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瑾——”
“……”
邵瑾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脑里蓦然回旋起一幕幕不堪的画面，想要移动脚步逃开舒誉，身体却僵硬的无法移动半分。
“好久不见。”
舒誉离开车身走过去，他柔柔的嗓音里，流淌着窒人的沉重压抑。
“你来这干什么！我不想见你！”
邵瑾无法镇定下来的大吼，眼里有着深刻的恐惧。
“说的真是无情。”舒誉无视于他激动的愤怒情绪，继续迈着幽雅步伐地走近。
“你想破坏约定！”邵瑾俊脸铁青，声音般嘶哑的朝他咆哮。
“我想见你和约定有什么关联？”舒誉停下脚步看着他突然一笑，那笑容映衬着过分细腻的脸蛋少了些生气，“我可是好心带一个人来见你。”
“什么人？”
邵瑾心口一紧地看着他，死死咬住唇，他带来的人他一点也不好奇更不想看到。
“快出来，见见你想见的人。”舒誉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拉开车门对里面的人喊道。
——什么！
邵瑾盯着从车门里走出的纤弱少年，冰冷的血液里猛然冲过一阵奇异的温暖，他错愕地望着少年，说不出一句话。
“……”
走下车的少年，怔怔地抬着头盯着邵瑾看，他的茶色发丝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顺感。
“邵瑾你不认识他吗？”舒誉按住少年的肩膀，眸子幽暗地盯住好不容易找到的男人。
几年前的那件事彻底让两人决裂，邵瑾为了躲避他不停地在各个城市奔走，为了找到他，舒誉联络了几个私人侦探一直暗暗调查邵瑾。
令人意外的是邵瑾竟把比生命还重要的儿子邵擎寄在婶婶家，舒誉料想找到了他的儿子，他的行踪也能尽快查出。
果然，没隔多久邵瑾就会向待在乡下的儿子写信，舒誉就是依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他，原来他一直躲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只是藏得太好连他都没发现。
——能再次找到他，一定是上天给他的另一个机会，他会好好把握住。
邵瑾低头凝视着少年，他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肤色，瘦弱的纤细身材，都给人一种瘦弱的可怜感。
邵瑾有些恍不回神地看着他，那熟悉的柔和五官令他不太确定的轻喊。
“邵擎？”
“恩。”
因为紧张而拼命揉着衬衫衣角的少年惊声抬起头，似乎想要仔细看邵瑾，却又不敢直视他的低下头。
“干嘛惊讶成这副样子，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出来了吗？”舒誉淡漠地瞥一眼身旁少年，目光幽深的看着邵瑾。
“他——”
瘦弱成这副样子的少年是他的儿子，不可能吧！说不出的惊讶，惊吓，错愕，心疼，一涌而上的压抑在邵瑾心口。
“邵擎跟你父亲打声招呼。”
邵瑾盯着头垂得更低的少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慢慢地，他深蹙起了浓眉。
与自己不太相似，遗传妻子温雅容貌的邵擎，一直是邵瑾担忧不已的亲人。
他现在清瘦的可怜但他记得三年前，他长得又高又壮又健康，而且他都按时往家里汇款，应该不会饿着他才对但看他现在成什么样了。
“你这里怎么会有烧伤的痕迹？”
邵瑾眼尖的一把撩起儿子的手袖，盯着他手腕处被烟头烧伤的黑色痕迹，脾气暴躁的他瞬时微弯下身询问着原因。
邵擎害怕的瑟瑟脖子，半响都没说一句话。
第三十三章
邵瑾为他瑟缩胆怯的个性恼火，他半蹲下身，四处打量他全身，倒抽一口气盯住他颈项红痕的吼道。
“你的脖子又是怎么会事？你和人打架吗？”那痕迹看起来似乎是被人用指甲抠进肉里，留下的伤痕。
“……”邵擎身体一抖，眼神凄楚地低下头。
“你好象什么都不知道？”舒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柔和一笑。
“你对他做了什么？”邵瑾全身紧绷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那狰狞的表情似乎是在警告他，说错一句话就要将他狠狠撕裂。
“如果真对他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你们见面？”舒誉柔柔的声音，带着阴沉的危险。
邵瑾脸色铁青地咬着唇，“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你。”他全身不停地发抖，终于忍受不了他幽深的探测目光，拉起儿子就要离开。
“你就这么走？”舒誉胸口阵阵发冷，眼里爆出一道冰冷的寒光，“你不想知道他发生什么事？”
邵瑾脊背一僵，拉着邵擎的手微微一颤，“你想怎样？”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瞥见邵擎正向他投以胆怯目光，邵瑾忍住冲上去揍人冲动。
“请我上去坐坐。”不是要求，而是命令的语气。
邵瑾眉心拧蹙成小山，“我的破烂寒舍，容不下你这么高贵的人。”邵瑾敷衍的语气里，夹着恶意嘲讽。
