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杨宗和苦笑了一下。

方敏旭指了指电脑道：「这个我能带走吗？」

「可以，可以，当然。」杨宗和立即道。

＊＊＊＊＊＊

方敏旭一回自己的旅馆，便将自己的门与窗子都关上，然后拉上窗帘，顿时屋角的阴暗处一张椅子上就隐隐现出了一只透明的老鬼模样，他正端着一杯红酒，享受的闻着。

「海东失踪了。」方敏旭边说边打开行李，将自己的法术囊袋取了出来，然后从里面取出朱砂与黄纸，他原本不想带这些东西，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出于习惯带上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用上了。

老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老一会儿，才用夸张的表情道：「啊，他失踪了吗？」

方敏旭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道：「我觉得杨宗和有一些什么没跟我说。」

老鬼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害死了那只女鬼。」

方敏旭没有回答。

老鬼接着道：「要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心虚呢？断定他失踪了的儿子一定是他多年前失踪的女朋友害的。」

方敏旭提笔在一张黄纸上用朱砂行云流水一般画好符，阴干，然后将它飞快地折成一只纸鹤，才打开窗户，拈了一个法诀，一阵风吹来，纸鹤应声而飞，却立时随风而落。

方敏旭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鬼，给我一张蓝符。」

老鬼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慌慌张张，抖了几次手，才勉强拿出一张蓝符。

方敏旭接过蓝符，将它又折成纸鹤，这次它依然没有动静。老鬼这次脸上的鬼色变了几变，整个鬼影抖个不停，以至于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方敏旭的脸沉了下来。

老鬼短暂的犹豫了几秒之后，顾不上旁边的小狗摇头晃尾，便指天发誓道：「不关我的事啊，这都是小狗的主意。」

方敏旭简短的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怒不可遏，吓得老鬼哆嗦个不停，生怕方敏旭一怒之下灭了他这只可怜的老鬼。

方敏旭转过身，沉着脸看着小狗道：「重云，是不是上次海东来，你就看出他有问题？」他见小狗低头拿爪子刨地，不由提高了嗓门道：「你这次太过分了，知不知道？杨海东生死未卜，连魂灵都搜索不到。」

小狗嚣张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蹭一下窜到了床上，将头埋在枕头底下，只露出毛茸茸的屁股。

方敏旭犹豫了一会儿，便走上去温声道：「好了，知道错就行了，不过下一次不可以再这样，要知道见死不救等同于杀人害命。」

小狗依然委屈，方敏旭的声音只好再放缓一点，狗还是委屈，方敏旭只好语调再软一点……

然后老鬼看见方敏旭的口气一变再变……

「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人命岂能儿戏？」

「虽然这事你只不过是个小疏忽，但这却是一条人命啊……」

最后……

「别再难过了……好了……杨海东平时是有一点讨厌……我没怪你……」

结果那一个晚上，念经赎过的人便只有老鬼，他每念一句经文，空气中便似有一条鞭痕抽到他的背上，无踪无影，但却让老鬼的魂灵生疼，此时的小狗悠闲的匍匐在搜查资料的方敏旭大腿上，老鬼不禁暗恨，同鬼不同命。

此刻的方敏旭自然没工夫去理会一只鬼的自怨自怜，他只能将之前所有对杨海东最后的记忆都梳理了一遍。

杨海东自从经历了结界帝国之后，对诡异案件更加的感兴趣了，他甚至做了一个网页，专门听人说鬼故事，并且设下重赏，奖励一些他判断为真事的人。

这个网站的名字就叫《说鬼》，一度非常的热闹。

杨海东有一次自得的将网站上一篇精彩的鬼故事印来给方敏旭看。

方敏旭只扫了一眼，当即用符火将那叠影印纸烧掉。

杨海东大叫问做什么，方敏旭扫了一眼杨海东，含蓄地道：「有的时候喜欢讲鬼故事的未必一定是人。」

那叠纸落成的那堆灰烬，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幅婀娜的女人侧面像，把杨海东着实吓得老实了不少天。

他究竟是生是死、下落何方？方敏旭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五章：榕城医大的鬼故事

不知道杨宗和用了什么手段，沈重云的身体很快就被通知痊愈了。

这具身体其实一直处于香港灵异警察的监控当中，仁和医院就是他们与方敏旭保持平衡的地方。

方敏旭去领沈重云身体时，果然见着了李Sir，他颇有一些深意地道：「对于沈重云这件事情，我是不反对的，但是很多驱魔者的堕落都是从人情开始的……」

「我会引以为戒。」方敏旭说着，在沈重云的出院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重云重新拿回了自己身体，高兴得破例买了几头鲍鱼，庆贺了一番，至于杨海东，在老鬼看来，沈重云其实是颇有一些幸灾乐祸的。

杨宗和隔天便又送来了信笺，方敏旭抽开信笺，发现里面赫然又是张机票，他笑了一下，看起来杨海东的八面玲珑大概是遗传自这位父亲了。

飞机在榕城停了下来，医学院却并不在城里，而是在一个属于榕城、却较为偏远的镇上。方敏旭一下飞机，远远看到有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方敏旭」。

