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四部 思情(出书版)上+番外 BY 蛾非
  发于:2011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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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身体一震,紧了紧握剑的手,打断了薛寄风的话。

「孰是孰非,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定论?天绝教教众性情外向而坦率,行事虽乖张但也深明大义,我和东离暮

云能得以诛杀霍贤,最后还是靠燕教主的一臂之力……并非我袒护天绝教,实则天绝教为世人误会太多。」

说这些话时,凌青不觉胸口心血翻涌,酸楚和痛苦默默搅动着藏在最深处的伤口。

外人并不知情,但他又怎会不明白?

将天绝教推至那般被人唾骂的境地的,有燕云烈的一意孤行,而他自己也有脱逃不掉的干系……

两人到了中庭,凌青执归梦作了个请,「切磋为主,点到为止。」

「好!」薛寄风将剑鞘一扔,长啸跃起,「凌青,那我就不客气了。」唰唰刺了过去。

凌青没有立刻出招,拿着归梦的手背在身后始终没出剑,身体左右摆动躲避剑招。

「凌青,你这样我们可没办法练剑。」薛寄风一挽手里的长剑,脚下虎步生风,剑法就如他性子一样豪放。

凌青并非避而不应,柳沧派的剑法他此前并未见识过,这几个回合按兵不动只为观察薛寄风的剑法,却发现他的剑法

古朴,内力浑厚,单凭臂力和这把宽刃重剑就能舞出雄浑的气势来。

铿!

归梦架住薛寄风的长剑,凌青嘴角微微一弯,「请多多指教。」手腕一翻,身子一转,便抽着归梦出鞘,薄如蝉翼的

剑身上划过一道银亮的寒芒。

薛寄风一剑刺过去,长剑铮声如龙吟,凌青身姿轻盈,旋身,后仰,长剑贴着胸口划过,侧腰一转,归梦翻着剑花从

下往上直刺过去,被薛寄风横剑挡下,凌青身形一斜,飘开丈尺,脚往树身上一踏,借力旋身,擎归梦刺向薛寄风。

一个剑法淳朴浑厚,一个剑法轻盈灵巧,剑气扫下枝叶零落,天上开始飘下雪片,就闻院中「叮当铿锵」剑器相碰铮

鸣,两人的身影倏忽挪移。

凌青被薛寄风那股蛮劲连连挡下剑招,几乎被逼至死角,心想自己倒还真小看薛寄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在江湖上没

什么名气的门派,其中出来的人能有这样的好剑法。

眼神一凛,凌青认真了起来,用内力震开和归梦黏缠的长剑,他提气一跃,剑尖在庭院石桌上一指,剑尖挑起桌上的

积雪,劈开散落的晶莹,擦着薛寄风的耳旁划过。

两人错身,凌青回腰,归梦在空中一转,银亮的剑光刺目,在薛寄风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回刺过去。

薛寄风见状倒也不慌,顺势倒地,但手臂却执剑横扫,两剑相碰,「铿」的一声,凌青只觉被震得虎口发麻。

许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凌青也不觉来了兴致,但提剑再起之时,忽感一阵气血冲过胸口,接着耳旁响起薛寄风的声

音。

「看起来,凌青你似乎和燕教主相识已久。」

凌青脚下一顿,被薛寄风找到了空子,看到迎面而来的剑光,凌青几乎本能地抬手用归梦挡开。

「我印象中,天绝教的人素来行为不合常理、乖张诡异,历代教主也都行踪不定,不怎么在江湖上露脸,总给人神秘

莫测的感觉,此前竟还和霍贤这样的奸贼勾结在一起……」

剑气横扫的声响似乎渐渐听不见,凌青只觉那股不受控制的气血在到处乱窜,他一边想控制下来,一边又要应付薛寄

风的攻势,但眼前却又不时出现一些过去的画面,血腥惨烈的,不堪回首的……

不要乱想!静气凝神!

