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太一愣,然后抬手撩了撩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切,算我多嘴!原来是等着收拾垃圾呀!”
收拾垃圾?肖斯诺冷冷一笑,回刀入鞘。
不管什么样的勇士,总有胆怯的时候;胆怯可以,但绝不能临阵脱逃。如果出现临阵脱逃的,杀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看来这次,又被林希那家伙他说中了。
肖斯诺绑上绳索,试了试韧性和稳固性,然后一拽绳索直接跃身而下,黑色巨浪冲上崖壁,一下将人吞没了干净。
060 地底城(5)
肖斯诺一入水,就知道事情不妙。
现在暴风雨正猛,海水飙涨,原本露出海面的岩壁洞穴被水一灌,形成一股天然漩涡,顺着倒灌的海水把人猛力吸拉下去。
抓着崖壁上的山岩想稳住身形,但终究力量不济,就算再强悍又怎么可能抗得过自然的威力?心一横,索性抽出匕首将自己身上的绳索一下划断,既然抗不过,就省点力气,不进不退地困在水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海水咕噜噜地在耳边翻滚,他眯起眼睛往暗沉沉的水下看了看,忽然看到下面的山岩上也攀了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古太那小子!
古太被自己的攀岩绳绞住,水下漩涡将他整个人往下拉,而身上的绳索又把他绞得动弹不得,看样子是遇到麻烦了!
他将刚刚割断的绳索在手上缠了几圈,拽紧,然后蹬着岩壁往下滑,攀到古太身边的时候,屈膝将对方顶在了山岩上,刀尖一挑,割断了古太身上的绳子。
“操!……”对方显然已经忘了还在水下,习惯性地张口爆粗,立马被灌了几口水。
水下激流横冲直撞,巨浪翻涌,肖斯诺也没坚持多久,很快就和古太一起掉进了漩涡中心。
一阵天旋地转,海水汹涌地冲进耳鼻,窒息的同时,直觉像被吸进了黑洞,五感不明的情况下,整个人跟进了绞肉机一样,海水的重压几乎要将内脏挤爆。
漩涡的底下是一个天然海岩洞。
按安瑟说的,这悬崖下的洞穴是冰山触礁后下沉的产物,非雨季时,洞内寒气很大,甚至还有坚厚的浮冰堆积在洞口;而到雨季,海水暴涨倒灌,这个本来就很隐秘的洞口会彻底消失。但相较于前者,雨季到来后的寒洞显然更容易进入,大漩涡将浮冰碎石一干堆积物统统卷入海底,只要水性够好,又扛得住寒,向内闭气潜游一段后,自然就能出水。
在没顶的水下潜游了大约一百多米,“哗”地一声,肖斯诺仰头猛地冲出水面,声音很大地喘了几口气,来不及打量洞内情况,手摸着湿滑的岩壁就想速度攀上去。
他自认水性好到爆,海底潜游两百米也不是问题。但这种地方,实在叫人顶不住。水下温度接近冰点,热量急剧流失,肺部更像被冰刀捅破了一样,直觉有刺骨的寒水往里倒灌,胸腔里憋足了气,肺叶呼呼得像要炸开来。
肖斯诺攀住洞壁上凸出的海岩,刚想跃身上去,水下咕噜一声,脚踝处突然一重,嘭地一声,措手不及,一下被拖进了水底。
该死!
