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 下——子言获麟
子言获麟  发于:2013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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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于宴说着,从车座下抽出一把长剑,递到了他眼前。

锋利的长剑是把危险的程度一瞬间呈现在了眼前。

鲤心中忐忑,将它接了过来,系在腰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眼睫微微地颤。

倏地,他开了口,轻声问眼前的男子道:“公子……是为了什么,而要将我救出来的?”他问:“依然是因为……一时兴起?”

宣于宴一听,舒尔扬起眼角,怔忡地看了他许久。

那一年的场景,那一年的对话,还在记忆彼端轻轻叫嚣,到头来,谁也不曾忘却。

宣于宴蓦地撩起了镌着邪气的唇角。

“喔,是啊,”他像当初一样,戏谑而灼人地笑着,用魅惑的声音缓缓回答,“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和你白头偕老。”

鲤睁大了玄色的瞳眸,通透的眸子里映着他攫人的微笑。

宣于宴笑着,再次缓缓靠近了他的面颊。

“如何……?”他的呼吸轻轻拍散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撩出微微的痒。他问:“如此的一时兴起,你愿意吗?”

他白如冰雪的脸上,俄然镀上了一层暖色的红晕,宛如初春之霞。

“我……”

“怎么样……?”他逼到他眼前,暧昧不已地看着他,唇角几乎触到了一起。

鲤心中暗自恼着,恼他总爱说这样的话,明知自己如今的心思,却还总是咄咄逼人地要他去回答。

见他避开了眼光,且缄默久久,宣于宴敦促道:“诶?不愿的话,我可就把你扔下车,回宫了啊。”

“你……!”

在这种时候还开得出玩笑来。鲤想着,倏忽抬眼,有些忿然地看着他,这时却遇上了他笑盈盈地送来的柔软的吻。

车身不停地晃,然而此时车中的人却不会去分神在意。

从唇舌的纠缠中撩出的甜蜜让他们忘乎所以地贴近着身躯。

“唔,公子……”鲤净白的脸色又变得微红。他轻喘着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的确不是恰当的时候……不过,好不容易我们可以恣意亲昵,却偏偏逢上了……这样的情势。”他埋首于他的颊侧不住地吻着,并无退让之意,却用低沉的嗓音捎起他耳边的痒。

“不行,快住手……”鲤竭力想要推开他。

宣于宴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是想稍微尝一下而已……而且之前我们也没有做完呢。”

鲤的脸刷的一下涨红起来。

“当做补偿,稍微慰藉一下我的相思之苦,如何……?”

“这……”

宣于宴刚说完,就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鲤迟疑地伸出双臂环着他,那公子从他的唇角一直吻到了颀长的脖子上。

隔着衣物,他热切地爱抚着那少年的身躯,而后轻轻地将他的衣襟拉了下去,露出了雪白的肩。

长发在肌肤上缠着,丝绸似的绕在肩上,流于雪色的肌肤之上。

他紧紧揽住他纤细的腰身便俯身去啃噬他的锁骨,鲤的手指不觉便紧紧扣在了他的衣上,嵌入凌乱的褶皱之中。

当手探入衣下,滑过了他胸前敏感的部位之时,鲤轻声唤了出来。

宣于宴轻微地撩起了齿间的笑,然后将朱唇送到了那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随行的十辆马车远远停在后方。

辛垣焕飞身下马来到主车边上,方撩起车帘一角往里投去一眼,便瞬间白了脸色把车帘放了下来。

光线的变化与声音令车内的两人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们恢复了理智,开始匆匆整理凌乱的衣物。

“啧,真是……”宣于宴有些忿忿地说,“果真不是好时候。”

“公子,我都说过了,你偏……”鲤低压了声音,既恼又羞地向他唤道。

辛垣焕站立在车外,听到车内的动静,不禁缓和了此前心中的紧张,摇着头笑了起来。

这时宣于宴尴尬地咳了一声。

“启禀公子,此处已距王宫近二十里,并无追兵,应当暂时安全了。”辛垣焕听到他的暗示,毕恭毕敬地说。

宣于宴将车帘挑了起来。

那时的鲤还在侧过身子面对车壁理着衣襟,没有去看他二人。

“……那么,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他端凝了神色,十分认真地说。

“遵命。臣即刻返回宫中,放出公子携鲤私逃的消息。”

鲤听闻,下意识地往他们那里投去了一眼,念及宣于宴心中自有计划,于是虽然不解,却没多言。

“嗯。”宣于宴颔首。

这时的辛垣焕向车厢内的鲤睥睨了一瞬。

而后他收拢了视线,对眼前的主人说道:“臣还有些事,望与公子私谈。”

宣于宴与鲤互相望了一眼,然后那公子笑笑说:“我下车。”随即离开了车厢。

他们离开数十步后,宣于宴方开口问道:“何事?”

