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很静，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康骏专注的开着车，而叶清脸朝车窗瞧着大上海璀璨的夜色。

小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停稳后叶清小心的将康乐的脑袋移到了座位上，又取了车后窗上的小毛毯替他盖上。都收拾妥当后，叶清这才开了车门下去。而康骏更是早他一步在车外了，叶清知道他有话要说。

康骏掏出烟递了过去，两人各自点上。靠着车的康骏琢磨着该怎么说适合时，叶清先开了口。“康哥，这段时间承你关照了。方案做完了，我也就轻松了。不用再麻烦你这么费心了。”

“叶清，跟我不需要这么客气。事业上我帮不了你，至少让我在生活上能尽一份心。”康骏转到叶清的面前，对着他的眼睛说。

两人相互对视，叶清看到了康骏眼里的情愫。叶清淡淡一笑，身体往后自然地退开了一步。

距离，这就是叶清给的答案。

康骏微微蹙了一下眉后立刻又散开了，他的计划因为叶清即将出国而不得不提前。也许今晚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可康骏想要试一试。你退我进，康骏一个跨步就结束了两人的距离。

只是康骏刚要开口，叶清的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叶清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一头的声音着着实实吓了他一跳，是陈硕妈妈。叶清觉得尴尬，他跟陈硕都分手这么久了，老太太这电话实在是……可就算心里闹不准情况，叶清还是礼貌的喊了声伯母，又礼数的询问了身体情况。

老太太的声音在电话里挺精神的，态度也好。跟叶清扯了会家常后，才道自己身体不好被陈硕接来上海了疗养了。紧跟着老太太夸叶清把家里收拾的好，东西的齐齐的。这可让叶清苦笑不得，这家倒是谁的家？至少不是他叶清的家。叶清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老太太那是想他和陈硕复合呢。只可惜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叶清的心已死。

“伯母，我和陈硕分手了。”叶清打断了老太太在电话里的话。分手了绝不做朋友这是叶清对陈硕说过的话，他从不食言。老太太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后，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陈硕惹的呢。

老太太最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只道他叶清跟陈硕是分了，可她心里却是把他当儿子了。让叶清得空了能来瞧瞧她，她也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人，就盼着他能过得好。这话把叶清的眼圈说红了，这么些年下来叶清对老太太也是有感情的。

突然一只手揽住了叶清的肩膀，很快他就靠上了一副厚实的胸膛。叶清转过脸看着康骏，对方笑而不语。

30

12月3日叶清登上了前往美国纽约的飞机。他是一个人走的，没有通知任何人。直到上了飞机后才给刘杰发了短信，之后就关机了。叶清靠着椅背，当离开就在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留恋。

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十几年，经历过开心的不开心的诸多。最痛苦的时候也曾想要离开，却也只是想。可现在他就要离开了，三个月，不，或许更长的时间。出发前Thomas曾说过这一次进修结束后，也有可能会留任总部。这些事叶清没有对任何人说，他选择了沉默的保守秘密。

沉默的原因是什么？叶清侧过头，他右手的座位靠窗，没有客人入座。侧过头他能看见舒展开的机翅带他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中。脑海里闪过好几张面孔，最后停在了康骏的脸上。叶清想到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陈硕母亲的电话他失控了，被康骏揽在了怀里，然后他们接吻了。

是的，接吻。虽然那只是唇与唇之间最简单的碰触。结束通话时，康骏探过来的脸明明是可以避开的，可叶清却没有动。似乎那一刻他也想知道跟陈硕以外的人会是何种感觉。康骏仅仅是只是碰了一下，就一下。可康骏收回头时很认真对他说。

叶清，我想跟你过日子。

过日子……这是个充满了魔力的字眼。这句话让刚才的碰触都烫了起来，叶清张大眼睛看着康骏。可康骏再也没说什么，放开了他肩膀上的手，笑着跟他道了晚安。

叶清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撞动。一直以来在感情的世界中都是他在主动的付出，不断的付出，直到撞上南墙后才被迫折返。只是折返的路很长，很窄，他一个人走的很慢，也走的很累。现在这条路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关注他，关怀他，向他递来了一双手，他说，我们一起走。

