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挖到一颗金红色的珠子，他颤抖着手捧起那珠子，这是父亲放弃了涅盘留下的舍利子，他不会认错。

他疯了一般，嗓子里发出暗哑的嘶吼，双手流血了也毫不在意，只是不停的不停的挖着挖着，然后他看到那块玉锁，挂绳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闭着眼睛抚摸着，熟悉的纹路，松鹤延年，长命百岁。

耳边尤有那时的祝福：“希望小翎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如今，人却已经不在。

一口血喷出，凤燃音握着玉锁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无需赘言，谁做的，他心里有数。凤燃音再没下过凡，日复一日的在凤凰神殿里做他的凤族少主。后来母亲涅盘，他继任成为凤族族长，众多鸟雀拥着他热热闹闹的走向那个代表孤独的高位时，凤燃音眼前却浮现起当时在南疆，胖成一个球的小男孩一脸信任的看着他说：“你是好人，我喜欢你！”

小翎，我也……喜欢你啊……

第11章

凤燃音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昨天晚上完全破功，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少年却能轻易的牵动他的情绪，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了给清辉解毒，还是仅仅是自己也情动。

身为凤凰神君，看似高贵，其实真正能够拥有的，很少。沉寂千万年的感情一经释放，便是烽火燎原。

凤燃音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清辉的额头，运气在清辉体内查看一番后终于放了心，那毒已经没什么大碍，回去再找些灵药给他补补也就是了。

凤燃音的动作牵动了清辉，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被凤燃音捂住：“你继续睡，我让他们送水进来清洗。”

清辉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你别走。”

“嗯，不会走的。”凤燃音心里有些愧疚，把他送到别人房里，是真的伤了他的心。叫来了老鸨，本想让他们送来热水，后来凤燃音想了想，又说道：“不用热水了，送冷水进来就好。”

那老鸨虽然奇怪也不敢反抗，只在心里想着不知那小公子造了什么孽，昨日被折腾的都起不来了，如今还要用冷水清理。

冷水送了上来，凤燃音伸手浸入水中，不过片刻，那水面便散出了袅袅的热气，凤燃音觉得温度适宜，便抱了清辉一起坐进去。

清辉本来睡的正香，被水一激便有些清醒了，后处的伤口也被激的有些痛。凤燃音把清辉抱在怀里，头靠在自己肩上，说道：“累了就继续睡，我给你清理。”

清辉点点头，靠在凤燃音肩上做出一副继续睡着的样子，却抬起眼睫偷偷打量着凤燃音，几乎痴迷一样的看着他的长眉凤目。

凤燃音觉察到他的目光，侧脸对他微微一笑：“怎么不睡了？”

清辉痴痴的说道：“燃音你真好看……”

凤燃音失笑，拍拍他的头：“清辉也很俊啊。”

“真的吗？”清辉一迭声的说：“你也觉得我很好看吗？哪里好看？”

凤燃音宠溺的揉揉他的脸，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描画：“清辉的眉毛很好看，粗粗的，男子汉就该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眉毛：“我的眉像母亲，太过细长了些。”

清辉不满的打断他：“燃音长的最好看，比谁都好看。”

凤燃音笑了，在他鼻头轻轻一吻：“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听到“情人”两字，清辉眼睛一亮：“我们是情人吗？”

凤燃音把他揽进怀里，轻声说道：“清辉，我是仙你是凡，以后可能还会发生很多糟糕的事……你还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清辉瞪大了眼睛，表情纯良：“听不懂。”

凤燃音无奈，叹息说道：“…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心里又想，就算真的发生什么，自己总不至于什么也做不到，总之一定会护他周全便是了。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软起来，看着清辉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啊，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两人收拾妥当后，凤燃音略作思考，这个时候跑回帝都，只怕又要让紫阳他们看笑话，还不如带清辉四处走走。唤来一只信雀，让他们传了个消息给紫阳，信雀叽叽喳喳的把凤燃音要说的重复一遍，问道：“殿下还有什么需要小的传话的吗？”

凤燃音略做思索，喉中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这是鸟雀一族传音的特别语言，平时凤燃音极少使用。那信雀有些迟疑，看了看一旁的清辉又看了看凤燃音，两只晶亮的眼珠困惑的望着他。

凤燃音轻声说道：“记得，这是绝密。”

信雀点点头，扑扑翅膀飞走了。凤燃音转身走到清辉身后，他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凤燃音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头顶：“出去玩？怎么样？”

两人一路向东北方向，又来到了孟州。

孟州有一座青龙山，传说是上古神龙葬身之处，香火十分旺盛。凤燃音先在孟州找了最大一家客栈住下，客栈背后一条街满是各种美食，十分热闹。

清辉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的看着下面的小摊，口水都快落下来了。凤燃音摸摸他的头：“我们先去山上上香，回来带你吃。”