“你该知道，你没拒绝的权利。”
舒誉目光火热的对他温和一笑，邵瑾瞬时打了一个寒战，他不自觉地握紧儿子邵擎的手。
“……”
邵擎担忧的巡视着僵硬对峙的两人，从父亲压抑不住颤抖着的手指，他可以感受到父亲面对舒誉时，有着无法言语的恐惧与厌恶。
为什么会这样？
在邵擎看来舒誉是个比父亲还关心他的人，要不是每隔几个月就会来看他一次，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想念已久的父亲。
婶婶意外得病逝世随意操办完葬礼完，联系不上父亲被任意寄养在邻居家的他，险些被总是赌博赌输一喝酒就暴跳如雷厉的男人折磨死。
那是如噩梦般的一个月，就算他乖乖待在他家什么都做，男人输了钱喝了酒一生气就对他大骂粗话，发泄不完怒气就索性拔下嘴里的烟头，狠狠按压在他胳膊上。
“你父亲把你丢在乡下就是不想要你，臭小子就因为你住我隔壁就要我养你，一毛钱不给我，凭什么要我养你！”
那天他穿的衣服衬衫很薄，他几乎都能闻到烟头灼烧着皮肤发出的呲呲声，那烟头烫得骨头都刺痛发胀，他尖声大叫着挣脱他的疯狂逃跑。
联系不上父亲，邻居男人的脸色愈加铁青难看。
每天的饥饿与挨打令他对生活失去了方向，脑里空白身体开始对疼痛的迟钝与麻木，几乎已经让他和白痴无疑。
直到舒誉来了，他才脱离了这黑暗又阴冷的痛苦日子。
没有母亲只有婶婶照养他的日子，他多么希望父亲能来看他一眼和他一起住，就算贫穷饥饿流浪他都不怕，他怕的是父亲把遗忘在乡下不管他。
总是忙碌的父亲离他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他们之间明明有最亲密的血缘牵绊，却比任何家人都疏远淡漠。
拉着他手腕的邵瑾力气大的让他感到伤口撕裂开的疼痛，但他仍没开口呻吟的紧紧跟着他，他高大伟健的背影温暖的体温，都令邵擎不敢松开他一分。
现在除了父亲，他什么也没有。
低下头拉着他走的邵瑾看到他脸色冷汗直流，目光瞬时忧伤的他，十分蹩脚地开口问，“痛吗？”
邵擎脸色苍白的不说话，他低垂下漆黑的浓密眼睫。
邵瑾在舒誉的满眼惊诧里，猛然神经质地按住他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厉声道，“邵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对我说谎，懂吗？”
邵擎没说话的轻轻点点头。
“告诉我痛吗？”
略显犹豫的邵擎，在他明亮眼光注视下，慢慢点了点头。
第三十四章
邵擎手腕上的伤痕是邻居家的孩子，放狗来咬他留下的，兴奋吼叫的小孩以欺辱他为乐，只因他是没妈管没爸要的孩子。
邵擎很怕狗但无论如何奔跑，那黑狗仍紧跟其后的撕咬住他。
十五岁的邵擎，心里有着邵瑾无法深知的痛苦，有时候他会恨着完全不管他的父亲，那恨如尖利红棘花般刺戮着胸口。
看他点头扳着冷脸的邵瑾歪着嘴笑了，他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膀，“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进去把里面收拾一下。”
说着，邵瑾在两人的惊诧视线里关上了门，一走进房背靠着门板的邵瑾，几乎不能抑制住发软身体的滑落在地。
以后他该怎么办——失去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他该怎么做才能让邵擎过上好的生活……
只是喘息了几口气，邵瑾猛然站起起来，慌乱收拾着狭小又脏乱的屋子。
“父亲是不是讨厌我？”邵擎心里一阵苦涩艰痛，他抬起清秀小脸问着舒誉。
舒誉微微一愣，慢慢转过头，静静盯住他，一抹深渊的幽怨染上他邪气柔美的眼角。
“不，他最爱的人……就是你。”
淡淡的一句话飘散了好久好久，久得让惊愕住的邵擎心里一热，他闪动的温和眉眼骤然惊人一亮。
“叔叔和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邵擎好奇地仰起白净小脸，那忽闪忽闪的大眼里潜藏不住灵动水光。
“你想知道？”舒誉慢慢蹲下身，伸手抚摩着他细嫩脸蛋，“这是个不能让你知道的秘密。”轻轻一笑的舒誉，眼眸侵蚀着邪美多情的温柔。
“我不能知道？”邵擎失望地垂下头，那衣领下滑露出的深紫淤痕格外触动人心。
“以后你也会有不想与人分享的东西，尽管它会疼痛也想自己守护。”伸手摸了摸他头发的舒誉，只是微笑，只是淡淡微笑地看着神色疑惑的少年。
他无法忘却第一次见到邵瑾的场景，场面很血腥很暴力。
一群面色不善的不良少年正目光暴戾的用拳头朝一名少年施暴，这明显就是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殴打事件。
“混帐——告诉你多少遍，叫你这小子别嚣张，想死吗——”
少年浑身是鲜艳的血，那停不下来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他身上，不到一会他深色的衬衫就侵湿了一片令人怵心的深色痕迹。
无风的夜晚，冷清潮湿的小巷，独自抵抗一群不良少年的他被殴打血汩汩顺着额头流下。
尽管其他人身上也受了不小的伤，可与他一比，那就是大巫见小巫。
没去理会身上伤口的少年，仿佛一头失控的野蛮狮子，他毫不留情狠踹向其他人的凌厉身手，令围攻他的不良少年脸色愈加狰狞，吼着难听三字经地拿起手边棍子。