这来接机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夹克衫，一副地道福建人的样子。

中年人似乎没有想过出现在他面前、自己要接的名侦探是这么年轻的二个年轻人。

一个相貌英俊，穿着米色的风衣，神情严肃；另一个则相貌清秀，穿着一件时尚的名牌小西服，东张西望，一脸的不屑一顾。

老冯不禁站在那里愣了足足半分钟，才道：「二位辛苦了，我是榕城医学院总务处的老冯，李校长特地让我们接你们的。」

「您客气了。」方敏旭礼貌地道。

沈重云突然凑了过去，翕动了几下鼻子，皱眉道：「好大的味道。」

他当了两年的狗，虽然换了人，却还依然改不了这爱用鼻子闻嗅的习惯，并且常常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使用的是汉语而非狗语。

方敏旭已经遇到了几次尴尬，但没想到沈重云甫一见面，就来了这么一出，还直截了当的把心里的感受说了出来，老冯更是尴尬到面部僵硬。

「抱歉，他开玩笑的。」方敏旭慌忙一把将沈重云拉了过来。

「我来给你提行李吧。」老冯显然是一个老成之人，很快便神情缓和了过来，手脚勤快地过来拿方敏旭手上的雨伞。

「不必了。」方敏旭客气地道：「我没什么东西。」

老冯转而客气地去拿沈重云手里的手提箱，看起来似乎沈重云背的东西是方敏旭的三倍，沈重云将手提箱递给了老冯，却抱着手上的背包连连摇头。

老冯微有一些尴尬，转身过来客气地在前面带路。不多时，方敏旭他们便跟着老冯一起穿过机场大厅朝着门外走去。

榕城是个小机场，他们走过通道的时候，方敏旭感觉到了异样，只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一种尖锐的刺痛之感。

他迅速转过头扫视了一下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

方敏旭还想细看，沈重云已经拉了他一把，道：「快走了，好饿。」

老冯掉过头来笑道：「是啊，李院长准备了些好东西招待二位，请吧。」

到了停车场，沈重云才发现这是一辆2000款的桑塔纳，不由有一些鄙夷地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是一个大医学院吗？」

方敏旭轻咳了一声，对老冯道：「真是麻烦您这么远来接我们了。」

「不客气。」

老冯说着将他们的行李放到了车后面，沈重云依然拒绝了他给自己提行李。方敏旭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舍不得那一袋子的零食，于是自己坐进了车子。

老冯的车子开得很稳，他们闲聊了几句，方敏旭有心要问一些东西，老冯却是一问三不知，怎么都问不出细节来，场面顿时便冷清了起来了，而榕城医学院远得也有一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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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方敏旭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盹，背上湿湿的，竟然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般，不禁转过头，却见沈重云在后座上还在呼呼大睡。

他们是中午出的机场，现在却是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子外面异常的热闹，此时刚好是新学期，会场上正在举办迎新会，到处都是喧哗之声。

「好热闹。」方敏旭跨出了车子赞道。

「是啊。」老冯笑道：「每一年的迎新会都是如此，每一年的今天都会在学院里举办迎新会，这是榕城学院的老传统了。」

他们拖着行李沿着操场往里面走去，隔着铁丝网可以看见里面的同学们一堆一堆的在那里烧烤着食物，虽然灯火不算通明，但能看得出来他们个个兴高采烈。

老冯道：「李院长把二位安排在了学校的招待所里。」

尽管已经是晚上，但仍能看得出来医学院还是以民国时期的红砖房为主，上面是一些爬藤植物，在这么一个星辉暗淡的夜晚看上去，像是一团又一团的墨影。

「咦……这家医学院好恐怖啊。」沈重云缩着脖子道。

方敏旭不得不用手指再一次戳了一下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对老冯尴尬地道：「我这个弟弟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老冯转过头来道：「正常，其实我们这个学校鬼故事还真是特别多，没办法，医学院嘛。看到那边没有……」

他说着手指了一下西北角一幢孤零零的大楼，道：「那幢大楼不要说晚上，连白天都没人敢去，那是我们学校的解剖大楼，里面有好多尸体的。往些年总有一些胆大的男孩子到了晚上就去那里逞能耐，吓坏了几个之后，这些年就老实多了。」

方敏旭转过头去看那幢大楼，见它被几株稀稀拉拉的柏树包围着，整个大楼里似乎只有扇窗户亮着灯，也许是从黑暗里看过去的缘故，方敏旭似乎能看见这扇窗户的背后有人看向他们。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亮着灯？」方敏旭抬头仰望着那栋楼。

「哦，这是看实验室的许老师。」老冯道：「老有不听话的男学生跑到里面去胡闹，所以学校不得不找人在那儿值夜班，好些老师都吓得魂不附体，只有许老师能待得下来。好在他单身，也就委屈他天天跟一堆尸体过夜了。」

他们拖着行李，走了一段不小的路程才算抵达了目的地。方敏旭见这幢大楼跟其他大楼比起很新也很时尚，门口还弄了一些假山石。大楼外写着「国宾楼」，推开厚实的玻璃门，里面有一个长相不错的前台小姐正在值班。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两个外国男生正在那里说话，方敏旭小小吃了一惊。

