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你竟然想自杀?"另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和家丁同时回头,但见那女孩子一脸无辜的蹲在我们旁边,很奇怪的看着我。
家丁唬了一跳!刚要反应,就被那女孩子飞起一脚踹了出去!然后她脸不红气不喘得把震惊的我拉起来,说:"既然死都不愿意,那就应该杀他啊,怎么反而杀自己?"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她又看着另一边滚在地上挣扎的一对儿大声道:"如果是武林高手实在打不过也就罢了,这俩禽兽不过是普通下人,一样的俩胳膊俩腿儿,怎么还弄不死他了!"话音刚落,地上那男人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耳朵滚落在一旁,被他压着的女孩子挣扎着爬起来,狠狠的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一脸坚定地望着我们……
"这就是我跟敏敏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咬了家丁耳朵一口的女孩子,就是青青。"我一边捻亮了书房的灯,一边轻声软语的做结。四殿下坐在书桌旁,神情很是温和,嘴角甚至擒着一丝笑意,每次他听我描述敏敏的事,总是这样放松的表情,时不时陷入沉思,好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后来呢?"他忽然转向我问道,微挑的眼角在摇晃的灯光中带上了一抹奇异的魅力,我莫名的一阵心悸,脸上火烧,慌忙背过身去整理架子上散落的书籍作为掩饰。
"后,后来……后来,敏敏就把那两个家丁一顿好打!末了还拎着人家的领子恐吓人家说:'你们是睡昏头掉下床被鞋子硌成这样的,知道吗?'那两个家丁被她打的一句也不敢反驳,只得连连点头。"我抿嘴笑道。
四殿下却已经笑出声来,喃喃道:"被鞋子……亏她想得出来……"
我手扶着书架站在那里,看着殿下连内眷夫人们都难得一见的开怀笑容,只有我看得到他这样的笑容呢,我想,丝丝的自豪骄傲在心里滋长……可他这笑容却是因了敏敏呢,我又想,一时分辨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只是最下等次的平民,没什么学识,也没见过世面。而殿下,却是我们就算仰着头也看不到的高贵的皇族,那里是万人之上,那里是神明的脚下,那里是一切的中心,那是我一无所知的世界,又令人不安,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华丽神奇的令人惊叹。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敏敏能如此泰然处之又毫不动心呢?也许正是如此,才让所有人都觉得抓不住,又放不开她吧……
那时敏敏被送进洛王府,我的身边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偌大的四殿下宅第中,我只有恐惧。不敢随便行动一丝一毫,生怕触犯了皇家的规矩。步步惊心,不敢有任何差池。就这样过了十几日,四殿下好像完全忘了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才稍稍宽了心。那日天气极好,晌午时分,内眷们都歇下了,我找了个清静的亭子坐着,一边帮敏敏缝着一边轻哼起一首她教青青的小调:
好像呼吸一样 那么自然
不需要换算
所以我们相遇 在这季节
绝不是偶然
彷佛候鸟一样 飞过大地
穿越海洋
原来所有情节 仔细回想
都是种呼唤
感动过的故事 看过的书
经过的地方
遇见的朋友 想念的远方
流过的泪光
听!是谁在唱歌
还是你心里的盼望
听!是谁在唱歌
是我……
对谁呼唤
听!是谁在唱歌
还是你心里的盼望
听!是谁在唱歌
是我……
对谁呼唤
彷佛候鸟一样 飞过大地
穿越海洋
正哼得起劲,猛抬头,忽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个人!暗紫缀金丝的华袍,玄色千层底的掐牙靴,腰间的美玉,一丝不苟的发冠,来人不是四殿下是谁?!吓的我手一抖,针线活全掉在了地上!连起身行礼都忘了,呆呆的惊慌的坐在原地……
殿下却弯腰捡起了针线递到我手里,沉声道:"从没听过的曲子,可是敏敏教的?"
我这才缓过神来,慌忙跪下身去行了全礼,颤声道:"回四殿下,这首小调的确是敏敏从前教给奴婢的。"
殿下似乎对我唯唯诺诺的样子很不以为然,撩起衣摆坐在一旁,淡然道:"起来说话。"
我才敢扶着亭柱站直了身子,深深的垂着头。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许久,殿下忽然指着刚刚的针线活,问道:"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的。"
"回四殿下,是敏敏画了图,求奴婢给缝的围裙。"
"围裙?"
"回四殿下,敏敏说烧饭的时候围着这个又漂亮又干净又……嗯,又萌……奴婢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四殿下闻言又拎起那未完工的物什细细看了一遍,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似的,摇头轻笑道:"就她鬼点子多……"
我却被这云淡风轻的笑容惊呆了,听府里的人说,殿下公事缠身,生性冷淡,对府里的人又极严厉,便是夫人也很少见过他的笑容,那我,此时可否算得幸运?
