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争闹

从城里面逃回来的人有五个，分别是李锐家的小儿子和周家老两口的儿子儿媳，还有就是另一户李家的女儿和女婿，这五个人到了村里，村长刚吃完午饭，老人家日子过得慢悠悠，吃的也简单。这一群人回来，先就惊动了村里面留守着的老人。

壮年人都去池塘起鱼了，村里面留下的这些老人，不过是看着，附近一些村子剩下的人，大多沾亲带故，不会欺负了几个老人家。要是真的来了抢东西的人，老人们就会跑去给起鱼的人报信。

因为年景不好的关系，这村里面剩下的老人们，偶有几个是经历过缺衣少饭的日子的，自然知道人要是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这会儿在村里留守着，虽说一直以来还算过的平静，但还是非常警惕的。

于是坐在村口聊天的老人们，老远见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也没开车子，而是相互搀扶着就往村子的方向来，顿时就有人去报告了村长。

村长带着几个老人，一边打发人跑去池塘边叫大家早点回来，一边自己迎了出去。

原本还带着警惕的，结果一看到那搀扶着的几个人，眼尖的就有人认出来了是城里的小辈，顿时有点亲戚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那饿的不行的李家女儿就一声嚎，哭了出来。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受了伤的母兽一般。把个村里老人的眼泪都逼出来了。于是一群人也不在村口待着，看他们那样子，又累又饿，也不知道这几千里的回家之路，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村长家刚好吃完饭，剩饭剩菜这时候还温热着，这群人也不计较，坐下来就跟饿死鬼一般，简直是嚼都没怎么嚼，开始狼吞虎咽。

中途有看不过去的老人家从自家带来中午剩下的饭菜，全部堆在一起，这五个人招呼都来不及打，也来不及说声谢谢，只是疯狂地埋头大吃。

期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起鱼的人就回来了。

村长的介绍一说完，村里的人并没有窃窃私语也并没再说别的，只是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语站在其中，看着那五个人——李锐的儿子是个半大的小孩，十六七岁的样子，听说还只是念高中。林语怀疑他是变异人，不然怎么可能一路有惊无险，从大城市留的性命，还一路找回家。因此虽然看他现在斯斯文文的样子，林语还是稍微注意了一下。

周家老两口的儿子儿媳，是在省城打工的，那儿子叫周汉，看上去黑瘦干瘪，不到一米七的个子，村长介绍人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就眼神发亮地盯着大家手里提着的鱼。而他老婆则是站在他身边，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也没乡下女人的泼辣爽快。林语看了一下，下定决心以后要离这对夫妻远一点，自从变异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越来越敏锐。而现在这对夫妻，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

村里面姓李的非常多，这剩下的女人和她的老公，就是村里面一户姓李的老两口的女儿女婿。这女人路上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的表情是最激动的。虽然吃东西的时候她也在狼吞虎噎，但是这会儿吃饱了，她听到村长的介绍，眼圈还是发红。她的老公就镇定许多，安安静静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斯文。不是林志中那种衣冠禽兽的斯文，而是那种温文的书卷香。这对夫妻跟周汉夫妻比起来，给林语的感觉就好很多，因此对这对夫妻，村长介绍到的时候，林语微微地笑了一下，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林语一样，至少还是带着选择性的善意的。

大部分村人的表情都是戒备的——对这村里面的人来说，这些常年定局在省城的人，对村子来说，就是外来人口。

而且，来了更多的人，大家能分到的东西就越少。不止是那些灭了户的人家的存粮不能分了，那已经拿走的鸡鸭什么的，得再给出去一份吧？

这是村里人都不愿意的。

但是，不愿意也不行。好歹是村里人的后辈，哪里真的就能让人饿死？

于是村长顶着大家的压力，让这几个人回到自己的家——幸运的是，这五个人，三户人家，房子都还在。这会儿几个人吃饱了，听到自家的存粮还在，顿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忙不迭地往自家的方向去，准备收拾一下，晚上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了。

那李家的女儿，这会儿已经是又哭了。她的老公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劝着，总算是安慰了下来。

只有周汉并不动，盯着那鱼桶子，舔着脸笑：“嘿嘿，起了鱼啊……村里今年鱼看上去蛮多啊！你们在村里倒是过的好日子呢。我们这几个月，在城里，差点没饿死，好久没闻到腥味了……”

这并不高明的影射，弄得大家都不太舒服——本来村长就肯定会要求大家也分鱼给这逃难回来的几个人，大家只是觉得家里少了一两条鱼，又少了一顿好菜，只是心里比较可惜而已。这会儿在周汉这个做派之下，顿时就有点膈应了。

其他人还忍得住不理他，李大壮这个出名的浑人就忍不住了。冷笑了一下，呸了一口，说：“早先把自己老子娘扔在乡里，几亩地都让两个老人家种，还一分钱不给老人，你不是在城里面发财么！怎么，现在城里不好过了，晓得回来了？”

说完没等周汉说什么，继续说：“回来就回来，只是村里的规矩，只有出了力的人，才有资格分鱼！你想都别想！”

