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位校领导闻讯赶来，一同出现的还有孙晓雯。张缄同她的目光一撞，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等到天明时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问：“谁是家属？”

张缄刚想要动，孙晓雯已大步走了过去：“我是他未婚妻。”

“那好，跟我们签字来吧。”

张缄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挣脱龙十三的搀扶，跟着孙晓雯一同走了过去。白纸黑字，诊断证明上写着“深度植物

状态”，孙晓雯握笔的手抖个不停。

看了一眼带着呼吸机的赵寒宇，张缄转头向龙十三，低声说：“你先出去吧。”

一直低垂着头的龙十三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出去吧。”张缄又重复了一遍。说着，走了几步，从孙晓雯的手中抽出笔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明说只要是恩人的话他一定都会听，明明说只要是恩人的愿望他都会实现，可心口忽然揪成团。一滴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龙十三胡乱抹了一把脸，笑着冲张缄点点头，头也不回地退出病房。

电子仪器滴滴的响着，张缄收回目光，望向孙晓雯：“……对不起。”

孙晓雯眼圈红红的：“现在，你满意了吧？”

张缄没有回答。

“逼死他，你终于满意了吧？”孙晓雯咬着嘴唇，“我真不明白，你哪里好，他为什么要喜欢你，甚至为你，还要跟我悔

婚。”

张缄沉默着。

“那天很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会放开他的。”她低声说着，伸出手，握住了赵寒宇的手，“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

画时，就爱上他了。这么多年，我只爱他一个，只守着他一个。”

张缄没有办法直视他的目光，只能继续沉默。

孙晓雯的额头贴在赵寒宇的手背上，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流到床单上，留下一片悲伤的痕迹：“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玫

瑰花会长在头骨上。他把我抱在肩膀上，对我说，那是因为一切美丽都起源于从人类的感情。他肩膀很宽，我可以在上面

荡秋千，那时候我才多大啊，就一心只想着他了……张缄，你明白的对吧？”

“……是，我明白。”

“这么多年，我努力的学画画，只是因为想跟他站在一起。”

“可是他现在已经……”

“同性恋又怎么样？植物人又怎么样？就算他有艾滋我也不在乎。我喜欢他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会怕之后的日子难过么？

”她说着，轻轻地从赵寒宇的小指上取下那枚银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因为尺寸不合适，戒指在最后一个指节处就卡住

了，她抹了一把眼泪，还是与他的左手十指交握，“张缄，年底时，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张缄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终于合上了双眼。

深吸一口气，忽然睁开眼睛，将自己小拇上那根红线用力扯断，心头猛地一缩，好像有些东西在瞬间崩断了。他张开手，

看着那根无所依凭随风飘荡的红线，沉声说：“好，到时候我一定带着自己的新恋人去喝你们的喜酒。”

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原以为会痛彻心扉，说出来的瞬间，却只觉得轻松。

张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长长的走廊里开始汇集满各色病人和家属，张缄从走廊的这一头，一直走到了那一头，然后再从楼上走到楼下。无论走到

哪里，都没看到龙十三那张天真无耻的臭脸。

一下子想到了之前自己命令他离开时，他露出的那一个笑容。

心头被猛击了一拳。

该死，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对他说话？！

脚步缓缓慢了下来，张缄走到一具自动贩卖机前，从口袋里摸出钱来，买了一瓶咖啡。手指颤抖个不停，拉环扯了半天才

拉开，只喝了一口，胃口就疼了起来。张缄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后脑贴在冰冷的墙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是了，这么的摇摆不定，是谁也受不了。

龙十三也是啊。

手中的罐子冰冷而光滑，他拿起罐子，一只小小的咖啡精灵正在从罐子口爬出来，偷偷望着他。

他总是那么任性，忽然来，又忽然消失。固执地用他的热情温暖自己的心，好像从一开始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所有一切都

设想过，却从来唯独没有设想过，假如有一天他离开了自己，自己会如何。

眼泪忍也忍不住，他蹲坐在地，额头埋在双腿前，大声哭了起来。

龙十三。

十三……

一只手抚上头发，张缄抬起头，忽然看见龙十三那张熟悉的脸。

向来挑着的眉梢微微垂着，他说：“……我以为恩人你这回真的不要我了。”

张缄拉住了他的手：“……你没走？”

“本来是想走的，”龙十三低着头，“不过，我听到你喊我，所以就回来了。”

张缄就笑了，扬起手，把自己的小指给他看：“你看，我终于还是切断了那条红线。”

龙十三点点头：“真好，从今天起，你就不会为赵寒宇伤心了。”

又说：“恩人，你再找个好男人吧，或者你看了上谁，告诉我，我去帮你把红线绑上。”

