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二)——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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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早知他对自己有诸多不满,此时见他虽照顾到自己的不适,然而神情冷漠,并不见得这样做是出于关心。他纵然腹痛耐忍,知道眼下在靖安面前呻吟毫无用处。只得强自忍耐。

靖安也不多话,坐在一旁不时检查胎儿的情形,也替秦疏揉揉腰背。虽说他态度冷淡,倒也令秦疏多少舒适了一些。两人这么沉默一阵,秦疏突而睁开眼,虽有些惴惴不安。仍还是鼓足勇气轻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带走他……”

靖安微微一怔,朝他脸上看来,秦疏分明是有些惧怕,两人一对视,他就想转开眼,却又强自忍住了,目光已然透出哀求之意。

靖安心思一转,便明白他所说的是眼下还未出生的孩子,想到秦疏眼下处境,不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与你如今的情形,自已尚且不能周全,留下他在你身边,他又能落得到什么好呢?”他语气轻柔平淡,说的却是实情。

秦疏目光一暗,默默转过脸去。过得片刻,又低声道:“我师兄,他……”只觉靖安原本摸着自己肚子的手不由得一紧,这一下吃疼不过,禁不往叫了一声。

靖安混如无事人一般,淡淡道:“人多耳杂,莫要乱说。”秦疏知晓祝由的真正身份,只怕日久生变。只是祝由有意留他,靖安虽不便违令,却觉得留着此人极为不妥。眼下见秦疏提及祝由,只当他别有所图,心里隐然是动了杀念的。

秦疏并无丝毫察觉。仅听出他警告之意,喘了一阵,还是挣扎着断续道:“月前……月前之事,师……他有没有受牵连……”他们师兄弟三人自幼入宫,一道长大,如今小黑是生死未卜,祝由看似风光,秦疏虽不明白他究竟有何目的,却也信他。然而看在眼中,此举也不缔于与虎谋皮。此时语出真诚,关切之意拳拳可见。

靖安微微一怔,看他的目光倒微微有些变化,只道:“无事。”他脸上平静无波,杀意却是慢慢退了,片刻之间又想了数个停飞头。

秦疏放下心来,只觉肚子实在疼得厉害。也没有心思多说话。他仰在枕上闭目忍痛,虽知道之后还不知要疼上几场,却也忍不住盼着这场疼痛早些过去。

过得良久,靖安感觉掌下的肚子慢慢软了下来,看秦疏的神情,也似乎舒展了一些。替他擦了擦汗,放下枕头让他躺平下去。手上仍旧不停,又在浑圆的肚子上摸了一遍。仔细代出胎儿头脚所在位置,便加重力道推揉进来。

秦疏原本精疲力竭,靖安的手还在自己肚子上按来按去,他只当是在查看胎儿情形,无力多问。突然被他大力推压,顿时腹痛暴起,像是五脏六腑都要翻绞过来。竟然比方才阵痛时还要强烈上几分。一时之间张大口却叫不出声,身体却不受他控制,生生弹起半个身子,却敌不过靖安的力气,又被强压回床上。

耳边听得靖安肃然道:“胎位至今不正,不乘现在将胎儿正过来,你们二人都凶险之至,你还且忍一忍。”

第96章

话虽然如此,然而那种简直要将人生生撕裂的痛楚,又怎么能说忍就忍。

秦疏竭力克制,仍旧断断续续的呻吟出声。

靖安下手并不因为他的痛苦难当而有所迟疑,仍旧十分坚定而缓慢地推揉着。他从未替妇人接生过,更不用说男人。只是之前准备得仔细,将相关的医书和古书上的记载都参详一遍,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手软不得,一旦阵痛过去,就立即着手于纠正胎儿。

