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虫王,待到它产出足够多的后代,这些可人的小虫子便会开始啮噬无违你的心脏,慢慢慢慢的,在几日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蚀心之痛,挫骨之伤,你可以好好体会。”
世欢颜瞳眸中的嗜血之色渐上层楼。
无违却仍然不为所动,压制住更加手足无措的逝水的挣扎,冷冷地道:“我已经说了,不劳烦了。”
“不!”逝水冲口而出,反手迅速点上了无违的穴道,而后挣出身来,一字一句地对世欢颜说道:“你给我把解药交出来。”
世欢颜摇了摇头,看着无违,说道:“除非他开口央求。”
逝水眉心一拢,欺身上前,也不废话,直接挥开右手横劈向了世欢颜的脖颈,半点没有打探虚实的热身。
虎虎生风,世欢颜堪堪曲起左手用小臂挡开了逝水的攻势,却没有恋战之心,只是后退几步,将与逝水正面冲击后有些发麻的左臂垂落在身侧,有些气血翻涌地说道:“我说了,除非无违开口央求,否则我不会交出解药。”
闻言,逝水身形一顿。
闻言,无违微微摇首。
一片安静,拒绝之态,却明晰到一眼看穿。
朝夕相处,终不过是虚与委蛇,再四推挡顾左右而言他,方才是真情流露。
底线早已被翻越,践踏了不知多少次,却因为心中微乎其微的渺茫期翼,绵延至今的自欺欺人终于被粉碎殆尽。
“好,好,很好。”世欢颜仰天长笑,声音近乎嘶竭泣血,再低头时却是看着逝水,异常冷静地说道:“若你为南天竹,我便没有多少胜算,罗网之人心狠手辣,铁血无情,多的是折磨人,胁迫人,勉强人的法子,但是我不会交出解药。”
逝水心中有些忐忑,正欲再追过去,忽然看到世欢颜嘴角一抿:“因为,我不会给你这个施加刑罚于我的机会。”
说着世欢颜高举起右手,狠狠劈裂了自己的头盖骨。
清晰可辨的‘咔吧’声。
逝水只听见声息,便知道已经阻挠不及。
蚀心是世欢颜最满意的毒药,因为世欢颜认为,它无人能解,所以世欢颜自尽而亡,留了无违一条必死之路。
只是世上还有一品红这么个违背常理的妖孽。
逝水眼见从世欢颜处讨得解药的法子已经落空,心下虽然焦急,但也没有六神无主,即刻便下令罗网将网主无违中毒之事广为散布,果然翌日,一品红火烧火燎便从不知哪里找了过来,看似不信逝水所放出的消息,却还是忐忑万分地上手就攥住了无违腕上的脉。
一品红到时,无违服下蚀心已经三日有余,虫王已经孵化,正在无违腹中拼命产卵,所幸虫子数量未足,还没开始啮噬血管经脉。
一品红花了六日研习毒性,终于在第七日拂晓,无违终于开始面露痛楚之色的时候将解药化入了汤药中。
大半月的修生养息,无违早已恢复到生龙活虎,倒是因禁欲许久而让逝水第二天躺了一整日的床,浑身酸软到只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故而,除了顺道被解了毒,却要愁眉苦脸回去向腥风复命的万年青,和还要向腥风解释私自溜出宫之事的天钺之外,可也算尘埃落定了。
“爹爹。”
逝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抵着无违的肩头,轻轻问道:“爹爹在与那世欢颜朝夕相处的几月中,可有同……同……”
逝水心中急切,到此却忽然语塞,脸颊绯红。
无违心领神会,却只点了点逝水的鼻尖,心中玩味之心大起,在这会儿晨曦微露赏着美景之时,逝水这个问询,可是大煞风景啊,不给点惩戒可不行:“同什么?”
“同,同……爹爹,爹爹知道逝水的意思。”
“爹爹不知道啊。”
无违假作茫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逝水的嘴唇,看着逝水身体一颤,便恍然大悟般翻身将逝水压在身下,与他额首相抵,有些喑哑地说道:“逝水指的是这个?”
“嗯,是。”
“只是这个样子而已吗?”无违戏谑。
“哎?”逝水有些不祥的预感。
“爹爹觉得,逝水指的‘同’什么,应该比这样子还要更深入,更复杂吧,比如……”
“唔——爹爹——”
——正文完——
番外:春药房,琐碎
“当归,一钱,甘国老,一钱,犀角,一对……”
温和的声音渐次扩散开来,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些许泛黄的药方子上,伴和着身边青衣小童跑跑跳跳,忙不迭的开合柜子之声,小小的药房里氤氲着的不只是清浅的药香。
还有让人心旷神怡,目不转睛的氛围气场。
良久,轻轻包扎起小童挑拣称量的小纸包,方才念着药方子的男子抬起脸来,双手客气地将小纸包向前伸出,薄唇开合,实在的商家笑容:“好了。”
“……”
站在柜子外圈,本该是立刻接过药去的人却呆立在了当地,微微扬起的脸上是不忍错开眼去的痴惘。
“姑娘?”
