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云天(第一部)——三七
三七  发于:201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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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转……”

秦妃暮捂住咽喉,嘶哑的叫了两个字,只能叫出这两个字!

“嗯?”

凌斩云扬了扬眉无声无息笑起来,

“你毕竟也是龙腾人——传说中流动着魔血的一族。”

他看着自己洁白修长的双手,在异常波动的斜晖云彩里,那双手也带了浅绯的红色,纵然洗干净了也是染了血的呢。发了会怔,他不理会尤匍匐在地的秦妃暮,朝外看去——

不知何时,天已经布满了火烧一般的云,云色厉,而艳,像刚溅出人体的血,汩汩铺了漫天。

云中有雷,一声比一声近,也一声比一声震颤,仿佛只要他一个招手,那雷电就会来到人间——

“哎呀呀,那可不行,”凌斩云笑吟吟捂住渐渐滚烫的眼睛,“妃暮,不要再试图挑衅我,好么?”

察觉扼住咽喉的无形力量松开,秦妃暮才喘过一口气,

“——传说中上古魔族的子嗣,能够进入异世界的种族,可以拥有不灭不死力量的国家——哈,只要殿下展示您的力量,还不令龙腾人疯狂。”

斜睨他一眼,凌斩云蓦的大笑起来,

“仍旧不死心吗?”

“只因为是你。”

“怎么,不怕将来后悔?”

“殿下的身边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狡猾。”凌斩云笑嗔一句,偏着头打量他阴柔俊美的脸庞,双目变得深沉,“妃暮——不要妄动。”

秦妃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道,“是殿下允许我留在你身边吧……”

白影一掠,凌斩云极快来到他身边,伸手托起他的下颌,顿时望入那双谦和的,却也骄傲的琥珀色眼瞳;久久凝视,终究微笑起来,他一笑,那冰霜似的锐利就成了三月春风里的春花,美丽得使人晕眩,“好大胆子!我却偏偏喜欢你这般大胆——不错,我是应了你,不过,也不要作出我不准许的事情来哦……”

呢喃似的嗓音如同醇酒,秦妃暮微微一笑,忽然生出心痛欲裂的感觉,

“只要是您的命令——”

“那好,你代我将这些东西交给寇掠。昨晚我又逼迫了他,想来他现在定不愿见我,”

凌斩云无视他颤抖的眼神,将一箱书卷字画递给他,笑如赤子,

“——去吧!”

“他在你心里,是什么……”

“无可替代的爱人。”

凌斩云粲然一笑的神情温柔缠眷,秦妃暮扯出一个无声无息的冷笑,低头恭敬的接过物件,

“如果这样可以安慰你自己的话——赤王殿下,那我就代你去吧!”

没有再看他的神情,秦妃暮转身昂然离去。

“真是个——骄傲的人哪。”

凌斩云看向松林深处,出现温柔却痛苦的神情……

一个月后,凌扣风随小弟到了摇松殿最静谧幽深的烟雨楼,位处青松之间隔绝了尘嚣宛若另一个天地。伴着森森松林,耳听松涛呜咽,一到此地,便会让人有隔世忘俗之感。

打量松林中一座纯以林木建造而成的精巧楼阁,凌扣风不由叹笑,“多少年了,一切还是没变啊。”

“当然,大哥的东西我怎敢乱动。”

这时的斩云嘿然微笑,意气风发完全看不出一个月间如丧考妣的模样。

凌扣风看在眼里,笑哼了一声,

“看来已得逞了是吧?”

啧,明知斩云魅力弗匹,当时怎么还会为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操碎了心——他啊,也该得了教训才是!

“嘻嘻,”凌斩云眼波流动,如珠玉生辉灿灿夺目,他笑得腼腆又得意,

“他不爱见生人,所以我捡了这座独楼……大哥,你见了他,可别说什么话来刺激他。”

凌斩云皱起眉头,忧心忡忡的叮咛。

嘎然止步,无奈的叹口气,凌扣风慢慢转身盯着他沉重道,“斩云,你已是第九次这么说啦,也不嫌烦!”

“有这么多?”

凌斩云认真的侧头想了想,他这个姿态让从林间射下的阳光一照,显得清艳动人,

“那我再说一次,凑个整数好了——大哥,他还有点怕羞,你话可别说重了!”

“……”

凌扣风被打败似的低垂着头,真是……男大不中留!!

眼看走上台阶,扣风就要推门而入,凌斩云急忙一把拉住他,“大哥,你还没答应我呀!”

“唉……”重重的,故意大声叹口气,见自家小弟依旧紧张的堵在门口不让自己进去,不禁好笑又好气,

“知道了知道了,你当大哥是什么人,防我好像防贼一样!”

