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原来上神也可以如此温和。是因为和那个人一起久了吗？那个白发蓝衫的人……

“想什么呢？”须臾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回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恩……没……没什么啊。”

“那就快点啊。”

“哦，哦哦。”谢思忙快速跟上与须臾并肩走，他以为须臾是嫌他走的太慢。

等了许久，要等的还是没有听到，须臾又催促了一遍。谢思才明白原来须臾是想听到他喊他的名字，反复的咬着唇，心里反复念着上神的名字，怎么都喊不出口……

那……那就当在念书好了……须臾、须臾、须臾……到嘴边了，连唇都张开了，还是不敢开口说出来。

“谢思，我很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耳边有人这么轻声说道。

“上神……我……我下次再喊，行吗？”谢思抬头有些愧疚的看着须臾。

“好。”须臾答应道。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原来他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喊，难道谢思当真这么厌恶他吗？紧握着的谢思的手已经淌满冷汗，他能感觉到他有些颤抖的想收回手，须臾却攥的更紧。

“上神……我……我的手流汗了。”谢思想抽回手，没想到须臾却越攥越紧，好像要把他的手捏扁一样。

上神“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

沿着溪流往下走，似乎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近远都看不见路，踩在比膝盖还高的路往下面走，脚下有时还会踩到石子。但是谢思却分外高兴，东瞅瞅西看看的。耳边是流水声和鸟鸣声，脚下的草随风而舞动，隔着头顶的树叶间隙中能看到蓝天白云，还有温暖的太阳。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回来了。

感觉真好。

“这里真的是人间吗？”谢思不敢确定的问。

“恩。”须臾始终看着前方。谢思无意间低头，看见须臾被溪流沾湿的衣摆，上面黏着泥土。纤尘不染的上神……谢思突然想到。还有空源宫后的禁忌……他不是讨厌人间吗？

第十九章

高耸的树木渐渐变得稀少，太阳也变成柔和的橙色懒懒的挂在天边，“前面是一个小镇，你在那里的客栈等我。”须臾手中突然多出一个锦囊，“这里是银两，应该够用。”说罢将锦囊交到谢思手中。

“上神……”谢思突然无法理解，为何醒来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上神突然变得那么温和，眉眼都含着笑，甚至……甚至拉着他的手，虽然说被一个男人拉着手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上神确实很奇怪不是吗？而且，居然在人间？难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吗？难道他已经死了？摸了摸额头，一片光滑，也没用疼痛的感觉。

果然是死了吧，要不然那么用力的撞上去，怎么可能不疼也没留下伤疤呢。那可是擎天柱啊。

“这里是人间，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须臾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消失无踪。

“回来了？”女人半倚在床侧慵懒的梳理自己的头发。“我可没那么急着想要支取代价，不过……确实有几分期待。”肩侧的流星蝴蝶似乎因为感知主人的兴奋而舒展着翅膀拍打了两下，又隐入衣服上的薄纱内。

“我现在还有事，请你快点。”须臾有些不悦的皱紧眉。

在离开前女人柔声说道：“龙鳞。”

其实须臾有几分惧怕，鳞片从肉中生生被剔除的感觉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须臾躺在榻上化身为龙，大小刚好适宜盘在床榻上。女娲看着须臾颤抖的睫毛笑的几分阴险几分放荡，手摸向顺滑的鳞片，滑向尾鳍。

“你的鳞片可真滑。”

须臾突然觉得这女人有几分恶心，自己也有的东西还去一脸色情的摸别人的。

“你是第一条全龙。”女人突然说道。

须臾始终不敢睁开眼睛，他已经嗅到杀伐之气，他听到了利器出鞘的声音，女人还在摸着他的鳞片，似乎在想着先挑哪一块下手好。

他努力去想着，如果还有命在，他一定要去人间找谢思，如果他……熬不过去，那么，他放谢思自由。其实他一直知道，谢思想念人间，虽然他掩饰的很好，可他总会忍不住眺望远方，看着云层的下面。须臾知道，他想回去了。

他看到他的隐忍，却控制不住的想要禁锢他，想要击败他的自尊，想要打磨他，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也不敢逃离自己。可是他错了……他想起了很多传说，那些失败的爱情。若一个人想离开，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就像他的父亲，他永远也抓不住的那个人。

“你知道，我和伏羲都是半龙，甚至有人说我们是蛇，父亲甚是恼怒，都不正眼看我们。”手定格在尾鳍的鳞片，她似乎选好了，须臾控制住不要将她甩开。女人却继续说着，“唯有你，你是他最成功的作品，貌美、机智、勇敢、自信、坚强，你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甚至在你破壳之前，父亲为你亲自造好了空源宫，父亲把你的宫殿建在世界的源头。”

