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仙保镖 下——僖瓜团子
僖瓜团子  发于:2013年12月22日

关灯
护眼

青厨在旁边微微一笑。

太乙脸一红,挥手将荆山纳入自家的须弥天地,又将地上的赤焰捉起来。再深深地望了一眼变回一片沉寂的扶桑树,和底下那漫无边际的干枯大地。他缓缓转过头,和青厨一起离开了这片空间。

扶桑树顶上,一根尖锐笔直宛如利剑的枝条,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谢开花睁开了眼睛。

他身边是沉沉的黑暗。还有无数盘搅在一起,错综复杂,仿佛灵蛇的粗壮根枝。他被最粗最长的几根裹在中央,衣衫破碎,只有胸口发出淡淡青碧色的光彩,将周围堪堪照亮。

这些光彩仿佛精灵,从他皮肤表面渗透出去,又沾上根枝,顺着一路往上。那些根枝一触到绿光就有些颤抖,往外散发出一股极其喜悦的情绪。

谢开花心中忽有明悟。

他勉力压制住青鼎在体内不甘心的跳动,沉下心来,开始默念道法,静静修炼。每多炼得一刻,青鼎就乖巧一分。

其实方才青鼎暴动,控制荆山,也浪费了这块宝贝多年积攒下来的神识。它虽是先天至宝,但终归是个死物,无法修炼。也因此才会暗暗窥探饲主。

如今反倒便宜了谢开花。

“不用急……”他微笑着,心中光明大盛,悬浮如同太阳,照彻身体每一个细微角落。所有灵力被他运转起来,包裹住胸口一枚青鼎,彻底炼化。

“不用急,我们都能出去的……”

他不会死。他还要去看荆山呢。

枯萎败落的扶桑树,忽而焕发生机。每一根干枯寥落的树枝上,都钻出许多叶苞,一时间整片天空都被赤红色蔓延覆盖。

“他醒了没有?”

青厨懒洋洋地趴在侧厅的床上,让身后的侍女给他捶背。小绿战战兢兢地站在跟前回话:“禀帝君,荆公子醒了。”

“醒了怎么不去伺候啊?”

“公子他……公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

青厨睁开眼睛。这个他倒是没有料到的。他挥手叫侍女退下,一个翻身坐起来,又扶着小绿的手站直身子:“带我去看看。”

青厨心里其实是挺高兴的。荆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表示他不记得青鼎、不记得谢开花、不记得一切的隐瞒和欺骗……基本上来说,他和谢开花的纠缠简直能就此为止。

端看怎么处理。

两人很快到了寝殿。太乙特地将帝宫西宫拨了给荆山,让他住在最豪华最舒适的寝殿里,也算是替徒弟挣一点情分。要是他早知道荆山然能会什么都不记得,估计就直接把他扔茅草屋里了。

有几个侍女在门口守着。这几天天上的防范明显重了很多;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赤焰。附身在赤焰身上的妖魔已经被驱逐出去,又被愤怒的太乙真人烧成飞灰;但赤焰也一病不起,至今身子没好。

“帝君。”女孩子们给青厨行李。青厨摆了摆手,让小绿上前推开门。

太乙已经在房间里面。他背着光站着,让人瞧不清他脸上表情。

青厨稳步上前,拉住他的手:“怎么了?”

太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青厨,好半天才道:“荆山他……”

“他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青厨想起之前小伙子全身燃火,就明白过来。青鼎燃烧灵力、燃烧生命、也燃烧记忆。只能说荆山命太好,被自己出生就带着的宝贝给玩了个大的。

太乙点点头。

不过仔细看他表情神色,就知道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那太简单不过了,”青厨一拍手:“等他大好了,就把他送回去。”

太乙道:“他们家里人不会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青厨冷笑:“他们还敢问我们?”

比较要命的是,若是将来谢开花从扶桑树底下破土而出,会不会要去找荆山——不,是肯定会的。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罢了。

青厨大踏步走向里间。就看到正站在窗口,呆呆望着窗外一枝梅花的荆山。

少年身形高大,但看着背影,总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青厨叫了一声:“荆山。”

荆山回过头来。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勉强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家里的一些事儿。只是大概五六岁以后的记忆,就全部消失不见。

他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你是……?”

“我是来医治你的人。”青厨随口胡扯,给自己安了一个头衔。

但荆山倒还真信了。事实上他是有点糊涂。这地方古色古香得让他以为自己在拍戏,想要出门,门口几个古装打扮的美人又不准。如今再来一个大夫倒也好,看能不能帮他治治脑子。

他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向青厨伸出手。

青厨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要给他搭脉来着,顿时心中狂笑不已。

“你呢……”他果然坐到荆山对面,似模似样地给他搭了个脉:“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我记不起来事情了,医生。”

“恩,我知道。”青厨在脸上摆出一个“我是医生,你记得不?”的表情:“这没关系。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这个医生怎么这么不靠谱的。荆山眉头微皱,低声道:“若是一辈子想不起来了呢?”