清辉回过头，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显然吃食对他来说比去上香要重要的多了。凤燃音叹气，还是带他先去买了一包核桃酥，清辉一声欢呼，抱着那酥就开始吃，凤燃音捏他的脸：“都要胖成小猪了。”

清辉抬起脸，脸上沾了些渣渣，他嘿嘿笑着捏起一块糖，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凤燃音：“燃音，你吃！”

手的温度传递到糖块上，变得黏黏糊糊的，凤燃音顺着他的手指把糖含进嘴里，清辉想把手收回却被凤燃音握住不放，凤燃音微笑着舔过他黏糊糊的手指，清辉的脸一下就红了。

“很甜。”凤燃音微笑着咽下口中的酥糖，牵起了清辉的手：“现在该乖乖跟我去上香了。”

一路上清辉的都有些神魂颠倒的，那眼中的笑意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甚至边走边一个人傻笑起来。凤燃音无奈：“你啊……”

正手牵手走着，凤燃音突然问道：“你可知这青龙山是什么地方？”

清辉想了想：“我听他们说，是什么神龙在这里？”

凤燃音笑了笑：“传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望着蜿蜒起伏的山脉，娓娓道来：“大概是万年前，魔界与我天界曾大战一场，天界的大龙君与魔界黑麒麟厮杀一场，龙君勉强获胜，将黑麒麟咬做两半，自身化入大地封印了两界的入口。”

他回头看着清辉，神色凝重：“这青龙山，便是当年龙君葬身之处。”

清辉愣愣的看着他，似懂非懂，凤燃音又突然一笑：“好了，与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跟我去上香吧。”

两人随着香客一起去上了香，凤燃音规规矩矩的按照习俗对那龙君行了大礼，清辉却蹲在一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凤燃音有些疑惑，清辉嘟嘟哝哝的说：“我不要对这石头这样，我只喜欢燃音。”

“你啊……”凤燃音无奈：“那便算了。”

牵着手走出青龙庙宇，两人便闲闲的在山上散步。正走着，清辉不知看到什么，松开凤燃音的手就追了上去，凤燃音怕他有事，紧紧的跟在后面。

“清辉！不可在此无礼！！”清辉猛的往前一扑，似是抓到了什么，回过头无辜的看着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毛团，兴高采烈的说：“燃音你看！”

那竟然是一只灰色的兔子，长长的耳朵被清辉揪在手中，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凤燃音，两条小短腿不甘心的踢腾着。见了凤燃音，那兔子口吐人言：“大家同为修道之人，还请大仙放过我啊！”

凤燃音从清辉手中接过那兔子放在地上：“你是在这青龙山上修炼的精怪？”

那兔子一转身化出人形，是一个灰衣的少年，想他法力尚浅，脸上还是个三瓣嘴变不掉，三瓣嘴的兔子精冲凤燃音行了个礼说道：“小的在这山上修炼已经五百年了，道行不够，望大仙见谅。”

清辉见到手的兔子变成了人，很是郁闷，凤燃音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块松花饼递给他：“去那边吃，我有些事。”

清辉一脸敌意的看着兔子精，看的那胆小的妖精又颤抖了几分，但碍于凤燃音，只能不情不愿的接过松饼离开了。不过他到底是孩子心性，等凤燃音跟那兔子精说完话走出林子，他又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激动的指着一个地方大叫：“燃音燃音，我们去那里！”

第12章

凤燃音摸了摸他的头，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清辉被他没头没脑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问的一怔，但随即凤燃音又笑着说：“长高了好，高高壮壮的就不会受欺负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清辉马上又兴奋起来，拖着凤燃音的手一路跑到一座庙宇面前，这座庙宇比适才的青龙神庙规模小的多，不过也算的上是香客众多，多数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原来这竟是座月老庙。

清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凤燃音，一脸的希冀，凤燃音微笑，牵着他的手，两人一同走了进去。虽说时下男风并不少见，但两个男人一起牵着手去月老庙祈福还是少见的，周围的众人都聚在一起，看着这两个英俊男人的动作。

月老虽然也是仙，但品级却比凤凰神君低的多，凤燃音与清辉两人面对着月老石像，微微低头阖目，心中灵犀却是不点而通，祈完福，两人相视而笑，凤燃音扯下月老案台前的红绳，小心翼翼的为清辉系上，清辉看着凤燃音的动作，待他系完，又将红绳另一端系在凤燃音的手上。

红绳短短，却将两人紧紧的系在一起，亲密无间。

出了月老庙，清辉几次欲言又止，凤燃音见他这样，便主动开口：“想说什么？”

清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些委屈的说道：“我看他们都互相送东西的！”

“原来是想要定情物了……”凤燃音失笑，看着清辉有些好笑的问道：“那么清辉，要送我什么？”

