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脸上破相,一条血口划过鼻梁,左手还打上夹板,他都伤得不轻。
猴子也在,他站唐少身后就对我淫笑,“一定是梦里搞女人了。”
唐少拉了张椅子坐下,对我说,“我刚才问过医生,说你上次醒来一下又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真不知顾生给医生几多钱让他瞒天过海,帮他讲大话。
“昏了几天?”我还当我只是睡过一天。
“七天吧。”唐少回头看猴子,“那个医生是说七天吗?”
猴子连连点头,我看他们找我不像单纯探病,鸟,哪有人月上树梢才到医院来探人病?我就问唐少,是否找我有事。
唐少对我比出大拇指,赞我聪明,说,“医生说你能出院,你放心,我只是想找你去认一个人,认完就送你回来。”
我被唐少和猴子带出医院,身上伤在起床坐下时还隐隐有痛感,感觉全身都紧绷,动作一过分就会撕裂伤口。我又许
久没下地,脚步都有些不稳。猴子一路都扶着我,还开我玩笑,说我每次半死不活他都有幸照顾,他不像我大哥,而
像我帮佣。
我笑,一笑就牵动肚子上缝线,脸上立马僵住,唐少看看我,推我头,对我说,“干,你别笑了,小心扯到伤口啦。
”
我们走进停车场时,猴子又说,“本来你一进医院我们就来看你,当时我和唐少送你进来,急诊一结束,医生就不让
我们看,直接就把你拉进ICU。隔天我和唐少再来,医生说什么不要打扰病人休息,还是不让我们进去。”
我都不知我还进了ICU,问猴子我进去几天,他想了想说,大概两三天,接着又说,“你从ICU出来,医生打电话告诉
我一声,我问他能不能去探病,他也不让。”
唐少插话道:“我自己跑来,都被医生拦在外面,哇,他超凶的,还对我说什么你们社团把人弄到半死不活,还有脸
来看他。”
我就问他们,那今天他怎么放你们进来了。
猴子耸肩,“谁知道他哪根神经又忽然搭对了。”
那顾生还真是有神通,医院医生都能搞定。
我们进到车里,猴子开车,我同唐少坐后座。车上他们又和我说起那天的事。
那天唐少去找差佬,讲半天情,他都只肯载他去警局,说什么事发地点不是他管辖,他也无能为力。我早料到他会这
么讲,倒不生气,唐少说起时捏紧拳头就骂,“干他娘的,第二天我就找人辞了他,这种警察要来有什么用?”
猴子叫他消气,笑嘻嘻说,“要不是有这种警察,我们也混不到这么大。”
唐少哼一声,继续同我讲当日的事。那群马仔看到他站到差佬边上也不敢冲过去,他就打电话叫人。猴子说,他接到
电话饭还没吃完就叫上人往这边赶,和他同桌那几个警司听说这事即刻就调了好多差佬去淡水街,说要围护治安。
我问他们,他们到时有没有看到齐明缺。猴子和唐少都一惊,说齐明缺也在?
唐少摇头,又说,“我没看到他,我看到猴子,凡哥他们带人来还跟了很多警察,不过那时候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
没有看到齐明缺啊。”
当时齐明缺捅我也是在人堆里捅,唐少没看到他也讲得通。
他倒撤得快,不知是哪个二五仔给他走漏风声。
唐少又说那天他看到那群马仔里有个人很眼熟,就把他找出来,等等你帮我认一认,看认不认得出。
我觉得这有难度,就说,“那天好多人,我当时都已经头晕,那些人脸都模模糊糊。”
“没关系,你尽力就好。”唐少拍拍我,笑了。
车到海边,停在一间仓库门口,我们下车,走到仓库前,猴子敲几下门,似乎是暗号,大门立即打开。仓库里好暗,
只有尽头发出微弱的光,我们朝光亮的地方去,我四下看看,周围虽然暗,但能勉强看清两边停了好几辆货车。
我跟在唐少身后,接近那处光源时,他停下,闪身让我看眼前的人,说,“你看,就是他,你认得吗?”
他所指的那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整张脸都被血模糊,手掌上也是一片血,他左手的手指已被切去两根。我走过去,
猴子拽着他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我才勉强看到他的脸,这个人我不识,这张脸毫无特色,普通似路人,要是他混迹在
当日那群马仔里我也不知,要是唐少记得,那他真是好记性。
“我不识这个人。”我摇头,对唐少说。
“是不是那天人太多,你再仔细看看。”唐少笑着,催我再去辨认,我只得再看那人血淋淋的脸,头发腻在血水里粘
到他额头上,他的鼻梁被人打歪,骨头都戳出来,眼皮发肿,眼睛都张不开了,嘴唇裂开,只是嘴巴还一动一动,我
听到他在讲,“不是我……不是我……”
我问猴子,这人是谁?
