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不明所以,以为泽禹是动物园的驯蛇员,不时为他欢呼鼓掌,盛鸣轩却蓦地察觉那身影有些眼熟。
他冥思片刻,忽地心中一动,走上前试探地唤道:“泽禹?”
泽禹的动作蓦地滞住,回过头,微讶地挑起一边眉毛:“盛先生?”
“果然是你,你在这边做什么呢?”盛鸣轩笑起来,跟周楠打过招呼,眼神却是片刻不离泽禹。
“……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泽禹退回目瞪口呆的向导姑娘身边,对她道:“抱歉,可以参观下一处了。”
盛鸣轩见他一副似乎不愿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不大高兴。
他下意识想多和泽禹讲几句话,这个特别的少年上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按理说只见过一次面又没什么往来必要的人他不会过多关注,可泽禹的影子却好像在他脑中扎了根一般,最近闲暇时间盛鸣轩居然会不时回味对方那双淡漠的眼睛,甚至会在想象中撩起泽禹的头发,以便他好好看清这个奇怪小孩的长相……
回过神来时泽禹已经迈开了步子,盛鸣轩连忙拉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小侄女推到战线上,笑道:“还没给你介绍一下,她叫珊珊,是我的……”
“女儿?”泽禹反问。
盛鸣轩哽了一下:“……我还没有结婚。”
泽禹点点头,理解地说:“未婚先育?”
“……”
周围射来一道道带着责备意味的打量目光,盛鸣轩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恨不得撬开这个小孩的脑壳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走向……
珊珊小朋友看不下去,颇义气地帮被戴了“未婚先育”帽子的叔叔解围:“哥哥你好,我是他的小侄女,我叫珊珊。”
“你好。”大概是因为经常照顾弟妹,泽禹对待小萝莉的态度明显和成年人不是一个待遇,眉眼都显得柔和许多,甚至掏出两块糖送给她当做见面礼。
盛鸣轩看着侄女欢天喜地地将糖塞进嘴里的动作,居然有点羡慕她……=。=
不过这么一来,泽禹总算没有再主动走开了,于是几人气氛融洽而和谐地向水族馆出发。
与此同时,谭琛和泽滕正蹲在池边喂海豚。
谭琛一面给泽滕递小鱼一面道:“你悠着点,当心摔进去!”
饲养员在旁边笑道:“先生可别把它们喂太饱,待会儿还要表演节目,我得用这些吃的哄它们呢。”
谭琛听了便阻止泽滕继续投喂:“尝个鲜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泽滕看着新鲜活泼的小鱼口水泛滥,趁饲养员不注意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条,引起海豚的强烈不满,差点被谭琛飞起一脚踹进池子。
“跟同类抢吃的也不嫌丢份!”
“它是海豚我是蛇,才不是同类!”
“反正都不是人!”
“……那也不是同类!我和你才是!”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白痴!”
海豚哀怨地看着他们:你们吵就吵呗,能不能再丢几条鱼下来啊……
第39章
走在水族馆长长的观赏走廊中,盛鸣轩一边用目光锁定小侄女珊珊以防她走丢,一边和泽禹聊着天。
虽然大多时间是他在自顾自的讲话,泽禹并没怎么回应,但盛鸣轩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导自演也可以声情并茂、连续不断。
最后泽禹终于赏给他珍贵的一眼,淡然道:“盛先生说了这么久,不口渴么。”
“……”盛鸣轩噎了一下,无奈摇头,“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您可以选择不和我讲话。”泽禹神情冷漠,一点都不像已经是第二次见面并且还曾和他同桌而食过的、勉强不算“陌生人”的家伙。
盛鸣轩不由有点愕然,他长这么大,不是没见过鼻孔朝天的傲气家伙,可这小子年纪轻轻就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模样,表情从未出现过明显的变化,冷冷冰冰,活像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可要说他不懂礼貌,但对珊珊却是客气的很,还自愿帮小姑娘拍照片,难道这敌视唯独针对自己?
盛鸣轩不得不承认,他居然会被一个少年的态度激出了不甘心的感觉。
其实走到他现在这个位置,别人的看法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不爽也罢讨厌也好,他盛鸣轩不需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活。盛鸣轩的堂兄,也就是珊珊的父亲便是雅洁的董事长,兄弟关系十分和睦,加上盛鸣轩从没仗着这层关系在公司作威作福过,反而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种被人当面漠视、反感的滋味,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小孩,要说心里完全没有不舒服是不可能的,其中倒不乏盛鸣轩从小就争强好胜的性子作祟。
并非唯我独尊地要求全世界都喜欢自己,至少,盛鸣轩不希望泽禹讨厌他。
这种心理就好像是幼稚园老师给他发了朵大红花儿,所有人都羡慕他表扬他,却有那么个讨厌的家伙跳出来道:“切,什么玩意儿。”
于是其他人顿时都化作浮云,只有这个人留在了他脑中——虽然是以这种不愉快的方式。
盛鸣轩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泽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把脑袋扭向别处。
……呵,其实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自己正在追求他的“大嫂”,他肯给好脸色才怪,小孩子嘛,都是这么爱憎分明的。
泽禹贴着玻璃和一条模样好笑的鱼四目相对,情形滑稽,盛鸣轩牵起嘴角,顺手举起脖子上的相机对准他悄无声息地拍了一张照片。
巨大的水族箱铺成幽蓝色的深邃背景,少年的侧影瘦削安静,又黑又长的额发落在乌润的眼睛和挺秀的鼻梁上,无端惹人心中一动。
珊珊凑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立刻叹道:“哥哥好漂亮!”