“他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予你，未曾给过我和伏羲半分。他时时将你抱在怀里，带你飘在云端看遍四季山川，命你为万物的主宰者，给予你纯阳之气，将创造生命的能力赠与你。”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也许是他的错觉。“三人中，唯有你，真正得到过他的爱。”

锋利的剑划下，银白的血冒了出来，肉被切开，额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流，女人在耳边絮絮的说着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多么嫉妒你，多么……恨你！”女人的声音最后变得阴狠。

在女人最后一声中，须臾昂起头冲天咆哮出声！此时天边空源宫有几分晃动。

“小二，我想住店。”谢思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里的钱袋，许久未和人接触了，难免有些忐忑。

“客官来来来，这边请，看您一身行头便知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今天刚巧上方只剩下一间，这边请。”小二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房里有两个窗户，您看，这边可以看到大街，另一边呢，”小二打开另一个窗子，楼下茵茵绿草，再远处有依依柳树和一片荷田，小二殷切的问道：“客官您看可还满意？”

谢思连忙点头，做梦一般的高兴。忽觉一声长吟，远方的荷叶被劲风吹的差点翻折过去，迎面的风刮在脸上生疼，刚打开的窗子也“腾”的突然关上。

“真是的，这风来的这么突然。”小二摸摸被刮疼的脸，重新推开窗子，看着风刮来的方向，疑惑的说道：“这镇子北面是山，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的风才是。”

谢思只觉得心中一片慌乱，突然间变得坐立不安，怎么样都觉得不舒服。

须臾化为人形瘫软在榻上，衣服头发全被汗湿透，变得湿淋淋的。

汝娲见到他狼狈的模样心中有一丝快意，微微俯下身，过大的领口内春光一片。汝娲摇了摇手里的七彩龙鳞。“用这片来换，怎样？”

明明已经得到了，还装作商量的模样。须臾冷哼一声，别过头，体内变得一片空虚，背脊仿佛被冻住一般冰冷，冷汗不断往外冒。

汝娲见他破败的模样心情变得更好，将龙鳞放在唇边亲吻：“失去主宰的能力，感觉如何？我的……三弟。”

镶入骨髓的法力被生生割下，须臾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仅凭最后一丝意念支撑着，不断提醒着自己要赶到谢思身边，让他一个人在外他着实不放心。他已经无力开口，忍着剧痛撑起身体。

“何必呢，为了一个男人。”汝娲看着须臾支起身子，一步步的往外走。

“你不会懂的。”须臾背着汝娲说。

汝娲的眼神开始迷茫……低声喃喃着：“不懂吗？我怎么会不懂……”

“汝娲，你真的爱过吗？你明白什么是爱？”须臾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随风而舞的黑色纱幔，“如果你真的懂，当初，你就不会那么做。”

第二十章

他看的出他的虚弱，就在他站在门前对他微笑的时候。

“主人。”谢思称道。

须臾没有固执的让谢思再叫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上前像之前所想的那样表达爱意。就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有些无措的谢思，嘴角有些笑意。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头发也干枯起来，不似之前那么乌润，身上凛然的气质已经不带了，甚至有些温和的虚弱。谢思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这里是梦境吧？或者是他已经死了。

听闻阿修罗界内随处是幻境，那些幻境便如沼泽般让人难以逃脱，受其蛊惑的人坠入若不及时找到出口便永生不得离开。在幻境中可以看到自己心中最向往的东西，有人却明知道是幻境也不愿意离开，得到自己最向往的东西，过自己最想要的生活，的确够诱惑。那么，这是他最向往的吗……能得到上神温柔的对待？

怪不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呢，果真已经死了……

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后，谢思突然变得轻松起来，须臾让他喊他的名字？难道在他的心底是这样想的吗？一直想要喊他的名字吗？

“须臾。”两个字居然脱口而出，明明之前怎么努力都不敢说出口，谢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见对面的须臾笑的更开了，连眼睛都是弯弯的。

真好看……须臾这个样子要比以往更迷人。“须臾，你真好看。”谢思傻兮兮的说。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这样赞美他了，不带华丽的辞藻，就只想说，你真好看。

须臾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将谢思抱在怀里，谢思比以前高了、也壮了，不似初见时那般瘦瘦弱弱的，他从未像现在能感觉到谢思是存在的，自己是存在的。

