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街 上——非天夜翔
非天夜翔  发于:201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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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林泽又包了一个红包,放在车前座上,说:“是我私人给你发的年终奖。”

司徒烨看着林泽,半晌不作声,冬天的重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冷,车停在北城天街外,两人都没有下车。林泽说:“奖励你在这几个月里的杰出贡献,意思一下,你是个很不错的搭档。”

司徒烨的眉毛舒展开来,许久后,他说:“谢谢,阿泽。”

他们都不想下车,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车里是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林泽的手机响了,那边是谢晨风,终于给他回电话了。

林泽问:“工作那么忙么?偶尔也陪陪老婆吧。”

谢晨风笑着说:“对不起,阿泽,真的走不开,老板就靠我一个呢。”

林泽说:“那我过去吧,日哟,你不能早点说么?”

谢晨风道:“别来了,我要陪老板去东莞进货,东奔西跑的,你来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个人。”

林泽本以为谢晨风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结果还要出差,当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泽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况吧。”谢晨风说。

林泽:“嗯。”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林泽听到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接着是片花中熟悉的音乐,啊啊啊的音乐完了,开始演还珠格格,中场一句“小燕子——”而他们就这么在电话里不吭声,听着那头小燕子的叫声。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谢晨风把音量调小了,但这个环境令林泽马上就开始推断。

他在什么地方?林泽不由得多了个心,谢晨风的家里没有电视,广告后中场开出的一定是电视机,谢晨风也不可能在手机店,没人会在店里放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别人家,或者酒店。

“阿泽,你生气了?”谢晨风道。

林泽说:“没有。”

他有点想问谢晨风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轨呢?谢晨风又叮嘱道:“重庆有点冷,注意保暖。”

林泽说:“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办公室,回家再聊吧。”

谢晨风那边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林泽静静坐在副驾驶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烨说:“过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么?”

林泽解下安全带,说:“谢磊不回重庆了,我可能去广州看看他,你和郑杰回去吧。”

“噢别这样。”司徒烨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耍我吗?我还想给你爸妈买点东西呢。”

林泽道:“和郑杰回去也是可以送的,何况你给我爸妈买什么礼物,不如给我呢,拜拜。”

司徒烨道:“那我和你去广州。”

林泽:“不行。”

司徒烨:“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

林泽想下车,却又想朝司徒烨说点什么,然而一转念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知道司徒烨总是吃谢晨风的醋,这种吃醋可能和感情无关,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表现。但是……

他下了车,司徒烨把车钥匙拔了,跟在林泽身后,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嘛。”

林泽哭笑不得,对着司徒烨又发不了火,只得道:“让我静静。”

司徒烨有点失落地站在细雨里,林泽回了家,脑海中全是谢晨风的事,或许他也需要性,于是去开了个房,找同是艾滋病人的炮友?不要命了吗?

这是最坏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发生,林泽与他的爱情也就随之再次告吹,没多大意思。也有可能就像谢晨风说的那样,没有半句欺骗,确实是要忙工作。林泽连谢晨风确切的工作地点都不清楚,第一次去匆匆忙忙,呆了一晚上就回来了,林泽左思右想,决定明天去找他。

林泽上网搜机票,全部售罄,郑杰回来了。

“谢磊好久回来?”郑杰哼哼着歌,给林泽看他的工资单,兴高采烈,林泽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郑杰道:“谢磊不回来了,我去广州看他。”

“哦。”郑杰只得答道:“干嘛不回来?”

林泽说:“生意太忙了。”

郑杰点头道:“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泽买不到机票,上铁道部的网站又被挤爆了,正有点烦躁。

“我很郁闷。”林泽直截了当地说:“郑杰,我该怎么办?”

郑杰开了暖炉,热了两杯牛奶,两人穿着棉拖鞋的脚在餐桌下凑到一起,彼此夹着晃来晃去。林泽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郑杰说:“你要去见他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给了林泽很多力量,郑杰又搓了搓手,捂着热牛奶取暖,林泽把自己的怀疑朝郑杰说了,郑杰只是听着,并同情地点头,最后道:“去看看嘛,不然不安心。”

林泽说:“但是买不到机票。”

“火车票也没有了咩?”郑杰问:“站票呢?找熟人买嘛。”

林泽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念书时,和郑杰偶尔要赶火车,都是买张站台票进去,先上车后补票,林泽不太想麻烦人,试试看这个办法。翌日中午,郑杰把林泽送到火车北站,孰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没有车票加身份证的都不让进,林泽无奈只得找人。

幸亏这次出奇的顺利,托在火车站的熟人帮买了张站票,林泽提着旅行袋上车,郑杰把他送到站台,又把一袋吃的给他,嘱咐他上去以后就去补卧铺票,才在站台上等列车开,与他挥手告别。

