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之顒衍之章 上——素熙
素熙  发于:20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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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整个学校前庭都沸腾了,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涌出来看热闹,连楼上走廊都挤满了人。

那个男的被秉烛这样一摔,竟然就再也没爬起来,只从他微弱的呻吟声知道,他大概还没有死。

「对、对不起!」不过这里面最惊讶的人大概是秉烛,他吃惊地掩住了口,好像对自己造成的结果难以致信。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动了喵。」

「臭婊子……!」

秉烛可爱(?)的模样似乎激起这群典型不良少年的怒气,顿时三五成群,抡起棍子就朝秉烛冲过来。

他一脸惊慌失措,刚叫了声:「等一下……」,第一根棍子就照脸打了过来。和惊慌的神色完全相反,秉烛的动作迅速到连顒衍也骇然,苍白的小手扭住棍子的一头,只一夹一转,棍子就落到秉烛手里。

秉烛顺势一脚,少年庞大的身躯就远远飞向了校门外。

「可恶!」

由于眼前的状况太过离奇,反而让人不信邪。这回三个少年联手从不同方向攻向秉烛,秉烛身体放低,两手抱缺搁在身体两侧,俨然是某种拳法的起手式,少年也感受到了威胁,隔着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一个少年身先士卒,举高手里的蝴蝶刀,就朝秉烛的侧脸划来。顒衍听到旁边女学生叫着:「好过份——」她们都以为秉烛是女孩子,划伤女孩子的脸,对那些青少女来讲果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吧。

秉烛看来一点也不担心脸被划花,事实上蝴蝶刀也碰不到他,他只踏出一步,右手蓦然出拳,这回堂堂正正地击在少年的下腹上。

少年抱着肚子,蝴蝶刀竟还没放下,挣扎着挥向秉烛。

秉烛正步向前,少年的刀子由上而下,秉烛的掌便由下而上,一击劈在少年的下巴,少年立时凌空飞起,越过了同伴,重重摔在身后的人堆里。

秉烛站直了身躯,蓝色短裙下的双腿交错,掌缘朝前举在胸前,又回到了抱守式,泛着蓝色光泽的黑眸直视前方,胸口微微起伏着。

「这是什么拳?」顒衍骇然看着秉烛的动作。

竟陵抱臂抚着下颚,似乎兴致盎然。「应该是五禽戏一类的古武术,但是能够应用得这么自如的武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前庭一阵哗然,特别是那些脸色苍白的少年。这下再白痴的人都看得出来,秉烛绝非歪打正着,而是真的有那么两下子。

但是要他们就此认输当然不可能,人总是这样,越是遇见非日常的现实,脑子里越是会逆向说服自己它并非现实。不知道谁先起头的,剩下的十几个少年各自拿起武器,围攻向中心的秉烛。

「小鸟儿,去死吧——!」

说起来这么多男人围攻一个女高中生的画面,这世上还真不多见,全校都被这种超现实的场景震慑住了。

秉烛娇小的身影瞬间就被淹没了,只听几声闷哼、几声呻吟,偶而还有几声惨叫,然后是几个凌空飞起的身躯。有人从背后抱住了秉烛,但很快就被他矮身甩掉,还被秉烛一脚踩在脸上,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飞出了校门。

顒衍看秉烛的呼吸逐渐沉重,转身就要下楼去。毕竟一个老师让学生在校门口打那么久群架,实在说不过去。

加上他也有一点点担心秉烛。只有一点点。

但竟陵再次拉住了他,彷佛洞悉他心意似地笑起来。「你不要担心。」

他指着风暴中心的秉烛。

「衍,你看他的脚下。」

顒衍皱了下眉头,依言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秉烛在少年间移动,忽然向前,忽而拐九十度向右,真的像只小鸟一样轻灵。

