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二)——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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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缜却是因为祝由一事,唯恐这一见面又有个万一,心下跟油煎似的,抱着别样的忧虑与担心。然而皇上开了金口,总不好再行阻拦,答应得无可奈何。

如意站在一旁,见左右无人,这才朝青帝轻声道:“奴才看侯爷可很不愿意让皇上驾临。皇上上次不是见过秦疏了,也不必再跑这一趟。”

青帝只是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上次没看出来。”

如意不解没看出什么来,可见青帝已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识趣地不再多言。

易缜闷闷不乐的回府,直接往书房中来。

秦疏将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便是前几日抽乱的书籍也全放回了原处,将一切都恢复到他初进这书房时的样子。

他正坐在桌前出神,见到易缜进来,本能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易缜看他对自己视而不见避之不及。简直要气歪了鼻子。见秦疏背影微微一颤,迫使自己放软口气。“小疏,早上的药怎么没有喝?”

秦疏微微回过头来,脸上殊无表情:“那药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

“那是宫里来的大夫改过方子。”易缜本想拉他回来,被他的神色冻了一下,讪讪缩回手来。“之前的药方对孩子虽好,对你却伤身。如今这方子,对你也有好处。”

秦疏似乎微微一怔,然而不等细看,又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疏。”易缜跟在后面,见他要走连忙又叫住,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拿定了主意横下心来。“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秦疏扶着门框站住,却也没有走回去的打算。

易缜鼓足了勇气,上前去拉他。秦疏吃惊,挣了几次,却敌不过易缜的力气,被他拉到软榻前按坐下来。

秦疏无计可施,只得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易缜却又说不出话来了。他将秦疏按坐在榻上,自己却蹲到秦疏面前,微微地仰着头盯着秦疏怔怔出神。

秦疏这两天只觉心中一片麻木钝痛,自己如同整个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时时像在油锅里煎着,那个晦暗不明的可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能够轻而易举将人心撕成两半,令人痛不欲生,偏偏又求死不能。

易缜那里知道这些,见秦疏玉雕似的坐在那儿,脸上几乎不带一点儿温暖的气息。不由得越发战战兢兢地紧张起来。

他把手小心翼翼扶在秦疏膝上,一面悄悄打量秦疏神色。

“定泽公的话,你不要总记在心里,他只是一时气极了,才会对你口不择言。”易缜见秦疏似听非听,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小声道。“因为我请陛下向定泽公提起。我想与你成亲……”

秦疏难以置信的盯着易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他惊骇至极,反而整个人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

易缜见他不喜不怒,大吃一惊,急急解释道:“我绝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你看,我们……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你可怜他,日后总不能见他无名无份受人欺负。我……我也……”

秦疏向来对这个孩子十分在意,纵然不愿理会自己,每每一搬出孩子来,他就会服了软。易缜却不知此时提起这话,对于秦疏来说无疑是往血淋淋的作品上撒了层盐,一时间有如晴天霹雳。

他只觉得眼前就是个醒不过来的恶梦,而他整个身子如坠在冰窟之中,全身麻木冰凉得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知觉。只有腹中像一团火在烧,只让人五内皆焚。不过片刻的工夫,就让人疼出一身冷汗。

敬文帝的脸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浮现出来,朝着他冷冷呵斥:“孽种!”

“小疏!”

易缜见他突而抱着肚子弯下腰去,脸上也眼着变了颜色,手足无措的伸手去拉他。秦疏正向前俯着身子,他这一伸手,正有几滴泪滚下来,溅在他手背上。

“很疼么?小疏?你不要怕,我在这儿……”易缜惊慌失措,一时也想不起来叫人。

秦疏难于自禁地呻吟了一声,硬生生忍住。抽出手来推了他一把:“滚。”腹中又是一绞,只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复又死死抱着肚子躬成一团。

易缜促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推,向后跌在地上。而秦疏神情痛楚之中犹带愤恨,拿一种几乎是不共戴天的眼色看他。看那样子若不是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只恨不能再扑上来补上几脚。

易缜只觉心里一揪,也不知是心疼他还是替自己不平。忍不住大声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可你也别折腾你自己。我想成亲绝不是想辱没你,我是当真喜欢你。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我稀罕……”

秦疏在刀绞的剧痛中带起脸来,也是竭尽全力:“滚!”

他声音哆嗦,难以自制的颤抖中略带哭音。

易缜猛然回过神来,住了口不往下说,也不顾他竭力反抗,沉默着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走。

这声响早惊动了下人。易缜铁青着脸朝院中探头探脑的侍卫喝道:“怔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靖安过来。”他一脚踹开房门,将人放至床上。

秦疏昏昏沉沉的,挣扎间只是要他滚。

易缜充耳不闻,唯恐他伤了自己,捉着他手腕压着不放,一声不吭地守在一旁。

第63章

靖安闻讯赶到院子中来的时候,只见卧室的门大开着,秦疏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辗转。被子被揉得乱七八糟,胡乱堆在床角。两个枕头远远落在地上,却不像是挣扎间推下来的。