那天之后,就有人来通知我去书房伺候。
书房的活其实很清闲,数来数去就只有端茶倒水研墨奉笔那几样,可因为是对四殿下的贴身伺候,书房又是殿下会见各路达官贵人的场所,几日下来我也做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好在殿下虽然严厉,却不苛刻,对我的态度也算得上温和照顾。
真的随身侍奉起来,才知道皇家真不是个凡人能趟的浑水,我站在四殿下身旁,看着他运筹帷幄,看着他指点江山,看着他铁面无私,看着他侠骨柔肠,看着他在官场恶流中挣扎却不随波逐流,看着他在大大小小的势力间在千头万绪中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曾几何时,我已经如此习惯于用崇敬的眼神默默地看着他,曾几何时,我开始害怕有一天我没有资格再站在他的身旁?曾几何时,我开始学会利用敏敏的事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了?敏敏,你曾教我要坚强不屈无愧于心,然而现在这样的我,是不是已经沦为可悲了呢?
洛王府设宴的晚上,殿下喝得酩酊大醉而归,脸色苍白的坐在书房,连灯也不许点。我不禁有些惊慌,问了随行的小厮,才知道原来敏敏在宴会上如何受了欺负,如何艳惊全场,又如何病重晕倒……心下更是心疼不已,一方面为了敏敏,另一方面,竟也隐隐的为了殿下。当晚殿下醉的神志不清,却也无什么胡闹的行为,致使一遍又一遍的问天问地问自己"值吗?……值吗……真的值吗?"后来殿下抓住喂他醒酒茶的我,好象是命令,又好像是撒娇道:"再唱一遍那天亭子里的小曲……我想听……"
"奴……奴婢遵命。"我退了两步,侧坐在窗沿上,一遍又一遍的唱着那首略带忧伤却海阔天空的歌儿……直到最后,殿下迷蒙着眼睛,上前两步,拉着我的手低声道:"敏敏,你好美……你是我的,是我的……"
殿下扶着我的肩沉沉睡去,我却浑身冰冷,僵坐在窗口无法移动半分,只有泪水一串接一串的滚落……止也止不住……
那日以后,两人对酒后失态的事都绝口不谈。殿下也许是不记得了,而我,只想把它当作一生的秘密,珍藏在别人无法碰触的地方,又甜蜜又残忍……
六皇子反了,殿下一直是一脸神色莫定,连日里来书房请示的大小官员也异常的多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脸紧张仓皇,连我都嗅到了大变动的气息。领兵南下,殿下本来一直公事缠身,精神紧张,谁也没想到,敏敏会在这时出现。
比谁都鲜活,比谁都快乐,比谁都清爽灵动!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心疼她,宠着她,不自觉地主动靠近她,又何况是四殿下?
"可以,"洛王紧盯着殿下沉声道,"不过在此叨扰多有不便,不如把小桃姑娘接到我那儿去与敏敏叙旧。"
"……小桃最近身子虚得很,来回折腾恐怕对她不好,反正敏敏也已经过来了,何必再麻烦大家折腾回去呢?"
你面不改色的说谎,我又何尝不明白,你只是想留下她,哪怕只有一时半刻。
得知洛王车队受袭敏敏坠崖生死不明,我的心痛得都快跳出来了,而你更是气得连文书都扔在了地上!一直以来的内线杨侍卫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们都明白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你军务繁忙,煞气日重,除了我已经没人敢贴身伺候了。我何尝不担心敏敏,然而此时,我悲哀的发现,我竟然更担心的是你……我对你的恨呢?我对你的恐惧呢?为什么站在你身旁,看着你日渐憔悴的身影,我只想为你尽绵薄之力,虽然我不及敏敏万一,哪怕只是从我身上寻找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也愿意奉上我的所有让你宽心一点……
敏敏擅闯军营,照军令理当处斩!然而此时此刻,还有谁在乎呢?看到她活蹦乱跳的站在面前,哪怕黑了,瘦了……我都高兴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你必定比我更加高兴吧?可惜敏敏,根本不了解你的心情,甚至还为了我讨厌着你……我该喜还是该忧?
"敏敏,莫要再记着这些事了。殿下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我也极是照顾……殿下他,他是个做大事的人,自然要有些个手段……"我为什么要对敏敏说这些?
"……这世界上有很多时候,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直接,不是谁伤了你就要讨厌谁,你最讨厌的人很可能也是你最在意的。人心是肉长的,是会被感动的……更多的时候,你往往会伤了你最不想伤的人……你懂么?"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懂,也许这才是我的心声?
敏敏想要动身去长乐,趁着四殿下进西台城会见六皇子,托人悄悄的传信给军营中的我。看着纸上她认认真真准备得帮我逃跑计划,我忽然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敏敏如何知道,现在我这个人质已经是赖着不想走了呢?掩信长叹,我竟没有什么内心挣扎就决定了要一辈子留在殿下身旁,我究竟是太薄情还是太专情呢?