老冯知道他们觉得意外，连忙道：「这个楼的一至四层都是学校里的招待所，但是四至八层是给外国留学生的宿舍。」

老冯说完便走上前对服务台的小姐说了几句，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那服务台的小姐一直不停地摇头，老冯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怎么回事？」方敏旭走过去问道。

「今天没有空房了。」前台的小姐不好意思地道。

老冯生气地道：「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留一间标准房，跟你说好会有贵客到来的吗？」

前台小姐也颇有一些不愉快地道：「老冯，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是新学期，多少家长要来，又有多少贵客，这个也来留房、那个也来留房，我们也很为难的。」

老冯气得说不上话，方敏旭则道：「算了，这附近还有其他地方住吗？我们先去外面住一宿。」

「外面是有商业街，不过这儿附近都是农田，光有这么一所学校，好一点的宾馆也不会盖在这里，这儿住宿条件最好的招待所就是这么一间了。」老冯为难地道。

沈重云打了个哈欠，道：「怎么内地的BOSS说话都不管用的吗？」

老冯有一些尴尬，道：「这国宾楼因为自负盈亏，是包出去的。」

「杨海东的那间房应该空着吧？」

「那间房自然是空着的，但是公安局来过，已经把它封掉了。」老冯道：「杨先生的东西也都在公安局里封存了。」

他说着似乎灵机一动，道：「不如，我先带你们到教师宿舍那里去将就一晚上吧，等这帮家长一走，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也好。」方敏旭点头道。

他们又是一圈长途跋涉，沈重云累到眼皮子都快耷下来了，方敏旭接过他手上的行李，替他背着。

等走进了一幢楼里，周围似乎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没有熄灯，一踏进楼道里，不是游戏机的声音，就是吆喝五六的打牌声。

教师住的地方与学生共用一栋楼，但显然学生们并没有因为这些年轻的新教师而有稍许委屈自己的地方。

「现在的学生，没有理想，也没有追求。」老冯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一直带着他们走到了楼层的尽头，然后拍响了一个寝室的门。

从寝室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一看见老冯，笑道：「冯老师，怎么你今天有空来找我？」

「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两个是侦探先生。国宾那里没地方了，在你这里委屈一晚。」老冯说着转过头来，道：「这是小周，我们学校的讲师，也是我们学校的新博士。」

「还没交毕业论文，博士谈不上，博士生、博士生。」

小周笑着将手递给了方敏旭，方敏旭还没握上，沈重云接了过去，道：「我姓沈，重云。」

小周摇了摇，笑道：「真是辛苦二位了，这么大老远地赶来，快请进来吧。」

老冯松了口气，道：「那小周就交给你了。等会儿让客人洗把澡，院长还在等他们吃饭呢！」

「放心吧！」小周连声道：「冯老师你交给我就放心好了。」

这间教师宿舍有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小周住了一间卧室，另一间空卧房就归了方敏旭与沈重云。

方敏旭将东西放下，小周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周到的领回了一套干净的床具，才铺好，沈重云累得立即往床上一躺，方敏旭拖着他，才肯勉强站起身。

小周又将宿舍楼里浴室跟厕所的方向指点给他，等他们收拾干净回了宿舍，小周才殷勤地拿出一点茶叶，手法娴熟地泡了两杯绿茶，递给方敏旭二人，笑道：「家里产的一点铁观音，两位品尝一下。」

方敏旭接过来，只见茶叶片硕大，形状倒不似江南的碧螺春唯美，于是便随意品茗了一口，却顿时觉得一股茶香便溢满口腔，精神立时一振，脱口道：「好茶。」

小周笑道：「喜欢多喝两杯，回头走的时候，我给你们带两包走。」

方敏旭见他如此热情，连忙推辞，但是小周坚持，末了，他神秘的笑道：「外面的铁观音，有的卖到几千块一两，可也未必有这些茶好，这些茶有价无市，茶农都是留来办事送人的。」

方敏旭只好连声道谢。

沈重云拉开自己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包装普通的巧克力递给小周。

小周倒也不推辞，接了过来，撕开来丢了一块在嘴里，嚼了嚼连声道：「嗯，味道不错。什么牌子的？」

沈重云倨傲地道：「Chocopologie by Knipschildt，一磅两千五百美金。」他这两年经常给方敏旭接接外国的CASE，这英文倒是今非昔比。

小周大吃一惊，将那包装纸翻来翻去，然后才将剩下的小心包好，道：「沈先生真是有钱人。」

他对沈重云傲慢的表情似乎全盘接受，反而多有溢美之词，把沈重云弄得心花怒放，再没比做个有钱人让沈重云更开心的事情了。

方敏旭不由轻笑了一声，心想难怪这个博士生还没毕业就留校当老师了。他想了一想，便转而问道：「你知道有一位外来的学生杨海东失踪的事情吗？」

小周倒也没有像老冯那样左言右他，很爽快地道：「当然听说了，这可是学校里的大事情！有关这个传言可就多了。」

方敏旭哦了一声，道：「都有哪些传言呢？」

「这个学生没失踪就有一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