而燕淄侯远远站在门外,满脸铁青肃穆,眼中却有担忧的神情,几次想走进门去,见秦疏十分激动,只能硬生生又忍住。终于等来了大夫,他朝着靖安极不耐烦地一摆手:“不必多礼,你快去看看他。”

靖安见这情形,也不好多问,提着药箱直奔房中。隐约听得秦疏喃喃道:“滚开。”

不由得微微一怔,再看秦疏紧闭着眼,并没有发觉他进来。

靖安回过头去,见燕淄侯刚跟到门口,整个人僵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一阵。终于愤愤的掉头走开。

靖安也不去管他,转身去照料秦疏。

这情形隐约是动了胎气。秦疏早期过于亏损,靖安将心思放在胎儿身上,这数个月索心调料,胎儿大有起色,于他本身却没有多大好转。这样子强母弱,激愤之下心血不足,胎儿不适自然会挣扎,使得腹中疼痛越发的变本加利。

秦疏全身也是冷汗淋漓,觉察有人靠近,挣扎着张开眼。瞧见是靖安,似乎微微一怔,手却本能的护在肚子上。

靖安稍加诊断,见胎儿脉息还算稳健。略一思量,仍是以胎儿为重,取了一枚药丸喂秦疏吃下。

药丸入口即化,甚是有效,不过片刻工夫,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抽去安抚腹中胎儿。秦疏只觉一阵一阵的心悸,手脚冰冷下来,腹中的胎儿得到满足,渐渐不再躁动,绞痛渐渐缓和下来。

秦疏脸色苍白地瘫软在床上,他一时气极引发腹痛,此时腹中隐约痉挛,小东西还时不时踢动一下。全身乏力之下,那感觉反而鲜明无比。他心里一时恍惚,也对这孩子却无从恨起,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回想方才情形,却有些后怕。

他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慢慢揉抚安慰着腹中受惊的胎儿,匆匆对靖安道:“宝宝……”

靖安拉开他捂在腹上的手,在下腹按了按,也不顾秦疏闷哼出声,飞快地扎下几针。他到底不是精于妇科,这男子怀孕之事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面对秦疏也微觉得有些尴尬,

待秦疏情形稍一缓和,他立即转过脸去。冷冷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秦疏早察觉他对自己格外冷淡,这问话也没有关心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腹中胎儿。

说来说去,靖安冒着若大的风险混进候府,归根到底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这个孩子——敬文帝的血脉。

秦疏张了张口,却无从解释。对于腹中骨肉身蕊的猜疑,并不能够同靖安商议,他甚至不敢同任何人提及。

靖安要的是敬文帝的子嗣,若不是陛下的血脉,对这幼儿也绝不会有半分心

慈手软。

——这婴儿只等着确定生父是谁,然后等待着他的便是或生或死的下场。在别人舌间上轻易就能翻来覆去的两个字,却是他数月来苦苦坚持的唯一支柱。那种本能的相依为命,几乎已经溶进他骨子里去。

秦疏微微咬住嘴唇。这孩子无知无辜,纵然不幸真是燕淄侯的肯肉,那也是身为父母的过错而不是它的,这样无能为力地等待着飘摇的命运,让他觉出一种比路旁野猫弃狗还不如的凄凉。

它还什么都不懂!

靖安见他不说话,遂也不再提起,过了片刻,将银针一一拨去。借这机会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你见到皇上了?”

秦疏眼神怔忪,闻言却微微一僵。抚着肚子仍旧说不出话来。

靖安未觉有异,接着道:“当日来不及将国库所藏全部运出,陛下可曾告诉你藏在何处?”

秦疏微微摇头。

“那么皇上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靖安略有些焦距,忍不住伸手推推他。“这笔钱物对复国大计事关重大。你找机会再见陛下一次,问问清楚。再请陛下暗中下一道手谕……”

秦疏不上自主想起敬文帝当日的神情,不禁微微一颤。靖安还要在说,他却勉力挣起身来打断靖安,指着一旁多宝架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青铜胆瓶,吃力道:“那儿……”

靖安依言过去,果然从青铜瓶底部摸出一团东西,匆匆张开一看。大多是用极薄的丝帛画就,有几张地图,另外有模仿燕淄侯笔迹写就的几份公文。也有只落了名字的空白信件。秦疏甚而还能从易缜身上偷出信物来落了印章。

这些东西几乎毫无破绽。那几幅地图更是仅凭着记忆强默下来,再暗中一点点绘制而成。其中所费精力可谓不计其数。而就这么藏在眼皮子底下,秦疏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靖安只看了一眼。立即他细折好收入袖中。

秦疏等他收好,这才长出口气,对着靖安道:“你出府去吧。”

靖安讶然,抬眼朝他看过去。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都按师兄吩咐的做了。”秦疏正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声音里空茫茫的无喜无悲。衣服被汗浸湿贴在身上,他形容可谓狼狈不堪,两手护在腹部,那姿态却透着股不容商量的绝决意味。“这孩子,我要留在身边,不会交给你。”

