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心 下——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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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点头。
晴子心中又羞又乱,垂头飞快地自流川身旁出去了。
流川没有丝毫动弹,亦不曾看她一眼,他的眸子一直清而淡,冷而宁,没有起伏,没有变化,静静地看着樱木。
听着晴子的脚步着渐渐微弱,樱木才意识到,现在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细思自己并无半点错处,何故心中忐忑,便强

作镇定地召唤流川进来如旧议政。
流川默默地听令进来,没有丝毫抗拒和异议。
樱木拿起案头的奏折,打开正要将疑难之处点出,说出来的却又是另外的话:“晴子她是太后留下来的。”
沉默。
樱木清了清嗓子又说:“太后喜欢她,要留她在宫中作伴。”
依然沉默。
“太后想长留晴子一阵子,因为我那远嫁海南的皇姐近日也要大归了,太后在候门贵女中挑了又挑,才觉着晴子最适合在

宫中陪伴我的皇姐,以免她寂寞。”
仍然沉默。
樱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还是干巴巴地说下去:“这两天我不太喜欢吃东西,

太后担心了,所以就叮咛晴子做了几样小菜给我送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流川,看他脸色有什么变化。
至于远本是想大大炫耀一下晴子对己垂青关切之情的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把事情都说成太后的安排,他自己也不明白,亦

没有心情去思考。
流川的眸子幽深无比,沉静地看着樱木,听他一句句说来,眸光并无半点半化。这本是帝王的私事,与国家大事无关,亦

不需他这个臣子来置评。
樱木看自己说了半日,流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似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头只觉郁闷愤恨,怒极之下,不由大喝了一

声,无限气愤皆在其中。
流川却只微微扬了扬眉,看向帝王,准备等着听他接下来的声声怒叱。
樱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这样愤怒,这样伤心,这样渴望发泄,只是看流川那冷冷淡淡的表情,却觉胸中的万丈怒火

,皆化为深深的无力,颓然坐在御桌之前,案上虽有大堆准备在晚上与流川讨论的奏折议案,但他却再也没有兴致去翻动

了。
流川的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变化,见樱木这等神情,只淡淡开口:“今晚皇上即无国事相询,那臣就告退了。”
樱木默然,心中无力感却更加深重,一时间,竟觉得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流川默施一礼后,便无言退走。
樱木听他一步步往外走去,心中只觉悲苦莫名,那样深那样重的悲愁,令得这百战无畏的霸王坐在龙椅之上,垂头丧气,

只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只是这样的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听到流川往外走的脚步声一顿,他这里也不由龙躯一震,本来无

由沮丧无端愁苦的心中,却又莫名地升起一股希望。
良久的沉寂之后,脚步声再起,却又是重往殿中走来。
不知为什么志魄如同钢铁的樱木,这时竟连抬头一看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全神贯注细听着每一个脚步声,默算着流川离自

己的距离,心中那没来由的喜悦一点点加深。
直到最后,流川来到他面前,止下步来,他心中那说不明白的欢喜几乎令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使尽全身的自制力,控制着

