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献礼」的关系吗……」

薛西莫尔困扰的碰触自己的嘴唇，又一次想起驾驶座上的失控。

夜血者在表达情感的肢体动作上有点特殊，虽然也会以拥抱与亲吻来表示亲近或招呼，只是对他们而言这和人类的「握手」差不多，不是多强烈的示好举动。

那什么是强烈的示好动作呢？是「献礼」，用白话说明就是去吸或让别人吸血。

从「献礼」中两人咬与被咬的部位能看出彼此的好感与信任度，脚为最低，一般而言只有犯人或奴隶会被咬或被迫吸主人这个部位，接下来依序是手指、手心、手腕、下手臂和上手臂，最后才是脖子。

电影中吸血鬼总爱咬颈部，但其实真正的吸血鬼不是随便咬或给人咬脖子，脖子这个部位他们只会曝露给最亲近、拥有过命交情的对象，并且以咬的深浅来分别对方是自己的挚爱还是好友与亲人。

好友、亲人咬的浅，挚爱则会将牙齿完全咬入，更激烈一点的甚至会勾起双方的性欲。

简单来说，把脖子露出来请夜血者咬这种事，对该族群而言跟穿裸体围裙问「咖啡、茶还是我？」一样刺激，没有相当程度的交情没有人会做，而这也是薛西莫尔拚命拒绝咬强纳森脖子的主因。

就算对方不熟悉夜血者的文化，也不能擅自占便宜——薛西莫尔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然而当他被偷袭硬压到对方脖子上，闻到与吻到强纳森阳刚、充满活力的气息和皮肤后，一切就失控了。

他不只咬下去，还咬到快给人类留下瘀青的地步，迷失在强纳森鲜血、血脉相连导出的快感中，差点就拉着对方到达高潮。

「真是太失态了……」

薛西莫尔一回想当时的场景就感到困窘，他在抽出獠牙后舔掉强纳森的血痕——又一个挚血限定的举动，无意间和对方四目相交，被人类眼底的陶醉慵懒所惑，迟了一秒多才爬起来。

爬起来后的画面更了不得，强纳森衣着凌乱的仰望薛西莫尔，两手躯干软软的摊在车内，双腿张开胸膛一下一下起伏，一副刚刚完事的放浪模样。

薛西莫尔一度有再趴回去咬的冲动，好在理性即时踩煞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就算没咬第二次，这后果也超出薛西莫尔想像，他对强纳森涌起异样情绪就算了，当事人事后的反应也超乎自己预料。

照理来说，人类不管被咬哪里，事后都会对夜血者有相当高的警戒心，但是强纳森非但没有，更拒绝搬到六楼居住的提案，表示他在科长家住的很习惯不想换位置。

「他该不会是那个……SM？卡洛琳口中喜欢被虐待的人类？」

薛西莫尔皱眉认真的考虑这点，毕竟强纳森很热衷于劳动身体，起床后不是到四楼和蒙特共用健身器材，就是下一楼水池与海兰特练习水中作战，并把这些活动造成的伤痕说成「男人的勋章」。

如果真是这样就惨了，薛西莫尔没有虐待挚血……啊不对是虐待朋友的兴趣，他只希望能和强纳森维持普通一般寻常不特殊的友谊关系！

当薛西莫尔对自己如此强调时，心房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我到底是……是……啊糟了再拖下去菜会凉掉，要快点送上一楼给强纳森。」

特殊疾病防治局二科科长，现年六百七十七岁的领主级夜血者薛西莫尔第十一度决定搁置自己与属下的相处问题，先处理属下的营养摄取需求。

二科的空间使用主要分成两部份，一是私人住所或游乐场，二是公共空间，而由于这两部分混杂陈列，外加科员们对自己地盘的布置差距甚大，导致初进门的人都认为二科是个很不正经的单位。