耳朵嗡嗡直响,身体条件反射地作出回击,但水中阻力太大,连蹬了几脚都没将对方踹开。
水下光线不足,但近距离的交手,肖斯诺很快就看清了对方——是古太那混蛋!古太似乎也认出了他,但还是没松手,这点让肖斯诺恼火得想杀人。
水底的寒气像薄刃一样割着肉,这种地方到底不适合纠缠太久。肖斯诺攀着岩壁想上去,古太拖住他似乎也很想上去,两人在水下较劲不已。
突然间,肖斯诺背部撞到了个梯子一样的东西,他探手一摸,还真是铁铸的梯子!没办法,他连拉带拽,把古太像拖死狗一样带上了岸。
一出水,那家伙趴在地上就昏死了。肖斯诺靠在旁边也是一阵脱力,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厚重得像浇了铁,他打量了下周围,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松了口气。抽空检查了下随身装备,除了自己的刀和几把绑在大腿外侧的匕首还在,其他东西都掉进了水里。两人在水底的时候,打得都颇狠,就差拿刀削对方脑袋了,能掉的自然全掉了。
抽出刀擦了擦刀面上残留着的水珠,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趴在那边的古太,肖斯诺心思转了很久,手上擦刀的动作细致而轻柔,手指抹着刀口,刀上妖丽的清泽泛进眼瞳,最终还是将擦好的刀一记插回鞘内,转开了脸。
“醒了就不要装死。”肖斯诺淡淡说了一句,微眯起眼睛往洞穴的深处看去。洞穴深处并不暗,不仅不暗,而且光源充足,蓝莹莹的光一直透到这边。
古太翻身坐起来,手捂着胸口按了按,舌尖一舔嘴角的伤口:“这算手下留情么?”
肖斯诺看他一眼,古太给他的感觉很妖,但这种妖又不同于蝴蝶或者西尔斯。蝴蝶的妖,在于那种眉眼间的挑衅和不羁;西尔斯的妖,在于圣洁美丽沾染了亵渎和背德。而古太,完完全全因了他的细眉长眼,还有那种极为刻薄的冷笑。
肖斯诺对古太了解的不多,除了会西尔斯的那战合作过一次,还真没别的交集。古太向来独来独往,但这样的人却很少有人敢惹,就连狂妄傲慢的爱莫顿也不例外,当初一区那些王党们似乎都很忌讳跟古太打交道。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家伙很神经质,发飙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发飙都能叫对手死得很难看。不过这点倒是很对戴辛格的胃口,所以,戴长官平日颇罩着古太,但古太很不领情,仍是我行我素,极少鸟他。
肖斯诺脱下衣服拧了把水,又套回身上,拎着刀站起身,往洞穴深处看了眼,回头道:“进去?”
古太把身上的装备拆下来检查了一遍,又塞回去,撇撇嘴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洞很深,两人往里走了大概五十米,海岩的痕迹完全褪去,整个洞穴全是海底试验基地那种蓝莹莹的矿石,矿石发出的蓝光过于明亮,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那帮家伙人呢?”古太突然停下来,眼神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他们应该先一步进来才对。”
肖斯诺自然也有同样的疑惑,手指摸了摸石壁,轻描淡写地说:“也许他们进的不是这个岩洞。”
古太冷笑了声,口气笃定道:“不可能。这一带只有一个岩洞。”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肖斯诺一挑眉,“走吧。”说着,拎刀径直朝内走去。
古太冷哼一记,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海岩洞的具体位置,并不是安瑟提供的,当初对方只说了黑岛周围有这么一个入口,具体勘探的事由林希亲自安排,所以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安瑟会使什么花招。但对安瑟,肖斯诺实在放心不下。这人太多面,随便来个小意外,就能叫他们死得很难看。
安瑟为什么要投靠Bloody,这点林希没有明说。
林医生的恶趣味就在于喜欢说隐语——想要安瑟合作并不难,只要帮他找回自己的脚。安瑟是只残疾的鸟,因为被人砍断了脚,所以别人让他飞哪里就得飞哪里,但是飞太久就累了,他想休息,就得找回自己的脚。
所谓的“脚”到底是什么,肖斯诺不清楚,但看安瑟那么急切地要进地底城,甚至还亲自带人进来,这说明安瑟想找的东西就在地底城内,或者说就在地底城的实验室里。
突然间,地面猛然一震,毫无预兆地,整个洞穴都摇晃起来。肖斯诺一个没站稳,肩膀在石壁上狠狠一撞,古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跄踉地摔了一记,刚爬起来,就惊悚了!
只见身后的洞穴甬道一截截塌下来,分崩离析的碎石轰隆隆往下砸,石壁上迅速龟裂出的纹路叫人心惊胆战。就在这际,洞穴又是剧烈一晃,这下彻底崩坏,脚下的地面迅速下陷!
