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青年,直至壮年,他每个时期的身影都是那么深刻的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之中。似乎只要合上眼帘,那个浅淡的笑容
就能清晰地印象出来。
那是他最深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时的场景——恐怕就连那个人自己也不知道。
身材单薄的少年紧紧的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原本样式精致的服装已经被雨水洗刷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就那么紧紧的环
抱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整个世界已经把他遗弃。
看着那个和自己相比要大了一些的少年,言晏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走在一旁的连伯看了看自己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小少爷,又看了看路旁的少年,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走了上去。
由于距离的原因,言晏飞根本听不到连伯和那个男孩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当那个少年抬头的一刻,眼光是出奇的明亮。
那样明亮的一对眼眸很容易的就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
回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多问,可是连伯还是主动地给他想要的消息:“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唉,不过看来他应该很快
就会回家去的,少爷你不用担心。”
看了看唠叨的连伯,言晏飞轻轻的把眼神移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是的,他才没有担心。那样的少年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只是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和自己是同样的一种人。
可是年幼的他又忍不住动用那时候还算是丰富的想象力去猜测那个少年的故事:是世家的公子招来了小人的贪婪被绑架在
外而顺利脱逃?还是因为不堪忍受家中的压抑与折磨而独自出逃?
直觉中,那样的少年一定拥有着不凡的身世和故事,不然也不会那样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和他不会再见面,小小的言晏飞很容易就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可是记忆中那单薄的身影已经深刻的印入了他的脑海,
怎么也无法摆脱。
久而久之,一向缺乏娱乐的他开始放纵自己一项奇怪的爱好——他开始在脑海中不断地上演各种各样的故事,主角就是那
个只见了一面的少年。
他想象着他像所有故事中的王子那样披荆斩棘,终于救出了恶龙口中的公主;也想象着他是落难的勇士,最后终于证实了
自己,走向了无上的荣光;更想象着他和巫婆相斗争,最终解除了整个王国的诅咒。
小孩子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言晏飞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奇怪——还算得上是孩童的他有时甚至认不出家中的许多仆
人,但是却一直忘不了那个仅仅见了一面的少年的面孔。
可是孩子总是要长大,记忆也总归会衰退,久而久之,当言晏飞走出了童话的牢笼,那个少年还是从慢慢的他的记忆中淡
褪。
长大了他已经不再是别人眼中早熟而冷淡的小孩子,而是感情缺失冷漠无比的言家大少爷——尽管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个
少年而已。
而就在那么一天,他见到了他。
“虎父无犬子,看来令公子早晚是要继承伯父你的事业的。”身着银灰色西服的男人轻轻浅浅的笑,金丝眼眶下的眸子让
人看不真切。
不过那样的目光却让言晏飞的胸口一震。
不由自主的,他就想起了那个印刻在记忆中的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无比的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曾经的那个雨中的少年。
站在言晏飞身旁的言父也附和的笑着:“呵呵,说起来,跃思你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于家有你的带领一定会更向前一步
的。”
言晏飞从小就不喜欢这样互相迎合的场面,所以他总是用冰冷的面具武装自己,避免那些虚假的人和事去骚扰自己。
而于家,他也早就在自己的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得知,那是耀世发展的最大阻碍,也是他们言家不得不小心应对的敌手之一
。
可是这一刻的他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的想要离去,只是紧紧地把自己的视线锁在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身上。
于跃思……从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
那个笑容温和的男人终于被他那满是侵略性的视线所惊扰,慢慢的回过头,言晏飞清楚地看到对面的男人微微的皱起了眉
头,温和的假面一时间被打碎。
可是下一刻他就又礼貌的和自己交谈。
虽然只是仅仅一瞬间的事情,可是言晏飞的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快乐——即使那时的他也不明白这种快乐到底意味着什么
。
“晏飞,你看,那才是最合格的继承人,如果有一天你要独自负担起言家,那么就一定要能够和那个男人相比肩,而那个
男人一定会成为你最大的对手。”
在那个男人离开之后,父亲这么对他说,眼睛中是满满的意味深长。
言晏飞不语,和父亲一起望向那个离开的身影。
而在那之后,当言晏飞真的开始独立承担起言家的时候,一切真的演变成父亲所说的那种情况。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他坐在那个男人的对面,当他和他针锋相对,他是怎样经历着困难的才能够维持着自己脸上那不变的
表情,不把内心的激动表现出来。
言家是他的责任,可是正因为有那个男人的存在才使得这种责任变得美妙起来。
而对手这个字眼在言晏飞的脑海中也逐渐变成一个美妙的词语。
可是他渐渐地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言晏飞和别人是不同的,从小他就明白这一点,并且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不同。