此刻薛西莫尔的目的地不是私人住所或游乐园区，他的目的地是属于公共区域的一楼大浴场。

算算时间，强纳森应该已经结束上午的锻链，到浴场清洗身体了。

他推着餐车从电梯上到一楼，拐弯推了一小段路后见到大理石雕成的美人鱼像，伸手准备摇动石像上的铃铛通知里头的人，却被里头的谈话勾走注意。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你实在是很结实啊。」

蒙特在石门另一端道：「而且没有改造，我还以为人类的战士都会在身上贴铁片装武器。」

「我习惯用外骨架系统的武器，再加上乱改造身体我爸我妈会伤心，所以就维持这样了。」

「维持这样很好，我讨厌改造人，他们身上的金属和怪怪液体味很难闻。」

「你是说保养液？」

「就是那个！人类的鼻子很不发达，都不知道那东西闻起来有多恶。」

薛西莫尔听着蒙特和强纳森闲聊，狼人是最快与人类混熟的科员，几乎可说是一拍即合，毕竟两人年龄最接近，兴趣又都是格斗与健身，会走到一起是意料中事。

相较之下，他和强纳森的差距就大多了。

薛西莫尔突然有点不舒服，正考虑是否要摇铃时，他听见自己的名字。

「蒙特你认识科长多久了？」

「出生就认识了。」

「出生就认识？」强纳森的声调飙高。

「因为老大和我爸认识嘛，他还是我在人间的监护人。」

「监护人……所以你是未成年的狼人？」

「欸！啊欸欸！那不是重点啦！我的灵魂早就成年了！」

「嗯？看不出来。」

哗啦哗啦的水声掩盖一切，当水声落尽后，强纳森、蒙特同时大喊。

「海蓝特！」

「海蓝特你想吓死人啊！」

「嗯？蒙特你能算是人吗？」

「……你一定要用这么诚恳的口气说这么没礼貌的话吗？」

浴池内安静一阵子，直到海蓝特开口道：「强纳森，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询问公爵大人的事。」

「为什么？」

这句是强纳森问的，薛西莫尔也很想好奇。

「因为我预视到五分钟后公爵和亚克会进澡堂。剩下四分半钟。」

「喔喔喔强纳森快问！」

蒙特的催促不只影响强纳森，池子外的薛西莫尔也紧张起来，竖起耳朵等待提问。

强纳森顿了一会才问：「科长他……你们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蒙特夸张的「咦」一声问：「你问我们？你不是跟老大一起吃一起睡两礼拜了，应该很清楚啊。」

「才两礼拜，比不上一出生就认识的。然后我们没有一起睡。」

「你这样说也对……海蓝特你觉得老大怎么样？」

「嗯？我成年后才认识公爵。」

「不是问你这个啦，是评价！评——价——」

「嗯……」

海蓝特想快半分钟，相当慎重的答道：「公爵是强者，不管以哪个种族的标准都是顶尖人物。」

「……所以要站在他身边必须下很大的功夫吗？」

强纳森的低语使薛西莫尔愣了一下，为了听清楚接下来的动静前倾身子，身旁窗户的窗帘正巧被风吹起，正午的烈阳直接打上头颈与薄衬衫，他瞬间浑身绷紧，下一秒就失去平衡往浴池门扉撞。

「碰！」

「什么？」

「科长！」

「嗯，五分钟到。」

薛西莫尔听见伙伴的惊呼，但他的心力全放在保全餐车上，根本没馀力去安抚属下，僵直的下坠直到被某人拉住。

亚克一手扣住薛西莫尔的腰带，一手稳住餐车免除翻倒危机，蓝瞳扫向大理石浴池内的一干同僚厉声道：「汝等眼见公爵倒地竟没伸出援手，甚怒！」

蒙特马上抗议：「喂喂喂亚克你等一下，我们又没有你那种速度，哪可能救的到人。」

「的确。留之无用，斩也。」

「啊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把树藤剑拔出来？还有海蓝特你为什么下潜了？哇啊啊啊不要突然砍过来！」

