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聿也想多了解些母亲的病情，便伸手一示意，走向室外。

何漪莲很详细地跟他说明了郑母的情况，还是很乐观。之後一阵沈默。

“漪莲，你不是有事吗？”

“是的……聿，也许现在说不合适，但我已经不算年轻……我们离婚吧。”

郑聿吃了一惊，想了下说：“原因呢？”

“我们之间本来也没有爱情可言，这你很清楚，互相也没有干涉过私生活，但是，也许现在我开始渴望有真正的家，

他只是普通人，本来我也认为实实在在的利益比所谓的感情可靠得多……”

“他却让你改变？”

“是的，他甚至不在乎我无法生育，他说只因为我是我……这样的话会不会很幼稚，我偏偏真的被蛊惑了……所以，

放我离开可以吗？”

笑笑，初时的惊诧後，郑聿便接受了事实，“我本来也没有束缚过你啊！知道吗？我曾经崇拜过你……你也听说过，

我之前有一段很失败的感情，认识你之後，觉得一个女人能做到那麽理智，不像我，非得输过一次才能记住教训，就

有些佩服你。如今，你会说出这种话，开始真的有些不适应。”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意识的改变算幸运还是不幸，但我想试著信他一次，大不了也摔次跤，反正我拿得起，就也放

得下！……谢谢你，相信我们以後依然可以是很好的合作夥伴，或者……朋友？”

“当然，祝福你。” 微笑著互相握了握手，算是对这场政治婚姻画上句号，无所谓遗憾与否。

商人果然习惯雷厉风行，两人当天竟立刻签字办好了离婚手续。应该说，这样的确很好，当年勉强算朋友时便结了婚

，经过12年，她也33岁了，彼此都有较深的了解，如此，和平又称得上“成人之美”的结束，会巩固合作立场，至於

朋友……她认为是，那也不错……

Chapter 7

下午，经过及时的抢救、输血之後，郑浅终於睁开了眼睛，立马听到一声夸张的叫声：“啊！他醒了，太好了！于政

伟你快去叫医生来！”

郑浅多看了两眼，承认真的是陆宪，只见那哥们儿眼眶似有湿润的迹象，顿觉诡异！

“郑浅啊！大哥啊！你想吓死我们吗？出了什麽事啊，你不知道那一池的血水有多恐怖！你答应我，不许再发飙！发

誓！”

“呃……停，停，死人都能让你震活了，我又没怎样，”到了这时才完全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你能不能让我自

己待会儿，先出去行吗？”怕无法再伪装到家……

“不行！坚决不行，你想干什麽，未遂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不行──”

“不是啊……说实话，我真的不是想死，凭本能做了，没想後果，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这算扰乱治安吧？我发

誓，要是再发飙，就再被救活，够吗？……但是肯定有事的，不然谁随便玩刀子，你给我个空间处理下情绪啊。”

医生被叫了过来，只是调了调输液速度，说不会有事，没多问也没多嘱咐，想必这种情况已见怪不怪。

陆宪想了想还是对郑浅说：“好，相信你。”冲著有些怀疑的于政伟摇摇头，拉著他离开了。

是的，割脉了，因为无法承受，但确实不是寻死啊。到底当时在想什麽？会有庆幸，不然总是对他不好。之後要怎麽

面对他？还能坦然在他面前出现吗？逃避，只想逃避。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恨，即使被忽视，被轻践，就是无法恨；

或者，要恨只恨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混乱，太混乱反而不那麽痛了……

何漪莲坚持照顾到郑母出院，算是婆媳一场到基本责任，郑聿便不推脱。一起回到医院後没多久，方景颜就醒了。

缓了几秒，意识清醒後，她就看到儿子正握著自己的手，双眼微闭地守在床边；几步远处，儿媳低头在整理花瓶中每

天一换的鲜花，蓦然觉得欣慰。术前总有些担心，忍不住给儿子打了电话，还发了小小的无名之火，现在想起不禁觉

得当时莫名其妙。

小聿其实很让人放心，况且母子间的相处方式也是自己一手培养的。怎麽反而去怪儿子？是很爱这个独子，但并不想

多亲密，平淡地交流，平淡的关心足矣。再说，小聿心里也有自己的地位，这点自信，她有。

轻轻回握了下儿子的手，郑聿立刻睁开眼睛，安心地说：“太好了，妈你醒了。放心，手术後恢复一段时间就完全没

问题了。”

何漪莲也走过来说：“是啊，妈，要放松养病，很快就好了。”

方景颜笑笑：“我知道，医生也保证了不是吗？”转向儿媳，“阿莲，我先跟小聿说两句话。”

“好的，我去问问医生之後的营养问题，你们好好聊~”