「天罡步法……?」顒衍问。那是修行者再熟悉不过的步法,多数的咒法和符籙都得倚靠它辅佐。

「对,枢、璇、玑、权、衡、开阳、瑶光,是天罡最基本的禹步。」

9

「对,枢、璇、玑、权、衡、开阳、瑶光,是天罡最基本的禹步。」

竟陵看着秉烛喘息地把最后一个少年压制在地上,然后反转身体,凌空用膝盖抵住少年的腰际,那个少年惨叫一声,背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顒衍想他应该很久都没办法靠腰了。

「秉烛同学,小心!」

秉烛正拭着汗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女同学出声示警。

顒衍看到那个带队的男人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不知何时已经从校门外爬起来,拿起同伴掉落的铁棍就往秉烛的背后偷袭。

秉烛这次连头也没回,在棍子就要击中他脊椎的前一刻,身子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顒衍看着秉烛像小鸟一般的少女原地跳起,脚尖在已经倒在地上的少年头上一点,然后竟凌空越过男人的头顶,百折裙也随之飞扬。

男人缓慢抬起头,望着晴空下宛如慢动作一般划过的裙底风光,然后慢慢张大眼睛,张大嘴巴。

「大……大老……鹰……」

这是男人在归如高中最后一句话,秉烛的手刀俐落地劈向他的后颈,男人毫无悬念地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事。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冲击,看来这回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顒衍看着女学生纷纷朝战胜的秉烛涌去,尖叫声和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前庭,就连走廊上看好戏的学长姊也拍起手来,班上的女生更是不用说了,看眼神就知道她们把秉烛当然是崇拜的对象了。

顒衍抓了抓后脑杓,正想下去喝斥个两声,说些学生怎么可以在学校里打架之类的场面话,多少维护一下导师的尊严,一个身影却出现在他面前。

他愣了下,认出是班上的班长,就是那个总是戴着黑色瓶底眼镜的女孩子。

她似乎有点畏缩,顒衍的目光和她对上,她就立时低下了头。虽然她是班长,但因为她平常还满低调的,老实说顒衍对她印象不深。

「老师……手臂还好吗?听她们说老师是因为被师母踢下床滚出阳台掉到马路上被卡车碾过所以才骨折的。」班长忧心地说。

「……我很好,不用担心,医生说一个月内就会复原。」

「那就好。」班长似乎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吗?是为了新同学的事?」顒衍问。

「不、不是的。」

「那有什么事?你没跟你们班同学去看热闹啊?」

班长似乎有些惊慌,很快又低下头来。「顒衍老师,我有事想跟您说。」

「嗯,我在听,你说啊。」

班长抬起头,眼角瞄了还站在窗边的竟陵一眼。

竟陵会意,两手背在身后,朝顒衍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老师,那下个月合气道社和太极剑社的友谊赛就麻烦你多费心了,谢谢老师,我去上课了,老师再见。」

说着就一溜烟地溜到了柱漏,顒衍瞪了他一眼,转回头来说。

「好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这个……就是,老师这礼拜三放学后有空吗?」班长抬起头。

「……约会的话,答案是No。」

「不、不是的!」班长显得十分紧张,拚命摇着头。跟着又低下了头,咬着下唇,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顒衍老实说并不是一个太有耐性的人,特别是对象不是美少年时,耐性就会再降低五十个百分点。

「这个……就是,因为有件事情,非让老师亲眼看见不可,所以如果可以的话,礼拜三放学后,可以让我到休息室找老师吗?」

大概是感觉出顒衍的不耐烦,班长下定决心似地一口气说完。

顒衍叹了口气,本能地想找根烟来点上,但又想起这里是学校,只好作罢。

「如果范围限定在教休室里的话。」

「太、太好了!」班长高兴地抬起头,一脸如释重负。「那就这么约定罗,谢谢老师!不好意思打扰老师了。」

竟陵站在柱后,看着顒衍无奈地跟在女学生身后离去,用指尖抚着下颚,低头思索了起来。

这时忽然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个……竟陵学长?」

竟陵回过头,发现是个人类女生,应该是一年级的学妹吧,穿着崭新的归如高中制服,手上还拿着一封贴着粉红色爱心小贴纸的信件。

「学、学长你好,自……自从上回在体育馆看了你的比赛后,我……我就对学长一见钟情,虽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学长,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忘记学长的英姿。所以试试看也好,我喜欢学长,请、请学长跟我交往好吗?」