靖安一惊,刚要说什么,侧耳听了听,拉过被子替秦疏盖好,随即若无其事的低头整理药箱。

易缜出去转了半天,正巧逮着几个闲聊的下人狠狠骂了一通。旁人见他心情恶劣,越发小心翼翼做一,根本避着他走。燕淄侯无所事事,心里又忍不住担心。想了想凭什么秦疏让滚自己就当真滚了?凭什么?这里可是他的家,别说秦疏用来摔他的是枕头,就算是花瓶,自己也不滚就不滚。

于是易缜很有骨气的又回来了。

他这次学了个乖。先在门外探头探脑。见秦疏脸上虽没有血色,却不再呻吟辗转。易缜揪着的心似乎缓解一些,站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靖安抬起头来招呼他:“侯爷。”

易缜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借着这个台阶一只脚踏进门里来。眼睛却只盯着秦疏,预备他要再让自己滚出去时,好拿话回他。

秦疏腹中痛楚还没有完全平息,随着胎儿的渐缓的动作一阵一阵的绞痛。虽然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滋味却也并不好受。也不知是情绪又有波动还是什么,宝宝极其兴奋的又踢了他一脚。只顾着忍痛,再分不出精力去向他宣泄。

于是易缜另一只脚也跟着迈进门来。

“有没有好些?”易缜道,见秦疏不回答,又转着去看靖安,拿出一付我本来问的就是你的架势来。

“还需细心调理,最好平心静气。”靖安倒没觉出什么,低着头答道。

易缜老老实实地点头听着,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靖安又叮嘱了几句该注意的地方。向易缜告退:“小人下去熬药。”

易缜啊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摆手道:“下去吧。”

靖安一走,他却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就连呼吸都无意间压抑下来。

“小疏。”隔了一会儿,易缜放轻声音,十分谨慎地唤道:“小疏,你肚子还疼不疼?”

秦疏简直到了听到他声音就来气的地步。无奈身上全没半分力气,又怕引得胎儿不妥。只得闭了眼不去看他,有气无力道:“这同你没有关系。”

易缜过了一会才讪讪道:“这是我的儿子,我要照顾你们。你想打我或骂我消消气,等你好了都由着你还不行?”燕淄侯心高气傲,豁出去说出这种没脸面的话来那是非常不容易,话才出口,顿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不用看也知道烧起来了。

秦疏却听得心里只冒凉气,心下即苦闷难言,又恨他不要脸。良久才冷着声音道:“侯爷肯出去,就是天大的照顾了。否则我见到侯爷就生气。”

易缜脸色一沉,心里发苦,嘴上强道:“你闭着眼睛睡你的,又看不见我,我也不吵你。这儿是我的家,我就不走。”说罢憋着一口气到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下,打定了主意你要我走,我偏要在这儿守着。

秦疏心中恨恨,然而别无他法,更要思量如何为这孩子日后打算,眼下反而豁不出去同他闹翻,只得闭着眼当他不存在。更加上腹中阴睛不定地隐隐作疼,再没有精力留意易缜。

不多时药力和疲倦一起涌上来,正昏昏沉沉之时,听得易缜轻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地嘀咕:“我不是存心气你,成亲的事也不是一时起兴,本来还不想这么快跟你提起。但陛下明天要来,我怕他对你……反正你是我的,谁也不给。我不是端王,就算是拼出命去,皇上也不能抢……”

秦疏恍惚间听到青帝两字,吃惊不小,后面的话所幸就没有听明白,刚升起些疑惑,意识却渐渐散去。

易缜一直等到他气息平衡,蹑手蹑脚地把他的手放回被中去,又替他掖好被角。这些动作做得战战兢兢,停了一会见秦疏没有惊醒,这才敢把手放到他肚子上却试探着摸了摸,胎儿仍不老实,在掌下传来微微的蠕动。

易缜心里跟着一疼,慢慢抽回手来,坐在床边瞧着他蹙着的眉头发怔,全然没发觉自己此时的神情温柔得透傻气,柔和的都要滴出水来。

第64章

其实燕淄侯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过于多虑了。

青帝多年淡情寡欲,对祝由或许有几分一见钟情的意味在里边,并不是随便见一朵野花便要弄回宫中栽培的昏庸之辈。青帝所说的看看,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纵然有别的企图,也同易缜心中的忧患相去甚远。

青帝都来到家门口,总不好再拦回去,易缜只能板着一张脸接驾。

青帝只当作没看到他的不豫神色,十分关切的亲自去内室探望。

秦疏的情形还下不得床。此事易缜已先向青帝说明。

进去之时却见秦疏端正地坐在床上,神色尚且平静:“有劳陛下挂念,草民实在惶恐。今日不能全礼相迎,还请陛下饶恕一二。”

青帝微微一笑,转眼去看易缜,意思是你说他不懂礼节,这哪里是不通礼数的样子。这可不是自打嘴巴。

易缜却没留意这些,目光中带着点忧郁失落的味道,越过青帝直直落在秦疏身上。秦疏微微前倾着身子,垂着眼眼,看不到脸上是什么表情。

青帝视线在他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这么看倒没瞧出这两人之间如何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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