青厨一笑。

“那更好。”他说:“你今年十九岁,十九年里一定有很多后悔的事情,极度渴望自己能够忘掉。如今岂不是一劳永逸。我该恭喜你才对。”

歪门邪说。

荆山不动声色地从对面这个蒙古大夫的手里抽回了自家手腕。顿了顿,忽然道:“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他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一点光彩:“我总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回忆……我想想起来,医生。”

青厨就抿起嘴唇,在脸颊上露出两个细小的酒窝。

他真的很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人头晕目眩。但荆山只是皱着眉毛看他,希望他给出一个答案。

最后却听到青厨说:“你的感觉错了。”他拍拍荆山的肩膀:“过去是没有什么看头的。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吧,孩子。”

第八十三章

青厨很快走了。

荆山望向这个蒙古大夫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总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对他说实话,还有那些什么“忘记过去”的建议,更是扯淡。

可是他没有立场去要求真相。他虽然记忆失去,可毕竟一十九年活过来了,多少能压抑自己,并不莽撞行事。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只能重新坐下来,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晚上侍女送来晚餐,伺候着荆山用过。他倒也挺习惯。模模糊糊的脑子里,他勉强知道自己的家世应当很好;也因此侍女过来伺候的时候他才不觉得奇怪。

饭毕,眼看着侍女收拾好碗盘要退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的家里人……呢?”

那侍女一身绿裙,面貌天真可爱,很能令人心生好感。听到荆山问话,就笑答道:“公子,你家里离这里远着呢,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帝——我们大人再把你送回去。”

荆山皱眉道;“不能通知他们吗?”他现在急欲知道自己的一切。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是他一定不能忘的。

侍女露出没有办法的表情:“对不起,公子,我们这边通讯不好。”

通讯不好——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这是在山里吗?荆山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但眼看着那侍女身上衣袂飘飘的古典装束,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不会是狐仙吧?”

古书上不是都有记载,书生夜宿人家,早上醒来却是古冢;或是碰到一户和蔼可亲的好人,偏偏其实都是狐妖所变。

这现代社会,打扮成这样的,估计也只有这种狐狸精了。

换成别人,恐怕要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觉得自己疯了。但荆山又不同。他打心眼里相信对这些狐精鬼怪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几乎是潜意识的。

但也不能说出口。

他只好又眼睁睁看着那侍女行了个礼,端着盘碗转身出去了。

如此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早上醒来,有侍女过来端端正正地伺候。吃罢早饭,他就留在屋里。然后午饭。再。偶尔有医生过来,但并不再是之前那个美得可怕的男人。都是些胡子老长的老头,看他的眼神有点儿诡异。再然后就是晚饭。盘桓一回,就上床睡觉。

屋子里古书很多,大都是一些线装古籍,但荆山发现自己也看得懂。读起来很流畅。

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另外还有一些西方小说。《复活》《名利场》之类的……放在这种连书架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地方,很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也要求想出去走走。开始的时候那些侍女都没有同意。又过了两天,见他始终被困在房里,估计也觉得可怜,就答应他在院子里走动。

院子不小,但布置得很精致。层层叠叠的牡丹、月季、芍药……一丛丛地怒放着,鲜艳夺目、曼妙不可方物。角落还有几从翠竹,竹叶萧萧,颇有意境。

站在靠近院口的地方看过去,隔着好几片高耸的树林,勉强能看到一些豪华的宫宇。真的是宫殿。琉璃瓦、红砖墙,贵气逼人。

荆山心中愈发疑惑。

看来这些人不仅是狐仙——还是特别有钱的、住在宫殿里的狐仙。

有趣。

他静下心来以后,倒也不那么渴望得知真相了。每天在院子里走一走,在花前坐一会儿,让那个叫小绿的侍女给他泡一壶茶;日子过得挺滋润。脑袋里虽然空空的,但也无所谓。就当养气。

起初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不了、放不下。始终牵牵挂挂着,弄得心里很不安生。但这些日子过下来,倒也慢慢平复。那种隐约模糊的、让他千万要记得的念头,也渐渐不那么牢靠。

——总体来说,虽然过得好像被软禁,但终归不是在渣滓洞;荆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随遇而安的隐士。

