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阿妈是想让我快些娶个媳妇的，可是，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没工作，不好耽误人家姑娘，我家条件不好。”方子乐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落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又是一脸笑意，“不过，等我毕了业找份好工作就行了，到时候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宝宝，一起孝顺我阿妈。”

是个坚强乐观、善良孝顺的孩子！

“你一定可以的。”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顾青就像一个大哥哥般给予他安慰和鼓励，“对了，那韩维呢？”

“哦，韩维也是B市人，戴着一副眼镜。他爸妈都是Q大的教授，对人可亲切了，我去他家见过一回。他们都是好人。对了，韩维在校学生会，是外联部部长，听说下学期还要去竞选主席呢。”提到韩维和他父母，方子乐显得很激动，却在下一秒突然大叫，“啊！”

这一声着实惊人，引得周遭的学生都一致听了筷子，纷纷丢来不解和责怪的眼神。

方子乐尴尬，脸上带着歉意。

“怎么了？”

“我忘了替韩维收拾床铺了。”方子乐压低声音回道。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顾青对韩维的印象直降好几个等级，“为什么要你帮他收拾？”

“我和他一起睡，韩维平时社工多，人很忙的，总爱累，我怕他待会儿回来要睡觉。”

“你和他一起睡？”顾青是gay，所以对某些信息总是很敏感。

“是啊，韩维说他怕冷，要人陪着，可吴昊经常不在宿舍。”方子乐骨子里接受的就是正统的学习，对于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只当成是好兄弟，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酷热的夏天，夜里竟说怕冷，怕是只有单纯的方子乐才会相信吧。顾青心里有种感觉，韩维，也许是同类人。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回了宿舍，吴昊和韩维仍旧不在。

顾青将行李箱打开，拿出衣服挂进衣柜，眼角却瞥见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便伸手拿了出来，打开拉链，竟是一台名牌电脑！

名牌衣鞋、电脑、手机……

以前的顾青到底是做什么的？

慌乱地敲打自己的额头，顾青觉得心里乱跳，只希望这钱来得正当。

方子乐正铺着床单，抬头就见顾青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脑袋，赶紧跑过去夺下对方的手，关心地问道：“顾青，你头疼了吗？”

“没事了。”顾青回道，看了一眼方子乐后，反手就抓住了对方，“子乐，你知道……”

可话还未说完，门外就突然响起了一声厉喝，“放开他，顾青！”

顾青回头，只见门外正站着两个男生。

吴昊和韩维？！

007渐转

正如方子乐所说，吴昊和韩维两人确实很容易被人辨认出，同样是出色，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吴昊高大俊朗，目测身高至少1米88，身上只穿了一件纯棉紧身黑色背心汗衫，复古褶皱直筒牛仔长裤，外挂一条长链，斜站在门口，右手插进裤袋，左手拽着一件外套搭在左肩上，嘴角斜扬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与吴昊的张扬狂烈完全不同，韩维却是一幅禁欲书生气，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色衬衫，戴着一幅纯钛金边半框眼镜，显得俊秀斯文，除去此刻正冒火光的双眼。

“放开他，顾青！”

韩维大步上前，扯开了顾青抓着方子乐的手，将后者揽至身前，上下仔细检查，“子乐，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有没有受伤？”

顾青皱眉，以前的顾青竟这么暴力，对方子乐动过手，这么想着，他心里霎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适感，连带着脸上都是愧疚。

吴昊瞥一眼呆滞的顾青，一丝轻蔑不经意泄出，而后很快又换上原先的悠闲，进了屋，径自坐到了与顾青床铺正对面的转椅上，脱鞋褪裤。

“韩，韩维，你误会了，你先听我说，”方子乐喘口气，终于找机会插上了话，“顾青他，他没欺负我。”

“子乐，”韩维无耐，他从来就知道眼前的人总是这么善良单纯，一心只为别人着想，这边既然说不通，韩维立即转了头，脸上的温柔刹那间变成怒气，“顾青，我说过，你要是再敢动他一次，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心一颤，顾青被韩维身上流露出的戾气惊醒，他能做什么，又该说什么，他始终对方子乐是有愧的。

“韩维，真的，顾青他在家出车祸撞伤了脑袋，失忆了。”方子乐不满地甩开了韩维的手，向顾青走去，把住了后者的手臂，抬头对韩维生气道，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可方子乐就是见不惯有有钱有势人一幅盛气凌人、嚣张霸道的模样，他在家乡见过太多次了，那嘴脸，他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寒。

“子乐……”感觉手中的余温，韩维心空白一片，只是“失忆”，镜片下狭长的双眸发紧，这种可笑的借口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吴昊正解着皮带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嘴角右扬。

顾青叹气，他无法解释，也不打算解释，有些事情只有时间能为他作证！

韩维没有再威胁顾青。一段小插曲就在四人的静默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吴昊已经换好了休闲衣，拿着洗浴用品和毛巾出了门。

“滴滴……”