叶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拉那双手。如果这双手只是个幻影怎么办？叶清沉默了，伤过一次难道还不够？！叶清承认自己胆小，在感情上他放不开。可康骏的那句话却结结实实的让他动容了！可，两个人合适吗？叶清犹豫过后还是放弃了。

他决定要好好跟康骏谈一谈，康骏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开始回避他。就连他带着康乐去游乐园的那天，康骏也没有出现。叶清心里挺复杂的，既然不能见面谈那就给康骏发短信，可回过来的还是那句，叶清，我们一起过日子吧。

叶清输了，于是他跑了。距离与时间能冲淡一切，他相信。在公司落实好签证后，叶清偷偷的为自己准备好一切，就这样飞走了。

接到刘杰急吼吼的电话时，康骏正在开会。他暂停了会议，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电话里刘杰说叶清走了，这会已经在天上飞了，这可怎么办？康骏站在窗口抬头看天，他没有意外叶清的落跑。结束通话后，康骏又回到了会议中。听着下属们的汇报，康骏分了一小颗心想着叶清的事，过日子果然急不得。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叶清刚出海关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顺着声音看去。那人眼熟的紧，再仔细一看后惊讶的叫了出来。“启航学长？怎么会是你？真的是学长！”

“叶子，这里，这里！这就叫惊喜懂不懂。我也是前两天才听同事说有个中国人要过来进修，再一打听，巧了！叶清，就冲着这两个字，我不来接谁来！”张启航伸手接过叶清的行李，两人也有十来年不见了。当年自己的小学弟早就脱了稚气，长成了一个沉稳的男人。

叶清兴奋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张启航问一句他答一句。直到两人出了机场上了车，叶清才缓过了那股劲头。也终于能定下心来仔细看看好久不见的学长了。想当年学长是他们系里的头把交椅，占据着温文尔雅四个字直到毕业奔赴美利坚帝国。十来年未见，要不是那微秃的头和略略隆起的肚子证明了岁月的流逝，叶清都快怀疑学长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了。谁说岁月是把杀猪刀的！

“怎么，是不是觉得学长我更有魅力了？”开着车的张启航打趣的说，他是好久没有回国了，曾经的同学故友们大都联系不上了。这次叶清能来，他是真的高兴。

“学长可是咱们学校的一枝花，这魅力自然是越酿越有味道。”叶清笑着道，两人又说了些国内的情况，谈了谈现下热门的事。感觉也没怎么聊，这车就到了叶清住的地方。

给叶清安排的住所离公司很近，也就两条马路的距离。房东是一对白人老夫妇，住在一楼。老夫妇非常热情礼貌，不仅带着叶清仔细的讲解了房间内东西的每个功能外，还告诉他有需要可以随时找他们。叶清对此表示感激，老夫妇离开时张启航给了他们一个信封。随后张启航跟他说，在这里有时候得大方。

房间不算大，可收拾的很干净，家用电器也一应俱全。对一个人住的叶清而言已经很满意了。张启航却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有需要千万别客气，公司承担所有费用，别省。

叶清应着，开始收拾行李，张启航一边帮衬着一边感叹叶清怎么就拎了这么点东西就来了。叶清倒是觉得这样挺方便，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有需要了当地置办就可以了。

纽约的冬季飘着雪，可比上海冷了不是一点点。叶清虽然准备了厚厚的羽绒服可还是被这里的寒冷给打败了，一出门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张启航笑他这是给上海的暖风给养娇弱了。叶清都懒得回他，拉着围巾结结实实的给自己绕了两圈。自己刚下飞机那会怎么就没觉得这么冷呢？