男子的语调中仿佛渗透进了轻笑,动动手指,将手中的小纸包上缠绕的绳子微微晃了晃,男子说道:“姑娘,我手很酸呐。”
“啊!哦。”
买药之人终于回过神来,一张脸红透,本想低着头直接拿过药就走,却还是忍不住再抬眼瞅瞅男子,及至走出三五步了还频频回头。
“姑娘慢走,若药材还满意,欢迎下次再来。”
男子眉毛轻扬,薄唇边是化不开的笑意。
淡然,化不开,美不胜收,却彬彬有礼到了极点。
目眩神迷,买药人脸上的红晕绵延到脖颈,不及抬脚跨出房门,便直直将鞋面撞在了门槛上,登时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男子又笑,轻轻颤着肩头,低垂了眉眼,此时的笑容已经明显地跨越了彬彬有礼的界限。
自己原来,是幸灾乐祸的人。
男子心想。
只片刻,男子又拢眉,略带点好奇心地抬头,门外怎的没有重物仆地,继而痛呼惊叫的声音?
“姑娘小心。”
清朗却有棱有角的声音响起来,若不可闻的‘扑’一声,衣衫摩挲的声音,男子见门口人影一晃,买药之人弓着身,身前又一个白衣挺拔的身影,买药人的双手搭在那人的前襟,半晌不见有松开的趋势。
“姑娘,没事吧?”又是那个声音。
“……”
买药之人仰着面,又一次红透了脸。
这家店,真是如外界传的那般,众多俊俏男子啊,刚才卖药的店主倾国之姿容,现下在店门口随便撞上了一个,还是俊朗温润到了极致的男子。
以后买药,就来这里了吧。
“姑——”
“姑娘无妨,慢走不送。”扶着买药人的人还在看着呆愣的买药人关心情况,店里的男子就早已按捺不住地冲了出来,一把将白衣人揽入怀中,而后一招手对那处于迷惘状的买药人说道:“姑娘有事再来。”
说着男子不由分说便将白衣人推入店门,伸手阖上了房门,将惊疑不定的买药人狠狠关在了门外。
“爹爹?”
白衣人微张了口,正是逝水。
男子自然便是无违。
“爹爹,怎么就这么关门了,这还未到晚饭的时辰啊。”
逝水说着便想去开门,被无违捉住手腕就往里屋拽,一边拽还一边说道:“今日小童身子不爽利,我要早些放他回家去,这药店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无违冲着那站在柜台后小凳子上的青衣小童使了个眼色,鬼灵精怪的小童眉眼一弯,腮帮子一鼓,从柜台里跑出来,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逝水,丢下一句:“无违叔叔,逝水哥哥,明儿见。”然后哧溜一声就跑没影儿了。
其实严格说来,这小小药店的店主还不是无违,而是一品红,只是一品红是个甩手掌柜,只有开的情,没有管的心,无违看罗网事儿开始松了下来,便放心地叮嘱了魂魄二长老,也不住人烟稀少的柴桑别庄了,就跑这个街头小闹市,当起了大隐隐于市的店铺小老板。
而方才那青衣小童,是无违雇来帮忙的周边民居的小孩,腿脚利索,口齿清晰,重要的是,对无违的话贯彻的说一不二。
说一不二,无论是无违多么奇怪的吩咐。
“怎么是一个人顾呢,我已经回来了啊。”
逝水沿路放下了手中的食材,之前逝水便是去街边买些砸碎果蔬了。
无违回头,挑了一下眉头,有些盛气凌人的转移话题道:“不要管这个了,刚才那个女人,扯的是逝水哪里的衣服?”
“哎?”逝水有些疑惑。
药房开在外头,整个庭院仍然是二进的小宅子,此时两人已经入了内院厢房,无违将逝水压在屏风上,不待逝水回答,伸手就扯下了逝水的外衣,淡淡地说道:“是这里么,撕了。”
“爹爹!”
逝水抬眸,有些困惑有些生气的眼神。
“怎么了?还有这里,也撕了,那个女人碰过的衣服,逝水不许穿着。”无违说着便将手往下挪,顺手解开了逝水的腰带。
“爹爹这发的是哪门子脾气?”逝水抓住了无违的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无奈。
“哪门子脾气?”无违轻而易举睁开逝水的手,执着地攥着逝水的腰带,身体前倾将逝水狠狠往前抵,逝水后退一步,屏风轰然扑地,逝水一时不防间带着无违还攥在自己腰带上的手便仰面倒在了屏风上。
“爹爹!”
逝水努力着想爬起来,却被无违压的死死的。
“还哪门子脾气?”无违好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生闷气,继续面沉似水,说道:“刚才在药房门口,光天化日的,当着我的面儿的,你对那个女人动手动脚的,或者,你让一个女人对你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哎?”
逝水放弃了挣扎,脸上有转瞬即逝的错愕。
爹爹都说是‘当着我的面儿的’了,那不是应该看到,事实上是那个姑娘快摔倒了,自己是为了扶那个姑娘,所以才……
何来动手动脚之说?
“还一脸紧张的‘姑娘,你没事吧’,嗯?”