期间青岚进来过几次,这情景都不忍多看,又退出去了。

阵痛和推腹的痛楚交织在一起,这一天竟没有安逸的片刻。等到胎位扭转过来,秦疏连辗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痛极时塞在口中的被角上染着斑斑血迹,他却不发觉自己在煎熬中已经将嘴唇咬破,这点痛比起腹中血肉被外力生生翻转的滋味,实在可以忽略不记。看见靖安微微一动,本能的就想要蜷起身子躲避,稍稍一动,又呻吟着强迫自己躺平身子。

靖安并没有开始再一次的蹂躏,反而帮着他翻了个身,任由他靠在枕上,口气稍微有些轻松:“胎位总算是转过身来。”

秦疏睁开眼,吃力地侧过头来看他,一边喘息着,有些欲言又止。

靖安也不等他开口,径直道:“胎位虽然正过来了,离生下来还有好一段时间,也不是马上就能下来的。你有着急的工夫,不妨休息一会,养些体力。”

秦疏闻言,微微一点头,反应堪称平静,就连在那样剧烈的疼痛中,他的情绪也还算镇定。小心翼翼地挪了个位置,等着疼痛慢慢消退。

靖安反倒一怔,全没料他是这样出人意料的镇定。

其实秦疏的念头很简单,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孩子的身世,去奢望其它。唯一坚持着的念头,只是想将这个孩子带到世上来,哪怕要赔上自己。

靖安端了一碗面过来。他颤微微的想抻手来接,然而几乎端不住碗。

秦疏勉强吃下小半碗,摇头表示不要了。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他对之前经历的没顶疼痛显然有些畏惧,然而现在的神情,却像是一个走过远路的旅人,听到终点就在不远处,带着一点茫然的放松下来,竟还有一点点安心。

靖安将碗放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秦疏正低着头,没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或者说是不愿意去在意。这时侯身上难得的轻松一些,他把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面,小心翼翼地摸着,似乎想分辨出胎儿的位置。

肚子里一动,他猛然吃了一惊,但胎儿仅仅活动一下手脚,再没有别的动静,反而是他显得一惊一咋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很有几分孩子气的模样。随即想到什么,笑意一僵。

他抬起头看看靖安,终于轻声央求:“可以让我看看它吗?”他神色间极为期盼,过了一会,声音更轻了:“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汗湿的头发还沾在额头上,衬得脸颊消瘦,模样十分的狼狈,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靖安。从情感上来说,他极希望能多看孩子一眼,甚至能够留在自己身边,然而理智又在时刻提醒自己,让靖安将孩子带出去,是目前对它最好的办法。

等了一阵没听到病案的回答,他脸上的希冀神情退却,一点点变得木然,复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去,仿佛这样,便能揣度出一两分它未来的样子。

靖安住炉子里添些药材,想了想,换一个温和宁神的方子,让秦疏暂时休养些精神。

秦疏白天里消耗了许多精力,此时疼痛暂缓,他竟迷迷糊糊睡去。

靖安在房里踱了几个来回,终于想定主意。把青岚叫进来守着,只说有些药材要用,自己得出去一趟。

“这时候出去?”青岚很是为难,朝里头看了看,只怕这当中要是有什么变故,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来的时候匆忙,有些药一时没有备齐。他之前耗了些精神,今晚上能够睡上一两个时辰,一时半会不会醒来。”靖安道。“孩子要出生,总得是明天的事。若是他醒过来,就走动走动。”

他把话交代完了就要走。青岚此时也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忙,不敢过于强迫他。又怕他一去不回,叮嘱再三,直到靖安保证一定尽早回来,这才让人送他出去。

靖安倒是守信,这一去不到奣时便回来。带了个更大些的药箱进来。

他回来的极是时候。秦疏玻哪他所说,睡到半夜就醒过来,阵痛又断断续续发作,是再也睡不着了。青岚手忙脚乱,照着靖安的吩咐喂过他一次药,再让他起来走走,见他神色痛苦,偏偏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疏当着青岚的面,纵然疼得要命,还勉强有几分自持,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呻吟几声,并没有喊叫挣扎。只是疼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走了几步,就几乎站不住身子。靖安进来时,他正歪靠在床上,僵着身子不敢动。良久才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但这样也让青岚吓得不轻,正手足无措之时,靖安的到来无疑是一大救星。当即松下口气,借着让人送热水的工夫,退出门外去。

