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外面的路尘土大,弄脏了刘晓东的爪子毛皮,马科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出了门,一边往村口走,一边随口问:“你吃饱了?”
“喵。”
“刘晓东,你脾气也太大了吧,说你一句你就跟我翻脸。”
“呜呜。”刘晓东不承认自己脾气大。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说你可以搬回来,只是搬回我房里,可别想再上我的床。”
“呜呜……”刘晓东表示抗议。
“怎么着?”马科挑眉毛,“别得寸进尺啊。”
“喵。”刘晓东马上识相地表示妥协。
小两口冰释前嫌,亲亲热热往村口走去。
邓庄距离涣州城有十来里地,通着条两车道的小路(板车的车),马科抱着刘晓东刚拐上小路,远远便看见一架驴车正往这边奔来。
车子还没挺稳,花见便轻轻巧巧跳了下来,兴高采烈道:“哥,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这么晚?”马科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好端端的,这才放了心,“晚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吃呢。”
“哥你可别提了。”花见笑道,“我本想去繁华处摆摊,邓梁哥却说你说的有理,依你的话把我和吴嬷嬷带到了一处小巷,说是这里虽然过路的人少,但住户多,若是卖熟了,以后的生意肯定好做……”
“行了,回家再说罢,就你嘴快。”吴嬷嬷笑吟吟嗔道,“太太怕都等急了。”
花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跟着马科往家里走去。
马夫人见他们一起回来自是高兴,见饭菜凉了,复又生火回锅,花见小孩心性,闲不住,又拉着马科弄了草料去喂驴。
饭菜既好,马夫人招呼大家吃饭,坐在饭桌边问吴嬷嬷:“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的事儿?”
“没有没有。”花见这下打开了话匣子,抢着道,“我原以为摊子摆起来就会有人来买,原来这做买卖学问大着呢,不是光找个地方支下摊子就行的。”
“是啊,我们支好摊子,也不知道吆喝,傻呆呆坐在条凳上,等到中午都没人问。”吴嬷嬷掩嘴笑道,“后来旁边一个钉鞋的觉得蹊跷,问我道:‘大婶子,这都晌午了,你们等的人还没来?’我这才想起来,人家都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哪儿会有人来买豆腐啊。”
马夫人笑道:“可不是,你从小一直跟着我,又没做过生意,花见又小,哪儿懂得吆喝,那后来呢?我看豆腐不是都卖完了么?”
“后来我跟钉鞋的说,我们是卖豆腐的。”吴嬷嬷道,“钉鞋的笑着说,那你倒是喊哪,这会儿正是做饭的时候,一喊准有人出来买。唉,也怪我们没出息,推来推去扭捏了半天,谁也张不开嘴。”
马科叹息道:“这不怪你们,都怪我,没提前培训一下如何推销,也没想个广告词。”
花见道:“不妨事,后来钉鞋的帮我们想了个法子,他给我们找了个木板,央求旁边一个算命的用碳条写上‘豆腐’二字,又标了价钱,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陆续有人来买咱的豆腐了。”
“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要做个招牌。”马科拊掌道,“等下次去,我好好写个牌子,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卖的是小马豆腐。”
马夫人笑道:“人家不是‘马记’就是‘马氏’,你叫‘小马’倒也别致。”
马科蓦然想到以前刘晓东老是这么叫他,心下不禁黯然,勉强笑道:“这么听着亲切。”
“我们牌子写的迟了些,人家午饭都做完了,所以直到下午也没卖出去多少豆腐。”花见继续道,“我还以为今天这些豆腐都卖不完了呢,没想到一过申时,好些妇人都出来买菜,有人见我们人老实,豆腐又白,便少买些试试,又过了一会,原先买过的人竟又带了别人来,不到申末一车豆腐都卖光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马夫人闻言笑的合不拢嘴,道:“看来‘小马豆腐’果然是好,才半天的工夫名声便传出去了。”
