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见他关切的脸，嘴角微微的上扬，幅度极小，眼力差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习惯了。”

“习惯了？”怎么会有人习惯这种温度，能煮熟了都。

青芒点头：“以前总在火边烤，晕倒过几次，后来长大了就习惯了，也不怕热。”

见亚度目瞪口呆，他继续说：“所以那天那汤我没躲，当时人多，躲了就到别人身上了，我不怕烫。”

“你……以前为什么总在火边烤？”亚度比较在意的是这个，难道有人虐待他？

“不能说。”这是有关他原本世界的事情，雷尔夫曾嘱咐过他不许说，这些天通过青芒自己的观察，也隐约觉得不说为好。

其实他刚刚使用的是先天真火，但亚度理解成火球术，就当做是火球术吧。

以亚度对塞恩的了解，他知道如果他不想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的。或许是过去太苦会勾起塞恩痛苦的回忆，还是不要问的好了。

他坐在浴池边，拍了下青芒有些发热的肩膀：“我可以相信你吧？”

“这你不应该问我。”相信一个人不是对方要做些什么，而是你应该对对方敞开多少心胸。这道理青芒不懂，但他觉得相信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与对方无关。

就像雷尔夫，他决定相信他，所以哪怕这个人越来越神出鬼没，青芒还是要相信他。

亚度此时觉得塞恩很神奇，上一秒看他是个呆呆的少年，下一秒就感觉是一个哲学家在你面前，高深莫测的，再下一秒你看他吧，他还是个呆呆的少年。于是他笑了，他面前的是塞恩，一个从来不说谎的人，况且是自己硬要走进他的世界的，此时又在纠结什么呢？什么也不需要想，相信他就行了！

“不过我们首先得成为校方代表，现在想这个问题太久远了，还有四年呢。”亚度终于从梦想中回归了现实。

“四年……”

四年对一个修真者来说很短，或许只是一个悟道就会流逝百年。四年对青芒来说也很短，或许只是炼制一炉极品丹药的时间。但他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呆多少年，因为有可能他会像来这里时一样，突然就回去了，谁也不能预计后来的事情。

现在就定下一个四年的约定，实在有些草率。

但青芒抬头看见亚度明亮的双目，朝气蓬勃的脸，把自己的一丝犹豫抛到脑后。四年后与亚度一起参加魔武大会，帮他获得胜利，这是他的承诺。

对亚度来说，这只是一个赌约，对青芒来讲，这其实是一个誓言。代表着这四年里，哪怕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青芒都不会走。

说笑了一会儿，仆人通知亚度，洛克大公爵要见他。

洛克是亚度的父亲，在亚度要参加莱利亚学院考试时，所有人都反对，只有他一个人赞同。

从小到大，洛克给了亚度极大的自由，他没有成长成像塞西尔那样的纨绔子弟，品行恶劣的贵族，就是因为有着父亲做榜样，有着父亲的教导。

亚度不知道该不该把塞恩带到父亲面前介绍，其实作为好友，他应该介绍的，父亲不会因为他结交平民朋友而训斥的，还会教育他，要他重视朋友，关心朋友。

可亚度并没有邀请塞恩，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让塞恩见到父亲。仿佛只要他与塞恩一同站在父亲面前，父亲那双审视的眼睛就会看到什么，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隐藏什么。

所以他只是吩咐了仆人要听从客人的所有指示后就匆忙穿衣离开了，洛克会主动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询问，或许就是想要关心一下他，询问考试结果。而且他也可以借此机会打听一下，毕维斯和塞西尔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要一直被禁足到皇家学院开学。

亚度离开后，青芒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让仆人准备什么，也不与他们接触。他从来就没有使唤人的习惯，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刚关上房门，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那么烫你都一点不怕？”

能这样神出鬼没的只有雷尔夫，盗贼不知何时靠在紧闭的房门前，金色头发在夕阳的照映下格外灿烂。

“嗯，以前烧伤过几次，师父给炼制了一些强化身体丹药，之后就不怕了。”在雷尔夫面前，他不需要隐瞒，因为这个人早就知晓。

说是强化身体的丹药都轻了，他师父根本就是把炼制的那一炉子“固元丹”全都涂在他身上了。“固元丹”本来是修真者刚进入一个境界后服用，用来稳固真元的，对修真帮助极大，是比较珍贵的丹药。涂在身上用真气吸入体内，再加上一些辅助药材，可以极大程度的强化身体，但这根本就是在糟蹋丹药！

修真者只要修炼到足够的境界，身体素质自然是提高的，而且他们还会炼制法宝，一般到了元婴期都会穿上心甲，根本不需要把身体弄得跟金刚石似的。最重要的，这样的效果也很一般，最多就是抗打击能力强点，总不能把身体当法宝似的砸出去吧？你直接用身体对上飞剑，照样轻松弄出个窟窿。