关上门後，郑聿边查看点滴边问：“妈，想说什麽？”

“妈对你挺满意的。”

没头没尾，郑聿便笑笑，“应该的。”

“其实你的性子不适合生在这样的家庭，骨子里太善良。当年遇上冯雪蔷的事，受了打击之後学狠了不少，你爸也趁

机锻炼你，有时候想想，我这个做母亲的真挺狠，不仅没安慰开导你，反倒任你爸去‘教育’……”

郑聿从没跟他们认真讨论过这段过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只是静静地听著。

“但是我也不後悔。男人，就要有担当，况且武装好自己本是将来守住幸福的条件……只是没想到你看的太重，伤得

索性不再尝试，一心扑事业。我不算乐见，却也没什麽失望。应该说我很幸运，跟你爸虽是联姻，也真的有感情……

当时没把你拉出死胡同，多少有些愧疚。”

“谢谢，妈能说这些，我……”

“行了，我明白，也明白你懂得体谅我们。善良会更累，但不是说商人善良就不对，总之，将来祝福你。”

“我也明白。”相视一笑。

停歇片刻，方景颜再次开口：“我有点累了，接下来要去旅游，或者不是累，只是需要小憩，可不像你爸，永动机一

样。”

“这样……很好啊。”

“所以，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不是说年终很多事嘛。快走吧，见到你就想起公司，烦，赶紧回去吧。”

有些哭笑不得，郑聿只好起身，但是跟母亲也就不用乱客气，她既然这样说，那便不须再担心。

不过，这一提才想起来，手机还真安静。拿出来一瞅，果然没电了。一著急出了这样低级的错误，郑聿快速换了块电

池。没一会儿就跳出数十条未接来电。不会吧？这麽多？一看才发现好几条都是家里的，还有两条是于信……哦，浅

同桌的父亲，他找自己干吗？

略感奇怪地先给他拨了回去，没故意便打好腹稿，若为商业的问题，不能因为是浅同学家长的关系轻易让步。

“喂，于先生你好，之前没电了，有事吗？”

“郑先生……虽然不该干涉您家的事，但郑浅竟然割脉了，您还是快回来吧。”

“！你说浅……割脉？！”呼吸瞬间停滞了，空间中仿佛窜起黑暗的气息。

“唉……是很惊讶啊，好在抢救及时，已经没大碍了，不过您……”

“没危险了是吗？谢谢！谢谢您照顾他，我马上回去！”急促地挂断了电话，拔腿就走，边拨给何漪莲。

“聿？怎麽……”

“漪莲，浅出事了，妈就拜托你照顾！多谢！”飞快地走到马路挡下一辆出租车。

“聿，你别急，我当然会，怎麽了？”

“抱歉我没时间多说，总之……到飞机场！先挂了……”

何漪莲愣了一下，通话已结束。浅……郑浅，他儿子？……算了，这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了，祝他们好运。

郑聿焦急地在候机室里等待，已经9点半了，该死的又晚点！现在，甚至比听到妈妈的消息时更焦躁，是那麽珍视自己

的人啊，欠下了许多，还没来得及还，他却差点消失？本想起码让他醒来後能见到自己，现在还是赶不上了……再次

打给于信。

“于先生，请问浅他现在好吗？飞机晚点，赶不回去。”

“嗯，别太担心，他下午已经醒来，没有危险了。至少有惊无险啊。”

“那麽，当时到底是什麽情况？”

于信便把电话递给了儿子。于政伟详细地说了一遍。郑聿不由得心惊，感谢上帝，妈妈没事，浅也没事，虽然同时经

历两个噩耗，总算都化险为夷。而于政伟语气中淡淡的不满也无暇去分辨了……谈了许久才挂断。

心疼。在庆幸之余是满心的惭愧……浅，你还是等不及了吗？一直在守候，却在我终於要改变的时候选择自尽？！怎

麽可以，如果你真有什麽，要我如何自处？果然，当时说的话让你误解了吧？所以……是因为我的否定走到这一步的

吗？还是因为我！对不起！！

终於上了飞机，脑中萦绕的全是歉意……等到又一次风尘仆仆来到医院时，已经凌晨2点。

问清了浅的病房，先在隔壁的候诊室里看到了于信、佟姨和两个少年。郑聿快步走过去，再次郑重道谢。谈了几句，

佟姨提醒：“这次的费用都是于先生付的，也是他以亲属名义签字的。”

郑聿马上反应过来，刚要开口，于政伟却想挡住，说：“郑叔叔，不必了，只希望你以後对郑浅在乎些，这笔费用就

用来提醒吧。”

于信对儿子的话不可置否。

郑聿神色稍黯：“浅他……”

