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内，没去过的地方还很多，倒不如四处走走，或许能遇到一个兽族让自己动心也说不定。

锦红目送着锦白慌慌张张地离开星君府，就此一别，数千年他都再为曾见过这个哥哥。

修行成精的狐族，寿命总是格外的长，几乎没有尽头，只有停止修炼，待内丹里的法力渐渐消亡，才算“寿终正寝”，不能自杀，不能死于非命，否则化成厉鬼，搞不好连地府的路都找不到，还要等道士超度，又不知需要多少年。锦白小心翼翼的游荡者，见过了很多是是非非，悲欢离合。他花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所谓动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谓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动心是不由自主，情是无可奈何。

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能把握的。

锦白想，是不是明白了这些，才是真正长大了，他想起当初，在第六重天的时候，顾晟说过的那些话，到了此时他才渐渐有些明白了。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妄想，那人是不是就是为了让自己明白，才会任由仙骨被打散，落在人间飘荡。

千年太长，顾晟的老房子早就消失殆尽，人间的统治者换了一茬又一茬。战争仍然时有发生，城市早已面目全非。锦白已经很久不曾到那里去了。

而许慕白和苏素也不知怎的，突然躲起来，很久不肯见人。昔日的故友，宁黄和玄墨带着玄墨那一窝小老鼠另找了地方隐居，原来住在顾晟隔壁家的小鬼也换了个地方住，陪着他的除了那只也成了鬼的哈士奇狗狗，还有成年了的玉疏。锦红和白虎还是老样子，带着一只虎斑小狐狸和一只狐皮小老虎住在星君府邸里，悠哉悠哉的过日子，听说，前一阵白虎家老二狐小皮捅了大篓子，差点扭曲了时间，造成大批人员穿越时空，甚至惊动了西方的神祗和魔鬼，白虎正在焦头烂额的给自家儿子善后，忙得很。朱雀的南海他以及很久不曾去了，听说他前一阵得罪了老不起的大人物，连着小金都一起赔给人家了。

只有锦白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偶尔蹭蹭几家人的饭，就是形单影只，到处游荡，时间久了，越发寂寞地想起顾晟来。就这样，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渐渐消耗着自己的内丹，锦白终于等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这还是锦白走了转轮王的后门，把生死簿上的年限改了三千年，这才让他早早去了地府。

地府依旧是老样子，转轮王千年前娶了亲，拉着戾狐整日过甜蜜的二人世界，锦白一去就被他往外赶，被他刺激的很。

再后来就是天天坐在奈何桥上边，守着那些准备投胎的鬼，一个个的看过，有时候十殿阎罗处理完了事，无事可做的时候，也会一个个帮锦白一起看。时间久了，任谁都知道，奈何桥边有个叫锦白的魂魄守了千年，在等他的爱人。

在地府里呆的久了，锦白也渐渐和阴司们混熟了，人多的时候，不少鬼啊神的，都会帮锦白一起仔细盯着，特别是孟婆，人又八卦，眼睛又尖，更是看得仔细。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锦白打着哈欠，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最近人界又起了战争，赶着投胎的鬼特别多，奈何桥都快走不开了，累得他两只眼总是有些疼。方准备歇一歇，孟婆的大嗓门尖细地传过来。

“锦白——过来看看，是不是你那口子~”老太太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脸上的褶子一道道的都能夹死蚊子了，偏偏还是中气十足，喊完了整个奈何桥都要跟着震一震。

这样的情况七八天都会有那么一回。顾晟不是通过正常的渠道投胎，生死簿上没他的名字，轮回多少世都是个“黑户”，且三魂七魄多少和常人有些不同。偏偏白虎家的狐小皮搅乱了时空，搞得地府三天两头的冒出这种“黑户”来。本着宁可错抓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会先交给锦白验验货。

是以，锦白听了孟婆的话，恹恹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跟着鬼魂涌动的“鬼流”往奈何桥边的尽头走过去。