而疯师父为了练就一个炼丹高手，在青芒身上可是煞费苦心，从青芒浪费的药材和他私下炼制的丹药，最后青芒临走前还让他打包带走不少药材，这整个大道门不知道有多少药材对不上账本的。

青芒年幼时熬不住丹炉的高温，而疯师父也没那个耐心等到他修炼到一定境界，最后选择了这种方法。

雷尔夫听了青芒的话，果然十分不客气地问：“还有吗？”

“没有。”这个真没有，固元丹与那种治外伤的药可不同，那玩意可不是泥巴捏出来的。

他想了想说：“师父当年炼制一炉才出丹十数个，全都用到我身上，被门主知道后罚师父面壁思过一年整。”

“这样啊……”雷尔夫点点头，也没太强求，他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个事情。

“你今天考试怎么回事？”雷尔夫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青芒沉默不语。

“你魔法属性是什么，等级多少？”

青芒十分干脆地说：“火属性，九级。”不晓得为什么，骗雷尔夫他心里完全没有压力，说出来那个顺畅啊。

可惜盗贼不是那么好隐瞒的：“你那光属性的资质就这么被隐瞒下来了？”

青芒瞧他一眼：“你知道？”

“当然，记不记得以前你中过我的魔法？那时候我魔力在你体内，感知到你是光火双重属性，并且每一种属性都到了顶级，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认定你肯定能考上。”盗贼皱眉，最近青芒好像有些变化，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并没有不开心。

原本带着这小傻子就是因为他好骗想利用他，可是这些日子青芒有些不一样了。棋子变得有自己的思想了，他本来应该不悦的，可是雷尔夫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开心，隐约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快慰。

感情他领养了个十六岁大的孩子！

“你和那两个魔法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雷尔夫有些不悦，对于青芒的不诚实感到不舒服。

“……”青芒不语。

“火属性，九级？”盗贼自言自语：“他们瞒下了你的光属性，还将火属性降低一个等级。唔……隐瞒光属性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将火属性降一个等级呢？”

雷尔夫灵光一闪：“他们怕等级过于惊人引起校方重视，重新测试你的魔法资质，这样光属性就会暴露出来。”

青芒沉默，雷尔夫是自己猜出来的，他真的一句话也没说。

盗贼突然笑得很开怀，他靠近青芒，脸十分贴近：“你不想进神殿？”

青芒默认。

雷尔夫更加开心了：“这样很好，我讨厌那些神棍。”

黑暗属性的他让他天生讨厌那些喜欢打着神的名号享受一些不属于自己权力的人，明明这世间根本没有神，居然还用那种说法诓骗世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光属性的魔法师，能够快速治愈受伤的人，就被称为神迹。

而像他这样黑暗属性的人，就天生见不得光，天生被打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只是因为属性就要施以火刑？

陷入沉思的雷尔夫被青芒的一句话唤醒：“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微微一愣，好像青芒第一次这样主动询问，第一次这样表现出对他的关心。

莫名地开心，盗贼伸出手，掌心泛出淡金色的光芒：“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也是双属性，雷与黑暗。我有办法让自己体内的黑暗能量停止运转，只要魔力低于我的魔法师，即使是使用真实之眼也查看不到我的黑暗属性。黑魔法师好像天生就会隐藏自己，毕竟黑暗是肮脏事物的天然屏障。”

青芒隐约不喜欢雷尔夫用这样自嘲的口气说自己，就像不喜欢疯师父被门主惩罚一样。

他上前拍了拍雷尔夫的肩膀，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

盗贼笑了，他自嘲什么呢，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什么属性什么身份，他只会安静地用一双惑人的眼睛看着他，黑瞳内平静无波，却能让人镇定下来。

他伸出手抱了抱青芒，动作很温柔，声音很低沉：“你就这样就好，笨也好傻也好，只是眼睛不要变，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要变。”

“嗯。”

那一刻盗贼知道，青芒再也不是他掌心里的棋子，而是要细心保护的珍宝。就像就金丝手帕擦拭保养的石头，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不起眼的石头居然是最美丽的原石！幸亏之前是用金丝手帕擦的，要不岂不是侮辱了这炫目的黑色钻石。

当然，能想到这样的比喻，不得不说一句，盗贼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第 25 章

莱利亚学院公布录取名单的时间是考试七天后，而公布成绩三天后便会开学，学院采取住宿制，每个学生都要住校，方便管理。

魔法测试后的七天里，青芒在亚度的小别院里待得很自在，至于雷尔夫担心的会被下仆歧视的问题，通通没有。原本亚度就没有带来多少仆人，而且最初雷尔夫以为亚度会将青芒带到主宅，他也没料到亚度尼斯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上亚度被洛克大公爵叫走了，第二天中午回来时，他满脸的诡异。