“谢思，我们都不要再任性了，好吗？”须臾一只手抚摸着谢思的头颅，像对待挚爱孩子般，以往，须臾的父亲也是这样安抚他的，每当父亲做出这个举动，他便觉得安心无比。

他这样摸着谢思的头，但愿谢思也能觉得安全，不要想着轻生，试着开始相信他。

“任性吗？”谢思回抱住须臾宽阔的肩膀，在须臾面前他总是显得如此脆弱。可是真的是任性吗？那些……真的可以释然吗？那些，曾经被眼前这人狠狠践踏的尊严。

“对不起，谢思，请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相信什么呢？须臾，须臾，须臾……明明是幻境啊，可为什么此刻居然觉得是被爱着的呢？那也好，永远不要从幻境里解脱出来，永远沉溺吧……

“须臾……”谢思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可这不是很荒唐吗？他明明如此憎恶眼前的这个人，为何此时最想见到的却是他？为什么要相信他？相信什么呢？

“真没想到，须臾居然会栽在男人手里。”昊天透过云层看着在客栈拥抱的两人冷哼一声，对于谢思这种小人物甚是不屑，“而且居然是这种普通的人类。”

韩一水也依着昊天的目光看下去，仍是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即使是从高处看去，谢思眼中的迷茫与彷徨看的也很清楚，而昊天生平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总是优柔寡断假装柔弱的人。

“须臾真的是下界除魔？”昊天不禁质疑。

“你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在他身上了。”韩一水说，“毕竟他是唯一的始龙。”

“如今看来，我们要做另一手准备了，我已经不指望他了。”失了创造之能的须臾，如今什么都不是！昊天有些气急败坏的甩开衣袖回宫。

“昊天，别冲动！”韩一水上前拦住昊天，劝道：“如今天尊已不再庇佑仙界，你斗不过汝娲的。”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昊天吼道！

“再等等，当务之急是找到下界的天尊，这次不能让汝娲再得逞了。”

昊天深吸了口气才勉强保持镇静，这才吩咐韩一水：“明日朝臣我封你为散仙放你下界，你务必要找到天尊的转世！”

“是！”

第二十一章

听楼下的小二说，这里名仙化县，相传早在远古时期，那时这只是个无名的小村子，村中有个傻子偶然间获得修道之术，但傻子没有立即修炼成仙，反而将此事公布于众，不管是往日帮助过傻子的人或是看不起他的人皆获得此门路，全村人一起羽化登仙。而这县后面的那座山腰便是他们一同修炼之处。

望着小二指的山，才发现那山原来竟是层层相叠，连绵不断，好像会延伸到无尽的地方。

“那边是什么地方？”谢思问。

“那边啊……”小二看了看，眼神有些复杂，期待、失望、还有被欺骗的无奈，“谁知道呢。”

谢思不解的看着小二落寞的背影。

须臾亲了亲谢思的耳背，“你早已不是人类，当然无法理解。”

过分的亲昵还是无法适应，谢思推开须臾，如果是在幻境，他不怕这么做。可须臾的话却彻底的伤到他内心最深处。须臾看的穿他的想法，也许即使是曾经人间的父母也无法像须臾那样了解他。

至少现在是这样。

“人类的感情总是这样复杂吗？”谢思问。

“是吧。”须臾答道。

“我以前也是这样吧。”

须臾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谢思的眼睛。

谢思别过头，幻境真是可怕，他差点爱上了一个虚幻的影子，须臾的眼睛总是幽深的，害的他想偷窥在他眼眸深处有着什么，想再看的清楚一点，久一点。即使那是幻影，他也不敢这么做。或者是谁把他画成一副画，他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因为……因为那是众神口中的上神啊，总会让人有那么几分惧怕。

“那山那边是什么？”

“那边是部落，这个城镇一千年以前的样子。”

“部落？”

“是啊，一千年以后，部落也会变成城镇，也许还会是个国家或都城，但现在他们是部落，最原始的没有任何能力的人类。而这里，一千年后将会消亡，变成一望无垠的沙漠。”

谢思睁大眼睛，“为什么？”他无法想像住着那么多爱笑着的人类的城镇将会消失，那么……“那这些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啊……他们会因为缺少食物与水源而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谢思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从窗外往下望，有柴夫挑着两担柴薪从侧门进入后院，这里刚好可以看见。

“你看，那些柴从哪里来？”须臾不答反问。

“从山上啊。”

须臾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问道：“那他们种树吗？”

谢思想了想：“不。”然后恍然大悟了然的看着须臾。

“真聪明。”须臾笑了笑，带着几分悲悯的看着楼下的路人，“因果循环，他们今世的孽，将来要子孙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