第五十八章：起点

“哎呦，你这二愣子，我让你喝孟婆汤了没有？让你喝了没有，让你喝了没有？”还未走过去，孟婆的大嗓门再次传来，锦白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到了那里，便看到一个二愣子端着半碗孟婆汤一脸窘迫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看他。

“顾晟？真的是你？”锦白微微一怔，眼泪就翻滚下来了，那人穿着生前的衣服，看样子过的很不好，破破烂烂的，身体也又瘦又小，模样倒是不变，只是脸色因为是鬼的缘故，煞白煞白的。

“锦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被锦白抓了个现行，顾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半碗孟婆汤见效慢，总算让两只鬼有时间聊上几句。

“等你啊，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跑掉了，你这个混蛋。”锦白冲上去，抱住顾晟，抽抽嗒嗒地哭着，一边狠狠去捶顾晟的背。

“哎呦哎呦，你轻点。”顾晟低声安抚着锦白的背，动作难得的有些僵硬。

“轻个屁，你又不会疼。”锦白说完，这才嘟着嘴看着顾晟，嘴里念念有词，“顾晟最坏了，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了，好几千年了，别人都成双成对，就我一个人到处找你，死了也不得安生，还在地府呆了这么多年。讨厌，你真是讨厌死了。”这样的时刻，锦白反而嘴巴笨了起来，翻来覆去只能重复那么几句话，然后就是哭，哭得伤心欲绝，搞得周围围观的鬼们都忍不住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哎呦负心汉啊，让人家等这么多年。”

“鬼魂版的望夫石啊，多有爱啊，写成话本多好啊。”

“拍动画片也不错啊，我生前在游戏公司工作，哎呦要是有电脑就好了，现在就可以给他们搞个人设出来。”

现场越来越混乱，秦广王听了消息，急忙派牛头马面过来收拾残局，好歹弄好了秩序。”

而顾晟那边，孟婆汤的效果渐渐有了一点，他的眼神开始微微有了丝茫然。

“锦白……我我……我只是想试试，如果我们分开一下的话，或许很多事你就自己想通了，你现在想通了吗？”顾晟笑着拍拍锦白的头，说道。

“想通了想通了，我想通了。”锦白哭得稀里哗啦，拼命点着头说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顾晟，我喜欢你，我想你，我爱你，你不要再走了。现在我变成鬼了，也不用吸阳气，可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你个笨蛋，怎么就要喝孟婆汤嘛，你讨厌！”锦白看着顾晟的眼神越发空洞起来，越发气呼呼地大喊着，整个奈何桥的鬼神都能听得见了。

“我也喜欢你啊，小笨蛋。”顾晟亲了亲锦白的额头，欣慰地说，“我的锦白终于长大了。”

奈何桥上“鬼”声鼎沸，人人都在起着哄，看着这对小情人在这里上演悲欢离合。阴司们抿嘴站在一旁，反倒淡定一些。这样的事整日在奈何桥上上演，看得多了，便也不觉得什么了。只这一对终究是不同。酆都大帝和千年的狐精，这样的身份地位，总归更惹人注目一点的，特别是那强大的亲友团很快到来。

戾狐和转轮王接到了消息，凑过来看热闹，白虎倒是对此无甚兴趣。可狐小皮那混世魔王却偏偏要拽着锦红过去，他没办法也只好跟来。另外苏素和许慕白不知用什么办法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跟着过来。另有凑热闹的宁黄玄墨朱雀等人，站了一排，统统都在用眼神谴责顾晟的胡来。毕竟当初他那一番举动搅得身边的朋友跟着难过，委实让人觉得可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着一众老友站在一旁，顾晟有些不好意思，将锦白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爱你，可是却觉察不到你爱不爱我。锦白，那时候你根本就是个孩子，整天缠在我身边，也不知到底明不明白我们的关系，我心里不踏实，便想着让我们都冷静冷静。”