“他当然没有说过对您不好的话，总是极力维护，所以我们才希望您能对得起他的孝心，对他好点。如果是我们误解

了，还请见谅。”陆宪也不似平日的嘻哈，补充道。

“……好，我记住了。这笔账，就按你们的意思偿还……麻烦你们很久了，现在就交给我吧，一定会照顾好浅的，非

常感激几位的帮助，请回去好好休息吧。”最後伸出手。

于信握了两下，“告辞，祝令公子早日康复。”

“借您吉言，谢谢。”

……

Chapter 8

郑聿不想打扰儿子，便没有进浅的病房，直到早晨6点，才在佟姐的提醒下打理好自己的形象，并让这个有一点远房血

缘，亦为浅担忧的女人回去休息。

又等到7点，才亲自去买来营养餐，推开了病房门。

郑浅听到声音就睁眼看了下，却见到郑聿在关门，顿时漫上恐惧，狠狠闭上双眼。

病房不大，郑聿转过身就清晰地见到了浅的睡颜。

疼惜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放下早餐。

“浅，还好吗？”

轻叹一口气，“为什麽不等我，不听我说完呢？如果你出事，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本来，是要对你说对不起啊。从11年前开始，对不起！真的才知道你都是用怎样的心情来对我。很苦、很累吧？即

使明白是错误还是无法自拔吗？我要如何怪你？那样用心的在乎，又是那麽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我，你是怎样度过所

有被甚至刻意忽视的日子？何况早就敏感地明白我迁怒的恨。这样的你，我怎麽可能会鄙夷？何须自卑到那般令人心

疼的境地？”进门後就敏锐地捕捉到浅睫毛的颤抖，既然不愿面对自己，那就这样说给他听。

“对不起！对不起，先是迁怒，再是借你给自己的违心争斗找借口，对不起，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从没珍惜过你，

对不起！……你醒著对吧？不必回应，就这样听我说吧。那是错的，你一直清楚，一直试著改正，我还需要指责什麽

呢？总是让人太过放心……会结束的，没必要为此自责到卑微！只要离开我的影响，你就那麽优秀不是麽？我想见到

神采飞扬的你！”

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郑浅似乎听不懂中文了，脑筋半天转不过来，直到感觉到鬓角的湿润，感受到自己的泪

……竟然能听到这些话？早已绝望後，竟然会被道歉、被关怀、被鼓励？这若是梦，绝对承受不起，拜托快些醒来！

郑聿看著串串透明的水滴打湿发梢，心疼地伸手轻轻拭去，又转而抚上浅扔向苍白的脸……

“别碰……我已经不配……”浅此时才再次睁眼，迷茫地看著天花板“况且，当时你也觉得肮脏不是吗？”

霎时想起那天，在多年的冷落後对浅伸出手却怕他厌恶男性的触碰而收回。

这一次，总算真实地感受到浅的温度，这一次，不能再放开，不能再让他独自无助地面对一切了！

郑聿俯身拥住了他：“不是的，从来没有。那时我已经看见了对你的亏欠，是因为不想触动你的噩梦啊……浅，相信

我，对不起，请给我机会补偿！”

深呼吸一次“……爸，谢谢。”没有停止，眼泪反而更加肆虐，多年的委屈终於决堤。郑聿就一直那样抱著他，满足

地仿佛守住了被遗忘已久的珍宝。

“……够了，足够了。你从不欠我，真的。我并没怨过啊，一直都没有……”

“我知道。所以我心疼！浅，放开自己吧，在我面前你是平等的，别因为我压抑自己，好吗？”

“……好，我答应。那……爸，我饿了。……还有，生日快乐！”声音渐渐低下去……

郑聿笑了，他知道浅已经接受他的道歉，即使本人不曾认为被负过。也许，浅无法立刻改变，但不久之後，一定可以

卸下负担，而自己，会记住珍惜。至於那些错误的情，大概某天，浅会发现只是对父子情的渴望过於深切才演变成貌

似爱恋，那时，就完美了……还有，惊喜。浅的祝福，第一次听到；36岁的第一份祝福。他记得那麽牢，每年都会为

自己默默祈祷吧，谢谢！“谢谢！”

再次俯身，第一次吻了浅的额，只有亲情，浅不会误解，他知道。

Chapter 9

第二学期很快到来。

郑浅从没这样满足过，听到郑聿的道歉和鼓励，仿佛得到了最高的救赎，那些纷乱的情绪也不再是牵绊，他知道了，

却没有鄙视，反而安慰自己，这比单方面的隐瞒更轻松……并不是真的放下了，但他都有信心说一切会结束的，那麽

，相信他！

“哈！太棒了！乖孩子，又考过白小姐了~”一下课陆宪就满意地拿著第一次理综模拟试题的卷子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