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路继续说道：“一发现，我就找了他们研究生院的主任，在商量过后，决定给他两个选择，一是自己退学保住名声，二是被开除。”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选择题。

作弊被学校开除，一旦背上这种记录，今后别说在学术圈混了，就连其他体面的工作都别想了。所以说，KJ只能乖乖走人。

莫可闳从初时的震惊中渐渐回过了神。KJ在他实验室的时候的确是懒到极点，但弄虚作假这种事倒是没有——或者说他已经懒到懒得作假的地步。没想到，一进杨路实验室，这才几个月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想到杨路是为了帮自己解决麻烦，才会碰到这种荒唐的事，莫可闳感觉杨路完全是替自己顶了麻烦。念及此，他心中说不出的歉意。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碰到这种事。”

莫可闳这么低声下气的道歉，搞得杨路不舒坦起来，立刻收起了方才尖锐防备的态度。

“没事没事，都是他的错，你道什么歉。他这种人，招他进来那天，我就准备好会发生这种事。说实话，眼下我还松了口气，能乘早摆脱这麻烦。”

“嗯……”莫可闳因为这番话，感觉略略宽慰了些，但心情沉重依然。

抬起眼，他看着对面一副得意坐姿的杨路，面上甚至带着点胜利者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心中升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然后，他被这个念头骇到了，连连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但是杨路的样子实在让他生疑。他知道杨在自己面前没有防备，因此表现出来的一切姿态是他最真实的情绪，所以……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尽管他努力想说服自己，但心底的怀疑怎么都打消不了。对面的人，已经是生命中最亲密的人，正因为如此，容不下心中一丝的怀疑——

“杨路，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啊。”

“造假，这事……这整件事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杨路一瞬不瞬的看着莫可闳，半晌后，开口：“莫可闳，你听好，我杨路可以骗任何人，但唯独你，我永远不会骗。所以我的答案是——没错，这出戏的确是我一手安排的。”

“你……你怎么干出这种事！”莫可闳“腾”的站起身。

“让我澄清一点，我并没有陷害他。‘造假’这件事——他实实在在做出的，我只是给他创造了环境和动机。如果当时他自身的良知阻止了他做出这件事，那么也就不会到现在的局面。”

要让KJ这样一个人犯错简直太简单了。杨路让他做一个小课题，并说如果能在2个月内取得阳性结果的话，那么就可以放进某篇快发的文章中，而且可以让他并列第一作者。KJ马上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乐坏了，压根没有想到他要做的实验杨路早就确认不会有结果。两个月后，当KJ拿着“完美”的数据来找他时，杨路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是很记仇的人，在KJ那么恶整莫可闳后，杨路在一边安抚下他的同时，早就开始盘算着复仇计划。说实话，今天KJ要是得罪了他本人，他都未必会花这么多心思，大不了一脚踢到看不见的地方。但他好死不死偏偏动了莫可闳，那就不要怪他手段狠。

当然，这些台面下的事，他从来没打算让莫知道，那个人只要一心将热爱的研究做好就行了，其他的全都不需要知道。他复仇，完全是因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了，要是莫可闳知道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只怕以他的高洁与正直，会从心底鄙视自己吧——想到这里，杨路虽然对整个行动没有任何犹豫，但还是担心了一下。

所以他行事小心，所以KJ根本想不到整件事情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还在怨自己行事不够谨慎，最多迁怒下杨路和系主任的“小心眼”。加之事后杨路表现得很“震怒”，好像自己的名声和事业“差点”要被毁掉了似的，所以KJ面对他还是害怕居多。

至于外人看来，这整件事真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一个名声狼籍前科累累的学生，干出这种事一点不奇怪，只会佩服杨路明察秋毫躲过一劫。

但是，莫可闳居然凭直觉猜到了！

明明是最没心眼，心思最单纯的人，居然凭直觉猜到了其中的关窍。杨路大大意外的同时，不知道是不是该为对方了解自己的程度而高兴。

很显然，眼下不是高兴的时候，听完杨路强词夺理的辩解，莫可闳已经彻底炸毛了——

“杨路！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KJ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居然值得你为了这种垃圾来和我生气？”

“我不是说因为他才生气，而是不能同意你的行为！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但眼下的局面和和你一手陷害有什么区别？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导师就是导师。你非但不克尽引导之责，反而诱使学生走上错误的道路。你这种行为是对‘导师’两字的亵渎！”