一年级学妹像是鼓起所有毕生勇气般,低下头把告白信送到竟陵鼻尖前。

竟陵只怔了一、两秒,随即毫无犹豫地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对不起,我只对精力充沛又持久的大叔感兴趣!」

一年级学妹的初恋像玻璃一般劈哩趴啦地龟裂了。

******

后来迎新的烤肉大会还是决定要举办了。竟陵陪着顒衍下课后到传统市场,花了顒衍这个月仅存的一张蓝色小朋友,趁着减价时段买了一篮的蔬菜。

至于肉类顒衍实在没有办法,何况尚融还没有回来,顒衍实在无法判断他会不会出席迎新会,也无法跟他借钱。

他和秉烛说明原委后,秉烛竟然一脸信心满满地说包在他身上。

那天晚上顒衍回到宿舍,就看到修复完成的交谊厅内堆了满满一车的高档和牛,还外加看起来就很昂贵的什么伊倍利猪豚肉。连烤肉架和无烟炭都一应俱全,而且还是崭新的。

「你哪里弄来这些东西?」顒衍骇然看着那些价值他三个月薪水的食物堆。

「很简单啊,用这个就可以了喵。」

秉烛天真地抽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竟然是信用卡。

「你刷信用卡?你不是学生吗你哪来的信用卡?」

「唔,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买东西的啊。」秉烛说。

「你知道那东西刷完之后下个月要付钱吗?是钱喔,是活生生的三个小朋友喔!天呀,你知不知道台湾有多少学生因为乱办信用卡到最后把自己搞到信用破产吗?你会被抓去卖掉的你知道吗?你刷了多少钱?」

「不多啊,我也是搬到这里开始才刷的,没超过十万元喵。」

「十万元?你刷了十万元?」顒衍抓住他的领子。

「而且这张卡是别人给我的,他说这是副卡,要我刷多少都没关系,不用担心帐单的问题。」秉烛无辜地说。

「……」

顒衍把那张卡翻过来一看,竟然还是顶级的钻石卡。他不禁哑然,在教导未成年人用钱要有节制的使命感间打滚了一阵,最后顒衍还是叹了口气,把信用卡还给秉烛。

「……我还想吃义大利小羊排。」

「……没问题。」

10

「……没问题。」

烤肉会拖到晚上八点半才姗姗开锣,原因是忌离一进浴室洗澡就洗了两小时才出来,当然还是用顒衍房间的浴室。久染又打电话来说宣传车路上塞车,要晚一点才会到,结果所谓晚一点整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虽然如此,看到久违的肉类,还堆得像山一样高,这些妖神还是沸腾了。特别是竟陵,口水都快滴到地上来了。

久染还特别是掏腰包,大概是迟到太久心生愧疚,买了两桶的生啤酒,给大家当烤肉会的助兴,竟陵替每个人都斟了满满一杯。

「那么,就让我们欢迎新房客……欢迎秉烛加入我们!」

久染带头欢呼,众人举高酒杯,在空中相碰,金黄的酒液在半空中散成酒花,在逐渐拨云露脸的月光下泛着精莹的光芒。

接下来所有人立刻动起来,顒衍忙着架烤肉架,竟陵帮忙生火,忌离替大家把食材洗净分解,久染和秉烛就忙着装盘。

过不了多时,袅袅的烟雾就从宿舍的庭院里飘了出来,迷人的肉香也弥漫了整个树林边。

竟陵很快就忙着吃起来,忌离和顒衍也不遑多让。秉烛拿着手中柳澄汁(因为未成年,顒衍只准他喝一杯酒),坐在临时铺设的躺椅上,看着身后的宿舍。

「是说……这间宿舍看起来好古老喔。」秉烛说。

「是啊,别看他这样,这里可是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建筑喔,在台湾已经算得上一级古迹了。」久染啃着手里的烤玉米说。