猴子皱眉不答我,唐少过来拍我肩,说,“你看他的脸,是不是那天砍你的人。”
我说,“那天好多人砍我。”
唐少听了皱起眉,猴子忙给我使眼色,我真不知这个人,若他真不是那天那些人,岂不是冤枉无辜。
“唐少,痴线林都不识他,你说现在这事怎么办。”忽然有声音从暗处传出,我循声去看,正有四人从旁边的黑暗中
慢慢走出。其中我只识会长和凡哥,猴子即刻将我扯到一边,到我耳边小声说,“说话那个是北堂的拳九,紫色衣服
那个是南堂的笑面发。”他又指指地上那个人,“唐少找出的这个人是北堂的一个干事,叫蔗强。”
我听了就知为什么这些人都神色凝重,喜福会太子爷被人砍,砍人的是北堂干事,一定要天翻地覆闹一场。我和猴子
说,“那天我看到的是齐明缺。”
猴子示意我收声,现在这个场合再爆这种料,事态一定更混乱。
唐少对拳九不满,冷笑一下就说,“他认不出,不代表他就没参与,九叔,我敬你还称你一声叔,这里都没有外人,
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乱指人,睁眼说瞎话?难道我诚心要弄乱喜福会?”
笑面发真是笑面,顶张和气笑脸就说,“安宁啊,你九叔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蔗强是出了名的忠肝义胆,他找人砍
你,大家都想不明啊。”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人砍我,我只知道我被他砍,我兄弟被他带来的人砍到进ICU。”唐少指着我对笑面发丝毫
都不客气,会长低喝他一声,他才收声。
“阿仁啊,你真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会长走到我边上,慈眉善目,又来问我。
我点头,说,“真没有印象,那天好多人砍我,到最后只出来一个人是我识得。”
“谁?”拳九听我这么一说,冲到我面前就问我。
“齐生的儿子齐明缺。”我说道。
唐少忽然大笑,又将所有人注意都吸引,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照片就洒到地上,对着拳九就说,“齐明缺一回来我就
怀疑他要闹事,早就派人跟踪他,九叔你看这些照片里都是他和谁?”
拳九弯腰捡起一张,浑身发颤,到蔗强身前抬脚对他就是一阵猛踹,嘴里还骂,你个死仆街,什么不好作去作二五仔
!会里哪里亏你,你要去帮齐明缺做事!北堂脸面全都被你丢光!!
我低头瞄一眼,全是齐明缺和蔗强吃饭的照片。唐少真犀利,看他平日都不理帮会,没想到暗中找人做了这么多事。
喜福会里还真有二五仔,呵,齐明缺那人还同顾生一起吃饭,不知有没有照片拍到他的脸。
笑面发去拉拳九,会长冷冷扫一眼还在那里呼喊自己什么都没做的蔗强,又发话,“拳九你的人做出来的事,你自己
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走。
猴子拉着我也要走,还没走出几步,我就听到身后一声枪响。唐少回头看,会长就喊他,“听说你那天吃饭还碰到齐
明缺,还有谁和他在一起?”
唐少想了会儿,答道:“和他在一起的人我都不认识。”
第十四章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都不讲话。现在这个时候,唐少这么说必定有他的想法,若是我们贸然开口岂不是徒生烦恼。出
了仓库,会长招呼猴子他们去卓雅堂,猴子指指我说,先送我回医院再过去,会长答应了。我坐上他车就说,不用专
程送我,你们现在有事要谈,随便找个司机送我不就行了。
喜福会经营数年,一贯赏罚分明,今次北堂出了二五仔,要砍的还是帮会里太子爷,下一任会长,事情流传出去,对
喜福会有害无利。会长和现任堂主们必定要商议说辞以慰民心,我都曾听说过卓雅堂,那是堂主以上人物才能去的地
方,一向都被用来议事或是执行家法。
猴子笑了笑说,“跟着他们闷死了,我想出来透透气。”
我问他,“你知不知唐少还没回来之前在国外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答道,“听会长说他是在读书,还兼职教书。”他停了停,又和我讲,“刚才唐少那么
说就让他这么说吧,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反正我回去之后会去会长那里说。”
“你要和会长说那天我们都有看到齐明缺和顾生在一起?”我问他,他若真话被会长听,要是我是会长,我一定信自
己的仔多过自己手下。我劝他暂时别说,看唐少到底想做什么。
猴子挠挠头,大叹一口气,笑着和我说,“不说这事了,我今天问了医生,说你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怎么,出院了最
想做什么?”
我脑袋里第一个跳出的答案就是“洗澡”。猴子就哈哈笑,说我,“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干净,现在每天都有
人给你擦身,你还嫌自己脏啊。”
我都不知每天有人给我擦身,大概是医院里护工或是姑娘,我忙说,“哪个姑娘这么好运,每天都有靓仔裸体可以看
。”
猴子听了却不讲话,笑容都僵硬,难道是我的玩笑都不好笑?