莫可闳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的责骂他，杨路难免脸上有些挂不住，脾气也有些上来了：“我究竟怎么了？这种人根本就是垃圾，每门考试都作弊到全班皆知！没被开除已经是他运气好了。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一开始我就做好准备了，要是他老老实实跟我说做不出来，我就把他当个闲人养下去，大不了资格考试的时候让他挂了，拿个硕士走人。但他不在别的地方用功，偏偏将脑筋花在这种事情上，那就别怪我容不下他。老子最恨这种弄虚作假的人，科学界最可恶的就是这些害群之马。哼，别说他这种小混混，换做其他人，我照样出手整！你等着看好了！”

莫可闳口才本不如他，被这么长篇大论的反驳回来，气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无论如何，他都倔强的无法认同杨路的做法，在他看来这已经触犯了为人师表的底线。

“既然你这么痛恨他的行为，那么你大可以不要将他招入实验室！”

“那个时候我不收了他，难道还让他继续骚扰你？”

“我没让你这么做！”

“是是是，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杨路这下子真的恼羞成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可闳心中气苦，他是真的很感激杨路帮他解围，眼下被这么嘲讽，心中别提多委屈了，“我情愿你什么也别做，也比干出眼下的事来得好。”

杨路还在气头上，“呵，您莫大教授多高尚的人呐，我这种卑鄙小人不入流的手段自然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沉默了一会，莫可闳终于忍耐不住转身离开。

已经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再度开口：“你招KJ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了？”

“是。”杨路冷冰冰的只用一个字回答。

这一次，莫可闳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门刚在他身后合上，屋内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杨的秘书Cindy惊疑不定的抬头看来，莫可闳走过时，她关切的开口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就算关着门，方才两人吵架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了出来。不过因为是中文，Cindy并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Lu这么有趣好相处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是对着眼前这个老好人，真是想不到啊。

莫可闳僵硬的笑了笑，说声“没事”后疾步离开。

Cindy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继而开始烦恼，是不是该去敲顶头上司的门，询问一下是否安好顺便刺探下状况——不过一想起杨路严肃起来的表情，所有的八卦欲望都委顿下去了。

第四十一章：冷战

这几天的心血管中心，上空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愁云惨雾。而这股涌动着的暗黑压力，来自一个杨姓男子。

最先受波及的是杨路的手下。某日，大老板忽然冲进实验室，向大管家下指令尽快将KJ连人带东西彻底驱逐，此后禁止此人出入。KJ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此前杨路也没表现出多激烈的姿态，以他一贯的淡定，大家认为这才是正常状态。

等到一脸怒意的跑来赶人，众人一直认定太不正常了，不知道是哪片逆鳞被触。

之后，扫到台风尾的是他的同事下属们。杨路一贯平易近人，碰到相熟的清洁工都能哈拉上半天，如今居然除了公事以外的交谈一律拒绝。就连谈公事也是一本正经皱着眉头，如果不幸出了纰漏就等着被狂削吧。

大多数人都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让杨路自个折腾去。

但有个人却很郁闷——Eric原来最爱窜门了，也最爱打探八卦了，结果这几天碰了一鼻子灰。

Cindy正对着电脑忙活，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抬头看去——只见Eric正躲在门外死角处对她挤眉弄眼。

叹了口气，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杨路还在坏心情中。得知老大依然在暴走，Eric立刻蹑手蹑脚的转身离开。

“Cindy，让他进来。”

杨路仿佛长了通天眼似的，隔着一个屋子发出指令。

Cindy甜甜一笑，无视Eric示意不要出卖他的暗示，朗声道：“Dr.Allen，你可以进去了！”

经过Cindy面前时，他虚张声势的做出一副恼怒的表情吓唬Cindy，结果对方得意的一笑，欢送他进入风暴中心。

“你有什么事？”杨路眼也不抬的问道。

“嘿嘿……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见到你，挺想念的。”

“昨天教职员会议上我们刚见过。”

“啊……那个不算、不算！”

杨路终于正眼看过来，“坐吧。”

Eric小心翼翼的坐在距离杨路办公桌最远的沙发上，活像屁股上长了倒刺般扭来扭去。

看了会他的表演，杨路涌起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浑身的尖刺也随之软化。

他努力平心静气的开口，“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没有。”