“你！”周汉气的跳脚，转头想找一起回来的人声援。他这几个月过下来，先是运气好没感染，然后死人多了，之后变异能力的人出现，开始杀人抢地盘。他眼瞅着不对，赶紧就想赶回家。结果刚到城市外围，刚好躲过变异动物对城市的洗劫。

接下来就是餐风露宿，这一路下来，他是差点没饿死。什么都经历了，只差吃死人的肉，这会儿回来，看到那活蹦乱跳的鱼，哪里还忍得住，只差口水都要出来了。因此他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的。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他身后只有自己畏畏缩缩的老婆。哪里还有其他几个人的身影。

“好了，你爹娘养了几只鸡鸭，先前都分给村里面的人了，这会儿你们回来，一样的原物奉还是肯定不行的，这样，村里面几家人凑凑，给你们每户退两对鸡鸭，外加刚好有孵出来的小鸡，一户四只。”村长这会儿也有些皱眉，周汉是村里面最被老人家不喜欢的后辈了，因为他不理自家爹娘，他娘生病了，他都有本事一分钱都不给的。这会儿是别人说这话，村长他们这些老人，包括李大壮，可能想到的也就是，可怜了。换成这个周汉来说，却是大家都不太可怜他，大家心里想的大多都是，死了那么多好人，怎么就把这个不孝的人给留下来了。

因此看不过去之下，村长就说了这些话，只想快点打发这周汉快走。

岂料这句话就捅了马蜂窝。这周汉听说父母养的鸡鸭被分了，几乎是一跳三丈高，硬说要原样奉还。

他哪里不知道，鸡鸭若不是被分出去，只怕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回来，而村里人愿意退回来，又是得费村长多少口舌？

只是他是知道的，城里面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差了，他知道，若是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要现在多拿到一些是一些。不过他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做法，让村里面的人顿时心都凉了——看来，这几个月的痛苦与磨难，并没有让这个村里面出名的不孝子，变得好一些。

在这样的认知下，最后村长和当场在的村民商量了一下，给周汉家补了两只鸡。得到这些的周汉，喜滋滋地走了，那鱼李大壮瞪着他，只要他敢说一句，李大壮的拳头估计就要揍上来了。所以虽然垂涎，他到底是没继续说。而且，鱼哪里有鸡金贵？！

周汉走了之后。大家虽然刚才气氛弄的很沉默，但是在开始分鱼了之后，总算开始露出了笑脸。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以后要离周汉家远一点，这个人出名的小气不要脸。

林语没怎么管那些，反倒是楚城认真听了一会儿，还煞有其事地皱眉。

“想什么呢！”林语看着他那仿佛在考虑上亿的大单子的表情，顿时给乐了：“又没惹到你！”

“估计没多久就要惹到了。”楚城一本正经地说：“他身上的味道很讨厌。”

“啊？”林语呆了一下——林语能感觉到心思不正的人身上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是在变异之后的事情。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而且那感觉隐隐约约的，很难捉摸。这会儿楚城也觉得了，是不是……他也是变异者？

毕竟，末世之后的变异，都是人类吸取了兽类某方面强大的地方。所以继承了野兽对于危险的敏锐感觉，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没等林语多想，楚城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一切想法。

楚城皱着眉，非常不高兴地说：“恩，他起码三个月没洗澡了。如果来我们家，我们就把他轰出去怎么样？”

林语顿时忍不住气笑了，推开他贴过来的脸，指了指桶子，见到楚城乖乖提着，才满意地点点头，说：“你想太多了，这么冷的天，谁有兴趣串门啊！”

结果他们还没到家，就听到家门口，周汉正站着，旁边是怒气冲冲的李兰香。

见到林语回来，他露出一个看了就不舒服的假笑，说：“村长说了，你们家要给我一只鸡呢！”

楚城皱起眉，冷风刮过，林语囧囧地发现，这人……居然真的没洗澡，就来上门要鸡了，好像生怕林家不给他一样。

而且……

周汉看了看林语和林爸爸手上的桶子，露出了垂涎的眼神，说：“你们日子过得真好啊……都在城里面，你们怎么就那么聪明，晓得早回来……我也该早回来呢，早回来，就不会挨饿，这会儿也就有鱼吃了呢……”

“哦，只是凑巧罢了，”他这番话落，林志中刚巧打开大门，提着一只小公鸡递给他，说：“若不是凑巧，只怕我们也得不到这些鱼呢。小语，爸，你们快进来。”

说完看着周汉一眼，露出了个比周汉还假的假笑，说：“天冷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还要去别家要鸡吧？那你走好！”

周汉愣了一下，他明显没想到林家一家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油盐不进。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收拾，故意堵在林家门口，不过是觉得他们一家都是城里人，读书人，肯定容易心软。他到时候不但能分到几条鱼，只怕还可以蹭一顿饭。

哪晓得林志中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是啊周汉，再不走，你这鸡提久了，怕不好养活呢！天这么冷！”一旁气的不行的李兰香表嫂，在她看来林家一家都是好人，生怕他们心软。这周汉可是个牛皮糖，若得了一次好，只怕以后赶都赶不走。她急急忙忙跑过来，就是怕林家吃了他的亏。

