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一事,他已经察觉到刑晏有些想法确实不错。这次他提的意见,似乎也很有道理。殷槐宇想了想,决定按照他说的做,也闭上眼睛为明日的出行养精蓄锐。
次日清晨,刑晏早早打理好自己,屁颠屁颠跟着殷槐宇到了门口。
然而眼前所见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门口马车前站着的,不是阿茸阿忆,不是三大堂主,而是能秒杀长乐所有下人的宿于黛,和她的小丫鬟。
“你怎么来了?”殷槐宇话中不带感情地问。
“我哥哥说你要去少林。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少林呢!槐宇哥哥你带我去吧。”
刑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说宿小姐啊,我们去少林可不是玩,是办正事的!你不知道,在少林里没有荤腥哦!要每天吃草的,你行吗?”他这话说的可是十足的温文尔雅。
宿于黛犹豫了。按她那脸长乐帮中的饭食都嫌弃的,想想少林里一群和尚的日常,她自己心里也犯毛。
殷槐宇又说:“刑晏说的对。你考虑好。”
要是他说的也是“不许去”,宿于黛估计就要硬着头皮死要去了。可殷槐宇说的却是“考虑好”,宿于黛原本动摇的心就彻底向锦衣玉食倾斜了。
“那……我等你回来。”她眨眨眼睛,深情地看向殷槐宇。
殷槐宇没看到一般,转身对刑晏说:“我们上马车。”便带头进去坐着了。
刑晏赔上一个笑脸:“你自己好好玩哦!”也跟着转进马车中。
小丰坐上驾车的位子,对宿于黛温和一笑:“宿小姐放心,帮主很快会回来的。”一扬马鞭。
马儿“得嘚嘚”踢着蹄子,向着北方去了。
从长乐帮到少室山,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半日时间便能到达。他们提前了两天出发,因此路上有充裕的时间。
刑晏坐在马车里,却是百般辗转。一是因为这马车比不上现代的代步工具,一路上磕磕绊绊,把他屁股颠的不舒服。二则是因为跟他家带着面具的美人坐不大的车厢里,他着实心里舒坦不了。
“喂,你面具就拿下来吧。整天闷着,我看着都热啊!”
殷槐宇在马车里,膝上还是摆了本簿册,时不时地翻上一两页。此时这本簿子正摊在他腿上,但殷槐宇却没在看。他一挑眉:“拿了便无人认识本帮主了。”
刑晏摇头叹气:“这人啊,出名前一定要考虑周到了。要是出名时带了个面具,啧啧啧,那就一辈子拿不下来咯!”
殷槐宇鼻子“嗤”了一声。刑晏继续问:“那你为啥一开始要带着它呢?你出名时正巧冬天吗?”
“……那天刚买的,新奇。”他还不放心跟刑晏说那天他跟年幼的太子在一起。
刑晏大囧。殷槐宇没再理睬他,掀开点车厢上的帘子,看马车行到了何处。
“小丰,前面要是看到还行的客栈就停下来。”殷槐宇吩咐道。
“到登封了?”刑晏把头也往帘子口凑。作为充满智慧的现代人,他不用介绍也知道少室山在登封城的西面。
殷槐宇收回挑着帘子的手:“已经登封城里了。”
话毕,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殷槐宇又掀开帘子让刑晏先下去。
刑晏揉揉屁股,将头探出车厢。
殷槐宇直接脚一踹,为自己开出了一条路,下了马车直接进客栈里坐着。
小丰牵着马安置在客栈后头的马棚里。
刑晏趴在客栈前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似乎少林召集各路有分量的人物齐聚少室山的举动在江湖上还挺算个事,刑晏进客栈的时候,满眼都是佩剑带刀的人物。
他挨着掌柜的身前的柜台,蹭到了殷槐宇身边:“那个……人还挺多。”
殷槐宇一个眼色,让刑晏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下。小二上前来询问要什么菜。
“一壶陈年花雕,三碗饭,再上些你们掌厨拿手的菜。”
“得嘞!”小二一甩抹布,利索地迈着小碎步到了另一桌。
“大多数是凑热闹的。这几天出行多注意点。”
刑晏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殷槐宇这压低了的声音是接前头自己那句话的,当下又有藏到他身后的冲动。
小丰已经喂好了马,此时进来先看到的就是刑晏贼眉鼠眼的样子,鼻子里一点不含蓄地一声“哼”。
刑晏这下脸皮摆不住了,心里想着一定要扳回一城:“疯子,你什么属相?”