蒙特、亚克绕着大浴池奔跑，虽然两人从动作、某方的威吓语——停下来——都和某些爱情电影中的追赶戏相同，可是绝对不会有人将两者混为一谈。

为什么？因为亚克每次缩短距离，手里的长剑就会在蒙特背上挑出一道血痕。

薛西莫尔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两人的追逐，他们这票妖魔鬼怪早就习惯血味，不会因为用餐前看到血腥画面就食不下咽，但强纳森可不同，为了人类的胃口着想不能放任蒙特、亚克砍杀下去。

「今天吃烤牛肉吗？闻起来好香。」

强纳森在薛西莫尔开口前说话，他边说边站起来抓起篮子里的浴巾擦拭身体，再围住下半身往更衣室走。

薛西莫尔微微抿唇，注视着强纳森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门帘后。

他明明已经看过很多次强纳森的裸体，双眼还是被对方小麦色的身躯所吸引，对于那长期曝露在阳光下的结实肉体好奇又惊叹。

薛西莫尔出生在昼伏夜出的世界，除了像亚克这类白精灵、传说族群「天使」外，鲜少有白天活动的人型种族，而且就算是这两族也不会把肤色晒黑，所以他初到人间时最惊讶的就是在沙滩上做日光浴的人。

而那些人和强纳森的感觉又有点不同，那些人晒的太均匀漂亮，反而像是过度炫耀技巧导致缺乏生命力的画作。

强纳森换上无袖衫和长裤，拿着一瓶水回到浴池，一回头就看到薛西莫尔直直盯着自己，抓抓头：「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你看起来很迷……好！很好！」

薛西莫尔在强纳森追问前，转身看着蒙特和亚克问：「午餐还是到餐厅吃好了，这里的气氛不太好。」

「会吗？我觉得还好。」

强纳森手拿水瓶对象奔跑二人组道：「一开始是有被吓到，怎么一个裸奔一个真的砍下去，但搞清楚蒙特的生态后就好多了，狼人本来就不穿衣服顶多戴佩饰，另外恢复力强只要头没被砍掉就不会出人命，皮肉还能记忆攻击，讲白了就是砍他是帮他。」

「什么砍我是帮我！强纳森你这还算……」

蒙特来不及说完话，亚克就在他背上多留下一道剑痕，逼的狼人不得不放弃抗议继续逃命。

「加油啊！狼应该很会跑。」

「死人类给我记住！」

强纳森哈哈大笑，即使蒙特使用正统人类辱骂手势——比中指，脸上的笑容仍没减去半分。

薛西莫尔望着强纳森的笑脸，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从餐车上拿起刀子一面切牛肉一面道：「你是我碰过适应第二快的人类，这点完全超乎我的预期。」

「我看起来不像能迅速适应的人？」

「说实在的，是不太像，因为你在卡洛琳介绍我们的种族时，表现出戒心很强、非常存疑的态度。」

「谁叫你们只有动口说自己是妖怪，我不信没证据的事。」

「那有证据但超乎常理的事就信？」

「没错，而且……」

强纳森晃到餐车边，直接用手拿起一小块肉放入口中。

「强纳森……用刀叉。」

「等一下用。这个超好吃的！」

强纳森毫不吝啬的比出大拇指，坐在石阶上继续未完的话：「而且战场上什么怪事怪发展都有，重要的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是合不合理。」

「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领导者。」

「我只是一个打架打太多的人类。」

强纳森的回话让薛西莫尔下意识去找人类身上的伤，一如过去几日发现上头多了不少红印子，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太拚了？」

「我想快点调整到最佳状况，薪水小偷那种事我可不想干。」

「薪水小偷……！」

薛西莫尔理解强纳森的意思，顿时脸色大变道：「你想去「现场」？不行太危险了！」

「我知道很危险。」

强纳森抬起手阻止薛西莫尔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能对「目标」造成有效伤害的只有你们那个世界的攻击，人类的攻击起不了作用；「目标」以人类为食物，而且可以马上吃马上拿来治疗破损；「目标」的唾液对人类有接近毒品的效果；「目标」在精神或肉体上拥有超乎人类常识的能力。」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现场」？」