自己不要太失态,樱木抬起了头。
惟君心之四十六
流川来到樱木面前,自身上解下一物,伸手欲递予樱木,手伸至一半,却又顿住,然后方向
一转,轻轻将东西放在御案之上。
樱木正于此刻抬起头来,恰见眼前桌上那宝光流转令得满室烛光黯淡的宝玉,耳旁听着流川
平静到极点的声音:“此物请陛下收回!”
樱木岂会不认得这皇家传国立后的信物,当日一时冲动将之交予流川,事前并未细思,但事
后为保面子死也不肯收回。为此在回国之后,被太后私下里埋怨责备了多次。只是看到流川
将宝玉佩在身上,人如玉,玉似人,实是说不出得相匹相配,便是再多的懊悔也如云烟消散。
流川嘴上虽将宝玉贬得一文不值,但樱木明明见他时不时会无意识地伸手在腰间轻抚美玉,
分明是珍重至极,于是自己的心情也会一整天好得不得了。此刻见流川要将宝玉交还,樱木
原本满心的无力忽变为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怒火,猛然拍案立起,火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流川。
任何人面对君王这样狂猛的怒意都会心胆俱裂,但流川不是任何人。
他毫不回避地直视樱木的眼睛,一字字道:“臣自入京已来,已打听出此玉乃立后传国的信
物,非人臣所应受,一年之内,陛下就要行大婚立后之典,此玉理当收回。”
樱木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那恨不得把流川揪到面前来狠狠摇晃,以求晃通他那榆木脑袋的
双手,恨恨说:“立后可以另觅他物,我是皇帝,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圣上纵是不肯收回,如此珍物,人臣亦不当佩戴。”流川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波动,说完
这句话,便施礼退走,没有再正眼看樱木一下,更不曾多看宝玉一眼。]
樱木眼睁睁看他往外走去,心中的狂怒足能毁天灭地,一时间真恨不得把那只狐狸给……
樱木拼命握拳,以至于骨节爆出响声来,眼中那通红的火焰更似可以焚天灭地,只是万般怨
愤终是无法对流川发出来,可是这满心愤怒在胸中翻腾却直似要将他的身子炸裂开来一般。
樱木终忍不住狂喝一声,一把抓了桌上的宝玉,对着流川狠狠地扔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樱木狂怒下准头不足,还是他即使怒至极处,依然不愿打中流川,宝玉擦着流川
的肩头飞出去,直落在地上,清脆的的撞击声同时打在了樱木和流川的心中。
流川如遭电击,正往外走的身形一滞,然后就再也没有动弹。
同样的,樱木的动作也是一僵,整个人都似石化了一般。
宝玉落地的碰撞声,重重击在心中,心灵深处最敏感最痛苦的一点在这一刻受到了最强大的
撞击。樱木心中痛到极处,表之于外的反是全身的僵木了,只是本来满盈怒火的眼中却只剩
下了极度的震惊,那种忽然间发现自己内心至深处,连自己都不曾明白的至大隐密的惊恐。
让他生平第一次,完完全全失去了方寸。惊讶,恐惧,害怕,慌乱,种种负面情绪将他淹没
了,令得他只能呆呆站在原处,呆呆望着前方,不能再动弹一下,不能再发出一个声音。
相比于樱木那极度的情绪变化,流川则是完全没有丝毫心灵上的震撼,除了玉落地时那一声
清响,令他微微一震之外,他再没有任何惊乱苦痛。甚至连一颗心也是空茫茫一片,即无欢
喜也无悲。他的脸容和表情仍然不见半点起伏波动,只是缓缓走上前,徐徐蹲声,轻轻将宝
玉拾起来。
至宝果然是至宝,被樱木如此大力扔出,竟然不曾碎开,只是完美玉身上的裂纹触目惊心。
或许这便是天地间的至理吧,完美的东西原不应长存于世,越是美好,便越是注定要被毁坏。
流川长身立起,继续往外走去,神容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已然不再完美的宝玉一直
握在他的手中,握得那样紧,以至于指节开始发白,以至于指甲划破了皮肤,鲜血顺着他的
脚步,一路滴在华丽而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而他自己却完完全全不曾查觉。
流川一路走出大殿,走出寝宫,走到御花园那漫漫的花道上,走在无边的月色之下。
今夜的月色偏生这样亮,偏生这般冷。
流川本来挺得笔直的身形似因不禁这夜深风寒而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抬手,一点点松开五
指,现出掌心那块已然不再裂纹重重的宝玉。宝玉因染着他掌上的鲜血而显出一种妖异的艳
红之色,红得一如他此刻的心,心头的血。
月色如水,玉上的字迹,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流川同时也清清楚楚听到自己心深处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心灵最坚硬的保护层在这一刻被
完全推毁,最沉最深最清晰的痛楚渐渐泛起,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无法忽略,他再无法用刻
意的麻木来欺骗自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短短的十六个字,触目惊心,可是更加刺眼的,却是玉上的条条裂纹,把本来完美和谐的字
体损毁了,诗歌中原本所含无限的缠绵绯侧如海深情似也被完全割裂了。
美好的东西原本就不该存于世,上天总会借人之手去毁了他的美。
空无一人的御花园内,流川寂然一笑,不知是笑天笑地还是笑他自身。
宝玉仍然是宝玉,纵然裂纹道道,玉身仍温润无比,但那持玉的手却冷若玄冰。
宝玉的光芒足以与月色争辉,却终是照不亮那月下独立之人心中的冷寂黑暗。
流川脸上那落漠至极的笑意还不曾敛去,身后的宫宇深处却传来一声悲啸,直如孤狼嗥月,
悲凉至极,无尽愤恨,无限凄苦。
流川身形巨震,喉头一热,一张口,从心头生生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那从皇帝寝宫传来的悲啸之声震撼了整个皇宫,所有太监宫女们都觉得那一声啸,让他们的
心都颤抖了。从不曾听到过这样凄凉悲愤的啸音,也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发出这样凄厉苦楚
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发啸的居然是皇帝。
想到数日前勤政殿中皇帝发狂的情景,所有人都不免连打寒战,今夜的皇帝,只怕要把整个
皇宫都掀了吧。
人人都硬着头皮等着即将来临的风暴,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那让每一个听者从心到灵魂都
为之颤抖的啸声过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一片安静,安静的殿宇,安静的寝宫,安静的皇宫,安静如以往,或者更甚。
太安静了,不免显得死寂,不免让人的心灵承受更可怕的压力。
可担心归担心,管事的太监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人敢进皇帝的宫看看到底怎么了,人
人都被那一声啸骇得从心底里怕了出来。
索幸次日樱木还是一如往常走出寝宫,照旧上朝,除了脸色比较僵硬,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所以宫人们的心情大部份放松了,只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想起当晚那一啸之厉,也不由暗
打寒战。
相比于昨夜惊骇到极点的宫人们,今早湘北满朝的臣子也吃了一惊。
户部尚书流川枫称病告假不朝。
这是五年多以来,流川枫第一次没有参加早朝,再加上他受宠的身份,以及有关他的诸般流
言,自然也引得朝中文武暗中议论。
洋平自问了解流川,他就是生病也断不会误了早朝,因此惊讶之情更胜旁人。抬眼向樱木投
去询问的目光,樱木却只管板着一张脸,木然听着高高御座下的朝臣们一个又一个出列禀奏,
对于流川的称病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最应该有的焦急关切之状也不见,同样,也没有再看
洋平那充满疑问的眼睛。
然后,整整半个月,流川枫都称病不上朝。但所有人又都知道他明明没有病,因为他仍然每
天出现在户部,所有应该处理的公务,在他手里也依然办得周周到到,并无半点迟延。
身为朝廷二品大员,明明没病,却一直称病不朝,岂不是摆明了欺君。
可是樱木也明显并无追究之意,只是每天板着脸上朝议政,应该由户部做的差事如常发派,
应该下到户部的旨意,照旧签署,只是从没有一字一句问到流川提到流川。
众臣因知流川得宠,虽然不解,但见皇帝并无追究之意,也没有人胆敢开口以欺君不敬的罪
名参他。
除了流川不再上朝之外,朝会和以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同,只是皇帝的态度比原来严肃冷
厉多了,以前那象阳光般灿烂自然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过,他越来越阴沉了。
只是除了洋平之外,诸臣倒并不替他担心,反觉这位带兵多年,披盔甲比穿皇袍更习惯的皇
帝终于改掉了以往飞扬跳脱的性子,开始有人君的威仪气度了。
樱木除了处理与户部有关的国事之外,再也没有提过流川枫三字,纵然现在每日早朝总也见
不到那人清冷的眸子在众臣无聊的喧哗争执中安抚他烦燥的心灵,虽然晚上再没有那俊秀清
雅的男子伴他处理所有让他头大如斗的政务,他也闭口不问一言,不说一语。纵然洋平屡次
询问,他也一语不发。
直到内务府为流川所建的尚书府完工,樱木才亲自去巡视了一下。见府第富丽堂皇中不失清
致典雅,所有自宫中拔出的侍从婢女皆是聪明肯干的上上之选,府中所需之物一应无缺,他
才展开了多日来从不曾再见的笑容。召来洋平,令他亲自去把流川的家迁过来,不用理流川
肯不肯,愿不愿,非得让他住进这尚书府方是。
洋平心知肚明,在樱木表面冷漠之下,依然藏着对流川的极度关心,若在以前,樱木哪里会
召自己,早已大步流星,亲自跑去拖了流川硬押到新的尚书府中来了。今即借重自己,也断
不可让他挂心,自然点头应命,立刻就奔赴户部找流川枫。