他不在场,反而省了靖安很多工夫。此时看看秦疏的情形,胎儿的位置已经很是靠下,阵痛几乎已经没有了间隙,却只是干干的疼着。收缩的力道反而慢慢弱了下来。

靖安并不愿多等,他反正也没有多少顾忌,见秦疏无法凭借自身的宫缩生下孩子,便给他喂服了一碗催生的汤药。

也不知是秦疏体质特殊,那药喝下去半天,仍旧没多大效果。

靖正反复按压检查之时,秦疏的身子一僵,他原本脸色苍白,此时突然涨得通红,过得片刻,发出一声断促的急叫,身下渐渐湿了,先是一片水渍,再一点点渗出鲜红的颜色来。

那药准效突然发作,疼痛来得极凶猛,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一僵之后,他身子猛地反弓,向后仰起头来,原本细瘦的脖颈上,一条条青筯浮现出来。他张大了嘴,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息。

他一时之间力道大得惊人。挣扎之间险些翻下床去。靖安好不容易按住他,将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腹中胎儿受了药力刺激,正不安的挣扎起来,将肚皮顶出十分明显的波动。靖安顺着胎儿的位置,试着慢慢的住下推动。一面把秦疏的裤子退下来,秦疏想必是疼得恨了,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羞愧。

饶是秦疏惯常忍耐,这一下子也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啊!”

孩子挣扎着往下钻动的巨痛本就让他痛苦难当,整得肚子就像揣了把锋利的刀子,片刻不停地绞着他的血肉。更何况被人这样一按,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他徒劳地伸出手去,想推开那只在肚子上按压的手,这实在是太疼。

孩子药力和外力的作用下,自己也努力的慢慢往下走,这期间的痛苦,自是外人难以想像。

疼极之时,纵然秦疏意志坚定,那么多的艰辛一路撑过来,然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撑不过去了,

血在一点点流失,他有些冷,觉得自己这一次会死在这儿了。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他竟会想到此时不在京城的那个人。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让他觉得快意一些?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挥之不去。

可是就算是死,他也该把这个无辜的孩子带到世上来。他将呻吟尽可能地吞了回去,憋住一口气对抗着腹中剧痛,本能地顺着胎儿的走势一次次用力,再一次次瘫软回去。

胎儿一点点的往下走,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靖安听他在呻吟痛呼里,似乎喃喃的叫了声什么,留神细听时,又只余痛苦艰难的呻吟。微微惊诧地抬眼看去,见秦疏目光都有些发直,却绷紧了身子再次努力。在痛楚一点点的煎熬当中,黄昏将近之时,胎儿总算决定不再折腾他的父亲,稍稍向下挪了一点。靖安顺着这力道,将他的肚子狠狠向下一推,胎儿终于露出头来,再借着余力,慢慢滑了出来。

秦疏已然陷入半昏迷当中,然而心里终还有那么一点点意识,他眼前是一片昏花,却尽力的想要坐起来,惊恐道:“他……他怎么不哭……”话音未落,颈后微微一疼,顿时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靖安指尖轻轻一点,便令那甫出生的婴儿没来得及哭便昏睡过去,这才热毛巾擦尽口鼻各处。拿软布包裹起来。看看秦疏脸色,虽然苍白,所幸婴儿出生后,血液便慢慢止住了。又替秦疏稍稍清理了一番。

他将药箱打开,从中抱出另一个婴儿,放到秦疏怀里,盖好了被子。又将孩子放回去,将这些事情做完,他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对着着青岚拱手一笑:“恭喜,是位小小姐,两人平安。”

青岚闻言一怔,只待他要告辞,这才醒悟过来,拿了银子作谢。

再回过头,却有些不忍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侯爷想要的是儿子,如今却是个女儿,也不知秦疏将要如何自处。