一时间，寂静的小巷里传来阵阵棍棒打击声，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在冷飕飕的夜里展开。
冷冷看着这一切，不想管这类不良帮派殴打事件，本想转回身换条路再走的他，颇为邪气一笑的直接从他们身旁走过。
只是想向前走的他，却被脚踝处传来的一阵冰冷吓了一跳。
他眼珠慢慢一转缓缓往下看，目光落在自己脚踝上，只见一只染血的冰冷手指正紧紧扯住他的裤脚。
“……”舒誉冷冷地挑了跳眉。
少年打跑了一群不良混混，全身上下也被打得没有一块完好肌肤，从头到脚还沾着黑色的泥土和红色的鲜血。
别说是脸长得怎么样，连他是人是鬼他都不分清，要不是那紧扣自己脚踝的手指，舒誉可能以为他是个不会动的死人。
“——”
倒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目光如一张没有透风气息的网一般盯着舒誉，破裂的唇缓缓逸出虚弱的喘息。
“呼呼——”
“你还没死？”冷冷看着抓着裤脚的邵瑾，舒誉目光一沈的询问。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邵瑾阴冷一笑地瞥他一眼。
尽管气势虚弱，但他的语气却是充满了霸道的狂妄，舒誉低垂下眼珠瞟向邵瑾，他身上的伤口在灰暗的泥石路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艳丽血痕……
第三十五章
“我帮你叫救护车？”舒誉盯着他，话语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用。”
邵瑾拽着他的裤脚一路往上抓去，舒誉想甩开他，却不知该怎么踢开伤痕累累的少年，“需要报警吗？”
“不可以。”邵瑾一寸寸费力地移动着，那霸道的语气展现着他天生的恶劣脾性。
“……”
邵瑾摇着颤抖身体抓起他的衣领，却抑制不住昏眩起来的大脑。
“带我出去。”
说完，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地倒了下去，惊诧住的舒誉慌忙抱住他……
抱住他受伤身体的一瞬间，舒誉感受到了他的无助与倔强，他下意识搂紧他，他漆黑的发丝散落在他冰凉的手上，一种柔软的东西涌进心口。
只是几分钟，邵瑾就清醒过来，生命力再次回到他身上，倔强重新凝结进眼里，他摇摇晃晃推开舒誉——他竟头晕的求助人，真是失血过多脑子渣了。
温暖的体温离开了，舒誉克制不住心底的惊诧，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抱紧他……
——他主动靠过来，怎么能想走就走，舒誉盯着邵瑾染血的英俊脸庞，优美的手抚过他倔强的眉心……
因为这场意外两人相识，并开始了无爱的纠缠……
邵瑾蹲在屋里收拾房间，无意中翻出一张陈年照片，他沈下黑眸地盯着与舒誉合影的照片。
那尘封已旧的往事慢慢在脑里腾涌翻跃，第一次相遇……
存在他脑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张容貌精致细腻得美丽脸蛋，还有那双饱含森冷邪气的眸子。
——如果可以，邵瑾希望自己不认识舒誉。
“叔叔，你没事吧。”见舒誉神色突然恍惚起来，邵擎目光胆怯地拉拉他的衣角。
“没事。”舒誉感到衣服被人拉扯，回过神来地摸摸邵擎黑软的发丝。
“……”
那如玩偶般精致的雪白脸蛋，与那没有一丝波动的邪气眼神，不觉让邵擎微微一愣的低下头。
“邵擎。”邵瑾拉开门的，脸上带着凶狠的霸气，可看着邵擎的他，他眼底多了一丝关切光芒。
“啊——是。”邵擎慌忙抬起头看着他，可又觉得直视他目光不礼貌的低下了头。
“进来。”
邵瑾叹息一气，手伸出来想要摸摸他的头顶，似乎又在踌躇什么的放下了手。
“……”
邵擎那脆弱的心口，因他未完成的动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自走邵瑾他进屋就故意忙前忙后，没看他一眼，舒誉清丽的脸蛋上逐渐凝起了一抹深深的无奈。
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那段被我亲身撕毁的过去，可他不后悔那么对待他。
邵瑾收出卧室给儿子邵擎，自己去睡沙发，忙了一天邵瑾累得如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
“我该怎么办——”他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能够照顾得了儿子。
默邵瑾默想着凄惨的叹息着，缓缓进入了痛苦的噩梦里。
在梦里他一直在无边的黑暗中四处奔跑，似乎一停下来，就会被跟随在后面的恐怖东西掐住脖子……
那是——没有一点希望的绝望深渊，绝望的深渊里有他所熟知的恐怖恶魔，那恶魔已经发现他的存在，找寻到了他的具体位置……
清晨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到邵瑾耳里，接着他的房门被人擅自打开，房东老太太那张皱褶满布的老脸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