小丰给问的有点莫名其妙,愣愣地回答:“我属兔啊。怎么了?”
刑晏一拍大腿:“难怪!哎你赶快回去,不然小心得怪病!”
小丰给说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呸呸呸,你别瞎诅咒人!”
“我没诅咒啊,我是为你好。你想啊,兔属木,西方属金。金克木你知道不!你就是被克的要生怪病,再不回去,当心过不了二十四岁的关!”
刑晏仗着自己知道点五行之术,瞎扯八扯的,真把小丰的脸扯得煞白煞白。“那……我回去你们怎么办啊?”
殷槐宇在一边顾自喝酒吃饭。刑晏看他一眼,嘿嘿一笑:“没事,你继续呆着呗。”
小丰给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刑少爷,你大人大量,帮帮我吧。”
这句“大人大量”着实把刑晏说的心中舒坦了一通翻过来再舒坦一通。
二十章:登封城
“哈哈,办法也不是没有。”刑晏刻意一顿,看着小丰一脸焦急,缓缓说出后半句话,“不过我还没有想出来。”
一听这话,小丰的脸是经历了从白到红再到青的过程。
眼看着小丰就要急哭出来,殷槐宇终于看不下去:“他骗你的。”
小丰一脸期待地看着殷槐宇再次肯定地向自己点点头,一口气才送下来。
刑晏不高兴了,一人捧个饭碗转到一边扒拉着。
刑晏这脾气从饭桌上持续到了屋里头还没消。
殷槐宇已经收拾收拾准备上床了,刑晏还背对着他坐着生闷气。殷槐宇摇摇头,除下面具,躺到了床上。
刑晏听着身后半天没动静,想着他家美人大概真的不管自己睡觉去了,心有不甘地回过一点头向床上望去。
这一回头,却见到殷槐宇一脸严肃,似乎注意力在窗外一般。
他全身一紧张,已经顾不上生气,全身肌肉缩紧了转过身来。
“嘘——”殷槐宇竖起修长的食指放在唇前,又用眼神示意着窗外。
窗外有人!
刑晏脑子里刚跳出这个想法,就“哧溜”一下钻到了被子里,还是需要跨过殷槐宇的那部分被子。
殷槐宇手一挥,灭了蜡烛,也躺进了被窝中。
“喂。”刑晏用气声在殷槐宇耳边问,“窗外,那个人,不用管吗?”
殷槐宇摇摇头:“他们不会进来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刑晏又摇摇他肩膀:“你……你要保护我的啊!”
殷槐宇眼皮已经抖都不抖了。
刑晏努努嘴,不放心地盯着窗。半天没看出什么动静,也渐渐眼皮打架睡着了。
次日早上,他们在楼下喝着粥吃着馒头的时候,刑晏鬼鬼祟祟凑到殷槐宇身边:“昨晚窗外那人,现在在这吗?”
殷槐宇头都不抬:“不在。”
“你怎么不用看都知道!”刑晏难掩一点佩服的情绪。
“因为窗外没人。”殷槐宇回答得很镇定,“但是你老点着灯我睡不着。”
于是小丰又很愉快地在钱袋中留下了刑晏的那份饭钱。
刑晏很生气。但气归气,没人哄没人宠的,气了也只能自己角落消了气回来继续仰仗着殷槐宇。谁叫这一路不安全,而这人又承诺了会不收银子保护自己呢!白饿了他小爷一顿。
马车早给停好在客栈门口。
刑晏向前还没迈出一步,又赶快收回脚。等殷槐宇几步走到了自己前边,才跟上去。
哪知还没走到门口,殷槐宇突然停下来转身,一脸冷漠:“你想让本帮主帮你探路?”