是的,比起女人柔软的身体他更喜欢拥抱男人那骨骼分明的躯干。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拥有这种这种特别的嗜好的,可是逐渐的,他已经完全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只是每每当那些男人在自己的身下婉转呻吟的时候一对明亮的眼眸总是会在他因为性 欲而变得雾气朦胧的眼底浮现。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言晏飞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却第一次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
而当他终于慢慢的发现自己喜欢找的男伴都喜欢穿银灰色的衣服,并且总是笑容温和的时候一切似乎已经糟糕无比。
玩男人在上流社会其实是一件公认的隐秘,不过如果一个人单纯的喜欢上男人却算得上是一种耻辱了。
玩归玩,可是和女人结婚并且生儿育女才是人生的主流。
很显然,那个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言晏飞只能看着他依旧带着温和但是却疏离的微笑,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走入婚
姻的殿堂。
那一天他第一次放纵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可是当第二天的阳光照上他的躯干,当他缓缓的张开眼眸,他就又变成了那个外人口中冷漠无情的言晏飞。
酒醉能够乱性,他不出意外的在自己的身边发现了一个浑身青紫的男人和他那满是白浊的下 体。
即使是这样,可是他依旧能够分辨出那弥漫着浓厚的情 欲的男人也依旧有着一张温润的面孔。
看来即使是酒醉他也是会下意识的去寻找和那个男人呢相似的人啊!悲哀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言晏飞在床头扔下了一沓钱
,草草的梳洗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他是没有办法为言家承传香火了。
在那个男人结婚的同时言晏飞也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继而惨笑。
不过还好,言家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的两个弟弟,言煜、洛赫,总是有人可以让言家的香火传递下去的。
这么告诉自己,一向以孝为先的言晏飞的心中却有了更多的不安,于是他拼命地工作,想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为言家赢得
更多的东西,好弥补作为子孙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可是只要是于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情一切就都会超出他的控制,就连他的意志也是。
于是为了和那个男人对峙,为了把自己的身影同样的映入他的眼眸,言晏飞曾经做了许多不必要的事情。
这样做是不好的,忘记他吧,这样才能够让你的生活走回正轨。
这么告诉自己,言晏飞却不由得在再次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失控。
于是言家的内部开始慢慢的出现一些问题。
这是由于他的决策失误才造成的现状。
深深地明白这一点,言晏飞强迫自己的理智回笼,强迫自己把注意从那个男人的身上转移开来。
不过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好不容易把一切处理个差不多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于跃思竟然会因为心脏病而住进医院?
那一刻他那一向精于计算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刚刚得到的消息不断地在他的大脑中回荡着。
他不愿相信这个消息,可是当他走入那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当他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孔,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个时候的于跃思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神情,目光也清亮如故,看到他的时候他吃了一惊,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对手竟
然会去探望他,但是却很快的就恢复如常。
看着他,言晏飞清楚地察觉到内心的阵痛。
没有人知道,离开那个病房的时候他的眼睛曾经前所未有的湿润过。
他只去看了那个男人一次,因为他知道再多看几次那张苍白的面孔的话自己一定会无法承受内心的压抑甚至变得疯狂。
于跃思的葬礼的时候他并没有缺席,静静地看着那张被相框框起来的黑白照片,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似乎也伴随着那个男人
的离去而被就这么被框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言晏飞和所有的宾客一样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甚至于跃思死的那一天他依旧照常工作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后的他接连着几夜都彻夜难眠,并且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在内心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那么也就是有些
人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于跃思是一个厉害的人,他的那个堂弟虽然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的位置,可是却也真正的体会到了那个离世的堂兄的厉害
。
只有于跃思那样的枭雄才能够把偌大的一个于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才能够有资格成为他言晏飞的对手。
看着以于家家主身份出现的于辰封,言晏飞冷笑:这个男人倒是聪明,知道通过模仿于跃思的思维方式来管理于家,可是
从这一点上看来他就注定了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失败的仿造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于跃思。
准备的工作是长期而漫长的,可是言晏飞享受着这种漫长,并且乐在其中。