从天上坠下去的时候，顾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定然不会轻易叫自己魂飞魄散，在事先准备好的法器里呆了几百年，将自己的魂魄修补完整，又在人间游荡了几千年，顾晟静下心来，仔细去想他和锦白的关系，自己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的关系。他是酆都大帝的转世，也是那个退役的特种兵顾晟。

被强行灌进去那么多的记忆，顾晟原本的人格被酆都大帝的记忆冲得变得很多，更接近酆都大帝。可是，那个喜欢锦白，要和锦白在一起的是顾晟，而不是酆都大帝啊。身体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笔糊涂账，搞不懂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搞不懂锦白是谁，锦白又想要什么。

像个傻子似的，左右摇摆不定。

本该活在当下，可全身上下继承的力量叫顾晟不得不正视酆都大帝的存在，心里也乱了起来。

戾狐，锦白，锦白，戾狐。

这两个名字在心里闪来闪去，闹不明白哪个才是自己的真心。

那些日子，明知道天界随时都会步步紧逼，顾晟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个，只好先将眼前的事情打发了再说。再后来，事情渐渐超出自己的预料，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又解决，顾晟这才终于腾出空来，去想想自己的感情问题。这些事他在心里纠结了那么久，却都未曾想清楚。

以前有人告诉他，遇到事情，想不清楚，那不如先不要想，去做点别的，或许日后便会突然想清楚了。

于是最后那个肆意妄为的计划便形成了。

给锦白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到底该做什么，该如何去做，或许比什么都要重要。

在人间游荡的数千年，顾晟有了更多新的记忆，关于酆都大帝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以前那么鲜明了，这样的情况让他很高兴，心安理得的去忘记。忘记身为神祗的记忆，忘记以前做过的一切，反正他以后也不可能再做神仙了，何必留着那些记忆。只不过锦白却再未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一开始是思念的，那种想念让顾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后来则好像渐渐习惯了似的，习惯了锦白不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揣摩锦白以前做的事说过的话。锦白就是个孩子而已，哪里懂得什么情啊爱的。也许是因为独自一个人呆久了的缘故，顾晟越发哀怨又敏感起来，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锦白是不喜欢自己的，加上千年的光阴，谁知道那小家伙儿又到哪里玩去了，或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饲主，成了一只美艳又法力高强的成熟的狐狸。

怀着这样的心思到了地府，除了投胎，顾晟并没想过其他，直到孟婆那一声响亮的嚎叫，顾晟才恍惚发现，原来锦白竟一直在等他。

只不过……他好像明白的……晚了点……

“喂，放手吧，我要投胎去了。你抱着我做什么？”孟婆汤起了效，顾晟呆呆地看着在他怀里哭成一团的锦白，吓了一跳，将他一把推开，露出一对澄澈无波的眼睛。

锦白气得脸色发白，大喊了一声一拳把顾晟砸倒在地，“让他投畜生道，最好死的很快很弱的那种，顾晟你个大混蛋，大混蛋！”

没了记忆的顾晟被低调带走了，锦白在奈何桥边发了一通脾气，才吵着闹着要还阳，还要当狐狸，还得是白毛的雪狐狸。

转轮王如今成了妻管严，戾狐开口，从来都是屁颠屁颠的招办，很快帮锦白上了“户口”，于是，锦白带着记忆，欢欢乐乐的投胎去了。、

再次成为一只小狐狸，锦白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白毛的！而是一只很普通很普通的红毛狐狸，即不漂亮，连法力都没有！锦白出生的那一刻，气得大声嚎叫起来。

“其实这也没办法，雪狐族的繁殖能力是很低的，大概几百年才能有一投小狐狸崽子出生，锦白现在想找地方投胎，实在是不行。先让他随便当会儿狐狸玩玩，近日我一定帮他留意雪狐族的情况，一有机会就把他差进去。”转轮王这样对戾狐说。