凌青暗自告诫自己,但眼前却出现了重影,面前的薛寄风一会儿成了东离暮云,一会儿成了霍贤,一会儿……又成了

浑身是血的燕云烈。

凌青的呼吸越来越浊重,剑招也失了条理,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用剑扫向面前的任何东西。

薛寄风见他这般像是走火入魔的迹象,攻势凌厉又带着杀气,意欲叫停,但凌青根本不听他的。

突然薛寄风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在地上,回身就见凌青红了眼举剑刺来。

「凌青!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凌青蓦地回神,就见自己的剑离薛寄风的胸口不过寸许,忙手腕一抖错开去,但还是把薛寄风肩膀上的衣服给割破。

「点到……」薛寄风一口气提到了喉口,总算凌青清醒过来,那一剑「叮」的擦过他的肩膀刺进地上的青石板里,他

这口气才吐了出来,「为止。」

凌青愣在那里,手微微地发着抖,片刻才缓缓松开握着剑的手。

刚直起身,便觉那几道在血脉里乱窜的气血带起喉口阵阵血腥,腹部也隐隐作痛。凌青一时慌乱起来,首先想到的就

是肚里的孩子,紧接着心绪不稳,就在他压制不住气血,一口温热翻涌上来冲过喉口的时候,身上几大要穴突然被点

住。

凌青只觉浑身的力气猛地被抽走,身体软软地滑了下来,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落入眼帘的是燕云烈微有愠怒的脸。

「太乱来了!」燕云烈怒道,手臂一揽将凌青往下滑的身体拦腰托住后,也不顾还坐在地上的薛寄风的眼光,把昏了

过去的凌青打横抱起来,往楼上他们的房间去。

房里燃起了安神香,火盆烧得很旺。

燕云烈将凌青随身带着的包袱搁在桌上,从里面找出几个瓷瓶,一一打开来闻了闻味道,最后留了两个在自己手里走

回到床边。

凌青躺在床上,眉头深深皱着,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燕云烈挨着床边坐下,伸手轻推了推凌青,「凌青?凌青?」

但凌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燕云烈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又将那两个瓷瓶里的药丸倒在自己掌中,一粒安胎,一粒固本培元,

一起递到自己唇边,用齿尖叼住,接着捏住凌青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自己贴了上去,四唇相贴,用舌头将药丸推进

他的嘴里,一手在他背脊上推动,助他吞咽。

看凌青一直没有醒过来,燕云烈满心地疼惜,同时又气得胸口发痛,想着等他醒过来一定要好好责骂他一番,明知道

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同往日,偏偏又总是没有自觉。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得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幸而之前在天绝山上时自己时常陪凌青练剑,对他的剑招都了然于心,凌青的剑步一乱,他就有所察觉。

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手指轻轻地沿着他俊秀的脸颊描摹而过,将散在他鬓畔的发丝逐一捋到耳后,恼怒更多是被心疼

所代替,燕云烈将手滑了下去轻贴在他腹部上,原本平坦紧实的地方如今变得柔软并微微向外凸了出来,只是现在还

没有办法感受到底下的脉动。

「凌青……」燕云烈将他搂紧了一些,脸贴着脸蹭了蹭,「要不要我吹个小曲给你和宝宝听?」言语里漾满了绵密的

温柔与甜美的宠溺。

叩叩!

房门再又被敲响,燕云烈看了看门口,将凌青放下,走去开门,但是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薛寄风后就顺手要关门。

「哎,等等!」薛寄风忙卡住门不让他关,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我是来把这个还给凌青的。」

燕云烈看到薛寄风手里拿的是归梦,刚才他一颗心都在凌青身上,都没有顾上把他的剑一起拿回来。

燕云烈冷着脸接过归梦,没有道谢,还是要关门,依然被薛寄风卡着。

「凌青他……没什么事吧?」薛寄风露出一脸的担忧。

「内息散乱,心绪不稳,已经没事了。」燕教主的脸色比这外头垂着冰凌的天还要冷上几分,本来压下去的愠怒在见

了薛寄风后又冒起来。

明知不能全怪薛寄风,但要不是他邀凌青去练剑切磋也不会差点出事,至于凌青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

