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韩阳是在做梦，所以说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思贤……”韩阳抬起手臂捉住他的衣领，“别走，求你……”

“可是哥……”

“你一定要走？”

思贤沉默不语，韩阳皱眉，沉吟，突然发狠的挣扎，挣开思贤的手臂，人跌在地上，全身伤痛的哀鸣，蜷至墙角。

“哥……你别乱动，你身上有伤。”思贤蹲下扯他。

韩阳真的不动了，突然放松，身体弹开，摊在地板上，琥珀色的眸子只看见一半，眼仁上翻。

思贤惊的魂魄飞散，扑过去抱住他，发了疯的喊，“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哥，哥你不能有事，哥……”

“希涵……说的对……”那声音，空洞生涩，带着自嘲的悲凉，再见不到更深的绝望，“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都能活下去，我就算，没了思贤也一样能活着，可是……当你发现活着只剩下痛苦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这不是很可笑的事实吗？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韩阳艰难的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思贤哭泣的脸唯一清晰，于是惨惨的笑，“思贤，哥答应你要好好过下去，可是，哥要失言了，不是我不想活，是我的心，他不跳了，所以我……看来……是活不下去了……”

第22章：朝阳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思贤

…… ……

“思贤，你真的想好了？你当真要留在这里不跟我回去？”走廊尽头，俊叔皱着眉，微微仰视其实还比他高那么一些的思贤，只是从前思贤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所以他一直觉得思贤比他矮。

现在看来，思贤，已经成长为一个不错的好男人了。

思贤笑了，阳光下咧开嘴，慵懒帅气，“俊叔，谢谢你这段时间那么辛苦教我这么多，但是真的，让您白费力气了，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现在，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你看，我tmd觉得连我呼吸的空气都不是原来那个牌子的，我要以这种姿态活下去，我决定了！”

“你爸爸的遗愿和期待，你都不放在心上？”

俊叔退一步，隔着点距离看思贤，青春明媚，快乐飞扬，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无畏这样快乐这样美好。

“他当年没有力量保护我，把我一个人丢出来，就应该有我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去的觉悟，他只生了我，没养没管，我没有义务一辈子为他的梦想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梦想，我有我自己的天地，现在，我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跟我哥在一起，我什么都能克服，所以，我决定了，我留下，留在我哥身边！”

俊叔沉默，不置可否。

思贤没给他再废话的机会，挺直腰板，九十度鞠躬，“俊叔，我们就这里分别吧，我会离开李氏，以后再也不会涉足与李氏有关的一切，所以，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俊叔，李氏就交给你了，您多保重！”

“不会再见面？”俊叔笑，莫测高深，抬手拍拍思贤的肩，“小子，像个男人了，我替你父亲为你骄傲。”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交到思贤手里，“这个你拿着，好歹你是李氏大少爷，不能真的就像个孤儿似的，这笔钱是你父亲早就给你准备好的，他曾经交待过，如果你不愿意回来，那么这笔钱，你要收着，不然……”

思贤没推，笑嘻嘻接过那张卡，“不然绑也要把我绑回去？放心吧，我没那么清高，没谁比我更明白连命都快没有的时候，一毛钱是多重要的事儿，有人给钱不要白不要，不过俊叔，我收了这个，以后我跟李氏……”

“如你所愿，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身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俊叔摊开手。

“谢谢俊叔！我哥还等着我呢，我就不送你了，您多保重，咱们后会无期。”思贤像张开翅膀的天鹅一样，快乐的飞走，深沉的背影轻飘飘牵动俊叔思绪，厚重的记忆里，谁都有年少青春的时候，那时，他也不熟悉那个世界的残酷规则，他也如思贤一般天真，以为轻易就能划清界限。

可是他毕竟没有力量冲破藩篱。

如果是思贤的话……

原本，以为思贤不过是个傀儡玩具无聊消遣，他竟然开始将自己无法完成的期待不知不觉加在思贤身上……那个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思贤，行吗？

韩阳身后那一双纤尘不染的天使羽翼，对思贤来说，到底是助力还是负累呢？

他说不清，第一次有看不透的事，头疼。

后会无期？

赵思贤……我真是喜欢你的天真。

我会好好等着，等着你来K国找我！

思贤回去的时候，韩阳坐在床上啃梨子，满满的汁水顺着张开的指缝流下来，思贤崽子伸着舌头凑过去，一下下的舔，韩阳叫着挥开手，砸得崽子直接趴下，鼻头通红。

“你干嘛！恶心死了！”

“你才恶心呢，啃梨子也啃得满手都湿乎乎的。”崽子贼喊捉贼，嗓门粗粗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韩阳生气的别过头，只看窗外不看他，梨子贴在嘴边，小口小口啃。