不轻不重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略作惩罚。

“嘻,”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低头哈腰夸张的推开门,“大哥,请——”

瞪他一眼,凌扣风撩袍而进,却没见到身后斩云双目微凝,闪过一丝恍惚笑意。

登楼走到内堂外,凌斩云敲敲门,声音出奇的温柔,“寇掠,我可以进来吗?”

忍不住暗自咂舌,扣风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礼貌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一手养大的小弟,终归是别人的啊……

“嗯。”房内一个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轻应。

朝嘲笑他的兄长扮个鬼脸,凌斩云推门而进——

步入室内,对窗正明亮刺目的阳光扑面而来,凌扣风不防光线如此强烈,不由眯了眯眼,以手掩额;他闪避阳光不过是瞬间,但房内那人在这刹那惊呼一声,仓皇的转身奔入重重帘内。

微微一怔,凌扣风寻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长发披肩,衣裳单薄的男子匆匆闪身躲蔽,呆了呆,他向斩云看去。

凌斩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笑嘻嘻走了几步关上窗户,室内顿时愈发阴暗,更看不清珠帘后的人影——他来到兄长身边朝他俏皮的吐吐舌头,“我说嘛,寇掠很害羞的,你吓到他啦!”

“我可什么都没做。”

凌扣风皱眉,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他不过抬手遮了遮阳光,尚未看清对方是何模样,哪来闲功夫吓他,倒是自己反被吓了一大跳!

凝目注视模模糊糊的人影,凌扣风试探性走出一步——

“不要过来!”

那人大叫一声,仿佛濒临巨大灾难般充满惊惶和恐惧,声音之凄厉骇人,连看不清他容貌的扣风也不禁一怔。

凌扣风停住脚步,朝小弟使个眼色,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走向那幅尤在晃动闪烁的珠帘,

“我说过,他很怕见生人——”

转过身,背对着兄长的斩云笑容满面,伸手慢慢拨开那幅帘子,

“寇掠,别怕呀,他是我同胞兄长……”

哗啦一声,珠帘摔落,密密摇动让人看不清其内详景,

“你不是也想见见他吗,怎么又躲起来了呢?”

柔声笑着,斩云张臂搂他入怀,轻轻抚摸那具僵硬的身体,自顾自喃喃劝慰……

36

轻轻一声咳嗽,凌扣风索性转身走离几步,假意欣赏挂在壁上的水墨图,心里却渐起疑惑——据他所得消息,寇掠是锡兰边境一个小山村中的人,因率领当地百姓闹事才与前去镇压昭朔的斩云相遇。按理,他不曾见过自己,但是既然两人素昧平生,为何见他就像遇到怪物一般。

凝神细听,斩云正温温柔柔说着全天下犯了傻的男人都会说的情话,听不出丝毫头绪也无聊肉麻,而那名叫寇掠的男子,只是不断发出类似惊噎的喘息。

他渐渐皱起双眉,印象中并没有寇掠这个名字,不过对方如此反应,是否代表他其实认识自己?如果与他没有关系,又何故如此惊慌,难道……凌扣风心中一凛,难道他本意是想利用云弟……

忽听珠帘声动,扣风捺下疑惑,悠然转身。

他的兄弟,龙腾国的赤王鲜服艳情从阴暗角落走出来的时候,像破开凶冥走出来的魔神一样,有一股气势蔓延使人觉得不祥……

眼前一暗,而后忽明,凌斩云已笑咪咪走到他身边,

“没事,没事……不过大哥,他只愿以这种方式与你交谈,”

指指缀珠晃动的帘子后人影,凌斩云耸耸肩,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是吗?”凌扣风一声轻哼,心里冒出一种无法解释,隐约让他感觉烦躁的奇特情绪,

“怎么,我倒觉得你早已料到呢!”

“哪有——”凌斩云笑得孩子般无邪,“大哥就爱疑神疑鬼!”

“没有就好——”凌扣风拉长声音,忽然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我要与寇掠单独谈谈,你出去吧。”

“什……”呆了呆,凌斩云眼里闪过一丝古怪,他可怜兮兮皱起小脸,“还是不要吧大哥。”端丽的容颜几乎在兄长可以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扭曲,他偏过头,故意朝帘幕内犹自喘息的人张望,“我,我舍不得他……”

“出、去。”微笑着,却不容置疑的,他的大哥挡在他身前,熟悉的松香幽静飘扬,气息迎面胸口似乎空了,他想说什么但终于屈服在兄长锐利的视线下,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尚不忘再三叮嘱,“大哥……千万不要威胁他……”

凌扣风终于忍耐不住,面色凶狠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关上门彻底杜绝小弟鬼头鬼脑的逡巡,凌扣风直接走到寇掠对面,在一张桤木椅上坐下,淡淡道,“现在,朕可以跟你好好谈谈。”他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虽笑语可亲,但自然而然便显露使人屈服的魄力。

寇掠显然也感受到,他发出低促的笑声,低下头苦涩问,“……陛下,想要知道什么?”