他停车到路边,说要去士多买烟抽,问我要不要,我口渴,就让他带瓶水。我隔着车窗望他,他在收银台边朝我挥手
,他在讲电话,一边讲还一边对我笑。
车里忽然滴滴地响,像是电话,我翻了半天才在后座一个背包里找到声源,很像唐少给我的手机。我看上面来电显示
,是串陌生号码,我拿到手上要接听时,对方已经挂机。我把手机放回去,手不巧碰到包里硬物,再仔细一摸,那东
西像是枪。
出来混这么久我都从没正眼看过枪,猴子总说我像老人,还活在冷兵器时代。我忽然想看一看这把枪,小心摸它出来
,开了灯看,它全身漆黑,好重。我的手摸到扳机,它和刀一样凉,却和刀大大不同,我握刀感觉握住的是自己的命
,而拿枪就感觉手里握着的是很多条人命,扣下扳机,他们就魂飞魄散,化成青烟。那种感觉很怪,说不清。
我看猴子从士多出来,就把枪放回去。他上车递水给我,我刚想提手机的事,他却和说我刚才曼露打电话给他,问起
我的事,说等我出院要带我去山上拜佛消灾祛晦气。
我就问他,他和曼露进展如何。他笑,不答我。
他看上去都好甜蜜,真像在拍拖。我说,你都不小,是该成家立业,下次我看到曼露就直接喊她阿嫂了。
猴子白我一眼,说我讲话老气横秋,他才过三十,还有得是机会闯,有得是女人等他泡。
我都不知我怎么说出“成家立业”这种话,自己回想都觉得老人味好重。我都想找个人陪我过安稳日子,还是想要间
糖水铺,我可以亲自下厨,只是我都不会算帐,一定要找个精明人来帮衬。
到医院时,猴子说要送我上去,我瞪他,“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还是快去卓雅堂啦。”
我回到病房时,值班姑娘正从我床边走开。她看到就对我笑,问候我,“林生,身体好些没有啊,听医生说你后天就
可以出院。”
我看她对我这么殷切,就开她玩笑,“我走以后,你以后都见不到这么靓仔的病人。”
那姑娘笑着骂我贱格,我也笑,走到床头,看到床头柜上有好多橙皮,就对那姑娘说,“怪不得我果篮里香橙都不见
,一定是你们这些姑娘偷吃的啦。”
姑娘回我,“谁要食你的橙,林生你好小气,别人每天来给你擦身,你连橙都不舍得给他吃,下次我再看到他就同他
讲,让他不要来了。”
我去看垃圾桶,里面真堆了好多橙皮,我想不出哪个好心人为了果篮里香橙愿意天天来医院伺候我,和那个姑娘又调
笑几句就翻身上床。
好奇怪,枕头上都一层甜香橙味。
夜里发梦,梦到一双手,它不停剥橙,手上沾满橙味,我都闻得到,还感觉到它摸我头发,又轻又柔。
我一觉睡到天光,睁眼就看到那个冷面医生,左手不自觉痛。那医生冷着脸对说我,“伤口都拆线,你还怕我拿镊子
拉你线?”
大概我真是一脸害怕表情对他,他带我去做全身检查时看我的眼神都在讲“没出息”。我乖乖跟他走,就像进到跌打
馆,那里的师傅最大,回一句嘴他就把你刚接上的骨头给卸掉,痛到你骂街。我还真怕冷面医生心血来潮半夜闯入我
病房,拿把手术刀挑开我伤口,想到这时,他忽然回头看我,无缘由对我笑,好像电影里的冷血屠夫,变态杀手。
我浑身都冷,量血压时那姑娘还说我血压偏高要给我药片食。
例行检查结束,冷面医生带我回病房,他说我身体康复不错,后天即可出院。我问他我昏迷时候,有没有人来探病。
他用眼角瞥我,答我,“我是医生,又不是访客登记簿。”
我被他回得无话可讲,坐到床上又无所事事。要不是曼露来看我,我都想溜出去买包烟杀烟瘾。
怪不得猴子宠她,她真聪明,连我烟瘾上身都猜到,一进来就偷偷塞给我一包烟,让我晚上自己找个地方好好享受。
我谢过她,笑着收下,她还带两碗双皮奶给我吃,我还是第一头听说探病给病人喂红豆双皮奶。
我看她多半是解自己馋,索性把两份都推让给她。她高兴接过,拉上帘子和我说话,我说怎么搞这么神秘。她偷笑一
声,一嘴红豆就对我咧嘴笑,说,“林哥,你看,猴子送我戒指!”
她给我秀她左手无名指上漂亮钻戒,钻石好亮,映得她脸都闪闪发光。我对她道声恭喜,说她好事将近啊。她撇嘴撒
娇,我不是猴子,受不了她这套,汗毛又不听话地竖起。她和我吹水,无非又是些明星八卦,她说那个林黎的神秘富
商被人发现啦,就是顾氏那个顾生噢。她又问我,林哥,听说你和那个顾生以前都好熟。
我笑,说她又是从猴子那里听来?
曼露捂嘴笑,我就摇头,摆手,说,“我和顾生不熟,只是从前一个孤儿院出来。”
她眨眨眼,有些失望地说,“还想问你些八卦,原来你和他都不熟,没意思。”
我看她食完两碗双皮奶,拿出纸巾擦嘴,问她,“曼露,你说要是有个人来探我病,却从不白天出现,都挑我昏迷或
是熟睡时来,会是为什么?”
“林哥,我又不是心理学教授,你当面问他不就知道。”曼露收拾垃圾,又给我出个主意,她说,“你讲那个人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