“有什么话就说吧。”思贤明显不习惯他哥最近多了的这个毛病，一生气就沉默。

韩阳踌躇着，半晌才幽幽开口，“那个……人……走了？”

尽管在第一时间赵思贤就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事情的始末，那人其实是他父亲的情人，李氏现在幕后的操盘手，不过是在他父亲过世之后，想接他回去主持李氏大局。

没想到自己在路边捡来的孩子有这样的背景，韩阳唬了一跳，至今都不能相信，所以也对那个人的身份半信半疑，就算思贤跟那人真的没一腿，那人也是更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为了那人，他差点死了。

“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了，李氏那边我也辞清楚了，等你好了我就再找其他兼职，从此跟李氏划清界限！”思贤摊手摊脚躺在韩阳身边，翻身抱住韩阳并拢的腿，轻轻揉，挺不忍的，“还疼吗？”

韩阳摇摇头，从提心吊胆的紧张中缓过来，动动腿，“就是伤口长合的地方痒痒，难受。”

“哪儿难受？”思贤把手从被子里探进去，摸着韩阳的腿，按着膝盖地方硬硬的伤，轻轻抓，“这里痒？”

“嗯，就是那儿，啊，轻点儿……”

“这样呢？有没有舒服点？这边呢？也痒？”

“嗯，嗯，好多了，嗯，就那儿，再用力点，嗯……”

韩阳眯起眼睛享受，崽子也眯着眼，享受韩阳陶醉的脸。

门口传来惊天的动静，跟爆炸似的，“我X！谁tmd推我！”Jason跟头牛似的闯进来，不满的回头吼，Chris一巴掌拍开他，笑的诡谲。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先出去，你们继续。”

“喂喂！想多了吧！”思贤跳起来，“我哥伤口痒痒，我帮他抓抓，你们满脑袋浆糊想什么呢！”

韩阳这才明白他们话里的促狭，脸红成桃子。

自从这些家伙知道他跟思贤在一起之后，就习惯的拿他开玩笑，真是可恶！

Chris和Jason笑着进门坐下，外面盛雪和希涵别扭着一张脸，半晌，盛雪探进脸来，看韩阳，“哥……我能不能，跟你借一会儿思贤？”

“啊，好啊，拿走吧。”韩阳挺大度，笑着轰崽子出去，隐约，他觉得思贤对不起盛雪，虽然思贤口口声声两个人当初就是纯粹的肉体关系，不涉及感情。

门关了，希涵进来，坐在离韩阳很远的位置，韩阳一直想对希涵说声谢谢，却没有机会。

他幸福了，但有人因此而变得孤独，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只能沉默。

“今天怎么样？”Chris扯他的衣袖，查看胳膊上的伤，“恢复的不错，原来心情好，身体也能好的很快。腿上怎么样？”

“都差不多了，腿上也没事。”

“真吓死我了，再割偏一点，你这腿就废了！”Jason纯粹没心没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种，“那天我接消息来医院，还真以为你活不成了，一身血，瞳孔都扩散了。”

“我x强胖子，我没烟了，你去给我买。”希涵拎Jason的耳朵。

Jason哇哇的不满，“你什么时候抽烟了？医院呢，不许抽，忍着！”

Chris和韩阳笑，挺无奈，“没事儿了，过去的事情了，那天谢谢你们帮忙。”

“谢什么。”Chris摇头，“思贤崽子真是个爷们，从头到尾都冷静，办手续跟医生谈，签字，付钱，都是他一个人上上下下的跑，非得说我们不清楚情况，插手也白费，我还想呢，感情这崽子是铁打的？结果等你安顿好了，人没事儿了，崽子直挺挺倒地上了，都吐白沫了，吓的盛雪扯着嗓子喊救命，他那嗓子一嚎，别说，之后好几天我都没睡好觉。”

韩阳抿唇，也笑，也有点难过，赵思贤看来，真是要欠下盛雪的，不对，是他们一起欠下的，这么想的话，心里踏实了许多。

“行了，你俩都没事儿了我们就放心了，这些天把我们忙的嘿。”Jason龇着一口白牙笑，憨厚的帅气。

从韩阳住进医院，Chris几乎每天都来，有几个帮韩阳动手术的医生也是他介绍的，韩阳身上的伤，有几处深得伤到筋骨，多亏医生手法好，才没留下后遗症，他自己回想起来也后怕，可那时候，真的不管怎样都控制不了情绪。

“眼角这条疤，以后慢慢弄，会没有的。”Chris轻轻抚上他脸颊，眼角有一条疤退不掉，不是太明显，细细的一道白，不仔细看看不出，可Chris就是心疼，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对了，Chris。”韩阳从枕头底下抓出一本杂志一份报纸，翻开，指着其中一页巨幅广告，挺好奇的问，“我怎么觉着这照片这么像你？”