他的一生已经注定,言家还有洛赫,就连一向不被他关注过得弟弟言煜也有着他所无法想像的才能,那么一切似乎都变得
更加的简单。
也许有些疯狂,可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在他的计划中,言家,于家,甚至是那两个应该受到报应的人都会得
到最后的结果。
言家会得到发展,他曾经因为失控而犯下的错也会被弥补,虽然可能会因此被染黑,但是以洛赫的能力一定可以把他留下
的摊子收拾干净。
而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脱。
一切似乎都已经成定局,可是让人无法预测的变数却还是发生了。
而那个变数就是他的弟弟,言煜。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了解那个弟弟的,可是在一个转身之后,言晏飞却发现曾经那个虽然继承了言家人的深沉思想但还是
保留着透明本质的弟弟的身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是神,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够允许任何变数的发生。
于是一步步,他去试探,去测试,想要彻底的摸清那个男人。
然而到了最后,一切在明朗之后似乎又开始变得含混不清。
洛赫说他喜欢上了那个和他们拥有着相同血缘的少年,这是不对的。言晏飞无比的肯定这个结论:和自己不同,洛赫并不
是从一开始就走上这条道路的,他还有希望,而这条路又实在是太过的艰辛,更何况另外一个人还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把心放在洛赫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言晏飞无比的肯定这一点。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是他却总是想要把那个男人套在自己的弟弟身上。不是五官,不是举手投足,也不是性格,他们
相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太少,可是言晏飞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这么做。
于跃思……
每当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中都悲喜交杂着,连带着看向自己曾经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弟弟的视线也变得复杂许多。
这是不对的,这句话他是在对洛赫说,但是也是在隐隐的提醒着自己。
那个男人已经死去,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他的心。
第六章 ...
许许多多的画片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构成了一段又一断的回忆。
痛苦的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言煜张开眼睛,任由清晨的阳光射入自己的眼眸。
又是这个样子!
自从那个时候起属于过去的那个言煜的记忆就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而这种情况也在他离开耀世之后越演越烈。
他不喜欢这个样子,哪怕是已经隐隐的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喜欢。
换下睡衣,言煜走下床到洗漱间洗漱干净。
Lucy已经责令自己要在今天下午之前把准备好了的方案拿到他们家里面去,然后三个人再一起探讨研究一下,最后早早的
敲定一切,好早日进入正轨。
而尹航也在他那个急性子的老婆的催促下早早的结束了那份虽然并不开心但是却薪水优厚的工作。
朋友们都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所以他也并不能够让他们失望。
深吸一口气,言煜发现自己对待这份还没有开始的事业的时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热心。
和每天早上一样,他打开门,想要走出去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的早餐。
然而和往日不同的情况却早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的门前上演。
看着眼前满身酒气的男子,言煜的心中是无比的震撼,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言晏飞!
这个名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漫上了言煜的脑海,可是紧接着他就浮出了更多的疑问:言晏飞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一向一丝
不苟的他又怎会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人的眼前?
是的,狼狈!眼前的男人只剩下这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平日里总是一尘不染的衬衫此时却松松垮垮,黑色的西装被脱下盖
在腿上,男人闭着眼睛躺在自己的门前,紧皱着的眉心似乎有别人看不懂的脆弱。
言煜的心中一动,曾经有过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的从心底浮起。
该死!什么脆弱?他看是自己的大脑短暂性抽筋了还差不多!言晏飞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他还不清楚吗?为什么又会有这
种奇怪的想法。
很快就清醒了下来,言煜半蹲下身子,推搡着半躺在地上的男人:“醒醒,醒醒,言晏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言晏飞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原本清冷的眼眸此时却是一片的朦胧:“言煜?”
“是的。”言煜回答,然后又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言晏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为什么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言晏飞苦笑,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在闪动,“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
去了吧!”
这个人还不清醒!很容易得出了这个结论的言煜叹了一口气,突然并不想再逼问下去:现在的这个言晏飞实在是和他记忆
中的那个言晏飞差别太大,让他无法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