青芒见他神色不对，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

亚度尼斯脸色更加莫测了：“毕维斯和塞西尔被禁闭了，原因是……”

他看了眼青芒，脸蓦地红了，说不下去。他摇摇头：“总之是被关禁闭，直到皇家学院开学。而皇家学院也是封闭式管理，至少寒假前这半年是轻松了不少，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青芒点点头，对他们的事情并不在意，无论是关禁闭还是来找麻烦，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们两个这次被关得很严，亚度也是打探了一上午才听到的消息——毕维斯和塞西尔两个人被公爵大人发现在床上亲吻，差一点就要开始做爱，如果不是发现的早，就酿成大丑闻了。公爵大人震怒，派人将塞西尔送回家中，之后狠狠用鞭子抽了毕维斯一顿，将他关了禁闭，并勒令他以后都不许再与塞西尔见面。

这当然是雷尔夫做的好事。其实让他们不来找青芒麻烦的办法有很多，可是雷尔夫一见到他们就想起那天青芒满脑袋汤的狼狈样子和塞西尔说出要青芒脱衣服的话，觉得应该教训得更狠一些，于是便采用了这样最丢贵族脸面的办法。

他将两个扒光了送到毕维斯家的别院里，用黑魔法控制了他们两人，又引来公爵大人。这两位平时也总是黏在一起，塞西尔喜欢去玩男人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这种事情在贵族中很常见，公爵大人也不在意，可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和自己的侄子搞到了一起。这喜欢养男宠是一回事，真要是两个堂兄弟做出这种事情，那他们家族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于是公爵大人震怒之下也没找人来确认他们是否被控制，他丢不起那人！不由分说就将两人教训一顿后关了禁闭，可怜毕维斯被抽了二十鞭子之后才从黑魔法的控制中清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可惜此时公爵大人已经不想再见他了，他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说雷尔夫这招真是太毒了，干净利索，还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和青芒头上。

亚度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人被设计了，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那天的黑魔法师。可是对方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既没有让他们两人真正发生关系，酿成无可挽回的过错；也没有让众人来观赏，只是叫公爵大人发现这件事，但并不张扬。说实话，这件事最终得到好处的是他和塞恩，要怀疑也应该怀疑他们两人。

亚度本想一回来就对塞恩把事情说了，可是一见到他就觉得不想说了。他不是不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一起，但就是不想对塞恩说这件事。

亚度这边脑子乱乱的，青芒却在低头认真地看着一本书。亚度脑袋清醒过后发现他拿着的居然是一本时下流行的冒险小说，手中还拿着笔不停比划着，可问题是，塞恩他识字吗？

“你……看得懂？”他有些迟疑地问。

“不懂。”青芒头也没有抬，依旧埋首在书本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被精彩的内容吸引住了。

“那你在看什么？”

“学写字。”青芒手中的笔在不停动着，仔细一看还真像是在写字母。

“这样没用的。”亚度叹口气，决定在这七天等成绩的空闲时间内，给塞恩海补一些基本单词的，这样到上课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谁料青芒却说：“有用。”

他拿起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二十六个字母：“所有文字应该都是由他们组成的，至少我看懂这个，也会写了。”

亚度低头一看，自己与自己的很像，尤其是塞恩名字包含的那几个字母。

他到忘记塞恩在记忆力方面强得惊人，说不定这几天能学会很多东西。于是亚度说：“我来教你识字吧，从最基本的字根结构和常用语开始。”

“不用，”青芒将书递给亚度，“帮我念书就可以了。”

他已经加大致的字形记了下来，之后只要硬记住每个字的发音和含义，慢慢就会写字了。以前在大道门学习识字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师父只是将丹经念一遍，剩下就是他自己艰难地背诵、抄写，几百本书写下来，字也识得差不多了。而青芒的记忆力之所以过人，与那段日子也有很大关系。

这些日子靠着发音和依靠大蛇教的办法理解出来的语言的含义，青芒慢慢的学会了语言，每天晚上休息前，他除了要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还要回忆遇到的每个人都说了什么话，每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学文字。

其实这段时间他真的很努力，要融入一个新的世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青芒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显得好像呆呆闲闲的样子，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回忆、学习。

亚度迟疑地拿起小说，问道：“这样就行？”

青芒点头：“慢一点念，我只记住了前十页的字形，先念那些吧。”

“你这样太辛苦了，不过倒是个很适合你的办法。不过只凭死记是很容出错的，我再去买一本一样的，我一边念你一边看书，这样效果会更好。”

“还有一样的？”青芒迟疑，他可是记得师父给他丹经的时候都会说：“这可是绝版孤本，一定要好好保存，等你抄下来就还给我。”

他乾坤袋中的丹经，都是自己默录下来的，师父将所有的经书都让他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