叶清这是第一次来纽约，张启航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载着叶清说是要请他吃大餐。也许是因为见了故友的关系，叶清的精神一直很亢奋，完全没有旅途的疲劳。两人有说有笑的在车里聊着天，关于即将展开的进修叶清是充满了期待。

关于陈硕，两人似乎都遗忘了。

31

为了安抚一下被叶清抛弃的康骏，崔恒亮联合刘杰拖着康骏去喝酒。在金碧辉煌的惯用包厢里，崔恒亮拍着他哥的肩膀说，没事，也就三个月。眨眼就过去的！等人回来了，咱们再接再厉。

康骏挑挑眉，真不知道这表弟是哪只眼看出他失意了。他和叶清这只是开始，要是什么都不发生就好上了那才叫怪异。不过崔恒亮这份心是好的，所以康骏什么话也没说，装深沉。

刘杰这还是第一次来金碧辉煌，结结实实的让他仇富了一把。且不说这美轮美奂的装修了，就是这菜单都嵌着一层钩花金边啊！！！再瞧瞧里面的价格，刘杰觉得这世界真疯狂。

“嘿，你别光顾着看菜单啊，你也说两句。叶清这回是真不地道，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跑了。”崔恒亮一抬脚踢了踢对面儿坐着发呆的刘杰，一本菜单有什么好看的。

刘杰哼了哼，这是大少爷不知民生疾苦！不过，这次叶子确实不地道，怎么就招呼也没一声就跑了呢。等他收到短信再联系时手机早就关机了。唉，也不知道这会在资本主义社会过的好不好啊……

崔恒亮一瞧刘杰那神游太虚的德行就知道他不靠谱，只好自己扯足了功夫的去开导康骏。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一根筋的往前冲。正说的眉飞色舞时，包房的门被推开了。

“恒亮，过来喝酒怎么也不叫上我？”陈硕是带着客户来的，值班经理知道他和崔恒亮的铁关系，随口知会了一声。一冲动下来了，现在却后悔了。

三双眼睛对着陈硕，都挺意外的。倒不是意外这人的出现，而是陈硕变了。男人过了三十五以后还真不能太瘦，显老。陈硕虽然打扮的挺利索，可那眉眼间的沧桑是遮不去的。

“你现在是大忙人，我可不能耽误了你挣钱。”崔恒亮笑着打招呼，说来他们也有段时日没见了。打知道陈硕把母亲接过来后，崔恒亮就提过要去看看老人，可陈硕敷衍了两句，后来两人也就没联系过。“嘿，我说，伯母身体怎么样？”

陈硕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心下的那点尴尬被很好的藏了起来。落落大方的在崔恒亮身边坐下，跟康骏刘杰打完招呼后这才回道：“联系了一家康复医院，这段时间在做复健。”

“哪家医院，地址一会发给我。我去探望伯母。”崔恒亮对陈妈妈那可不陌生，以前他可没少去陈家蹭吃蹭喝，直到高中回了上海才没了机会。

“好，我妈最近还提到你。”陈硕点点头，转而又对刘杰道：“听说你当爸爸了，恭喜恭喜。有机会也给我瞧瞧你家小宝贝。”

“谢谢。我家小东西还小见不得生客。”刘杰皮笑肉不笑的嘿嘿着算是完了，他对陈硕是以前不待见现在更不待见。

康骏一直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陈硕对他有些疙瘩，自从他说了要追叶清后，陈硕对他一夜间产生了距离，就连生意上的事也转了人接手。男人就是这么的矛盾，明明是自己抛弃的东西却还是容不得别人去碰。尤其是现在他过的还不如意。

陈硕碰了个没趣，跟崔恒亮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崔恒亮瞧着他那背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怎么突然间就老了好几岁呢。”

刘杰丢了白眼给崔恒亮，这还有什么好感叹的。“以前他是当大爷被人伺候，现在换成伺候人了，能不老？不知道叶子这会在美帝国那习惯不习惯啊？”