只有等凌青醒过来后问他了。

燕云烈不出声,就摆着一副赶人的表情,薛寄风倒也识趣,乖乖将卡着门的手收了回来,于是燕大教主很不给面子的

立马关门,但在还剩一条缝的时候又被薛寄风用他的剑挡住。

透过拳头宽的门缝,燕云烈看到薛寄风将脸凑过来,表情似和先前有些不同,嘴角那抹笑意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意味。

「燕教主,你也相信那些天绝教教众是假扮的?」

「你想说什么?」燕云烈将门板捏得咯吱作响。

薛寄风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将抵在门上的长剑收了回去,门「吱嘎」一声关上。

燕云烈对着门站了半天,才转过身来回到床边。

凌青只觉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那些过往的画面还时不时地在脑海中晃过,若不是薛寄风的那番话,他有一段时间没有

想起这些事情了……

曾经被归梦刺穿的右肩、以及被自己硬生生折断过手腕的左手都在隐隐作痛,明明那个时候阮素雪已经替他治好了,

但为何现在会有火辣辣的被烈焰烧灼着的感觉?

有些事若是不想起来便在心底慢慢沉寂,而倘若一旦回忆起来,便挡也挡不住的,像似河底被搅动泛起的污泥,一阵

阵地翻上来,浑浊了表面的清澈。

那个一意孤行到几近残酷的燕云烈,几乎将他摧毁,那些痛苦,那些刻在他身上的侮辱与折磨,此刻再度想起来,寒

意弥漫了全身,凌青不由瑟缩起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不要……不要……

「凌青?凌青!」

凌青睁开眼来,入目的是燕云烈满脸的紧张。

「凌青,你怎么了?」

燕云烈伸手过去要扶他,却被凌青给躲了开来,他不解地看向他。

凌青躺在那里,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望向燕云烈的眼眸也由迷茫转为清澈。这一次燕云烈伸

手去扶他,没再被他躲开。

凌青被扶着坐了起来,接过燕云烈递来的茶水,愣愣地双手捧着却没有喝,半晌腾出一只手来去摸自己的肚子。

燕云烈在床边坐下,用袖子替他拭去额角的汗珠,「现在知道担心了?」

凌青抬头看着燕云烈,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只嗫嚅出一个「我」来,有些无措的样子。

燕云烈原来还打算等他醒来要好好说他一顿的,但是看他现在这模样自然也舍不得,便用手在他背脊上抚了抚以示安

慰。

「好了,还好我及时发现你的不对劲。好好的练剑,怎么会弄得差点走火入魔,姓薛的臭小子他对你做了什么?」

凌青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后面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燕云烈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下,燕云烈突然开口,「凌青,你心中有魔障。」

凌青一惊,「魔障?」

「贪恋利欲、执着妄念,众生万象,皆可成魔……」

凌青想了一想,原本抚在腹部的手挪到了心口。

心被魔障所困,他不是没有过,孩子死去的时候他就被悔恨与执念深深缠绕,以致神思恍惚,无法脱出。

他修的是青鸿派的内功心法,又是最讲究修养心性的道家内经,若是一旦在心中形有魔障,那么后果很难想像。

正想到这里,便听见燕云烈语气温柔的安抚他,「人人都有心魔,越是在意反而越容易被吞噬。」

这一说,让凌青歪下脑袋、脸上露着疑惑地看向燕云烈,大约是没料到经常做出些不合常理的孩子气举动的燕云烈,

会突然说出这么蕴含禅意的话来。

「燕云烈……」凌青的视线落在他的心口,手指在那里戳了戳,「那你的这里……有没有魔?」

燕云烈抬手握住他,没有一丝的犹豫,「有。」

「那要怎么办?」

「……相信。」燕云烈握着凌青的手,让他的指尖贴着自己的心口在那里画了一个圆圈,然后一点圆圈的中间,「若

是这里不为迷惑,那么再厉害的魔障也无法入侵……」

相信?