无违紧扣住逝水的手腕,将他的双手高举过头,强词夺理的理直气壮:“这里的衣服也肯定被抓到了,撕了。”
“爹爹之前说过什么?逝水出门不许拈花惹草,不许滞留过久,逝水都把爹爹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锦帛碎裂的声音纷纷响起,逝水开口欲要辩解,忽然看到正上方无违幽深的瞳眸此刻璨若夏花,闪耀地如同夏夜漫天的繁星一般。
而且,在小腹处,硬邦邦戳着自己的那是什么?!
爹爹这,这明明是借着自己扶着那姑娘之事,假做生气,好趁机为,为那个所欲为。
想到这里,逝水表情有些忿忿,看着已经将手指滑入自己里衣,但面上还是镇定的一片冰霜的无违,张了张口,准备喝令几句。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看出苗头来的无违以吻封缄。
又来这招。
逝水哭笑不得地伸手缠住了无违的脖颈,欲拒,还迎。
这些时日,重担变少了,罗网的魂魄二长老也基本能独立处理各类事务了,生活,愈发的清闲起来了。
逝水这才发现,无违的各个劣根,也许是原本从未存在过的劣根,慢慢地都冒出了头来。
啰嗦,连逝水早上出门买菜前都要再四叮咛,不许勾三搭四,不许拈花惹草,不许滞留过久,不许花天酒地。
霸道,孩子气,从来不肯认错,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时都是一本正经的脸和严谨到极点的论述……
逝水微微叹气,清浅的气息在两人口舌见萦绕,温热的鼻息吐在无违凹陷的人中处,痒痒到挠人。
可是,说到底,还不都是自己惯的……
逝水自又红了脸。
番外:之夏端午,小吵
五月水悠悠,烟云静不收。
端午临近中夏,白昼渐行渐长,街巷里雄黄酒的香味渐飘渐茫。
柴桑亦是水流纵横的小城,为纪念游江故去的屈原大夫而设的龙舟之争已经声势浩大,宽阔而更显烟波浩渺的江面上簇拥着狭长的各色龙舟,栩栩如生的舟首龙头,端坐其中赤着上身,精壮有力,面膛黝黑的壮年男子,还有豪情万丈的击鼓助威之人。
恢弘又热血,连站在江沿边上的逝水都有些心潮澎湃。
“爹爹,你猜哪队会赢啊?”
逝水扯了扯身边无违的衣袖,指指点点,好奇之心大盛。
从宫里出来后,逝水对外界诸事高高挂起之态愈发清减,反而对一点点小事都能兴致勃勃研究上半天。
“事事难料,到时才知。”
无违单眼挑过江上的龙舟,反手握住了逝水的手。
从宫里出来后,无违倒是收敛起了玩弄万事于鼓掌之中的筹谋,偶尔发发呆发发愣,能让平淡从容的生活平添不少意料之外的惊喜。
“鼓点都敲了那么多次,怎么还不开始。”
逝水嘟哝了一句,有些不耐烦,回头想起了别的事情,就问道:“爹爹,民间今儿是要张贴钟馗画像的,逝水前儿让爹爹准备一下,爹爹可还记得?”
“钟馗,啊,嗯,记得,逝水放心吧,已经备好了。”无违脸上有瞬时的迷惘,但旋即点了点头。
只要是‘民间习俗’,自己便不用亲自准备的。
左邻右舍买药的女人们,晚膳时分自然会一一的,事无巨细地送上门。
“真的么?”逝水有些不相信地挑了挑眉。
“当然是真的,逝水说过的事情,爹爹怎么会忘记。”无违信誓旦旦。
“那艾草小人呢?香囊呢?菖蒲剑呢?龙船花呢?粽子——唔”
逝水掰着手指,循着记忆一一历数着,忽然被无违凑过身来一把堵住了嘴。
两人现下已经一般高了,所以无违很轻易便精准地贴在了逝水柔软的唇瓣上,舌尖一勾,食髓知味。
又来这招。
逝水下意识地,想如往常那般搂上无违的脖颈,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江边上,人山人海中围观龙舟齐齐出发之时,近乎千双眼睛都在周围呢,逝水连忙将手往下挪,翻手为掌在无违胸口猛力推拒。
但是,任性,也是这些年来被逝水娇纵惯了的无违完全没有理会逝水的推拒,灵巧的舌尖一挑,头再低,连‘啧啧’的水渍声都涌动了出来。
逝水只听见周遭非议声四起,四面八方的目光都从江中龙舟转移了过来。
逝水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挣出无违的怀里,扯着他的手就往人群外撞,从江岸人山人海中很是费力地冲了出来。
逐渐的热闹喧哗之声被甩在了身后,到得了分散着店铺的长街,逝水这才停下脚步,看着身后一脸优哉游哉的无违,觉得有必要约法三章一番了。
首先,大庭广众之下,不许太亲昵;
其次,夜深人静之时,不许太嚣张;
再次,两人相处之刻,不许太霸道;
还有,约定了不可做之事,日后要凭着爹爹的行动,慢慢补充。
逝水定了定神,张口道。
“爹——”
“嗯?逝水怎么了,不想知道哪队人会赢了么?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