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下——河汉
河汉  发于:2012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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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痛得他眼睛都在发胀,盯着监视器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他发布了戒严令——监狱所有出入口封闭,一只蚂蚁也不能通过。同时,全力配合慈悲之柱,剿杀越狱犯。

苏远他们五人辗转到达通往小楼的出口,等着他们的是森严的戒备。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想要通过的唯一方法就是硬闯。可是……苏远撤出空了的弹夹,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了。

周凡啧了一声:“那个什么和谐的支援还没到吗?”

李逸清的神色也很凝重:“可能路上遇到了点麻烦……”

个个抓着头发哭丧着脸:“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死定了!天哪我不想管什么核电站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狱长刚才好像给我们机会了?”

周凡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别作梦了,现在投降必死无疑,狱长可一次机会都没给我们,他只是……”瞥了瞥苏远,他没有说下去。

正一筹莫展,这时候狄飞突然笑了。

他对苏远挑了挑眉毛:“幸亏我有备而来,不然你这不瞻前不顾后的少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死!”

苏远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狄飞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圆柱形的管子道:“一会儿我把这个扔向关卡,你们全部屏息闭眼,注意,千万别呼吸,提前看好路线就这么冲过去……”

身后扫来几发突击枪子弹,众人一惊,追兵这么快已经来了,看来狱长真的下了杀手。

“事不宜迟,我数一二三,你们就冲。一、二、三!”

随着一蓬黄中带绿绿中带紫的烟雾在关卡处爆开,他们五人迅速钻过去,周凡闭着眼闯,还趁乱夺了一把突击枪,一冲出烟雾带就回身扫射,瞬间摆平了一排守卫。

“快去小楼,那里有武器!”狄飞说。

“不,去大楼的方向。”李逸清拽住他,把大家带往大楼。

“去那边干嘛?那边什么也没有!”

“小楼的武器早就被郁辰清空了,大楼里有我藏的一些。”李逸清冷静地说,“就在A座的地下室里。”

苏远略顿了顿,看向李逸清的眼神带了些复杂情绪:“你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事?”

“嗯。”李逸清毫不否认,“我很清楚,郁辰不会给我们生机……除了你。”

“……”

“苏远,如果刚刚他挽留的人是我……”李逸清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我们快走吧。”

苏远望着李逸清的背影,一时无言。他能说什么呢?刚刚是谁被那一句话砸得寸步难行?是谁经不住诱惑要回头?如果不是周凡拉他一把……算了吧,哪有那么多如果。

******

李逸清确实藏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人手一把武器,准备最后拼一回,能拼到救援到来是最好,拼不到的话,那就当是为国捐躯吧。

挑完各自的武器,大家都沉默着,等着新一轮的挑战。

半晌,个个开口:“有没有轻一点的玩意儿?还有,我不会开枪。”

狄飞一下子笑喷了出来,紧绷的气氛居然缓和了一些。周凡不耐烦道:“你就算了吧,不拖累我们就不错了,怎么的还想立功?”

个个显然不服气:“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跟你们出生入死的,总要帮上一点忙吧!”

苏远上前制止了他们的争执:“别吵了,重新给他挑一个就是了,这种时候手无寸铁确实不像样子。”说着他在武器堆里扒拉了几下,身形骤然一顿。

个个凑过去看,说:“哎?这个不错!看着又轻巧有锋利,我就拿这个吧。”

他从苏远手上拿去了那柄武器,一旁的李逸清和狄飞见了也都是一愣。

那是苏远最喜欢的武器——冷钢三美武士,他和郁辰用它交手过无数次。

“嗯,这个挺好用的。”苏远淡淡地说。

个个好奇地挥着冷钢,寒光在苏远的身上闪出奇异的效果,让他想起来很多事情。比如他第一次在小楼中看到的那抹笔挺的身影,比如他一次又一次输给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比如他们酣畅淋漓地打过一架后,再酣畅淋漓地做爱。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有多久没有那么凶残地交过手了?

苏远的魂不知道游离到哪里的时候,外面的声音越发嘈杂,直升机的声音和枪声混杂在一起,李逸清听了一会儿,欣喜万分:“救援到了!”

大家的精神都是一震:“我们杀出去吧!”

“嗯!”

