相一面击发子弹，然而子弹却被阿方索以手臂拦截，撞上石化的前臂弹到地上。

「为了迪亚娜大人！」

阿方索扯着嗓子扑向强纳森，石化后的手指锐利如剑尖硬如岩，一下子就将人压到地上撞出血花。

威尔逊听见撞击声，心一横放开刀子送上自己的手臂，利用灵修者血液的美味度让迪亚娜恍神半秒，然后趁机用戴有手指虎的右手重捶对方的脖子。

灵力、手指虎上的经文和力气产生加乘，让迪亚娜痛得松口跌倒在地，让威尔逊得以拖着冒血的左手转向强纳森，对准阿方索的脊椎骨射出飞刀。

同一时间，强纳森也从下方勉强扣板机击中迪亚娜的脚踝，令女夜血者无法偷袭威尔逊的背后。

「迪亚娜大人！」

阿方索忘记疼痛更忘记要注意下方，松开手指想回头救援迪亚娜，可惜脚才刚向前踏出一步，紫龙就卷上他的腰杆，直接把人摔向墙壁。

「你……你竟敢……」

薛西莫尔站在第二练习场的出入口颤抖地低语，修长的身躯被紫色电流所笼罩，散发出不逊于砍杀天使时的怒气。

威尔逊和强纳森愣住五六秒，前者叹一口气收起戒备开始压手止血，后者则是忍痛爬起来向薛西莫尔大喊：「这是练习，是测试！薛西莫尔你别把阿方索杀了，拜托不管他多烦人都别宰了他！」

「就算是练习也不能让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