刑晏嘿嘿一笑:“不,我只是习惯了为您掩护。”
殷槐宇顿了顿,回过身往前走两步,跨出了门槛。
刑晏往前走三步,跨出门槛。
午时,马车已行至少室山山腰。三人先后跳下马车,迎接的小和尚上前一鞠躬:“各位施主,麻烦出示一下请帖。”
殷槐宇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帖递出去,刑晏伸长了脖子看。只见是一封红底黑字的请帖,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日期和缘由。
“三位施主,小僧悟绪,是负责接待各位的。请跟我来。”说罢转身,沿山路而上。
小丰自是在路边的马棚里拴好马车,才跟在后面迈上石阶。
山路上樟木成林。刑晏有些无聊,就揪了一片叶子下来,拿衣袖胡乱擦了擦,掐去头尾,卷成一个小卷,放嘴巴里。一吹气,响亮的一声回荡山间。
殷槐宇走在他前面两三步的地方,听到这声响,脚下没听,回头看了他一眼。刑晏正仰着脖子,单一的调子“嘟嘟嘟”吹着不知道什么歌的节奏。
“佛家圣地,你安静点!”小丰在刑晏身后不满地说道。
树叶的声音一顿,刑晏拿眼角看着殷槐宇的脸色。
果然不太好。刑晏讪讪地准备拿出树叶,脚下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嘴啃泥。嘴里叼着的树叶还给一嗑,碎在了嘴里。满身的尘土不说,还一嘴的涩味儿。
刑晏的脸也涩了,五官拧在一处。
殷槐宇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伸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接着就拉着他的手继续往上走。
刑晏不自主手中带上点力捏了捏,手感还不错。挺长一段山路,竟一眨眼就到头了。
抬头眼前出现写着“少林寺”三个大字的匾额时,刑晏回头往山下看了一下。满山的樟树看不到尽头,刑晏嘴里又涩了一下。
将他们领进厅前,悟绪说:“武当派的空辉道长和一些小帮小派的已经到了,烟柳庄派来的是柳庄主的第三个徒弟元磐霖。玄冥教的裴冷枢裴大侠还带来了他的师弟,就是‘冷’字辈冷玄,上官洌德闭门徒弟。本来方丈也发了帖给夜刹,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人。御剑山庄庄主荀弃言应该也快到了。送帖给五岳派的回来说那个五岳盟主宿于乾推脱了半天,到最后也还没个准话。”
宿于乾最后有没有个准话,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不便说。
进到厅中,方丈本净已经正襟危坐,只不过还没什么其他客人,应是安排去了客房,一会儿便会过来。
殷槐宇上前,恭敬道:“方丈。”
本净手中数着念珠,脸上显出了几分老态,却依旧红光满面:“长乐帮殷帮主,许久不见了。”
刑晏看着还没什么旁人,赶紧上前一步站在殷槐宇身边:“刑晏见过方丈。”
“这位是?”本净似乎在思索眼前这人的来历,光秃秃的额头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殷槐宇侧过头,给了刑晏一个眼神的警告:“这位是我的徒弟,年少无知,冲撞了方丈还请见谅。”
本净身子微微后靠:“年轻一代真是人才辈出啊。还是不要什么条条框框束缚着好,这样才能锻炼出胆魄成大事。”
“成大事”三个字说得刑晏每根汗毛都激动了。他不就是想加上现代人智慧闯一番名堂嘛,看来这个方丈能帮到自己。
殷槐宇微颔首,算是应下了本净的这句话,转身在较后头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刑晏看着就要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殷槐宇迅速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沉声道:“别不懂规矩。”刑晏乖乖在他身后站着了。