“你让我再去找个男人？”张缄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竟然还要为我亲自牵线？！”

龙十三没回答，过了很久，终于咬着牙点头。

张缄忽然攥住了龙十三的腕，把他的手拉到眼前，一圈圈把自己手上断掉的红线缠上了龙十三的小指。龙十三看着他的动

作，没有说话。

等缠实了，张缄松开手的一瞬间，那根红线就又从龙十三小指上散落了开。

张缄愣了愣，重新捡起那根红线，缠上了上去，末了还不忘记打了个死结。但是松开手的同时，那红线又像之前一样散落

开来。张缄不可置信地看着红线，再一次捡起红线，在龙十三的小指上系了七八个死结，握在手心里攥了很久，攥得两个

人手指都疼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眨眼间，红线在龙十三的手指上绕了个圈，然后再一次滑落在地。

龙十三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落在两个人的手指上。

他说：“恩人，算了吧……龙神命中注定，是没有红线的。”

“我不信……”张缄仿佛没有听到，第四次捡起了红线。

“恩人，恩人，我什么都不要，什么姻缘，什么山盟海誓，我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恩人你应该找一个能系上这根红线的

人啊！”

“闭嘴！”张缄怒吼着，忽然一张手，把龙十三搂在了怀里，眼泪落在他的颈窝里，“没有红线又能如何，除了你我谁都

不要，谁都不要！”

龙十三抚摸着他背脊，轻轻唤着：“恩人，恩人……”

身体突然被推开，还来不及反应，手就被攥住了，张缄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走到了最

近一家小店面。张缄掏钱买了一包红色的线团，拆开包装，咬下一截来，一端系在龙十三的小指上，另一端系在自己的手

指上。

他说：“你看，这样，我就栓住你了。”

“是，是啊，你拴住我了。”龙十三看着手上的红线，忍着眼泪拼命点头。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你就是我的。”

“好。”他擦着眼泪说。

不远处买东西的大妈凑了过来，低声嘟囔：“小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

张缄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抬起手，摸着龙十三的脸。龙十三就用拴着红线左手盖住了他的左手，轻轻吻着。心头的悲伤和

满足漫天盖地用来，张缄偏头望着他，把他泪眼模糊的脸搂进怀里，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龙十三，我不会放你离开的，永远也不会。”

◇◇◇

咕噜噜一声，肚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叫唤声，龙十三微微有点脸红。抬头偷瞄着张缄，正好看到他低下头看自己。

“其实我也饿了”他说，“毕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

龙十三这才点头：“是啊，我早就饿了。”

“想吃什么？”

“肯德基的骨肉相连，必胜客的披萨和罗宋汤，香辣蟹。醪糟要跟牛奶蒸成奶酪，那味道香滑极啦。烤鸭一定只能吃酥皮

，沾点白糖，又香脆又美味。对了，再来一瓶果汁，那就最最美好不过了……”

龙十三肖想着，张缄白了他一眼。

“你到会吃。”

“唔……”刚刚竖起来的龙角又塌了下去。

张缄就伸手擦他眼角还挂着的眼泪：“……好啊，咱们去吃。”

不得了了，真是不得了了。

龙十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大笔大笔的花钱，心中肉痛非比寻常。买了骨肉相连和披萨后，等张缄再往海鲜市场去买螃蟹

时，龙十三终于忍不住拉住他了。

“恩人……这些就够了，咱们别花钱了。”

“为什么？”张缄转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不都是你想吃的么？”

龙十三红着脸颊没说话。

愣愣地看了他一阵子，忽然明白了：“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吃水煮鱼时，我赶你的话？”

虽然龙十三还是没有回答，不过他紧紧握着小指上红丝线的动作到显露了此刻他心中的犹豫不决。

于是就拍了拍他的头：“没关系，偶尔奢侈一下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可是……

龙十三一边口水着心中那些美食，一边还是拉着张缄走出了海鲜市场，又拦着他再去甜点店和烤鸭店，连走到家门口张缄

提议要不要买点什么饮料时，都义正辞言地拒绝了。

没想到逼着守财奴花钱不容易，逼着忽然大方起来的守财奴省钱更不容易。

张缄就翻着白眼瞪他：“你以为咱们两个人这几根牙签，外加一张面饼就吃的饱？”说着，还摇晃了下骨肉相连和披萨的

盒子。

“那，那就随便买点什么吧……”

所以最后还是买了番茄和鸡蛋，番茄炒蛋，无论什么时候都吃不腻的美味。两个人大包小包提了满手，不得以解开了那条

红丝线，龙十三嘟噜个嘴，却还不忘记用小指相互牵扯着对方，片刻也不愿分离。

走到自家的楼梯走廊时，张缄趁着没人，低头在龙十三嘴巴子上亲了一口，吓得这条伟大的龙神大人呆在当场，张缄已经

几步跑到了屋门口，冲他喊：“你要还不滚上来，我就不给你留门了！”