“走!”古太冲肖斯诺招呼一声,直接往前冲去。
逃命的速度总是最快的。肖斯诺也来不及多想,躲开一块碎石,拎着刀飞快朝前奔去。
就在他们快要冲到尽头的时候,石壁上的一道金属门正在缓缓合上!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对视一眼,倒是很有默契。
只见古太奋力前冲,脚下滑了一段,顺势张臂下蹲,肖斯诺跃身在他肩上一踏,借力冲过了金属门,回身一脚顶住门的左侧,右手按刀扣住另一侧。两秒的时间,古太前冲,速滑,脚跟刚离开,金属门哐地一声合上!
对方趴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手在地面一撑,翻身起来,低头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谢了!算你有义气!”
肖斯诺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哼笑一声,直接走人。
古太撇了撇嘴,下一秒,却眼尖地瞟到对方握刀的手掌好像裂开了,刀鞘上沾了不少红色液体。他愣了下,难得收敛起那种刻薄的冷笑,跟上去道:“喂!肖斯诺!手不包扎一下吗?”
“不需要。”肖斯诺冷言冷语,一句话把人打发了。
“切。”古太努努嘴,自然也没再自讨没趣地继续。
两人四处转了一下,却毫无收获。偌大的空间,很像红岛的六角大厅,用重金属浇铸而成的墙壁密不透风,除了六道金属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满眼的白刺得人眼发花。
外面洞穴的崩塌是不是和刚才那道金属门的开启有关,这个不得而知;但是,既然金属门被打开,那就说明确实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这里,也许就是安瑟和爱莫顿那批人。
如果真是安瑟,那他们进来后又去了哪里?
肖斯诺眼光慢慢移过那六道金属门,那几道门设计得很普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刚才进入的那道打不开,其他几道金属门都是人体感应式的,只要有人靠进,就会自动开启。但每道门的后面又是一个完全相同的六角空间,每道门都能打开,每个房间都能进入,这无疑成了一个危险系数难测的巨大迷宫。这样的迷宫,如果没人引导,只靠运气闯,那绝对死得很壮观。
古太自然也看出了当中猫腻,抱着手臂极为懒散地往墙上一靠,挑唇笑道:“在这等死吧。”
肖斯诺:“……”
就在这时,一道金属门突然意外打开,两人朝向反射地转头去看。
一个老头跌跌撞撞地从对面房间冲进来,怀里还抱了个孩子,看到他们后,又很惊恐地转身就逃。
那老头实在很眼熟,肖斯诺愣了下后立马认出了对方。齐伯!陆宗南的那个老管家!
“靠!老头怀里的不是小boss么?”古太嘀咕一声,行动惊人地追上前去。
肖斯诺瞬间也反应过来。那头金发……
他奔过去时,古太已经一横脚把人堵住了。
齐伯抱着泽拉缩在墙角,还使劲把小鬼的头往怀里摁,举动十分怪异,弄得古太一脸莫名。
看到肖斯诺过来,古太冲他努努嘴。
肖斯诺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老头神志不清,留着也没用,先把泽拉弄到手。
他点点头,示意古太动手。
对方嘴角一勾,一拳冲到齐伯耳侧,墙面震了震,疯疯癫癫的老头惊恐万状,抱紧泽拉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不要伤害乔乔!不要伤害乔乔!”
古太揉揉手,冲齐伯笑:“别鬼吼了,把小boss交出来。”
肖斯诺听到齐伯的喊叫,心下微动,一把拉住古太:“等等。别刺激他。”
古太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肖斯诺走上前,叫了一声:“齐伯?”
对方哆嗦了下,没动静。
“齐伯,陆宗南在哪?”肖斯诺凑上前,声音很轻地问了句。
“陆宗南?”齐伯忽然抬起头来,眼神警惕地瞪着肖斯诺,“你是谁?找陆宗南干什么?”
没等肖斯诺说话,被齐伯紧紧护在怀里的泽拉忽然探出头来,小脸微仰,很淡地瞥了眼肖斯诺:“齐伯,他是乔乔,你不记得了?”