“再看几天吧。”马科还是比较现实的,“新出现的东西大家总是好奇,喜欢尝鲜,要想一直火下去,还是得东西好,我这几天再改进一下工艺,争取把口碑做起来。”
饭后马科跟花见将白天做好的豆腐都码好了,又将灰豆儿套上石磨,开始磨第二天要用的豆浆,刘晓东闲来无事,跟着灰豆儿绕着磨盘转,像是在锻炼身体,没一会把自己给转晕了,摇摇晃晃倒在了一边。
豆浆熬熟又是深夜了,马科让花见赶紧去睡,自己提着钱袋回房算账。
虽然马科在质量方面有自信,但当初为了吸引顾客,给自家豆腐定的价钱和邓六娘家的是一样的,因此算完帐后赚的也不算多,50%的毛利而已,好在人工不用算钱,就这么积少成多地赚下去,加上买驴剩下的钱,开春的时候应该能够买头牛的。
算完帐,马科又找了块木板,在灯下开始刻“小马豆腐”的牌子,刘晓东将棉垫叼在他脚边,卧在上面打算给他作伴,可它毕竟只是小猫,等马科大功告成,它已经睡的昏天黑地了。
收拾好东西子时已过,马科洗漱休息,黑暗中听得外面山林寂静,北风渐起,呜呜地刮着窗棂,小猫刘晓东平稳的呼声在桌下传来,虽然身在异世,也感觉心中分外温馨,平安喜乐。
第12章:树大招风险
过了半个来月,马科的生意渐渐做顺了,一般一车豆腐一上午就能卖完,下午花见回来还能帮着他做第二天的分量,晚上空出时间来,马科又开始琢磨别的。
上次被刘晓东无意间启发着做了一回豆芽,看上去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食物,不过市场是要培养的,马科想了想,决定还是试试看。
第一次也不敢多做,只做了一桶,怕别人不知道怎么吃,马科特意让吴嬷嬷炒了一盘带上,嘱咐她若是有人问,可以先让人家尝尝,觉得好吃了再买,卖的时候再跟顾客说说豆芽的炒法。
这次他们卖的是新产品,马科便大着胆子定了个稍微高点的价钱,心想要是卖不动也无所谓,大不了不做豆芽生意了,专攻豆腐皮。
翌日,晌午一过吴嬷嬷和花见便回来了,豆腐和豆芽都卖光了,吴嬷嬷道:“豆芽还卖的挺快,后来有人来问,都没货了,明儿可以多做点。”
马科没想到自己做豆制品生意这么顺手,也挺高兴,这豆芽可比豆腐好做多了,丢水里每天换一次水就行,利润也不低。
涣州地处中原,虽不像帝都冲州那样寒冷,但冬季果蔬也不多,何况古代没有塑料大棚,种不出反季节农作物,冬季人们的主要蔬菜还是白菜萝卜。
马科的豆芽横空出世,恰好填充了这项空白,且口感爽脆,醋溜尤其开胃,因此卖的竟比豆腐还火爆,有时一些老主顾还会提前打招呼预定。
生意好,马科每晚数着钱袋心里也自高兴,腊月十三开集这天,带花见又去了一趟集市,收购了一批黄豆。去的时候还怕邓有才兄弟为难,哪知根本不见他们的踪影,倒是遇上了西门生药铺的王掌柜。
马科容色昳丽,王掌柜尚记得她,在市集见到便主动跟她问好:“马姑娘,有日子没见你出来赶集了。”
马科回了礼,王掌柜又道:“你家的豆腐豆芽做的真好,我家大官人都夸赞不止,几位夫人也爱吃,上次还让荷香记的周掌柜跟你进货呢。”
马科听说有生意,忙道:“是么?我们小地方的东西,哪能入得大官人的眼。”
王掌柜见他不信,笑道:“我光是空口说你自然不信,等哪天周掌柜跟你订货你就知道了。”
有了这条信息,马科本想主动去荷香记推销,但自忖家中人手有限,现今年关将近,老百姓都要准备年货,豆腐需求量又比较大,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仍旧只是让吴嬷嬷和花见在城里零售,其他的还是过完春节再说。
这天天色不好,大清早便乌云压顶,马科见外面西风凛冽,怕是要下雪,便打算歇息一日。
吴嬷嬷知道马科辛苦攒钱想要买头牛应付春耕,心疼他小小年纪非但要操持家计,还懂得体恤家人,便道:“看这样子晌午之前雪怕是还下不下来,我们赶早去,能卖多少卖多少,一变天就往回赶,不妨事。”
花见也说豆腐放着就不新鲜了,还是当天卖了的好,因此执意要去,马科拗不过,便同意了,帮他们收拾好东西,送上村路,方才抱着刘晓东回到家里。
为了节省木炭,入冬后一家人只在马夫人屋中生了个小火炉,马科身子单薄,极是怕冷,便在她房中取暖,抱着那本《国事纪略》慢慢翻看,小猫刘晓东也跟过来趴在炉子旁边打瞌睡。
巳时刚过,忽听大门被人拍响,一个陌生的女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马科出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虽然已是四十来岁年纪,但眉宇间尚能看出几分水秀。
“你就是马姑娘吧?”那女子笑盈盈地道,“叨扰了。”
马家是外来户,在邓庄本就没有亲戚,马老爷去后以前常来巴结的人也躲得远远的了,平时几乎没人上门,马科看她眼生,迟疑道:“你是?”