双眸陡然发出利剑在寒冰中淬炼过的光,凌扣风无形中散发咄咄逼人的气势,“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寇掠一震,随即簌簌发抖,似乎竭力抑制体内某种感情以至声音变得怪异,他颤声笑道,“陛下,与赤王殿下都有一双好眼,尖锐得——足可夺人魂魄的眼睛……”

微一扬眉,凌扣风知道面前这幅珠帘编法奇特,自内而外可看得清清楚楚,自外而内却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不过,他倒是第一次处于这种被人观望的角度。

轻敲椅旁扶手,他深思道,“你与他怎样相识?”

身子又是一震,寇掠似在故意挑衅,语意冷淡,“陛下不是早就知道吗?”

犀利如鹰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凌扣风面色冰冷,“无论你是谁,如果想利用斩云对付朕,劝你趁早改变主意!”

“斩云……”寇掠故作惊奇的反问,不知何故突然嘶哑大笑,“哈哈哈……陛下果真是位好兄长……斩云,斩云,”喃喃唤他的名字,似在咀嚼其中无尽甜蜜与哀伤,“利用……我,哪里有这种本事……”

听出他话语从高亢转为暗淡,凌扣风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非存心对付小弟,只要此人对斩云用了真心,必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来,只是日后定要提醒云弟小心一点,做好适当防范,省得他在头脑发昏的时候出什么纰漏。不由自主想起一个月前小弟绝望到极点的表情,不禁连连寒噤……拉回思绪,凌扣风咳了咳,放柔声音,“只要你安守本分,不做违规之事,朕不会追究你的过去,现在,你可以告诉朕为何不愿出来了吗?”

沉默一会儿,寇掠淡淡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哦?”有趣的一抬眉,凌扣风轻松道,“像谁?”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寇掠继续自言自语,“……像,真像……世间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他话语颤抖,仿佛回忆起一件最可怕的事来,陡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当初是什么叫他这么执著!!原来,原来竟是……”

“寇掠!”听他气息紊乱,近似疯狂,凌扣风沉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发寒,他低低一喝,隐含内力,果然使对方震了震,清醒过来,“……陛,下……”似乎已耗尽全身精力,寇掠不愿再说话,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叹息一声,凌扣风不想逼他太甚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忍不住问,“告诉朕,你爱斩云吗?”

像有一根尖刺直刺入心,寇掠发出一声沉重得几欲破碎的喘息。

纵然没有说话,但这声叹息是如此凝重,几乎能让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为之潸然,没有流泪,凌扣风却心软了,来回不停踱步,他忽然问,“你当真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

寇掠猛然抬头,站了起来,“陛下……”

“如果你不愿……”凌扣风双眸深沉,牢牢注视那个不停颤抖的人影,就算斩云爱他入骨,但自己怎能看到又一个不甘愿的人困死皇城,“朕会设法让你离开。”

“我爱他……“寇掠向前一步,“可是,可是……”

“寇掠。”凌扣风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那人影向他走来的时候,无形中竟有种面临极大危机的感觉,那种不祥的预兆,他胸口收紧的预兆,仿佛多年前,他不得不独自面对父王毛骨悚然微笑时候那种预兆——

一步步走近珠帘,他一顿,缓缓伸出手来眼看就要掀帘而出——

“大哥,你没为难他吧!”

凌斩云笑吟吟推门进来,屋外阳光也轻洋洋融了满室。

已经抓住珠帘的手陡然缩回,寇掠转身,再一次回到角落最阴暗的地方。

“你来得可真巧。”凌扣风心里一松,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叹息一声,冷冷瞪了小弟一眼。

“嘻,”凌斩云愈发笑得灿烂,

“我怕你委屈他嘛……”

如寒星般冰凉的双眸斜斜一睨,柔声道,“寇掠,你没事吧——”他掠过兄长,进入珠帘,将他揽入怀中。

眼看问不出什么,凌扣风只能清清嗓子,向那对开始你侬我侬的鸳鸯鸟告辞,

“咳,斩云,记住下午还有国事相商,不可以迟到!”

“好,”凌斩云也不出来,依旧笑眯眯跟他道别,“大哥要走了?慢走,不送——”

为什么,会觉得舒了一口气呢,凌扣风走到艳阳满天的庭院,才发觉后背浸出冷汗。

可是为什么,他根本不愿意追究呢——那是,未知的危险吗?

静静目送苍帝出门,仿佛他也带走最后一丝阳光。

“吱呀”一声,木门重新掩上,屋内陷入无声的冰寒,寇掠怔怔望着已不见人影的方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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