Chris拿过来看了看，没遮掩，点头，“嗯，我十六岁拍的，那时候在玩乐队，喜欢视觉系，所以脸涂得像熊猫。”

“胡扯，我觉得挺好看！”Jason接过报纸，挺不舍的回味。

“那是跟你比，狸猫！”Chris撇嘴。

“那怎么，上了白氏的相机广告？”

“要不就说那老太太妖呢，这种坏透了的点子都想得出，不只相机广告，白氏旗下所有东西，只要在打广告的，都有这张熊猫脸，当年她要肯拿这些钱替我宣传，我早红了。”

Chris带着点自嘲的情绪调侃，眉眼间看不出低落，韩阳喜欢他这样随意的洒脱，于是跟着笑，Chris攥住他的手，有点不舍。

“我们是来告别的，本来早就该走，但是你伤成那样我一走了之，始终不放心，韩阳，其实这事儿不该告诉你，但是希涵说你都知道了，所以瞒着噎着反而是我不够朋友，我跟他”Chris撇嘴，指指Jason，“筱云，还有希涵，是白氏当家老太太的孙子，我跟筱云，因为被发现有那档子事儿，所以硬给从家里赶出来的，现在老太太后悔了，想找我们回去又不肯放下身段，所以用这招。“

妈呀……

原来，他认识的人都是这么了不起的家伙……

早就猜到他们背景不寻常，没想到这么厉害，连他都知道，李氏和白氏是K国最大的商业集团，全球N强榜上也有名号，势力大的不可估计。

思贤因为他放弃李氏继承权，让他一直心里不安，如果他一早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一早知道那孩子的梦想，他可能，会默默走开，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拦着思贤成王的路，只是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定局。

至今，他也觉得可惜。

怎么一晃荡，眼前就坐着三个白氏的继承人……

“我们决定回去，韩阳，我是来跟你告别，也是跟你说谢谢的，谢谢你，给我那么大一粒的，珍珠。“

“珍珠？哪儿呢？”Jason凑过来，被Chris像拍苍蝇似的赶走，转身握住韩阳的手。

“韩阳，你跟思贤的事儿，这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走下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来找我！“

“行了吧，你这一回去吉凶未卜的，你瞎许什么愿啊。“希涵不满，站在窗口背对着他们哼哼。

韩阳抬头，看见希涵的背影，穿着初次见面的粉红毛衣，瞬间晃回曾经。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么……希涵……呢……“脱口而出的话，希涵肩头一僵，沉默。

“他也会离开S城，但不知道去哪里，他就这种个性，一个地方待的久了，自然要换另一个地方，他是我们血缘上的哥，可打小我们就很少见他，他总在外面晃，到了S城偶遇之后才慢慢混熟，啊，对了，我跟你说过Vampire吧，那个领着我进去的家伙，就是他。“

银发银瞳的吸血鬼，韩阳没见过，但却总觉得很熟悉，奇怪的相识感。

“那以后，会再见面吗……“

相处一年的朋友，就这么分开，他心里，挥不去的沉重。

“会“希涵转身，挑起眉毛笑，漂亮得过分的脸，仍旧骄傲，“如果赵思贤对你不好，我会随时出现，把他轰成渣。”

希涵……

韩阳说不出话，跟他一起笑，眼角潮湿……

韩阳……

如果哪一世你流离的倦了，能不能在遇到所有人之前先遇到我？我会对你好，不让你看到悲伤不让你看到痛苦，会对你最好最好。

所以，哪怕只有十年，能不能，许我一世……

那些儿时的朋友，告别许久，再见面，却已经物是人非。

许多年后，韩阳再见到眼前这三个人时，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他们变了，总之，一切都那么的不同。

门被推开，盛雪跳进来，眼睛湿漉漉的红，笑着扑到韩阳身上，打滚，“哥，我要走了，我跟一家演艺公司签了约，要去当明星了！”

连你……也要走了……

韩阳想起初见盛雪时，那冷漠清高的孩子，之后很快跟思贤混熟，也真的拿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他还记得盛雪因为思贤的事儿，在他面前哭的气都喘不透，而现在，那孩子眉眼间，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每个人，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改变着。

“等我开演唱会，哥一定要来看！”盛雪躺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星星一样亮闪闪的眼睛，有着对未来的期待。

总有一天，他会光芒万顷。

盛雪也长大，在经历过伤痛之后。

思贤沉默咬着唇，眼前的孩子，刚刚还哭着对他喊——赵思贤我是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我只是装作不在意，装作玩玩而已，因为这样，你才会靠近我，可是赵思贤，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需要你回应不需要你同情，我只是要告诉你，我tmd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