“公子。”辛垣焕停下脚步,些微欠身道。

“嗯。”

“要看场合,不要性急。”

宣于宴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却发现自己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

他无言地端详了他一会儿,而后愤懑地说道:“这种时候……你还能跟我开玩笑?”

辛垣焕轻轻拢住唇角的笑:“只因,不知是否是最后一次玩笑而已。”

玩闹的心情突然退去,宣于宴霎时认真地看着他,颓然生出心中的郁结。

辛垣焕合袖躬身,直接进入了正题,道:“公子,虽最好的结果是事件一旦平息,公子与鲤便可返回,但毕竟不知事态究竟会向何方发展,亦不知此一别是否能再相见,是故臣不得不为公子做最长远的打算。”

宣于宴面色凝重地颔首:“你继续说。”

辛垣焕从长袖中取出锦囊,递到他手中:“公子若当真流亡在外,必不能与鲤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锦囊之中的名字与该名的凭证,希望公子妥善留存。以此名此物为凭,在王都乃至全国的钱庄当中,都可提取钱财。然而,公子也必是要节衣缩食,才可渡过一生。或以此财力到它地隐居,置些田产做些买卖,虽屈尊降贵,却是生存下去的路途。公子若不能回宫,必要做好这一轮的打算。假使能与可信任的大臣疏通关系而为公子与鲤提供去处,长公子必会主动与你们联系,但目前看来,这样做较有风险。”

宣于宴不由得颦眉而答:“嗯,我知道。”

“每当离开一座城池,要与当地的军队传一声招呼。”辛垣焕如是说。

宣于宴霎时不解:“为何?”

“如今军队的实权掌握在上将军樊川手中,长公子夫人出身樊氏,是故上将军如今必属长公子阵营,更何况凭长公子与樊氏的关系,今后长公子要收回军权,顺理成章。湛国于各地皆有驻军,与军队联系,可保证公子与长公子之间的联系,也有利于公子和鲤的安全。”

“话虽如此,可军队人杂,我担心徒生枝节。”

“以军令命之,他们必然严谨对待。”

他想着,点了点头:“对。”

“囊中还有公子的令牌、印章,以做身份凭证。只是公子必不可轻易以真实身份示人。”

宣于宴听闻便揭开锦囊,查看了物件。

他悉心看了,然后在取出其中一个物件之后,眼睫一触即分。

辛垣焕看到他的反应,没说什么,只是撩起了眼角沉默地看着他。

“好的,焕,我知道了。”他看了之后,将物件重新放回囊中,收到了袖里。

辛垣焕推袖言道:“除去现在需去寻找长公子并放话于朝野,臣还需回府布置诸多事宜。但逢变故,门下群客必乱。”

他说完这句,宣于宴生出了片刻的思忖,然后说:“焕,至于门下之客及仆从,若愿留下,便将他们好生安置,若要离开,也不必强留。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一朝失势,任是门客散尽也不稀奇,世道从来如此。”

辛垣焕垂眸颔首,应道:“是。”

“所以,你若要走,我亦不会强留。”

宣于宴突然掷出这么一句话,猝不及防。辛垣焕遽然抬起了眼。

那公子看着他惊诧的神色,蓦然而笑,伸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你已为我做了许多,又无攀附王兄,晋身朝野之心。我平日张扬跋扈,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因此我若不能回来,你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些不甚要紧,公子不必为臣担忧。”辛垣焕诚恳地说。

“我之所念,是希望你能留在王兄身边辅佐他,毋令我担忧。我府中之事,就算你不在,鸣蝉不在,也有必然有不会离开的家老。”

他见辛垣焕没有说话,便舒缓了神色,无奈地笑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大抵意料得到。”宣于宴微笑着对他说,“不论你愿不愿意留在王兄身边,都是出于为他好的心。但是你认为这样对他好,他却不一定也那么认为……王兄是个非常看重感情的人,从小就是。”

辛垣焕轻微地匀开了唇角:“公子所言不假,但如今不是细说的时候。不论臣做了什么,都望公子能相信臣的做法。”

宣于宴定然地笑道:“我当然相信你。”

辛垣焕的笑容有些苍白。

他端正地合袖,缓缓推于身前,正色注视着他,真诚地说:“知遇之恩,本当涌泉相报。公子对臣的关照与信任,臣没齿难忘,只愿今日一别尚有后会之期,使臣能够得幸,再报公子的恩德。”

宣于宴笑着让他免去礼节。

而辛垣焕噙着笑意的样子,看起来却有三分忧戚。

宣于宴没有多问,直说:“多年来,亏难你尽职尽责地陪伴着我。你是我手下,最优秀的门客,也俨然应是朝中英明的辅臣。”

“臣担当不起。”

“担不担得起,我很清楚,王兄也很清楚。”念及时间紧迫,宣于宴说道,“……如今事态紧急,不能多言,你先去吧。”