"留于四殿下身旁本是自愿,敏敏莫要再因此受制。"
"你真的这么对她说?!"殿下的眼睛一片赤红!扳住我肩膀的两手如此用力!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肩膀火辣辣的生疼,内心却反而出奇的平静。
"回四殿下,奴婢正是这样说的--这也是奴婢的真心话。"第一次,我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直迎上殿下的目光!
殿下似乎为我出格的举动一怔,终究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我站在军帐旁,默默地看着四殿下领军赶往西台城的医馆……是啊,没有了我这个人质,你又有什么筹码可以留得住敏敏呢?
我长叹一口气,殿下,你终究不懂,留住一个人的心,是要用心来换的。敏敏虽然机灵,在感情的事上却是毫无经验,异常迟钝。你不挑明了说出来,她永远都不会懂。而依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直白的说出口?而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一点的……敏敏,我是不是变成一个坏人了呢?
草原篇
No.51 出关
……你看,白毛那厮的宠物不是叫刀子就是叫叉子,我的宠物怎么就不能叫勺子了?!啊~~~~以后它长大了一定是一只威风八面风流倜傥的大勺子啊!(满眼闪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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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到秋末了,但正午的太阳还是暖洋洋的。
勺子趴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最近它长大了一些,已经有白毛的手掌那么大了,也会走路了,整天胖团团毛乎乎的东跑西颠,还不时的摔跤,很是可爱。
我穿着一身不惹眼的青灰短衫,披着件藏青的两用大巾,肩上搭着一个玄色褡裢,完全是一副游走关内外的小商贩的样子抱着勺子坐在荆都钱柜门前,等着白毛的人来接我出关。
这里是望北关,关外就是茫茫草原,边界上人民的生活总是不如关内人想象的那么水火不容关系紧张,事实上这种国界上的自由贸易几乎是挡不住的。后明的禧帝处理北方边界问题上态度比较缓和,所以才有现在荆都里各色打扮的人往来穿梭、南北货物集聚的繁华热闹场面。这间小小的钱柜里就挤了好几个围着头巾的或是带着粗犷银饰的少数民族和穿着绸衣的关内人。
这还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跟白毛分开。我是生面孔,可以直接光明正大的走城门,但白毛好歹也是外族的王,牵扯的政治关系大了去了,没有皇帝的邀请擅自入关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所以当初他们入关的时候是从荆都西侧一片只有高手骑着宝马才能通过的峭壁下来的,对技术和准头的要求及高,白毛自然不可能带着我这么大个人用同样的方法回去。昨夜夜叉带来一封秘报,白毛勃然大怒,今天一早吩咐了我在这儿等着人来接应就骑马先行了。
看他那么生气,莫非是王室里又出了什么乱子?记得他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追风族没有不合理的嫡长子继位制度,有能者居之,所以才轮得到他这个老三。但是上面的哥哥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所以麻烦也不少。唉……白毛那个暴脾气的,希望他不要把这些个关系越搞越乱才好……
想着想着,我忽然打住!等等,白毛怎么样关我屁事?我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替他着想了?!天哪~~~赵敏敏,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对劲!不对劲!我最近太不对劲了!自打悬崖上那一夜开始我就开始多愁善感,开始养虎为患,开始不思进取……(你也不用这么自责……)我不是千方百计想回家的吗?!如今小桃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归宿,青青在长乐未央门会照顾她,超超纠缠于自己的恋爱漩涡中,洛城已经把大约是浑天珠的东西给我了……天时地利人和,无牵无挂,我当初就应该去找明净大师该做法做法该念经念经穿回去啊!为什么我一直放纵自己跟着白毛瞎胡闹啊?!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猛地站起身仰天长啸!
"嗯,我也很想知道。"身后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我一惊,忙回头。
"好久不见了~嗯……敏敏?"银发蜜肤,骏马长袍弯刀头巾,正是追风族的人。来人清秀略瘦,但秉承了北方男人的基因还是相当高挑的,笑容尤其和善。
"你是……"我脑海中的名单迅速翻动着,啪!停住,不对,再倒回去两页……就是这儿!"你是……在山洞里那个白毛欺负我的时候给我鸡腿吃的大好银?!"我惊喜的指着他!
"白毛……鸡腿……"他的表情有点抽搐,"算了……不管怎么说你还算记得我……虽是靠着鸡腿……"
"你好像是老四吧?白毛派你来接我?"我挺高兴的靠过去。
他温和一笑,右手轻按左肩弯腰行了个礼,道:"在下追风族甫军,作,正是少主派我来接小姐的,敏敏叫我阿作就好~"
"阿作啊……我发现你们追风族的名字都只有一个字呢~"
"是啊,不过各族本名很长……"
"甫军是什么啊,阿作?"
"相当于军师吧……"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着一边牵着马并肩朝城门走去……我,好像又忘了正事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