宿舍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响，顾青赶紧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面上显示是顾妈妈，刚来大学不熟悉，今天又发生太多事情，他竟然忘了打电话回去报平安。

“妈？”快速按下接听键，顾青朝阳台走去。

“阿仔，你到校了吧，还习惯吗？”顾妈妈的声音滤过手机传进顾青的左耳，带着嘶哑和一丝疲惫。

“妈，放心，我在这儿挺好，倒是您，别太累了。”顾青攀伏在阳台栏杆上，双眼望着那条林荫小道。

八月，夜总是来得特别迟。

已经是晚上八点，天幕仍旧是暗淡色，却不曾变黑，清晰地现出密布闪烁的繁星，零星的人影踩着脚踏车从小路飞过，留下一段咯吱低沉声和模糊杂谈声，在空气中漂浮荡漾，惹人遐思。

像是忘了时间，伴着静谧温暖的空气，顾青就这样和顾妈妈一直聊着天，享受亲情的温馨。

吴昊洗完澡回来，从洗漱架上取下一条干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只是眼角看到了阳台上正打着电话的顾青。

顾青脸上带着浅笑，精致的丹凤眼上扬，朝气勃勃，也魅人心悬，仿佛披上了一层魔法，让他瞬间发光。像是感受到了右后方的视线，顾青转了身，见是吴昊，便轻轻地对他友好一笑。

也许是这个温暖的夜起了化学反应，吴昊觉得乱了，自己竟对着平日里厌烦的人看呆了，赶紧凝神收回心思，不自在地回笑后，拿着毛巾离开了。

见状，顾青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毕竟过去的印象实在不佳，他也不能一下子抹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顾青才收了电话。

“顾青，我帮你收拾好了床铺和衣服，你看看成不成？”

顾青不用想，就知道是方子乐，这个宿舍目前也只有他一个人欢迎自己。

走上前，顾青刚想伸手摸摸对方的头，突然接收到一道凌厉的眸光，又讪讪地放了手，“谢谢你，子乐。”

“不客气。”方子乐笑道。

坐在椅子上，顾青从电脑包里拿出电脑，将网线、电源插好后，按了开关键。

密码？

顾青怎么可能知道呢，只能随意猜测，输入了自己和顾妈妈的生日号码、学生证……依旧是密码不对。

深深地叹口气，顾青无所适从，他对电脑的了解仅限于上网浏览、聊天下载，让他破解密码，只能是天方夜谭。

静静地合上电脑，顾青想，只能去请专业人士帮忙了。

“密码忘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吓住了正思考的顾青，轻呼吸好几口，才转了头，竟是吴昊！

太过震惊对方竟会主动与自己交谈，顾青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吴昊双眉凝结，略微不满，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天知道他此刻是在干什么，他还要留着宝贵的时间与女朋友约会呢。

“你忘了密码，解不开？”

“啊？哦，对，我不记得密码了。”顾青回过神，歉意地笑笑。

“你还真失忆了啊，起来，我看看。”说完，吴昊绕过了顾青的右肩，从后方以包围的姿势将对方整个搂住托了起来。

顾青虽然喜欢男人，但对同性的接触并不爱遐想，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同性恋，人家只当你是兄弟朋友，自己若是在意别扭反而惹人怀疑，所以被吴昊这么亲密围拉住时，也是很坦然。

顾青站在一旁，看着吴昊灵活地操作着笔记本，手指肆意地敲打键盘，不一会儿，就登录进了电脑，又去控制面板取消了原先的密码，“你要重设密码吗？”

“哦，这样啊，那你设置我妈的生日号码好了，196……。”顾青迟钝地将数字说出口，却被对方的笑声打断了。

“呵呵，”吴昊笑着转过头，右手撑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顾青，我开始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现在的你真是有趣多了。”

顾青不解。

“密码密码，你说给我听了，还叫密码吗？”

顾青恍然大悟，尴尬了道了谢，在吴昊站起身后，自己坐下去一通捣鼓。

吴昊换了身衣裳，打扮光鲜后，开门离开了，楼道内隐隐传来一阵阵闷笑声。

008讲座

顾青憧憬着大学的一切，但他知道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作为文科院系，法学院给人的印象是轻松且舒适，临近期末熬夜背诵一周就能过关。

可这话，却只对了一半。

事实上，法律是门逻辑思维要求很严格的学科，而且各门具体的科目之间又总是彼此交织联系，如果要真正学通法律，基础知识是关键，这也是教授为什么强调让学生背诵的原因，但仅是靠记忆，是不能融会贯通的。

所以，院系在制定培养方案时，通常会在大一学年就为学生安排基础课程，例如法学绪论、民法总论、宪法等。可顾青是大二才接触法律的，所以在听课时难免会力不从心，跟不上教授的进度，陌生的专业术语扫过耳际，又很快随时间流逝，一节课下来，顾青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顾青？”

偌大的声音在静默的教室蓦地响起，讲台前，教授手里拿着一本点名簿。

“到。”