清辉伸出了手，掌中托着一块圆圆的黑色石头，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孔，系了一根红绳，一看便是刚才清辉偷偷又从月老台子上扯的。清辉把这石头视若珍宝，郑重其事的交给凤燃音：“送给你！”

凤燃音捻起这石头，脸色有些凝重。石头的边缘圆润趁手，但明显看得出磨痕，想来未打磨之前边缘该是十分锋利的。手摸上去只觉得其上有火，十分灼热，但其实又没有什么温度，质感非石非玉，竟是十分少见的材料。

清辉看凤燃音脸色凝重，有些委屈的低头说道：“我没有其他的，只能磨了这个送给你，我…我……”

凤燃音灿然一笑：“没有，我很喜欢。”说完便将那看上去有些笨拙的石头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我想想，要送给清辉什么好呢？”

清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凤燃音看到他这种样子便忍不住要逗弄他，轻轻在他脸上印下一吻：“那……就亲一下，如何？”

清辉撅起了嘴，不满的看着他，凤燃音笑了：“逗你玩的。”

手一翻一展，手心正中现出一只凤尾形状的簪子：“我们凤凰族都以尾羽定情，这是我的尾羽所化，送给你。”

他看着清辉的眼睛，极慢的说道：“凤凰族一生只爱一人，清辉，若是负了我，我不会饶你。”

但是激动的清辉全听不到他后面说的，一把抱住凤燃音，喜悦的不停叫着：“燃音燃音，我好高兴……”

凤燃音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慢慢的抚摸着他的发顶。

回到客栈后清辉却突然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几乎能煎鸡蛋，满脸都是高烧引起的红晕。凤燃音一开始并未多在意，只当是上次欢爱的时候伤了他发了炎症，找郎中抓了药又拿极厚的棉被把他裹了一个严严实实。清辉十分乖巧，不哭不闹，只是盖了那么多辈子竟然一点汗都出不来，把一张俊脸憋的通红。

凤燃音见他憋的几乎虚脱，也不得不撤去被褥，又找了几个郎中来看，光药就抓了几十付。清辉一直很听话，凤燃音让他喝药便喝药，从不闹脾气，只让凤燃音看了更觉得心疼几分，少不得买了那些蜜饯甜糕给他吃。

只是清辉病的厉害，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见了喜欢的吃食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咬上两口，便歪倒在一边，死死的睡了起来。

是的，清辉如今十分嗜睡，除了每日三餐和起床方便之类，清辉便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睡的连眼皮都睁不开。凤燃音忧心忡忡，他虽是神仙，却并不精通医术，清辉如今的情况，他活了数千年竟然从未见过。

“这小公子的情况着实诡异啊。

“是啊是啊，老朽行医数十年，竟然从未见过……

“莫不是被哪里的妖怪缠上了……”

“嘘，别乱说。”

凤燃音请来的几个郎中在外厅轻轻交谈，凤燃音轻一挥手，设结界隔断了声音。清辉睁开眼睛，勉强的对他咧出个笑容，凤燃音轻声说道：“饿了吗？我让他们给你熬了桂花酒酿，喝一点好吗？”

清辉点点头，凤燃音把他抱在怀里，头枕在自己肩上，轻轻搅动碗中的酒酿，香甜的酒酿抵在清辉唇边：“来，张嘴。”

清辉提着力气，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只是拼尽力气睁大眼睛看着凤燃音。凤燃音放好了碗筷，回头便看到他炯炯的目光，又笑了：“怎么这样看我？”

清辉痴痴的看着他：“燃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凤燃音轻斥：“胡说八道什么！”

清辉摇摇头，牵着凤燃音的手：“燃音，你要记住，清辉，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都最喜欢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握住凤燃音的手也软软的落了下来。凤燃音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他这么木木的站着，过了许久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他侧着的颈脖。

手底下的皮肤凉凉的，但所幸还有微弱的脉搏，凤燃音像是被抽尽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身体无法克制的在颤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还好，他还活着，还好……

凤燃音暗自下了决心，在房间周围设下结界，他静坐在清辉窗前。一阵金红色的光芒闪过，房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凤。

这凤凰比蓝翎化形的原型更大，更美，浑身都披着赤金色的翎羽，金色的眼珠，尖利的喙，长长的尾羽拖曳在地上，像是最耀眼的丝绸，那是太阳初升之时才有的色泽。

金色的凤凰伸直了优美的颈子，一颗内丹缓缓的从他口中吐出，在空中悬浮，慢慢的流转。这是凤凰一族最精粹的凤魂，凤燃音喉中微动，那金色的珠子便“咻”的一声一分为二。

一口血直喷而出，溅在地上像是耀眼的火焰一般。凤凰忍着痛，指挥着其中一半的珠子向清辉靠近，停留在他的正上方。凤燃音忍着痛含住自己那一半凤魂，勉强化作人身掰开清辉的口，让他咽下那半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