盛鸣轩笑道:“是不错。”——只可惜脾气太臭,果然泽家兄弟都是他命里的克星。
前方弧形的道路一转,视线中忽然现出一个修长身影。
盛鸣轩一愣,随即欣喜道:“小琛。”
谭琛脚步顿住,随后泽滕紧跟着出现,看见盛鸣轩登时目光一凛,忠犬护食般将谭琛圈在怀中,警惕地看向他。
“盛经理。”谭琛拍开泽滕的手,对他点了点头,转而竟发现泽禹竟然和盛鸣轩走在一起。谭琛和泽滕都觉得奇怪,泽滕生怕自己的弟弟被坏人“陷害”,紧张兮兮地对他招手:“老二过来。”
于是泽禹周楠二人归队,周助理和谭总还礼节性地和盛经理道了个别,蛇兄弟压根招呼也没打,跟躲病毒一样拉着谭琛走上旁边的岔路,那架势生怕盛鸣轩多看了谭琛一眼。
珊珊小姑娘眼睛发亮地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兴奋道:“叔叔,刚才那个大哥哥好像泽滕哦!”
盛鸣轩嘴角一抽:“……你看错了。”
“才没有!我每天都看他的广告和照片!”
“这里这么暗,人家还戴着墨镜,你一定是看错了,明星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玩,你说是不是?”
泽滕的作品就只有那条广告,还远远达不到“明星”的地位,可年幼的珊珊早就在心里把偶像无限扩大化了,听叔叔这么一说,也只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小脑袋,继续游玩。
逛完动物园、该拿的数据也拿到了,接下来就该找个地方填肚子。谭琛打电话在常去的湘菜馆定了座位,便打算和赵园长道别。
没想到就在这时,赵园长却率先一个电话急匆匆地打了过来,开口就问:“谭总,刚才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小朋友,能带他过来一趟么?”
谭琛惊讶地看向泽禹,“怎么……?”
“哦……抱歉抱歉,我没有怪他的意思,这里有份工作,不知道他是否感兴趣……这样,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就麻烦谭总带他来我办公室吧。”
谭琛答应,挂掉电话后问周楠:“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周楠一拍脑瓜,将泽禹在蛇馆那惊世骇俗的作为讲了一番,谭琛听了差点被口水噎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两兄弟做事怎么都如此随心所欲,不知道低调二字咋写?
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谭琛终归硬不下心肠教育他,这小孩平时挺省心的,大抵是看见诸多同类所以才会稍微激动一下,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地,好在蛇馆的游客比起熊猫馆还差一截,没造成大规模轰动效应。
几人再一次来到赵园长的办公室。
泽禹原本心里还在后悔,担心自己给别人惹了麻烦,于是他趁赵园长走过来的时候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指,这才知道人家压根没想教训他。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剧组工作,他们拍戏需要蛇做道具,本来我这边答应借一个驯蛇师过去,但是那小伙子最近不巧生了病,另一个也走不开,刚刚我听小贺说了泽禹的事……”
谭琛立即反应过来:“您想让泽禹去剧组?”
“他要是学过驯蛇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赵园长恳切地看向泽禹,虽说这么小的孩子会驯蛇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谭琛有些犹豫,可是赵园长的请求他也不好一口回绝。又问了几个问题,得知拍摄地点并不在本地,泽禹要过去免不了长途跋涉,路上还没人照顾,他不放心。
赵园长立马看出了谭琛的顾虑,道:“泽禹还小,你会担心也是应该的,这样吧,要是你们答应,我这边会派人送他过去,剧组的朋友也会照应他,保证一定不会有半点闪失。”
都说到这个份上,谭琛拒绝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他是挺想帮人家这个忙的,但也要看泽禹的意思。
泽禹想了想,淡淡道:“出去走走也好。”说着又瞥了泽滕一眼,“大哥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泽滕恬不知耻地对他竖起大拇指,被谭琛暗暗拧了一把,痛得呲牙咧嘴。
于是悲催的泽禹小叔子在大嫂家还没待够,就被亲大哥一脸殷切地送出家门。
出发这天赵园长的车早早就停在谭琛家楼下,谭琛给泽禹装了满满一大包吃的,还硬塞给他一个手机,叮嘱他随时保持联系。
泽禹从没被人这样打心眼里担忧过,纵是冰山脸上也带了一点暖意,“琛哥不用送了,我会照顾自己。”
泽滕酸溜溜地伸手在他背包里掏出一袋牛肉干悄悄藏在自己身后,满心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去吧去吧,好几百岁的蛇妖,谁能欺负得了他啊?”