那女子讪讪一笑,道:“我家就住村北,人都叫我邓六娘,那个……我也是卖豆腐的。”
原来是豆腐西施的娘,马科心下暗道,这女人也挺厉害的,明明跟自己是竞争对手,还跑上门来,有胆识,只是不知道是来寻事的,还是来套问秘方的。
“请进。”马科一向豁达,开了门请她进来,也不主动问她的来意,单寒暄道:“天气冷,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邓六娘见他客气,原本戒备的脸色稍微从容了些,道:“多谢。”
喝了茶,跟马夫人拉了半天家常,邓六娘一直不说正事儿,马夫人年轻时跟马老爷做生意,也是个有见识的,自然不会主动问起,马科陪坐在旁边抱着刘晓东给它挠痒痒,也不搭话。
就这么坐了足足半个小时,邓六娘终于忍不住道:“马太太,马姑娘,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看来不是来寻事的,就算是,大概也是打算先礼后兵。马科和马夫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了然,马夫人道:“六娘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帮。”
邓六娘干咳一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外村人,十六岁嫁到邓庄来,前前后后生了四个丫头,一直没有儿子,大前年我男人没了,我一个人带着四个闺女过活,日子也不容易,全靠城里的豆腐摊养家。”
说起没了丈夫,马夫人想起寡妇人家生活不易,不禁心有戚戚焉,想想自己尚有个儿子依靠,邓六娘一个女流之辈带着四个闺女,日子怕是比自己还要难过。心一软,便连连点头。
邓六娘说到伤心处,掏出手帕点了点眼角,道:“不怕二位笑话,我今天,是求你们来了,自从小马豆腐在城里开了摊子,我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还求马姑娘指点一二,给我孤儿寡妇一条活路。”
她说的悲戚,甚至还上升到了生死存亡的高度,马夫人听了不禁同情心泛滥,看了看马科,又看了看邓六娘,叹气道:“你言重了,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阿珂……”
“娘。”马科打断了马夫人的话,悄悄冲她摆了摆手,他毕竟活了二十多年,对人心人性的判断还是比较冷静的,再说现如今一家子人都指着这个生意养家糊口发家致富呢,自然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因此沉默不语。
古代最是讲究纲常,出嫁从夫,夫亡从子,何况这几个月来马科已经隐隐透出家主的自信和权威,马夫人对他也自信服,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出言。
马科起身给邓六娘添了热水,道:“六娘,不是我心硬不帮你,只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爹出去做生意快一年了还没回来,家里的田产钱财都被债主掳了去,我娘一把年纪,身体又不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没有劳力,比起你家恐怕还要差些,这做豆腐的秘方,我确实不能相告。”
邓六娘早就料到马科不会轻易说出秘方,本打算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请邓七公出面施压,但当初暗忖马科一个年轻姑娘,心思单纯,只要自己打一打苦情牌,说不定她一心软便会告诉自己,没想到马科这么拿桩得稳,竟是一点也不松动,不由得面现尴尬羞恼之色。
马科曾听花见说过,这邓六娘虽然是个寡妇,但因为死去的老公是邓庄族长邓七公的远方表弟,亲房家人丁旺盛,在村里也颇有一点势力,再说今天她既然敢来,肯定早就有了后招准备,因此也不好彻底拂了她的面子,惹来麻烦,想了想道:“不过,若是你愿意做豆芽,我倒是能教给你。”
邓六娘闻言立刻眼睛一亮,她原以为豆芽比豆腐难做的多,且马科是独一家儿,肯定不会教给自己,因此压根就没打这个主意,没想到马科居然自己提了出来,当下喜不自胜道:“大姑娘,你不是哄我的?”
马科笑道:“我家人力有限,豆芽又很受欢迎,教会了你,大家也能多些豆芽吃,岂不是好事一桩?”
邓六娘欢喜道:“大姑娘真是好胸襟。”
马科带邓六娘去了厨房,将发着豆芽的桶子盆子都指给她看了,道:“发豆芽其实简单的很,用水泡就成了,只要温度够,三四天就能出货。”
邓六娘叹为观止,自己做了四五年豆腐,天天泡豆子,偶尔也见有豆子泡软后长出一角小芽,当初还以为是坏了,都给倒了,没想到芽子长长了居然能吃,还相当美味。
马科细细跟她讲了温度如何控制,多久换一次水,注意光照什么的,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最后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邓六娘想了想,道:“都记下了。”
马科点头道:“头一次也别弄太多,先试试看吧,注意换水量,要是泡馊了就不能用了,吃了会出人命。”
邓六娘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后告辞离去,马科送她到大门外,临走又嘱咐:“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找我问就行。”
邓六娘走后马夫人问马科:“豆芽不是比豆腐都赚钱么?你怎么反倒把这个告诉她了?”
马科解释道:“豆芽本就好做,没什么秘方儿,且现在需求量这么大,我们一家也做不来,不如让她一起做。豆腐却不同……现下天气冷,等开了春,我还要试着做些旁人没见过的东西,到时候比豆芽还能赚钱。”
马夫人释然,马科又道:“再说她毕竟是本地人,得罪到底也不好,咱们在邓庄本就受排挤,冤家宜解不宜结。”
马夫人微笑点头,摸着他的头道:“阿珂想的真周到,竟比我强多了,若是你爹能看到,该有多好……”说着眼圈红了。
马科知道她担忧马老爷的生死,不愿她想的太多,忙换了个话题道:“爹总能回来的——吴嬷嬷他们也该回来了吧,娘,该做饭了。”
话音刚落,便听大门开了,花见脆生生喊道:“太太,我们回来了。”
马科跟马夫人迎了出去,见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雪花,不过想是才下不久,地上还没有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