这会儿看到林志中赶他走，李兰香表嫂高兴的不行，立马帮林志中赶人。

21.晚餐

看着周汉从震惊到不情愿，但还是垂头丧气离开的样子，林爸爸有些心软，忍不住说：“其实他也不容易……”

“这世道谁容易了？”表嫂顿时就恨铁不成钢，这儿子林志中倒是清楚明白，怎么老子倒是犯起了糊涂？这一起回来的五个人，谁容易了，看李家那女儿，先头是哭，这会儿人家把鸡鸭送到她家，她倒是已经振作起来，在家里收拾起来了。看到人去，她还开开心心跟人家打招呼，话里话外谢谢人家给送这些畜生来。还说这今年的大年，就指望这鸡鸭了。

这几句话，先是对人道了谢，又是说了自己不容易，那送鸡鸭的人，先头还是有点不愿意的，这会儿看到人家家里那冷火秋烟的样子，人又这样客气，哪里还有那点气？走的时候，哪个不是叹息说这李桂莲会做人。

甚至看到人家家里没菜，还有人特地又跑一趟，又特地送了些菜过去。有送青菜的，也有人送一点陈年的腊肉。李兰香因为要送鸭给李锐家那儿子，那两家差不了多远，因此也路过去看了一下。那腊肉不多，只有两个手指并起来那么宽，但好歹也是人家一份心意。也是村里人对幸存的人的欢迎。

而那李锐就更不得了。他家父母爷爷奶奶一直习惯在门口的破木盆下面摆个钥匙，而他们隔壁就住着李长兴他们家，也是村里面唯一一个杂货店。因此他的父母经常在李长兴那里放了备用的钥匙。白天都要下地，怕在省里面念住宿学校的儿子放假回来，没有钥匙在门外等的关系。

而自从灾难之后，李家一家人没了个干干净净，李长兴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平日他就跟李锐关系好，等人过世了之后，他也没管可能这辈子李家都没人回来，只是每日叫自己加老婆帮人家打理好家里。自己又把李锐家前院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那菜苗硬是没少了一颗。就是李锐家养的一头肥猪，也是给养的白白胖胖的。

那猪，村里面基本一家都会养一两头，不过，瘟疫的时候，死了不少，地震的时候又砸死了一些。其实也没几家剩下，林语家那头猪，都是林志中百般小心的结果。

而李锐家那头猪，村长没分给大家的原因是，那猪当时还没过百斤呢，再说李长兴自告奋勇帮忙养，到时候过年后，如果李锐家几个孩子没回来，就杀了给全村人分了。如果回来了，就还是给人家的孩子。

这是早就说好的，也不是啥大事儿。不过李锐家的小儿子李书是个斯文有礼的，李兰香去的时候，他正一脸泪地感激李长兴呢。等到李兰香过去，又是哭着说了一会儿路上的事情。很快就博得了这些老人的好感。

所以纵观起来，倒是这周汉家，冷火秋烟，只有个女人在忙，偏偏那女人又是个畏缩的，当然也不晓得怎么待客，大家都是东西送到了，转头就走了。

短短几个小时的功夫，其他人都获得了村里人的认同，只有那周汉，还为了那点小便宜到处奔波。

不过，到底是不关在家的事，因此只是唏嘘了一下。林爸爸就邀请李兰香带着豆豆来吃鱼。

李兰香赶紧拒绝，连连说自家也分到了。

“你一直帮我们家，你家分到是你家的事，我们要请你们吃饭，是我们的心意。再说，我这儿可是还有一些酱，我准备弄个红烧鱼，再来个酸菜鱼，豆豆不是最喜欢吃这些了么……”林妈妈赶紧继续邀请。

李兰香家虽然也分到了鱼，但是豆豆只是个小孩儿，也没下水，只是在池塘边帮忙递些东西，意思一下而已。毕竟在村里人看来，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呢。

而他们家就祖孙俩，就算分到鱼，只怕也没多少。林语一家倒是还算收获颇丰，村长因为之前儿子的事情，对林家一直多有照顾。因此这会儿，林妈妈是下定决心要留李兰香和豆豆吃顿饭。

若只是说她自己，李兰香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她总担心林家东西不够，不想给林家人添负担，而且豆豆隔三岔五来他们家，回去的时候满嘴油光的，只怕吃的喝的拿了不少。所以李兰香通常送点东西过来，都是挑吃完饭的点。

一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免得又是口舌是非。另一个就是为了不要刚好赶上饭点。

这会儿，说到了豆豆。又想到林家人一般饭菜弄得好，就算是家常菜也是比一般村里人精细很多，豆豆都经常蹭了饭，回去就说吃了什么。李兰香是个老人，做饭久了，偶尔都会没力气。哪里还能顾得上食物的精美，而且豆豆喜欢吃鱼——这小孩儿，其实只要是肉，都是十分欢喜的。

家里不过是几条鱼，真的按豆豆放开肚皮吃，只怕一顿都只能半饱。李兰香本来有点心动，想到豆豆的食量，又有点不想过来了——豆豆是在太能吃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一直没出声的林语笑了一下说：“表嫂只管带豆豆来，鱼的分量不会太多，但是饭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