「因为我不是二科的吉祥动物，我有无论如何都想到的地方，再说……」

「再说霍普先生专用的对目标弹药与外骨架系统也制作好了。」

第三者的话声插入，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转头往薛西莫尔右后方，在空气中看到一个穿白色长外套的方框眼镜男。

以电子妖精投影出来的男人——二科电脑系统掌控者汤姆。雷格斯推推他不存在的眼镜，得意的抬高下巴道：「弹药早就制作完成放在我那儿，作为搭载的外骨架系统一小时后就会直降飞机过来，只要把弹要装上就能进行实战。」

强纳森面露喜色，走到雷格斯面前兴奋的道：「这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一个月。」

雷格斯挺胸得意的道：「哼哼别把我跟军方那票没效率的人相比，要不是工厂那边坚持要……」

「强纳森你不要想不开啊！」

蒙特在浴池另一端大吼，情绪激动的指着雷格斯道：「就算人类的命再短还是命，不可以随便拿去跟恶魔做交易！」

雷格斯挑眉问：「喂，蒙特你说谁是恶魔？」

「当然是你！雷格斯你这个就算以我们的标准也超危险的家伙！变态科学家、实验狂、为求数据不择手段！」

「真是没礼貌啊，居然这么说二科的创始科员，未成年小狼。」

「不要叫我小狼！」

强纳森看蒙特有冲过来的趋势，连忙介入两人之间喊道：「好了好了，雷格斯没对我做生体实验，他只是帮我准备武器而已。」

蒙特开口想强调同事的危险性，但亚克先一步以剑指向雷格斯道：「雷格斯，说完未完之言。」

「未完的话？」

雷格斯双手一拍不太高兴的道：「要不是工厂那边坚持要做三次测试，东西上礼拜就能交货。真是的……还好这一周没出现「目标」，要不然我就少收集一次实战数据。」

浴池内安静好几秒，直到蒙特激动的跳起来喊道：「你看我就说！雷格斯心中只有实验、实验和实验，在他眼中连老大都是实验动物！」

「薛西莫尔可是我的「血主」，我才不会把血主当实验动物。」

「我才不相信！」

「我相信就好。」

「你这个自我中心的人类！」

「多谢称赞。」

薛西莫尔挂着苦笑看两名科员吵架，回头想看强纳森在做什么，这才发现人类早就在餐车前坐定位。

浴池两端的争吵越演越烈，连亚克都跳进来和雷格斯针锋相对，而强纳森这个争执引起者却镇定的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拿着刀叉大口吃肉大口喝汤。

该说是冷静还是神经粗呢？薛西莫尔涌起用读心术解答的冲动，不过也仅止于冲动。

而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单纯偶然，强纳森在薛西莫尔动念后不到一秒就抬头呼唤：「科长？」

「啊欸？我没有要用读心术！完全没有！」

「读心术？」

强纳森一开始是疑惑，可是他很快就靠上司的表情弄清楚状况，吹了声口哨转身正眼看着薛西莫尔。

薛西莫尔被看的浑身不对劲，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雄性人类是雄性古龙，僵硬的挤出笑容转移话题：「你刚刚叫我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跟科长说一下抱歉——针对这个。」

强纳森拿起白酒晃一晃道：「难得科长特地为我准备酒，但我下午要做武器测试，现在不能喝酒。」

「没关系，我可以请蒙特帮忙……」

「不用！」

强纳森的吼声太过强势，不只让薛西莫尔惊讶，甚至中断旁边的吵架三人组，浴池内一下子被困惑与尴尬的气氛垄罩。

强纳森咬牙皱眉，放下杯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留到测试结束后喝，当作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