春运时简直是人挤着人,大部分都是从重庆返回四川,湖南等地的打工者,离开四川后应该人就会少点了,还有不少大学生回家的。林泽一上车,挤得连走都走不开,问列车员,答道都没有位了,只得在吸烟车厢里扔下行李袋,坐上去玩手机发呆。

玩了一会,林泽又掏出ipad,打开jack’d,后又意识到高速移动中,还是别玩这东西了。随便上了会网,十分无聊,遂抬头看四周——通道的厕所外坐着三个民工,对面的黑瘦少年抱着个包,坐着另一个包。

窗户旁的地上放着个箱子,行李箱上坐着个矮小的女孩,看样子又不像学生,可能是打工妹,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手臂护着头,随着火车的行进轻轻摇晃。

那黑瘦少年一直好奇地看他,看林泽的ipad,iphone,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电子产品,林泽问:“打牌吗?”

“好啊。”少年说:“你会打什么?”

林泽翻了翻包,找出一副扑克,拖着屁股下的包挪过位置,那躬身睡觉的女孩子迷糊起身,少年朝她笑道:“打不?”

女孩揉了揉额上的红印,去上洗手间,回来以后说:“打,我只会斗地主。”

三人便打了一夜牌,林泽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代替赌钱,又拿出烟来抽,递给少年时少年不会抽烟,女孩却大大方方地接了,从行李箱里掏出打火机给林泽点烟。

这是林泽最难忘的一次旅途,许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这个前往广州的夜晚,以及两个因买了站票认识的,甚至没有询问彼此名字的朋友。他们就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么一截烟雾弥漫的吸烟车厢里相遇,下车后即将各奔东西,消失于广州火车站的浩瀚人海里,在这个夜晚,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林泽打牌输了,告诉他们自己去广州找得了艾滋病的男朋友,看看他为什么不来重庆过年。

黑黑瘦瘦的少年打牌输了,笑着说他家住在四川的农村里,读完高一就辍学不上了,原因是家里供不起他上学,让他到东莞去打工。还拍了拍自己放在一边的包,告诉林泽里面是他的学习资料,想以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泽没有打击他,要知道进工厂当工人,每天十二小时坐在流水线旁,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在下班后看书自学的。老板总是要求加班——当然加班也会算工钱,钱滚着钱,钱是赚不完的,但工人往往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总是把工作的时间拉长到十四至十六小时,下班后谁还有精神看书?

工作需要充沛旺盛的精力,学习同样如此,有许多被迫辍学去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少年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大多数人带去的书本,最后都卖给了收废纸的。

但不排除也有自学后参加成人高考甚至普通高考的,特别有毅力的人。林泽还是希望这名黑瘦少年能努力做到,不抛弃今天在火车上的初衷。

“加油。”林泽说:“读书考试这东西贵在坚持,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学习,形成习惯以后就好很多。”

少年笑着嗯了声,女孩告诉他:“别太拼命,钱是赚不完的,放掉点眼前的钱,抽时间学习充实自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

少年嗯嗯连连点头,女孩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了,和林泽都是出了社会的人,这个少年只有十六七,就像小弟弟一般。

女孩打牌输了,告诉林泽和那少年,她打算到广州去找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前男友,她因为他,在不久前做过一次人流手术,以前在老家他们抽烟打架混社会,后来她男朋友被家乡的黑社会追杀,不得不跑到广州去,后来打电话告诉她分手算了,免得拖累她,反正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让她去嫁人。

但她怎么可能嫁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炸弹。”女孩扔出四个七,看也不看便又甩出一把8910JQ的牌,说:“随便是个男人,都会在广州好好打拼,等着接我过去,哪有这么说的?肯定是对老子厌烦了撒,不想过了,嫌我累赘。不知道和谁好上了。”

林泽和那少年都不敢接口,林泽看不出这个扎马尾的胖女孩曾经是个小太妹,但从她的言语间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最糟糕的是,她没有他的电话。

他手机换号了。

林泽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说:“到他表叔家去找他呗,不给联系方式就坐在家门口等。”

林泽说:“不,你要先在他家楼下蹲点等人,确认他不在表叔家再上门去。”

少年问:“要别人不给联系方式怎么办?”

林泽道:“怎么可能没有联系方式?真要联系的话,再怎样都能找得到人,关系网一个连一个的。你就住人家家里,说借住几天就走,找不到人你就一直住下去。”

女孩呵呵笑,说:“这办法要得,你太坏了。”

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未来都是完全迷茫的,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在广州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日子始终要过,人生也依旧要向前,就像发出巨响的列车,总会有到终点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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