杨路沉默了一会，叹气道，“我很抱歉，之前将私人情绪带进了工作中。以后我会注意的。”

之前还战战兢兢的Eric，一听这话，立刻活络了起来，“你真的没事了？”

“我没事。”

“唉，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不要故意吓人好不好！话说回来，这几天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要紧的。总之是我失态了，我会反省的。谢谢你们关心。”

Eric的一大优点就是蹬鼻子上脸，杨路姿态一放低，他立刻复活，哪容对方这么含糊过去？

“我不信，是不是Kehong把你给甩了？”

杨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不能给好脸色，一开口就直戳人心窝子。

刚想开口寻晦气，杨路忽然刹住了车——他们两人交往的事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这些损友们。他当然不介意被人知道，但也无意四处宣扬，不过考虑到莫可闳的感受，他觉得暂时两人慢慢经营感情为好。

哼哼，Eric这小子还挺鬼的，差点就被他套出了话。

他立刻转为一脸郁闷的表情，哀叹道，“我要是有机会被甩就好了！”

“噗哈哈哈！你就别装了！”Eric笑得都要在沙发上打滚了，“每次吃饭时，你们俩直勾勾望着对方的小眼神还想装纯洁！早就勾搭上了吧？”

“哼！”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杨路有点郁闷。

“快说，你们两个到底出什么事了？不会真被甩了吧？”

“少咒我，我们好着呢。”

“切！鬼才信！要是真没事，为什么一提到你，Kehong就立刻黑脸？”

“你去骚扰过他了！？”杨路这回真的怒了，很想将人掐死了出气。

Eric得意洋洋道，“嘿嘿嘿嘿，终于不抵赖啦？”

杨路默了一会，决定被占点便宜，直接问有价值的情报，“他怎么说？”

“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

杨路何等样人，自然不会乖乖任调戏，一言不发将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开始处理工作。

Eric抓狂了，“嗨！偶尔让我占点上风就要了你命吗？”

“唉唉，我说啦，来找你本来就是为了给你通风报信的，还这样对待我，过分～～”

“说吧。”

“……可恶！你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气，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和你家甜心有关系。再加上昨天教职员会议上，别说对话了，你们两个连眼神都没对上过，更肯定了我的猜测。所以一散会，我就去找了你家甜心，哼哼，人家可比你合作多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都没发生。”在杨路发飙前，Eric笑眯眯的继续补充道：“我当然不信啦，我就描述了下你最近的脾气有多糟糕，大家的日子过得多么水深火热，然后他就开始一脸不安了。说你们之间的确发生了点小争执，具体内容不能说，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你们彼此无法妥协。”

杨路一脸的沉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Eric只能继续往下说：“虽然不知道起因是什么，我还是劝了一番，毕竟像我们这样的，能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伴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只要不是出轨欺骗，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啊啊，我真是太神奇了！居然能说那么一大通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更神奇的是，你家甜心全都听进去了！他居然一脸难过的开始沉思，还说，也许错的人是自己。总之，他说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和Kehong认识时间不算很久，不过他的人品为人我已经很了解。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我对你们两人的了解，也能猜出个八分。”说到这里，Eric故意停了下来。

杨路“哦？”的一声，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他嘛，说得好听点是老实，难听点是固执古板，不过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任何坏事。至于你嘛，虽然不会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在游戏规则下，用点不光彩的手段是免不了的。”看到杨路挑了下眉，Eric赶紧补充：“啊啊，我不是说你是卑鄙小人啦！”

“说下去。”

“总而言之，大概是你做了什么虽然意图良好但手段不够磊落的事，被他发现后接受不了。我猜得没错吧？”Eric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杨路，一副笃定“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样。

杨路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微笑，“我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你。”

“好了，让我们来说正经的吧。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你的郁闷不爽已经很明确的传达给所有人了。但郁闷并不能解决问题。”

“哟，那请问Dr.Allen我该怎么解决问题才好？”

“你也许是觉得很委屈，但我问你，如果今天Kehong面对你不光明的手段无动于衷，你还会喜欢他吗？”

愣了一下，杨路慢慢倒向椅背，整个人慢慢松懈下来，“有时我真是笨得无药可医啊，居然还要你这种家伙来点醒我。”

“靠……帮你这么多忙，居然还损我。”