「总觉得……它不太像宿舍呢,比较像……唔,怎么说,庙?」

秉烛歪了一下头。虽说是失忆,顒衍发现他的常识部份并未丧失,而且学校功课什么的好像也还记得。不过记忆丧失本来就有很多种形态,也不能因此就认为秉烛在骗人。

「这原本的确是一间庙没错。」

顒衍右臂仍然用石膏固定着,单手拿着烤羊排走过来,在秉烛旁边坐下。

「欸?真的吗?是什么庙?」秉烛问。

「福德正神庙,就是俗称的土地公庙。」

「土地公庙?是平常在外面田边看到那个三颗石头堆起来的那种?」

「那是香享,不算是庙,不过在香享祭祀也是有效的。怎么说,就像是无线网路的主伺服器和末端接收器的分别吧。」竟陵在旁边插口。

「那为什么又改建成宿舍了?」秉烛好奇地问。

「没有改建,他还是土地公庙,只是外观形态稍微改一下方便住人而已,只要门口的安斗灯和门内的七星镇庙石不变,他就还是归如的土地公庙。」

「还是土地公庙……可是里面没有土地公啊。」秉烛困惑起来。

「谁说没有的?」

「咦?有吗?在哪里?」

「在这里。」

「在哪里?我没看到啊?」

「在这里。」顒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哪里?」秉烛一愣。

「就是我啦!」

顒衍不耐烦地说,他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秉烛瞪大了眼睛,好像不太能理解顒衍在说什么外星话。

顒衍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有猜到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但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没搞清楚,大寺那边连你将要被送去的地方,都没有跟你说明吗?」

「他们只说要我在这里快快乐乐地生活。」

「那恐怕有点困难。」

「你是土地公吗?可是你不是说你是人类喵?」秉烛问。

「说过讲话不要加奇怪的字尾了。我是人类没错啊,土地公是不具神格的人类修行者,简单来说,他拥有精守,但他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神。」

秉烛一脸困惑地看着顒衍,久染在旁边插口。

「就像是网路游戏一样,你玩过网路游戏吗?」

「没有。」秉烛摇头。

「网路游戏中通常为了管理,都会安排一种叫GM(Game Manager)的角色,这些角色在大多数游戏中,看起来都会像是玩家的样子,但是他拥有比玩家更多更大的权限,例如可以冻结不守规矩的玩家权限、获知非公开资讯等。」

久染举起一根手指说:「但是GM并不能改变游戏本身,他也不是游戏制作人,在游戏中也要遵守大部份的游戏规则。福德正神也是这样的,做为管辖区域内人类与天界的桥梁,土地公就像人类的GM一样,他管理着土地上所有人类,本身是人类,同时也不是人类。」

顒衍在旁边补充。「嘛,用比较西方的宗教观点,就像是牧羊人一样吧!虽然管理着羊,跟羊混在一起,但也不能称之为羊。」

秉烛看起来还是很困惑,顒衍也不再理他,走过去跟竟陵拿了一大块牛肉。

「一般而言,土地公是由一个乡镇里功德最完满的人担任,所以才会被称为福德正神。」

顒衍咬下一大口牛肉,悠悠叹了口气。

「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别就是了,我接收了我老爸全部的精守,连带他的责任也落到我身上,在精守消散前,我都不能摆脱这间土地公庙。」

秉烛还想问些什么,但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顒衍身后的躺椅上传了过来。

「就算精守消散,你也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你身上还有誓约啊,小衍。」

听到这个声音,庭院里的人几乎一齐回过了头。秉烛听见竟陵高兴地叫了声:「尚哥!」连忌离也停下默默吃肉的动作,往躺椅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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