凌青一直怔愣着,燕云烈松开手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饿了吧?我去叫小二弄点吃的来。」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凌青一直看着燕云烈,直到房门关上这才收回视线,低下头,杯子里的茶水震出圈圈的涟漪,将映在茶杯里的自己的

身影涣散得模糊不清。

凌青的内伤并不严重,躺了两日就差不多可以下地了。

虽然燕云烈在薛寄风面前总是脸色臭臭的,但凌青却还是很高兴和薛寄风这样爽朗豪放的人结交成朋友。

晚上的时候薛寄风邀凌青去市集逛逛,走走路,好舒展舒展筋骨,结果脸色臭臭的燕大教主也不请自来地跟在后头。

走在市集上,胡人贩子有认出凌青他们就是那天替他们出头的侠士,纷纷带着感激地将摊子上的东西往他们手里塞,

凌青推托着不肯要,薛寄风倒是毫不客气,那些人不管送什么都照单全收了。

「胡人和咱们中原人不同,你要是不收,他们会觉得你是看不起他们,收下来了,就是接受他们的谢意,他们才高兴

。」薛寄风抱着一大堆东西解释道。

「你很了解胡人?」凌青表示好奇。

「也没有,就是东西南北走得多了,各地的风俗和人情多少了解一些吧。」薛寄风说着从怀里抱着的那堆东西里拣了

个果子抛给凌青,「这个可甜了。」

接着自己也拣了一个递到嘴边喀嚓啃了一口,然后薛寄风意识到什么,嘴里叼着果子又摸了一个出来递给燕云烈,但

是燕大教主只是撇开脸去表示不屑,薛寄风挑了下眉,讪讪的将手收回来继续啃他的果子。

三人逛完市集往回走的时候,街上的人潮散了不少,迎面有一老汉拉着板车过来,和他们擦身时,凌青看到他那辆车

上满满的摆着蔬菜还有些牛羊肉。

「大概是明早要拿去卖的。」薛寄风在一旁说道,可能是看到凌青一直盯着那车看的关系。

「薛大哥,那些人的老巢在哪里?你有没有查过?」凌青停下来问道。

薛寄风怀里抱着的东西能吃的大部分都已经进到他肚子里,听到凌青问他,手里拿着最后一个果子在啃,吐掉果皮,

「我曾经试着去找他们的老巢,但是跟在后面绕来绕去,最后就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凌青看向燕云烈,「燕云烈,你还记不记得他们袭击我们的时候,你布在四周的『拂澜』没有发挥作用,会不会也像

你们一样,他们在四周布了什么阵,一定要有『引路』之类的才能找到呢?」

燕云烈想了想,「有这个可能,凌青,你想到了什么?」

凌青转身,看向那个拉了一板车菜的老汉背影,「就算真的是魔教中人,能像神仙那样不吃不喝吗?」

一言,似点醒梦中人。

第七章

三人回到客栈稍事休息一下,待到打更的敲过四更之后便来到城门口,找了个地方藏匿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看守城门的官兵来开城门,片刻后凌青推醒抱着剑在打呼的薛寄风。薛寄风睡得懵懵的,一时还没

完全清醒过来,就听见远处传来「吱嘎、吱嘎」车轴转动的声响,以及车轮辗开碎雪的「沙沙」声。

浓重的晨雾里,一道黑影向着城门这里走来,一点点走近了,然后看清楚就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拉着一车菜和肉的老汉

,这会儿他板车上还乡了几个米袋子,他拉着车破开晨雾,缓缓出了城门。

「走,跟上去看看。」

凌青话音刚落,就一闪身挪到城门口,贴着城门旁的墙根朝外头看了看,然后追了出去,燕云烈紧跟其后。

薛寄风见两人都隐进晨雾中,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瞌睡敲走,接着赶忙追上去。

「你们两个武功都在我之上,就不能走慢一点?」

等他追上凌青和燕云烈的时候,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抱着一根枝杈喘了好久才回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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