和谐派来的救援远比他们想得要多,近十架直升机盘旋在监狱上空,空降下来的人员也都有着军队一般的素质,苏远看见那些人的襟口都标注着一排字母,Asman,大概是李逸清提到过的佣兵。

那时候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汗水裹着粉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唯一能看得见的就是笑容,那种,隐隐崇拜着自由的笑容。

快了,就快了,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奋力冲向救援的直升机,把枪林弹雨都抛在脑后,往前奔跑,奔跑,拼尽一切,如同一场生命的豪赌。

然而苏远的脚步,在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吼后停下。

疯狂的兴奋沉淀下来,他转身,看见李逸清死死拉着狄飞的手臂,用尽力气的执拗,可他身侧的狄飞还是慢慢跪倒在地。

狄飞的胸口涌着鲜血,似乎不止一个伤口,那些血瞬间染透了他的囚服,也染透了李逸清的双眼。

苏远从来没见过李逸清那样崩溃的神情,像被绝望吞噬了一样,李逸清高声喊着狄飞的名字。他身边的佣兵想要把他拽走,可是李逸清硬是不肯放开狄飞的手。

苏远想冲过去帮忙,可他被两名佣兵绊住了,他们几乎是架着他前往救援的绳梯。苏远不甘心地扭头:“那是我的兄弟!救救他!你们救救他!”

可是混乱中,谁能顾得上一个将死之人……

狄飞似乎在跟李逸清轻声说话,血沫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李逸清给他擦拭着。苏远离他们太远,听不清晰,他只知道,那一刹那,李逸清望着狄飞笑,笑着在哭。

狄飞终究没能上来,苏远坐在直升机里,脑袋里阵阵嗡鸣。

李逸清坐在他的对面,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平静,只是过于平静了,宛如坟冢前的死寂。

轰——

巨大的爆炸声掀起了滔天的烟尘,苏远浑身一震,惊愕地望向直升机外。待到烟幕稍退,入目竟是一大片的废墟。

郁辰的监狱,在围攻中被炸毁。

苏远飞在天上,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坍塌。

那座关押了他那么久的牢笼,仿佛慢镜头一样,在他瞪大的瞳孔中,轰然倒下。

意识到的时候,苏远发现自己正被两个人按压在座位上。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那一声呐喊被撕碎在直升机的嘈杂声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让自己如此不舍。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悲伤汹涌而来,沉重得让他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的泪水疯了一样滚落,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不是自由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

“逸清,那时候阿飞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在笑呢?”

“他啊,他没有对我说什么,他只是在唱歌。”

“唱歌?”

“嗯,就是那首他最喜欢的歌。哦不,是他最喜欢唱给我听的歌。”

懂不懂爱,哭不哭海……不许哭,不能输了全部……说不出的满足,这一生的颠覆……

懂不懂爱,哭不哭海。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把它埋在山谷,沉默开满的旅途,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

“那句话,他陪着我,说了一路。”

李逸清轻轻地哼唱,用他最美好的微笑,笑着流泪,以此为奠。

献给他们每一个人,坍塌的世界。

第59章:诸神的黄昏

“郁辰!!!”

废墟之上,郁辰的耳边始终回荡着这一声呼喊。说来讽刺,在监狱坍塌后,在他和慈悲之柱蒙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后,他却只听见这一声被各种混乱扯碎的呼喊。

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用目光去追逐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直到那架搭载着叛逃者的直升机渐渐远去,带着毫无留恋的决然。

……

几日后。监狱废墟几里外的大楼。

手中的牛奶杯已经空了,透明玻璃上留下一层层的白色痕迹。郁辰放下杯子,长舒了一口气,从那种沉闷不堪的记忆里抽回思绪。

提笔在桌子上的文件末尾签上名字,他叫来阮辉,把签署过的文件递给他:“照这个上面的要求处理。”

阮辉低头看了几眼,犹豫道:“真要追缉苏远?老大,他……”被郁辰的目光扫到,阮辉识趣地把即将出口的话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苏远现在应该身在和谐之柱那里吧?我们恐怕不太好动他。”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留在和谐之柱那里。”郁辰笃定地说,“把傅李个个交给和谐,借以中止伊藤康夫在核电站内的手脚,这不过是他顺手做的事情,他决不会趁此向和谐邀功。他真正的目的是逃离谛的控制,所以任何与谛有关的事物他都会躲得远远的。只要他逃,我们就能抓住他。”

“老大,他毕竟也曾是我们的同伴,赶尽杀绝的话是不是……”阮辉做着最后的争取。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嘴了?”郁辰皱眉,显得很不耐烦,“他毁了监狱,你亲眼看见的,我们的人死伤那么多,甚至连我们也差点栽在他手上,你还想替他说情?”