惟君心之四十七
洋平原以为依流川的性子也许根本不会同意搬入新尚书府的事,腹中早已打好了一篇篇的说辞,可以针对流川不同的推脱

加以说服。
谁知流川似是已经明白此事断然由不得自己,拒绝也是无用,只点了点头,接着去办他的公务。
洋平愣了半晌,才问应当如何搬家。
流川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不说一句话,洋平已明白他在恼自己扰他办公务。只得苦笑着出来,指挥手下,直接就去流

川家中搬东西了事。
洋平自己一直在户部等到流川所有公事办完,陪着他一路回尚书府。
流川也不拒绝,手上拿着准备带回去细看的公文,与他同行。
洋平向不喜繁文褥节,流川又素来清贫,这两名法朝宠臣,也不乘也也不坐桥,倒是相携步行。不算短的路程洋平自然不

肯冷场,便极力与他说笑,流川只淡淡听着,不答一词。
洋平心中叹气,只得把公事拿了来说:“这半个月来,流川大人忙坏了吧?又是处理战后事务,安排战死抚恤,又是疏散

京郊大军,眼看着诸般大事快完成,又要操办迎接彩公主的大归的开支。也难怪大人要累出病来,不便上朝了。”
流川原知他迟早要旁敲侧击问出来的,早打定主意,任他千般探问,自己只闭口不言便是。
洋平也不恼怒,只笑说:“皇上也是为着大人的身子愁烦,连日来都忧心仲仲,便是连笑容也不曾见。”一边说一边注目

去看流川,虽见他神色不动,却也同时看见他的右手在一瞬间紧紧握成了拳。
洋平一笑又道:“近日皇上也就笑了两次,一次是今日查看新建尚书府,一次就是和彩公主见面之时。说到这位彩公主,

真是个不凡的女子。自幼就聪颖好学,且行事精明果断,颇有远见。先帝爱之如宝,就是圣上天不怕地不怕,竟也怕这位

皇姐三分。便是太后,对这爱女的话也素来是言听计从的。如今她自海南大归,也许就要长留湘北不去了,我湘北国内,

便有了一个对圣上对太后甚至对朝政都有极大影响力之人。”
流川只专心朝政国事,对于皇家私务并不在意。前日接了圣旨让他与礼部共同筹备迎接远嫁海南的彩公主大归,也只当一

件普通公务来办,毕竟皇亲国戚多的事,哪里能个个注意。此时听洋平说来,原来那位彩公主竟是个不凡之人,连樱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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