辛垣焕应允,旋即翻身上马。

“三日之内,公子必须严加防范,提防途中变故。”

他忧心忡忡地说完,引过缰绳,灵活地调转了马头的方向。马尾轻轻扫出一记凉风。

他正要策马,忽听得宣于宴唤出了一声:“对了,焕。”

“公子何事?”他连忙回过身。

逆着光,宣于宴撩起了唇角一向张扬的笑。

他说:“‘辛垣焕’真是个好名字。”

骑马的男子神色微微凝滞,一瞬的惊讶从面上扫过,随后不见余痕。

辛垣焕自嘲却又释然般的笑了起来,牵着马缰,庄重地再次合袖道:“一日为臣,终生为臣。辛垣焕谨记于心。公子,千万珍重。”

宣于宴亦笑着合袖,以同等之礼礼之。分别之前,两人合袖深躬。

忽而有凉风从袖际袭过,万籁亦簌簌有声。

车轮与马蹄声都远去了,各自消失在不同方向的地平线上。

第79章:罹乱(一)

传出几封密信之后,辛垣焕策马向三公子府飞奔而去。

“先生,出了何事?公子呢?!”一见到辛垣焕的身影,鸣蝉便焦急地跟了上去。非常时刻,亦顾不得此前的种种芥蒂。

下马后的辛垣焕急速走着,望向前方对身边紧紧相随的他有条不紊地说:“鸣蝉,随我来,我需将府中大小事宜托付给你,如今有我需立即着手的紧要任务,因此府中事务由你全权代理。记住,现在你是这个府邸中权力最高的人。”末了,他又续上一句:“门客中若有要离去的,不必阻拦,留下的,好生安待。”

“什么?!”鸣蝉难以置信地唤道,“为什么这样说?公子呢,公子到哪里去了?!”

“一时不能回来,所以,你一定要管好此处。”辛垣焕认真地对他说。

他将所需托付的事物清点了记在账上,又将府中诸事向鸣蝉甚快地嘱咐了一遍,最后将公子府的印符交到了他手中。

而后不及鸣蝉问他更多的话,他便屏退了他,独自进屋去取了不知何物,之后再次匆匆上马。

“先生!”追出来的鸣蝉猝然高声去唤,“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有我必须做的事,你勿多问。若赶不及,公子、长公子还有鲤都会有危险。”

此前无法意料到事情严重性的鸣蝉呆呆地立着,一阵寒流从躯体中极速驶过。

他遽然颤抖地扯住了他的袖角。

“先、先生,不会有危险吧?大家都……会安然无恙的吧?”他睁大了惊惧的瞳眸仰视着马上的他。

“别担心,我会尽我所能。”

“可我担心管不好府邸,万一大王的使者寻上门来,我……”

他张皇失措地说着,辛垣焕忽而从马上俯下了身子,拉过他的脑袋轻轻靠在了自己身上,拢住他削瘦的肩。

“相信自己,鸣蝉。不知如何处置之时,便想想假使是我,会如何去做。若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长公子必会插手,你不必过于担忧。”他在他耳边柔和地说,“……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我们既已生得卑贱,就更应好好地活下去,不让任何人看轻。”

鸣蝉诧异地看着他,唇齿轻颤地说:“先生,你这话怎么说得好像……”

辛垣焕直起身子,从唇角落下了清淡如许的笑。

“我走了,鸣蝉。”他牵动缰绳,马蹄在原地叩出了声响。

他突然一惊,高高仰头唤道:“先生,你可要平安归来啊!”

辛垣焕没说话,唇角依然挂着疏离而让人无法捉摸的笑。

他策马扬鞭,白马飞身而出。

“你会回来的吧,先生?!这里可不能没有你!”

身影和马蹄声渐次远去。

唯有鸣蝉的声音依然响亮,携着他莫名而起的甚大的忧虑。

“先生!要回来啊,先生!”

白马突然降临于宫门之前。

辛垣焕无下马之意,马匹径自向着宫门处狂奔。

戒严的宫人持紧长戈齐齐上前,却见来者将长公子的令牌高举了起来。

“辛垣焕奉长公子之命入宫,快把宫门打开!”

原本上前几步的侍卫赶忙回身推开了沉重的宫门,只见眼前骑马的男子如一支箭镞霎时擦过眼角飞入了宫廷。

宣于静央在屋中来回的踱着步子,焦虑而急切。

案上满是竹简。那是从各处呈上的密信,甚至包括了国君所下达的抓回宣于宴与鲤的急令。

正是焦急无措之时,辛垣焕突然来到了他眼前。

他生出惊诧,上前忙唤:“焕!你居然来……”

话音未落,那男子忽地将他抱在怀里,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柔软的唇。

宣于静央呆呆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此前的焦虑尚未退却,眼前却又心跳得无措起来。

辛垣焕很快结束了那个吻,却见宣于静央面色绯红地惊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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