肖斯诺自己都愣了下。古太也很惊讶地看看他,然后一撇嘴,退到了旁边。
齐伯抱着泽拉,冲他轻嘘了一声,神经质地喃喃道:“别说话,会被坏人抓走的。他不是乔乔。”
泽拉安安静静地任他抱着,言语间似乎和齐伯很熟:“那乔乔呢?”
“乔乔?”齐伯愣愣地想了会儿,似乎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人,自言自语道,“乔乔呢?乔乔呢?”
泽拉像个小恶魔一样循循善诱:“乔乔是不是和陆宗南在一起?”
齐伯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很多事,猛地站起来,抱着泽拉急急忙忙地往一道金属门奔过去:“乔乔被陆宗南关起来了!我得带乔乔一起走……”
眼看齐伯带着泽拉冲进旁边一道金属门,肖斯诺和古太连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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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斯诺跟在后面,暗自留心了下齐伯选择的金属门——逆时针方向的第一个S。也许,这就是走这个大迷宫的关键。
两人追着齐伯向内奔去,但并没跟得太紧,保持了一段距离。绕过十几个房间,又一道金属门大开时,对面竟然也冲出了几人。
当先一人端着枪就要开火,一眼看到是齐伯,连忙压下枪,口气恶劣:“靠!老爷子你别突然跑没影,又突然窜出来行不行?老子的枪走火,可是要你命的!”
段洛的话没说完,肖斯诺和古太忽然出现在齐伯身后。古太拎着齐伯将人堵到了门外,肖斯诺手指轻搭刀鞘,淡淡侧过脸,弯唇冲段洛一笑:“留下陆宗南,不然就到此为止。”
“是只能到此为止。”爱莫顿一帮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堵住了对方退路,安瑟蹬着军靴慢慢踱步而出。
“反正都已经穷途末路 ,还挣扎什么呢?合作一点不更好吗,白少?”安瑟笑着,眼睛瞥过段洛,又淡淡移开,
“操!”段洛烦躁地看了看前后,咬牙切齿地瞪着安瑟道,“妈的废话这么多!你说你到底要什么?”
“要什么?”安瑟微微一笑,看向乔白,“白少,听说你上禁岛就是为了要陆军长的命?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
乔白挡在陆宗南身前,冷着脸没说话。
陆宗南捂着下肋,衣服红了一大片。他之前受过重伤,看样子是旧伤复发,伤口裂开了。
“安瑟,你想过背叛我的后果吗?”陆宗南推开乔白,慢慢走到前面。
安瑟轻笑两声,丝毫不为所动:“军长,这话如果放在两年前,我想我会慎重考虑;不过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我为您卖命,替您造人形兵器,结果怎么样?安洛成了第一批试验品。如果我把白少也弄成怪物,您会不会心痛呢?”
陆宗南愤怒道:“原来你还在记恨那件事!我告诉过你,安洛是自愿的!”
安瑟微笑,语带嘲讽道:“成为无感无知、不会衰老、永远不死的战斗机器,就是您对那些一心仰慕军长您的战士们的奖赏和恩赐?”
陆宗南脸色铁青,没有再接话。
安瑟抬了抬手指,顿时一排枪口瞄过去:“我知道实验室没有您的口令进不去;但我还知道,除了您的口令,还有一把钥匙能开实验室。”安瑟示意了下,爱莫顿突然抱了个人出来,或者也可以说是具尸体。
“军长,我猜那把钥匙就在您夫人的身上。如果您不愿亲自走一趟,那我只好……”安瑟微微一笑,“叫人剖尸了。”
“哇靠!”段洛不淡定了,端着枪左瞄右瞄,用肩撞了撞乔白,“我说白少,不如就范吧,把陆宗南交给他们。老子真不想陪你英年早逝在这鬼地方啊!”
乔白没理会他,眼眸深沉,突然对安瑟冷冷一笑:“好啊!想进实验室是不是?”他揪住陆宗南,一把枪顶上对方脑门,“走!给他们开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