不一会儿,厅内又进来了些人。先是元磐霖、恒山的仪方师太,再是武当的空辉道长。来人进来首先都向本净行礼,随即与厅中已到的人打了下招呼,自己去合适的位置上坐下了。元磐霖还是特意来殷槐宇跟前的,刑晏心中琢磨,看来他家美人在江湖上地位还不错。
这时,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的使手拿魄影刀,女的身上背着弯月刀。两人刚跨过门槛,刑晏就听到悉悉索索有些议论声。
“雌雄双刀竟然也来了。”
“是啊,他们俩行事心狠手辣,自创了一套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江湖上排名也颇靠前。想不到这次还会来少林。”
两人态度有些倨傲,草草同本净行了礼,就径自在两张靠前的位置上坐下了。
刑晏转过眼神像看殷槐宇什么表情,却看到他也正看着自己,赶紧撇开眼神继续看着门口。
再进来些人,听殷槐宇跟自己说了一批是玄冥的裴冷枢和冷玄,一批是御剑山庄的荀弃言和他两个徒弟,厅中位置都已坐满,站着的人也七七八八边上挤着。厅中气氛较为严肃,因而也不闻再什么嘈杂私语,只几位上位者稍拉家常,也问候了各门派未到的掌门人物。再坐得一盏茶功夫,看样子是该来的都来了。
本净放下念珠,站起身,座下个人也纷纷起身。只听本净朗声道:“各位,今日老衲聚各位于此,目的想必各位都知道了,是为了除去‘寒水教’这一武林祸害。”他顿得一顿,“中原武林素来和谐,西域吐蕃一族近来也在政治经济上更多地臣服于我朝,习武人士自也比以往更鲜滋生事端。而今唯一棘手的便是北方寒水教一众势力。然多年来,我中原武林已大大小小与其发生多次冲突,无一得益。因而此番大举,还需我们同心协力,共商计谋才是。”
在场之人无不附和。
刑晏心中打起了小算盘: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挺多,而那本净,看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想必刚刚对自己也没什么印象。要出名,不但要有真本事,还得看准时机。
心中庆幸那晚跟殷槐宇说了为人要低调的一套理论,今天就等着看自己如何高调出名吧!
他盘算着,忍不住要当场叉腰大笑。
本净继续道:“寒水教地处北方极寒之地,其内功也寒气甚重。不知在坐各位是否有什么主意,能解决这个难题?”
难题好啊!难题大大的好!刑晏磨拳搓掌,准备语出惊人。
二十一章:少林之会
五岳派的仪方师太站出来说:“方丈所言甚是!想当年那场战事,吾等中原武林正是败在了这上头,各个教派损失惨重。如今回想起来,吾等甚为痛心疾首!找到得以解决此难题的方法,正是当务之急!”
刑晏心里评论:假!大!空!
“贫道倒是有个想法。”空辉道长说道,“应有药材可以使血液流动加快。不知是否可制成药丸分给每个人,这样便不怕那寒水教的古怪了。这些应是玄冥教比较懂些,不知冷枢怎么看?”
喂喂,为什么找玄冥教啊!玄冥哪有小爷我厉害!
裴冷枢思量了一番,拱手作答:“有这样的药材确实不假。然如此只能让各位能在寒冷环境中行动自如,但若是与寒水教之人交手,这便完全没有用处。冷枢不才,在前来的途中曾与一名寒水教人交手。当他掌风带着寒气逼近时,当真难得优势!”
看吧,我说他们没我厉害!
“哦?冷枢可知那人在寒水教中什么地位?”本净这话一出,厅中各人瞬间都像屏住了呼吸。
裴冷枢却也只苦恼地摇摇头:“只怕还只是一般门人。那人言语举动全无上位者气势。至于内力,我没敢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