戾狐淡淡看他一眼，“这倒也无妨，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于是锦白就这样还阳了。

他出生在一片大草原上，那里除了狐狸，还有狮子老虎豹子豺狼，有羚羊野牛长颈鹿。锦白以前在顾晟家里看电视的时候，看到过这块地方。地府的单线航班从来不会倒着飞，锦白没法回去，只好在草原上继续过着，和隔壁狮子窝里的小狮子打打闹闹，日子倒是很快便过去了。

没有灵台和足够合适的根骨，锦白没法修行，大概十几年就再次到了转轮王那里报道去了。这一回雪狐族终于有了空位，锦白赶上了，又投了胎。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一个清晨。

昨夜的大雪把整个城市都变成一片银装素裹，男人从房里走出来，开始挥舞着大扫把将门前的积雪打扫干净，呼啦呼啦的扫雪声在清晨无人的空当里单调的响着，直到一团白色从地上窜起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哎呦，这是什么？”男人喃喃自语着，将方才的一团小东西拎起来。

只见小小的白狐在他身上一蹭一蹭，欢畅地叫唤着，“嗷呜，嗷呜。”

男人觉得这小家伙儿倒是挺可爱，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头，低声道，“好小啊，是小狗吗？”他丢掉扫把，将小家伙儿抱在怀里，往回走去。”

命运回到起.点，千年以后，锦白轻轻舔了舔男人的手指，眼里闪过一点苦涩的泪花。

番外一：狐狸小伙儿

顾晟将锦白从笼子里放出来，仔仔细细给他梳过了毛，然后捏着毛巾沾了点热水给他擦干净爪子。他在网上查过，这种狐狸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雪狐狸，也不知夏天的时候，他熬不熬得住。不过现在倒是不用着急，漫长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他一直都知道，这是一只和普通狐狸不一样的小狐狸，虽然他也有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可是这只雪狐好像聪明的有点大了劲儿了，或者说是太像个人了。

你见过坚持天天早晚洗脸洗手刷牙漱口的狐狸吗？

没错，顾晟现在养着的，就是这样一只“祖宗”一样的狐狸。

给锦白收拾好了爪子和牙齿，顾晟这才起了个大早将拉面馆开了张。白天依旧是忙忙碌碌，锦白便趁着这个时候窝在角落里打盹。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若非要说不同的话，大概是缺了那只黑色的耗子吧。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锦白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毕竟只能装成傻乎乎的普通狐狸什么的，实在是件很没劲的事情。不能嘿咻，不能亲吻，不能和顾晟撒娇，不能点自己爱吃的菜。不过嘛，他还记得临走之前，秦广王的提示，这回没了许慕白和苏素，他得小心些，万一又被顾晟给整了，恐怕就要提前回来投胎了。

想到当初刚认识顾晟时九死一生的惨状，锦白当机立断的夹紧了狐狸尾巴。

因为不能显示出过于“强悍”的智商，顾晟工作的时候，锦白一般都乖乖的缩在角落里，接受光临拉面店的女性顾客们神情的抚摸，除了女学生和附近的公司白领，最近有一只蛇精经常闲着无聊，往这里跑。

人界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现在的条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说，妖精的存在渐渐被部分政界和高官们接受，政府甚至开始整编妖精和道士为他们处理不能见光的业务。而那只蛇精就是其中一个。

有漂亮的胸脯和尖削下巴的女子，水蛇腰在总是一扭一扭的在顾晟的眼前乱晃，虽然每一次，她都是打着逗弄锦白的名义。

呲牙裂嘴的朝那蛇妖摆出一个警告的架势，可惜鉴于体型问题，这气势实在是不够看的。

“好可爱的小家伙儿啊。”女人一边随手逗弄着，一边若有若无的用那妖娆的目光打量着顾晟的脸，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顾晟礼貌的笑了笑，倒好像是并不感冒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有了新客人过来，于是他就自顾自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