又过了几天,那个美貌的蒙古大夫却又过来了。

荆山心里有些激动。他知道这个大夫应该算是比较上层的人物,门口那些侍女都对他毕恭毕敬,有些还面露恐慌,似乎十分怕他。而这个人到来,就说明事情有所转机;无论如何,荆山当然还是不愿意被一辈子困在这地方的。

是人都有追逐自由的渴望。这是人最基本的本能。

果然;他听到那大夫说:“荆山,你可以走了。”

荆山一时间心里微微兴奋。但也有些茫然。他要去哪里?他甚至连他家人都想不去来。

“当然,”大夫又轻笑:“我们负责把你送回去。”

他笑得很灿烂。好像这句话是一句什么笑话一样。荆山并不觉得好笑;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大夫脸上的笑意让他觉得格外诡异。他正想说些什么,那大夫忽然踏前一步。

太近了。荆山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这个蒙古大夫身上有种让人很难以描摹的气势。

“荆山……”

他说。

荆山扬眉道:“怎么?”

他话音落地,忽然感觉到脖子一痛。荆山眼睁睁望向跟前那个男人,见他还在笑着,手却慢慢从他脖子后边缩了回来。

荆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他发现眼前是一顶苍白的天花板。

躺着的不再是前几天那种酸枝木架子床。很软的席梦思,让他有种瞬间回到现实的错觉。他脖子后边还有些隐隐作痛;那个蒙古大夫的手刀当真可说的上是手起刀落,干脆得很。

他微微地转过头,却发现床边睡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颇可爱。清秀动人。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有种异样的惨白;但那小姑娘却也警觉的很。他身子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两个人眼睛顿时对上了。

“哥……”

她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哥?荆山皱眉想:难道这小姑娘是他妹妹?

但他没时间再想下去了。因为那小姑娘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紧得让荆山几乎透不过气。他很想说:放开我。可是小姑娘贴着他的脸在那边很低声地哭,眼泪滑到他的肌肤上,黏黏的,忽然让他很心痛。

荆山叹了一声,伸手抱住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又休养了一段日子;实则上是太多的事情记不得,他想要慢慢地来,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温习。他妹妹每天都来找他——几乎一天到晚地和他在一起,帮他回忆很多事情。晚上也不肯走。要荆山轰好几遍。

他一天天地渐渐得知了很多事情。比如他是荆家的大少爷;而荆家是凡间最顶级的豪门世家。又比如这世上确实是有妖怪的;他之前没有想错。

但那个蒙古大夫是谁;他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问,家里人都不肯说。

问得多了,他家的老爷子就道:“是几个和我们家交好的狐仙……你出门遇到了事情,也不知道怎么了,被他们捡到……”

老爷子说得很流畅,但荆山还是不怎么相信。

可那又能如何呢?他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

又过了一阵子,家里帮他重新报了北京的大学。荆山才知道自己竟然考上了北大。不得了,他想,原来他念书也是这样好的。

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终于决定离开家,去往北京。妹妹在车站拉住他的手,死活不让他走,哭得眼泪汪汪的。好像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似的。

荆山温柔地笑了笑。

他回来以后变得格外的爱笑。人比以前,要温柔很多。妹妹说他从前冷冰冰的,想块冰冻的木头,很多人都怕他怕得要死。

荆山低声道:“我走了。”

妹妹半晌才放开他,又嘱咐他要小心。

荆山心里好笑。不过是去念书,能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总不至于会有人把他吃了。

但他去排队等车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往旁边看了看。周围人潮汹涌,千姿百态,声音喧哗得几乎震耳欲聋。正是再平常不过的车站里的景象。

荆山看了半晌,慢慢才收回目光。

他觉得他好像曾经在车站里遇到过什么事。

这个事情让他的一生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心中微微抽搐,隐隐发痛,可是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

最终章

谢开花睁开了眼睛。

他的一双瞳孔里,流过一阵翠绿的光泽。身周围将他紧紧包裹住的,仿佛巨人体内血管一般的血红色的根茎,微微地骚动,随即往旁边缓缓退去。以他为中心,四面八方散发开来的、有如血海一般的扶桑树的根,泛起点点波澜。

就仿佛阵阵的海涛。将地底搅扰不堪。

他伸手扶住一根特别粗壮的根茎,站直了身体,很慢很慢地、往外吐了一口气。

这团浊气青红夹杂,光泽闪烁,散落到半空之中,就被无数根茎尽数吸收,逐渐消散。再看谢开花,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就有些红润起来,他嘴角带笑,抚了抚胸口。

他衣衫早已零落,如今更是赤身裸体,上下没有半分遮掩。过分白皙的胸口,却有一片乌青色的鼎状纹路,和胎记一般。

谢开花伸手按住胸口,随即抓住茎干藤蔓,往上攀爬而去。

扶桑树也早已活了过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