顾青举了手。

“上节课我们提到合同法中的情势变更原则，你能说说他的构成要件吗？”挺着将军肚的老教授悠闲地踱着步，白色的点名簿已经背立于身后。

顾青睁眼，咋舌，张张嘴，又泄气地低了头。方子乐坐在他身旁，快速地滑动笔杆，紧张地将纸条推到顾青的桌面上。

顾青微转头朝方子乐抿嘴一笑，但还是没有开口。

老教授眯着眼，也许是等得不耐心了，生硬地叫顾青坐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别都不把合同法当回事儿，回去好好复习！”

教室的角落传来隐闷的憋笑声。顾青知道，第一名，这个招摇的名头，最是容易受到这样的遭遇。

方子乐担心，偷偷地瞧了眼顾青，发现对方神色并无异常，才松了口气，咬着笔杆，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帮顾青补习。

回到宿舍，顾青呆坐了一会儿后，匆忙打开了电脑急速敲打着键盘，等写完一份文件时，转身拉住了一直在他面前晃动的方子乐。

“子乐，你有大一的笔记吗？”顾青方才是在做计划表，他想要循序渐进，困难就在面前，你看或是不看，它都已经存在。顾青从来不是个惧难者。

“嗯，我有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来。”方子乐一脸雀跃，庆幸顾青没有因此而颓唐。

“谢谢你，子乐。”顾青仰头望着方子乐，眼里满是感激。

这半个月以来，拿着方子乐的笔记和教材，顾青除了正常的上课睡觉吃饭外，大部分时间几乎泡在了图书馆里，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剩下的只是多于常人的努力和勤奋。

当然，顾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至少他参加了一次讲座，尽管是被方子乐强拉过去的。

吃完晚饭，已经是六点四十，距离原定的七点只剩下二十分钟，踩着脚踏车，顾青飞速往大礼堂赶去，等到时，只见一条长龙似的队伍蜿蜒曲折，一个讲座，竟吸引了这么多人？

顾青心里暗自惊叹，原来方子乐说的一票难求是真的，如果不是韩维在学生会的缘故，他们是根本不可能抽得到票的吧。

这么想着，原本烦闷的顾青突然对今晚的讲座充满了兴趣。

“顾青，这边。”方子乐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站起身向顾青挥舞着手。

“怎么坐这么前面？”挤过拥堵的通道，顾青总算是落了座，抬眼一看，他们俩的位置竟离前台这么近。

“我也不知道，是韩维给的。”

顾青笑笑，心里了然，“对了，子乐，今晚的嘉宾是谁啊，怎么这么多人要来听？”

“顾青，你不知道？”方子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顾青讪笑，摸摸鼻子，摇了摇头。一直都是方子乐劝他的，而且还说拿了票，别浪费，他这才迫不得已来听讲座，倒是忽略了讲座的内容和嘉宾。

方子乐眨眨眼，叹一口气，给顾青塞了一张海报。

海报设计大方简单，没有嘉宾照片，没有花边修饰，一切的吸引力都只在那七个被突出了的艺术字体“秦氏总裁秦力扬”。

放下手中的海报，顾青掏出了挎包里的《合同法》，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晚上好。”讲台上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是韩维。

说着流利的普通话，韩维一番连珠炮语，悄然推动着台下的气氛。

作为秦氏的总裁，秦力扬素来低调，不爱镜头镁光灯，不喜杂志新闻秀，所以，即便他常被财经杂志、网络报道提及，却始终鲜有他的照片流出，这反而更为他增添一重神秘感。

秦力扬谢拒了韩维事先为他准备好的椅子，无论是演讲，还是公司高层会议述职，他都只会站着，他很享受那种运筹帷幄、将一切事物尽收眼底的自信感和充实感。

“顾青，开始了。”方子乐附在顾青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好，”嘴里发出诺诺的应答声，可双眼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书本。

秦力扬站在讲台上，宽阔的视线，将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自然也看见了那个正埋头于书、显得特别的学生。

方子乐继续推攮着左手边的顾青，见始终没效果，便干脆伸手夺去了对方膝上的书本，快速地收拾妥当，压在了自己的屁股下面。

顾青总算抬了头，直直地望着方子乐，最后轻笑出声。

顾青？！

秦力扬没想到竟会在今天的场合遇见他。他知道顾青在Q大上学，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来听自己的演讲。想起过往顾青的死缠烂打，再看今天的情形，秦力扬眯起了双眼，剑眉微挑。

像是感受到了来自某个方向的打量，顾青转头迎了上去，见是今天的嘉宾秦氏总裁，出于礼貌，便朝台上的人浅笑轻点了头，换来的只是一张侧脸。

秦力扬几乎是一刹那间转了头，眼眸深邃，那是失望。

时间就在充实而又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悄然走过，转眼进入了九月下旬，顾青的学业一直稳定进步，而他与室友的关系也在逐渐转好中，韩维对他不再敌意相待，吴昊也改了平日的冷酷淡漠，竟变得有些流氓气质，这是顾青怎么也没料到的，后来实在好奇问了方子乐，才放了心，吴昊只有在朋友面前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