“哦！我这就来！”匆匆忙忙地赶了上去，一抬眼，却看到张缄就站在门口，门也没开，心头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

张缄就把抓得满满的两手抬起来：“没手拿钥匙了，你帮我拿吧，就在右边的裤子口袋里。”

“好。”龙十三不疑有他，傻愣愣地伸手进去。手一伸进他牛仔裤子里，脑子就怔了。牛仔裤原本就紧，此刻紧紧包裹着

他的手，手下，满指都是他身体的温度。

张缄在他头顶笑着说：“快点把钥匙掏出来啊，你还打算让我举多长时间？”

热辣辣的吐息喷在头顶，龙十三红着个脸，在他仔裤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终于摸到了个金属环，结果手一动，摸到另一

个东西。

脑子一下子炸了，手指僵在裤袋里，也不知道究竟该摸哪一个了，硬着头皮看向张缄：“恩人……你硬了。”

张缄上前走了一步，把他整个逼在门板边，在他耳边轻轻吐气：“所以我才说你到底还要让我举多长时间啊。”说罢，抬

腿又踢了他一脚：“还不快点把钥匙掏出来！”

龙十三这才如梦方醒，急急忙忙把钥匙从他的口袋里掏了出来，转过身开门。可惜手指有些抖，对了半天锁孔就是对不进

去。

一个温暖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你笨死了。”

手指猛地一抖，当啷一声，钥匙掉在地上。龙十三赶紧俯身去见，也不知道是不是经意的，一眼正瞥见他下体有些鼓胀的

地方，脑子里更加一片糨糊。好不容易把钥匙拣了起来，重新对着锁孔时，脖子就猛地被咬住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贴到

屁股上。

张缄简直是在嘶吼：“如果不是担心我在这里干你，会被邻居看到，我就真动手了。”说着，又疯颠颠地笑：“嘻嘻，一

个人对着门板发情，非得吓死几个邻居不可。”

一阵酸涩感忽然涌上心头，再多的风花雪月也都浇灭了。龙十三定了定精神，把钥匙插了进去，啪的，打开了门。大门打

开的一瞬间，张缄就把他推了进去，砰的踹上门，把他按在门上，用力吻着。折腾了一夜，两个人的嘴唇都有点干。张缄

舔着他的牙齿，低声说：“把舌头伸出来。”

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龙十三想要推拒，到了最后，却变成了拥抱。张缄拉着他的手到下体蹭了两把，忽然猛地一把又推

开他，贴着门板喘着。

龙十三不明所以，微微喘着问他：“恩人，怎么了……？”

张缄偏头看他，眼睛里还有点血丝的痕迹：“我觉得，我得让你吃完饭。”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又把脑袋闷进手臂里

，低声笑了起来，“否则，就太禽兽了。”

龙十三又囧又羞，才刚要说什么，就又被踹了一脚。

张缄拍着他的屁股说：“快去给我洗澡换衣服，折腾一天一夜了，身上的汗味难闻死人。”等看着他手捂屁股滚进浴室，

这才提着包裹冲进厨房。连东西放到桌子上的时间都没有，胃口一揪，扶着水池子呕了起来。

若不是自己赶了他离开，只怕这一口是要吐在他身上了。

两道门那边，水龙头哗啦啦响个不停，龙十三抚摸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小指，既甜蜜又苦涩。

◇◇◇

张缄吐得清爽了，扶着水池边用手背擦掉一头冷汗。池子里只有一滩青绿色的液体，其中还有星星点点咖啡色的斑块，那

味道难闻得让他胃口又是一阵翻腾。急忙捧了几口水漱口，又拧开水龙头冲掉秽物，把水池子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一边

庆幸前一天没吃太多东西，一边暗自下决心再也不能担心花钱，这几天一定要找个空闲上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这一顿饭做下来实在有些折磨，油盐酱醋的味道闻起来都勾人反胃。幸好菜色也简单，炖上一锅小米粥，等龙十三洗好了

，他也进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回餐桌时，正看到龙十三撅着个小屁股在端盘子端菜。那贤惠的模样何曾有过

啊，张缄在心里叹气。

刚捧着小米粥喝上了两口，碗一放下，就见龙十三夹了两根咸菜拨了过来，状似无意地说：“来点咸菜？正宗六必居。”

咸果仁儿咬在嘴里很有嚼头，张缄喝粥时，总是注意到龙十三一边啃他的骨肉相连，一边偷偷地向这边瞄着眼，越吃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