他想到这里,猛然记起一事,侯爷要他日日传书,如今因为这事,倒是足足忘了三天,而现在这样的情形,越发不知该说什么。

第97章

那不但是个女孩,而且身有残疾,右脚怪异的扭曲着,虽然能够稍稍活动,看起来明显的比另一只脚短了一截,腑脏也有些毛病,整个人病弱得跟只小猫似的。

青帝得知是个女儿,连接去看一眼的念头都没去过,只让宫来两名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印证这消息是否属实。

太医来时,青岚给了不少好处,仔细打听婴儿的情形,每个人都是摇头,只道那腿疾是从胎里带来的病症,这孩子又孱弱,实在难以养活。

太医回去这般回话,青帝原本对秦疏有些厌恶,连带的对这孩子也不抱好感,见是这样的结果,反而去了一块心病。令人仍旧仔细看守,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青岚因为这事很是受了些处罚,每天只能进来探望一次,一次只能留上小半个时辰,此外就连衣服也不许再带进来。

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应该活不出月去。青岚也不敢把这样的话挑明,更觉着就连秦疏的情形也不好。想来想去,这事唯有侯爷才有办法施与援手。这些事并非三言两语,又怕书信无法说动易缜。青岚派了信得过的手下亲自赶去报信。他对侯爷还有旧情有七八分把握,前去那人也是能言伶俐之人,只是这么一来,前后需要的时间就长了些。

所有人看着那个孩子,都是一种了解的目光。然而秦疏心无旁鹜,对她悉心照料。女婴没有被带走,他简直欣喜若狂。他把整个心思都转移到了婴儿身上,哪怕她残疾、病弱,他仍旧视若珍宝,。靖安会把她留下来,想必因为她是个女孩,又是先天的残疾,实在是对旁人没什么用处了。

孩子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虽然之前靖安说过它很健康,可后来他一直伤痛不断,或者早就埋下病根,再加上当日被踢的那一脚,最终造成了这般的后果。对于这孩子的残疾,他唯有心疼,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根本没有心思想到其它。

他明知道这个孩子确实不太好,一方面却不肯往坏处多想,只一心盼着她总会一天天地好起来。

人有时候偏执起来,往往没有道理可讲。他爱那个孩子,或者是出于血肉的天性,又或者是过往太过惨烈,这个残疾病弱的孩子的出现,依旧是他唯一的寄托。

他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只是叫她妹妹。

秦疏原本与囚禁无异,如今前景越发的晦暗无光,处境更为不堪。他的身体尚且虚弱,却不知道是从那儿来的力量支撑着,只在床上躺了半日,第二天能够挣扎着起身亲自照料这个孩子——他不做,实在是没有别人来做的。

他从未照料过婴儿,初时手忙脚忙的笨拙,渐渐却无师自通。

只是这孩子并不好带。他每日央求着守在门外的侍卫,讨要些米汤来喂给她,偶尔有人看着这一大一小实在可怜,也会给他半碗羊奶。这女婴每次却只能喝下几小口,还不时会吐出来。几天的工夫,女婴越发的瘦小,秦疏身心皆疲,也跟着憔悴得没了人形。

夜里婴儿睡不安稳,总是断断续续地哭,声音有气无力,却像把刀子一下下扎在心上。他也不能睡,抱着孩子来来回回的走,想方设法地哄,却往往没有什么效果。他便住了口,只抱着孩子发愁,每每夜深人静,孩子一声一声的哭,他也跟着默默掉泪,心底里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凄凉无助。

秦疏已经顾不上去想孩子的生身问题,他只盼着易缜回来,便能想法子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只要能救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他只有这样一个唯一的希冀,就算是要给老王妃偿命,他亦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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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易缜已然阴晴不定好多天,手下一干将领也跟着倍感压抑。他们知道老王妃为逆贼所杀,但直到现在也没在叛军中发现刺客下落,倒也体谅主将心情,个个谨言慎行,越发小心做事,把军中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他去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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