阮辉闭嘴了。由于那次突如其来的交火,监狱元气大伤,如今的规模已不如当初的十分之一。死伤囚犯们的统计数据还没有出来,建筑、人力、守备等等也都遭受巨大损失,这一段时间监狱的财务简直捉襟见肘。如果不是郁辰坐镇,从慈悲之柱那里盘剥了一些借款,又把原本另有他用的大楼挪为临时监狱,他们恐怕全都要散伙了。

的确,他没有任何替苏远脱罪的理由。

“行了,你出去吧。”打发了阮辉,郁辰捏捏睛明穴,起身去给自己倒牛奶。

站在窗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窗外偶尔风起,吹来的沙尘模糊了视野中的天空。玻璃上映出他的脸,不知怎么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张脸黯淡得可怕。

曾经有另一张脸,映在另一扇窗中,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郁辰能回想起那段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

他强迫苏远跟他一起喝牛奶,他们为了玉佛的问题争论不休,他们像看八卦杂志一样浏览魔方,他们躺在床上,对着整片的星海失眠。

那个人说,你给我的新世界,有我,就不需要我姐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听见这句话时的震撼,那一刹那他几乎想紧紧拥抱眼前的人,把他乱七八糟的脑袋揉进自己的心里。

他没这么做,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示弱,当时他还固执地以为,自己稳坐着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以为苏远不会离开他,他们会有漫长的时间在一起消磨和战斗,他以为苏远是受邀进驻这个世界的客人,所有的自由都由他这个主人掌控。

然而现在郁辰才醒悟,苏远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自由,那份深深吸引他的,也不是苏远作为囚犯的顺从,而是他的挣扎——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中,他都在努力挣扎。苏远根本不是什么客人,因为只要他转身离开,这个世界就会在瞬间坍塌。

郁辰认输了。

他动用目前手上所有的力量去找寻苏远,用报复和惩戒的名义来遮掩自己的懊恼,只不过是想要扳回一城,他不能输了全部,至少,要让这个罪魁祸首回到自己身边。

咚咚咚。

“进来。”

莱斯特头上缠着绷带,抱着一大捧档案来到郁辰面前:“狱长,死伤囚犯的资料基本整理好了。”

“嗯,放桌上吧。”

莱斯特完成了任务,没像阮辉那样即刻离开,反倒一屁股坐在郁辰的老板椅上,开始发牢骚:“狱长大人,我强烈要求涨工资发奖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脑袋!都这样了还要带伤工作,太残忍了吧!”

郁辰回过头来看他,难得嘴角带了点笑:“你是第二个敢向我讨要薪水的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笑容让莱斯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谄笑着说:“嘿,用不着说不知好歹吧,这是人之常情嘛。那第一个不知好歹是谁?”

不等郁辰回答,莱斯特自己接了下去:“不用说,我猜肯定是苏远。”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毕竟“苏远”这个名字现在是个忌讳,搞不好就触了狱长的逆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辰瞅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追究:“是啊,就是他。莱斯特,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有苏远在,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我说的吧,他的生活史,就是不断刷新咱们监狱的不可思议事件的记录。”说起这个莱斯特如数家珍,“呐,他是传说中的一月三次郎,刚入狱一个月内就进了三次内审室,第三次还逼得你开枪救人;他对所有牢友都是一副臭屁脸,可还就能神奇而顽强地活着;他调去苦力组惹了那么多事,同时还跟机密处的人周旋耍脾气;他想着办法杀你,到头来反而跟你好上了;他参与暴乱、搞爆炸、越狱,回来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做了管教;最精彩的是,他居然能把咱们监狱给整塌了……说到底,是你太纵容他了。”

“是吗。”郁辰不置可否,“平心而论,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莱斯特愣了愣,看向郁辰的眼神带了点探究。不能怪他多心,在这个敏感时期被上司问到这种敏感问题,他确实需要好好斟酌一下。可惜郁辰没给他探究的时间,用略微不耐烦的声音催促他:“说啊,不说不给你发奖金。”

“我觉得吧,苏远是个很笨拙的人。”莱斯特赶紧接话,“他笨拙地适应监狱的生活,笨拙地适应谛的各种事端,总是给自己招惹来不幸和痛苦,也总是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但是,他也能笨拙地创造奇迹。”

“什么叫奇迹?”郁辰笑问。

“人们想做而不敢做的,就是奇迹。”莱斯特回答,“连狱长你都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连你都不敢反抗的人,他敢反抗,并且获得胜利,这难道不是奇迹吗?”

******

正如郁辰所料,苏远没有留在和谐之柱那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消失了。

巧合的是,就在他消失之后,谛的三大支柱又恢复从前的平衡。身在意大利的宋舒扬甚至还与郁辰通了一次友好的电话。

宋舒扬:“喂?郁辰,他人呢?”

郁辰:“对不起,请问你是谁?还有你问的是谁?”

宋舒扬:“别给我装蒜!我问你苏远人呢!”

郁辰:“关你什么事?”

宋舒扬顿了顿:“……我听说,他被你逼死了。”

郁辰冷静地说:“放屁。”

“你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你知道严厉之柱正在到处找他吗?你知道他随时有可能被弄死在那个不知名的暗巷里吗?!”宋舒扬的责难直指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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