张启航所谓的大餐其实是在他的家里享受，快进社区的时候才对叶清揭底。叶清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有些埋怨学长的不厚道。张启航倒是笑着说我们之间不提虚的那一套。之后有介绍了一下家庭成员，说着说着车就打了弯停在了一所两层楼建筑前，门口站着一对双胞胎小姐妹对着他们在挥手。“嗨，爹地~”

“嗨，宝贝们。”张启航一下车就接收了双胞胎热情的拥抱。“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叶叔叔，是爹地的老朋友。叶清，这是老大茱蒂，老二南希。OK，我们先进屋里，外面可真够冷的。”

双胞胎似乎比较害羞，跟叶清打了个招呼后躲到了父亲的长腿后面。叶清笑着看着她们，说是双胞胎却非常好认。金发碧眼的是老大茱蒂，黑发黑眸的是老二南希。

房子里面非常暖和，客厅里的壁炉正烧着，上面放着一大束怒放的玫瑰。房子布置的非常漂亮，流苏和蕾丝镶嵌在各种小小的细节之中，可见女主人是个非常有格调的人。也就眼睛一个流转的时间，张启航的太太苏珊就出现了。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是位典型的西方美女。不过此刻这位漂亮的太太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吮手指头的小宝贝，小家伙滴溜着他的蓝眼睛好奇的看着叶清。

张启航抱着爱妻温柔的一吻后才开始为他们作了介绍。苏珊非常的友好，把手里的宝贝塞给了丈夫后给了叶清一个拥抱。三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移到餐厅开始享用大餐。

这一顿非常的丰盛，叶清不仅仅感受的是美食，更多的是家庭的温馨与幸福。学长他有一个完美的家庭，让人羡慕。叶清突然想如果自己当年听从了父母和兄长的规劝，是不是现在也能拥有这样一个家呢？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因为他是叶清，他不是张启航。

用过餐后，双胞胎姐妹显然已经没了最初的羞怯，一个个绕着叶清转。在她们看来这个从中国来的叔叔是非常非常有趣的。而她们的小弟弟爱德华也非常喜欢叶清，早早的挣脱了妈妈的怀抱爬到叶清的大腿上咯吱咯吱的笑。

叶清本来就个喜欢孩子的人，所以对他们非常的有耐心。即便是小姐妹天马行空想出来的问题，他也会很认真的回答。至于大腿坐着的小宝宝，叶清小心的用手圈住。

美好的时光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回去的路上叶清在张启航的车里睡着了。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处在亢奋中的神经终于耐不住疲劳的压迫。张启航小心的开着车，又开始下雪了，漫天飞舞的大雪。

32

叶清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大学时代。他看见了自己，陈硕还有张启航。就跟跑马灯似的一幅幅画面连成一排不停的跑动。叶清看着当年自己的一腔热情与奋不顾身，有些同情却又是更多的可怜。

“醒了？”叶清眨眨眼，车停了。车内有烟得味道，张启航在抽烟，很淡的烟不呛。“学长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香就不忍心了。”张启航伸手揉了揉叶清的头，刚睡醒的叶清还有些迷糊。

叶清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脖子后坐直了身体，车窗外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在上海是见不到这样光景的，就是雪也下的少，大部分的雪花是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学长，你很幸福。真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张启航笑着抽了口烟，他的家庭是他一直的荣耀。“你们呢？”

“分了。”

“分了？什么时候的事？”叶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激起了张启航丰富的表情，震惊。张启航盯着叶清的脸，似乎想看到玩笑的表情。可叶清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淡淡的淡漠。

“去年。”叶清微微侧过头，倒也不奇怪张启航的诧异，当年他可是拍着胸脯让学长放心他会照顾好陈硕的。“学长，有些事勉强不来，也就放开了执念。学长，出国你后悔过吗？”

张启航沉默了一会掐了烟道：“从未后悔过！我一直在朝着自己想要的前进，所以我不后悔。叶清，是陈硕没这个福气。你值得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