泽禹对谭琛点点头,临走时似笑非笑地对泽滕道:“牛肉干很硬,大哥慢点吃,注意牙口。”
泽滕:“……”
眼见着那小轿车载着泽禹走了,谭琛伸了个懒腰,笑道:“你弟弟虽然难捉摸,但他一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泽滕如临大敌地抱住谭琛:“亲亲亲爱的,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他很凶恶的,曾经绞死过这么大的野兽,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哦,下次建议他绞死你好了。”
泽禹脸上风雨欲来:“小琛你不爱我……”
“我为啥要爱你?”
“呜呜呜……再也不让他来了,你现在怎么和老二越来越像啦……”
泽滕作势嚎啕了几分钟,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得到爱人温暖的关怀和安慰,于是自讨没趣地闭嘴了。
谭琛坐在沙发上小憩,他牛皮糖似地黏上去,对着谭琛的脖子舔了一下。
谭琛挥挥手:“不要闹,我得补眠。”
“哦,”泽滕看着爱人的侧脸,心如擂鼓,口舌发干,“小琛,今天上班吗?”
“没什么事,下午再去。”
泽滕咬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将谭琛死死压在身下:“我、我想做!”
谭琛被他直白的动作和话语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一脚踹飞他,“做你妹!老子现在很困,要睡回笼觉!滚一边去!”
泽滕不屈不挠,奋起直上:“我都憋了这么多天了,再忍就要残废了,小琛你不要这么狠心!”
论力气谭琛当然不是妖怪的对手,白痴蛇精虫上脑欲|火中烧,不费吹灰之力压制了谭琛的反抗,于是一早晨甜腻春宵,直到正午二人才疲累不堪地相拥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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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禹要去的那个剧组在邻市著名的影视城取景,这部电影是先前就开始大规模宣传的所谓跨年喜剧,讲述了古代一个民间杂耍艺人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娇蛮可人的皇家公主,演绎出一段啼笑皆非的姻缘故事。据说男女主角都是当前大红大紫的偶像,人气高得望不到顶,不过泽禹对这些都没兴趣,因此别人向他介绍剧组成员时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表面化地和大家问过好,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场务老白就是赵园长所说的朋友,他先前已经听说这次来驯蛇的是一个小孩,可亲眼见到泽禹时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不靠谱——这小子又瘦又白的,能驾驭得了那些大家伙嘛?
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来了,也没时间再去质疑泽禹的能力。入夜后正好要拍摄一幕宏大的花灯会街景,也就是男女主角初遇的场面,女主角被流氓调戏的时候,大蛇就要上场救美了。
泽禹没过多久便和道具蛇混成了“熟人”,毫不忌讳、面无表情地让那巨大的东西挂在自己胳膊上,老白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暗道这小孩果真有两把刷子,难怪老赵敢打包票。
天色渐晚,古色古香的街道张灯结彩、绣旆相招,各式各样的明灯如流光溢彩的花火般悬在半空,恢弘而绮丽。
演员们穿着戏服欢声笑语地走在其中,泽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景象,竟有些呆了。
数百年前这个国家还是一人统治,人民都称他皇帝。他记得母亲讲过那皇帝最喜欢办灯会,上元节时秦淮河万灯漂浮,跟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听了都让人心醉,可惜他从没见过那等壮观的美景,只能靠自己脑补,不过今晚他总算得以目睹母亲口中的花灯,虽然规模不比从前,但也足够让他新奇一把了。
泽禹默默站在场边自顾自地欣赏,不多时,却见一个趾高气扬的男人带着两个助手向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戏服,应该也是演员,可他的气势神态却明显和别人不同,泽禹猜想他的身份应该不低。
对方似乎是直冲着他而来的,泽禹疑惑地蹙眉,抬头看去,忽然脸上的神情竟猛地一僵!
那个瞬间,他周身都像是被长满倒刺的藤蔓缠绕一般动弹不得,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脑中唰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慢慢地和面前的男人重合起来。
泽禹从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他,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局面下。
那人早就不再是当年对着其他人点头哈腰做小伏低的模样了,他如今看上去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想来混得相当不错。
泽禹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冷笑,在听见对方问他“你是新来的驯蛇师?”时,毫不躲闪地抬起头,直勾勾迎上他明显含着轻视和不信任的目光,用漠然到极点的语气说:“是。”
第40章
“剧务在搞什么,把我的安全搭在这么个小毛孩子身上?先前说好的那个驯蛇师干什么吃的,说不来就不来,当他逛菜市场呢?”那男人从鼻孔发出不屑的笑声,漫不经心地瞥了泽禹一眼,却忽然没来由地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